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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南纬2度--亚马逊穿越连载整理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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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8 23: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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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将军山下 于 2010-8-29 08:45 编辑

写在前面:
  
   首先要说明的是,这是个真实的故事。
   我是个户外旅行的爱好者。在近十年中,我走过了许许多多的沙漠、丛林、雪山、海崖。我不会称之为探险,更不会说什么征服,--因为我了解,我的生存全部依赖于大自然的宽容与恩赐。
   我喜欢像动物一样的幸福。沐浴着阳光晨露、躲过了暴雨寒风时那种简单的幸福、与自己的食物链的上下层周旋时那充实的幸福、与自己的人生另一半依偎在一起度过劫难时那甜蜜的幸福。
  
   世界上的探险故事很多,但真实的却少之又少。我很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大自然的想象力是远超过人类的。另一个让我不解的就是:在所有的探险故事中,作者们在“向导”这个特别的群体上几乎可以说是惜墨如金。为队伍背着沉重的生存装备登上珠峰的夏尔巴人被忽视了;帮英国的亚马逊穿越者放哨的印第安人连名字都没被提到过。更不要说那些虚构的故事:从80天环游地球到神鬼传奇,殖民者们顶着探险家的光环,对在险地中教会自己生存和守护自己生命的那些皮肤粗糙不识文字的当地人们不屑一顾。只顾吹嘘自己强悍生存技能的他们,忘记了谁才是真正的老师。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善良纯朴、英勇无畏的当地向导们。也献给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陪我完成这段旅程的我的爱人。
  
   * 本文已隐去了所有真名。为写作连贯,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及对话内容等有略微调整。作者记忆错误或知识不足之处在所难免,作者不对文章细节的真实性负责。请注意:本文并非亚马逊雨林穿越的教程攻略。没有一本教程可以保证读者活着走出亚马逊雨林,因为这是对应变能力和运气的挑战。http://moonly.blog.163.com/

本文作者月亮

本文作者月亮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2010年3月,南半球为夏季
    地点:地球,南纬2度57分,西经60度22分附近一带
    生态:热带雨林。
     “热带雨林中蕴藏着大量的尚未被充分认识的生物学和自然规律。特别是热带雨林物种的极端丰富性和植物生活类型的多样性并不能完全用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解释。世界上除热带雨林外的物种充其量仅占总物种的一半。”
    人物:
     我 本文第一视角所属人。人类女性,动物界、脊索动物亚门、哺乳纲、灵长目、人属、人科、人种。出生于北纬45度45分左右温带城市生态圈,主要栖息地为北半球温带及热带地区。偶尔可被发现于各种丛林、沙漠、山地等具备自然观光和徒步穿越资源的地带。同行者以“月亮”称呼之
     乱毛 人类男性,与月亮是一对儿。虽然与月亮出生于同纬度地区,但身体表面呈深棕色。(穿越归来后发展为棕黑色)。体格高大魁梧,吃苦耐劳,性格详见下文分解。
     乌特拉 人类男性,37岁,巴西印第安人,17岁被直升机带出部落,进入城市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通晓葡萄牙语、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以及少数日语单词。主业教师,爱好探险。具备漂亮的丛林生存技能,是月亮和乱毛的英文向导。
     安米尼基 非人类男性(神耶?动物耶?),59岁,亚马逊印第安人,一生在丛林中度过。是月亮和乱毛的local guide.
    

(楔子)
     “啊!!!!”
     乱毛正在厨房刷碗,忽然间听到月亮从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双手往身上抹抹,他大踏步冲了过去。
     “蜘,蜘蛛。。。" 本来在擦地的月亮攥着抹布蜷在屋子正中央,可怜巴巴地望着乱毛。乱毛叹了口气:唉,工作又来了。
    
     。。。20分钟后。。。
     屋子里七零八落,柜子,床,椅子,衣服满地狼藉。乱毛用纸巾捏着一只直径3毫米左右的蜘蛛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话说月亮不是什么弱柳扶风梨花带雨的脆弱小女子,穿越露营也有十来年的经验了,看到什么毒蛇猛兽都还算镇定。却唯有虫子,是她唯一的软肋。乱毛痛心疾首地拍拍月亮同志的头:"你这样子到了亚马逊怎么办啊!"
     “亚马逊。。。”月亮露出无限的神往。。。
     “啊,你的手里还。。。拿着蜘蛛!” 捂着刚被拍过的头,月亮同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1.
    
    我们的地球是生的摇篮,也是死的源泉。
    
    我是不折不扣地"自然"原教旨主义者,只是我的"教旨"无法用人类的逻辑语言来描绘。我用整个生命匍匐于地球的伟大,用整个灵魂来崇拜自然的法则。梭罗的瓦尔登湖是这样理解自然的:"有时候,在一个夏天的早晨里,照常洗过澡之后,我坐在阳光下的门前,从日出坐到正午,坐在松树,山核桃树和黄栌树中间,在没有打扰的寂寞与宁静之中,凝神沉思,那时鸟雀在四周唱歌,或默不作声地疾飞而过我的屋子,直到太阳照上我的西窗。” 但这,--并不是我的自然。他还说,"在我的市民同胞们眼中,这纯粹是懒惰;可是,如果用飞鸟和繁花的标准来审判我的话,我想我是毫无缺点的。" 但这种审判的标准,--也不是我的法则。因为真正的自然是冷酷的,自然的法则是严格的。一只静静等待日出日落的鸟儿或者狮子。。。是没有权利生存的。
    
    当大多数人类沉睡在自己的祖先掠夺的资源上,满足于用懒惰和迟钝的身体享受自然时,有一些人终于醒了,同时发觉有一些人还从未入睡。<br> 我的目光穿越唇膏,摇滚,霓虹和车灯,终于落在已经癌变的地球上残存的几个清新角落。赤红的火把照亮了战斗的鲜血,冲入云霄的舞蹈的鼓声在歌颂着“生存”这个比一切都美好的主题。人们只猎取自己所需的食物,食物永远新鲜,饮水永远干净。生与死是个体最重的主题,却只是自然轻松的变奏。"必须来参拜这里。"如是,我对自己说。


    2.
    选择亚马逊是有理由的,因为我们不得不匍匐于地球两种极致的伟大和恐怖: “无”和"有"。
    
    我认为"无"的极致就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即使是有地球最大沙漠之誉的撒哈拉沙漠都有丝毫不贫乏的生态,只有塔克拉玛干深处,是不允许生命存在的,是真正的死亡之海。五年前的春天,我站在苍茫的沙丘上,脚下是狂风中缓缓移动的流沙,头顶是死死扣在碧蓝天空上的烈日,四周不带一丝生气。心里和身边一样几乎是空的,逻辑思维在这一瞬间停止。各种感情却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让人只想匍匐,只想跪拜,只想祈祷。这是一种渺小的人类在壮大的自然中的皈依。
             而"有"的极致就是亚马逊了。树木,虫蛇,鸟兽,快速的生长和腐烂的轮回,每一种物种生的可能形成了对每一个个体死的威胁。我知道我此生必须来这里,与我将共度一生的爱人一同前来。我们将一起体验生存的过程,学习生活的意义。我们将共同了解如何对待生命,对待未知,对待强大与弱小,死亡与疾病。

图:朝阳中的亚马逊河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3.
    坐在亚特兰大的机场,我还觉得一切都仿佛在梦中。检票口的人长了一副典型的巴西脸,时时刻刻提醒我这是现实。

选择巴西还是秘鲁,当初是费了一番考量的。秘鲁是很多亚马逊职业穿越者的首选地,但这一带的亚马逊丛林生态更复杂些,向导也更难寻找:毕竟是距离古印加帝国更近的区域,丛林里人的痕迹更多,要想进入丛林深处得花费更长的时间。外加上最近秘鲁又出现了丛林开发导致的军队和土著的冲突,我们决定还是绕路巴西算了。天赐良机,一个巴西女孩Lisa进入了我的生活。她是玛瑙斯(Manaus)人,玛瑙斯是巴西亚马逊州的首府,远离其他城市,就座落在雨林中央的亚马逊河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当年曾是橡胶产业的交通枢纽,葡萄牙殖民者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开发建设,使这里至今仍具备较完善的基础设施。更难得的是,这里是Negro河与亚马逊河的交界,两条河酸碱都不同,促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态圈。在Lisa的帮助下,我们选定Manaus当作了丛林穿越的入口。

玛瑙斯:绿色的城市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 鳄鱼小插曲
    来Manaus之前,Lisa总是向我灌输她是从"the middle of forest"(森林中间)走出来的。
    "别这么说,你那里已经是几百年的城市了。难倒还有鳄鱼在大街上走不成?” 我逗她。
    “有的。"她很认真的点头。”我们那里有一条小河,上面有两座公路桥。从公路桥向下看就经常能看到。"
    “不过,"她又撇撇嘴,”那不是Crocodile(鳄鱼),是Jacarei (就是短吻鳄,当地人叫它Jacarei)。我有朋友从别的城市来,总会在车上大惊小怪地喊 ‘天啊,城里竟然有crocodile!' 我都会告诉她们 ‘切,那不是crocodile,是Jacarei’ "。
   
    Lisa有个uncle是做动物保护一类的工作的,老爷子经常窜到林子里去。她经常给我讲她uncle的故事。有一年她表姐生日,uncle送了她一条生日礼物。对,一"条"生日礼物,-- 小鳄鱼。据说是救助下来的鳄鱼崽儿,养大后放回自然的。她表姐高兴地接收了。Lisa说:“我可不行。生日礼物的话,可以是猫儿啊,狗儿啊,鸟儿啊,哪怕是兔子耗子都行,不过一只crocodile?绝不!"
    我笑着告诉她:”切,那不是crocodile,是Jacarei.“

    关于Jacarei的另一番对话如下。
    我问Lisa: Jacarei和Crocodile到底有什么区别?
    Lisa: 当然有区别啦,Jacarei是很小的。没有crocodile那么大。
    "很小的?那还好.” 我放心多了。 "那一般人能打得过它吧?"
    Lisa想了想,说"看情况吧。(It depends)."
    我又有点不放心了:“很小到底是多小呢?"
    Lisa:"大概3米长。"
    我坚定地点点头:"那不用看情况了。

5. Manaus城
     玛瑙斯是不是属于亚马逊丛林的一部分?这个殖民城市让人对其有很复杂的感觉,实在难以定位。它的经济和交通发展全部依存于丛林的作物,但它却没有将丛林融入它的文化。葡萄牙人和印第安人虽然经过几百年的通婚,却仍旧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沿岸的印第安人多少都有些葡萄牙血统了,他们仍旧依山傍水而生,偶尔开船进城逛逛超市,而森林深处的印第安人保留区,是非常不好客,也是绝对拒绝外来人接近的。
     凡事都有利弊,巴西没有户口政策,这也造成了它的"贫民窟"问题。大量来自各地的原住民涌入了城市的各个角落,无法统计人数,无法给予城市的安全保障,他们居住在一片与繁华隔绝的区域,从事各种服务业,贩毒以及其他暗处的职业。贫民窟的治安往往不靠警察而靠黑帮来进行保障,人们收入微薄,住房破旧,从不纳税也无法享受任何福利。去年亚马逊河涨水的时候大量沿岸的贫民居房都被冲毁,而死伤人数都很难统计。
     我们在这里只是与这些地方擦肩而过。住下的第一天,就有人帮我们画了一个圈:”玛瑙斯治安很好,晚上可以放心散步,但这个区域不要去。"

     说过了黑暗,转头再讲繁华。繁华=橡胶。这个城市一切的繁华都离不开橡胶。玛瑙斯是Negro和亚马逊两河交界处,两大支流分别连接秘鲁和哥伦比亚,涨水的时候河道直通安第斯山脉。天然优越的地理位置使这个城市成为了整个南美洲重要的水运枢纽:19世纪初期橡胶产业旺盛的年代,全南美的橡胶都运往这里,再从这里发送到欧洲,非洲,亚洲和北美。贸易的兴旺直接带来了文艺的兴盛,整个玛瑙斯老城区都是围绕中心的城市大剧院建起来的。以剧院广场为中心,星状道路辐射开来,道路上布满教堂,警署,市场,公园等各种城政设施。
      玛瑙斯的大剧院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建筑。除了椅子的木头采用本地木料外,建筑材料所用的金属和石料大部分从欧洲运来。意大利画家所绘的壁画布满了剧院和舞厅的天顶、四墙和窗边。水晶的镜子在长廊闪闪发亮。室内每个座位下都有金属的管道,起天然空调的作用;剧场四周道路铺满橡胶,用来隔绝外面车马的噪音。就连四处的吊灯和市长包间的帷帐都是欧洲运来的。短至当地歌舞剧,长至尼伯龙根的指环这样的大型歌剧都曾在这里上映。而到了20世纪初期橡胶时代接近式微,剧场的使命也就终结了。逐渐贫穷的城市不再能养的起大型的娱乐,剧场一关就是几十年,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重新启用。


大剧院广场是城市的正中心,地面铺了黑白双色的石板,分别象征两种颜色的河流。广场中心是橡胶贸易纪念碑,象征四个大洲的轮船面朝四个方向行驶。
图:象征双色河流的广场

6. 初见乌特拉
    
    我们在码头见到乌特拉的时候,他正背着个小包靠在台阶上,穿着很是干练。只是那圆圆的啤酒肚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多少让人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为什么,玛瑙斯不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啤酒肚都不小。最古怪的是他们啤酒喝的还真不多。我跟乱毛讨论了原因,估计是发泡饮料惹得祸。这里处于赤道地区,天气闷热,人们最快乐奢侈的消遣莫过于喝一杯冰镇瓜拉那。瓜拉那是用一种含有可可的植物,当地人把它用热水冲泡当咖啡喝,也用冷水加二氧化碳把它做成汽水喝。味道还不错,与可乐类似只是更天然一些。
    
    乱毛看着我的肚皮,我看着乱毛的肚皮,我俩紧扣十指双双发誓:从此一定少喝可乐。
    
    乌特拉长着宽阔的大鼻子,棕红色的皮肤,身材矮矮壮壮,肌肉和皮肤在阳光下金亮。可是一说起话来,却有股文绉绉的味道。只是说起动物的名字,往往是英语,葡萄牙语和当地的土著语混杂在一起,而且很难给出准确的拼写。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人家只是向导而不是动植物学家。要让我把中国的珍禽异兽都用英语完美表达出来,那给我几本字典也是不够的。你不信?那告诉我闰土打的"猹"是什么?查google百度wiki不算好汉。
  
  7.
  
     乱毛批评我,都写了这么长还没上船呢,在这么写下去不叫穿越纪实,而叫旅行手册了。好吧,那就上船。
     离开玛瑙斯前往安米尼基家,有4个小时的路。4个小时不要紧,可惜是水路。水路不要紧,那天刚好赶上暴雨。暴雨不要紧,我跟乱毛都不会游泳。
     小船在宽阔黑暗的亚马逊河上飘摇地如同被切叶蚁搬动的叶子一样。但是还不错,我没晕船。看来江船和海船的振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双手紧紧扣着船舷,我问乌特拉:“你会游泳吗?”
     “当然”.乌特拉露出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
     "那太好了",我赶忙解释,"我跟乱毛都不会"。
     "噢。"他乐了。 "前些日子有一个团,在河中间的时候船沉了。大家都跳水游到岸边了,就只有两个人不会游泳,他们就一直把着船的木板漂浮在河上。"
     "结果呢?"
     乌特拉盯着我们的眼睛。"后来大家去找他们,再也没找到。因为河里有很多Piranha(食人鱼)。他们应该已经被吃了。"
     一阵赤道的风吹过,我好冷。
  
    8.
    
    说归说,怕归怕,跟乱毛讨论完掉到水里后的对策后,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暴风雨中的小船上坐着。晃着晃着,突然想起来跟Lisa说的话了。
    Lisa问我:"你们几月份去啊?"
    我说:"3月初。"
    Lisa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那是雨季。"
    我很是遗憾:"那几月份比较好呀?几月份不是雨季呢?"
    Lisa说:"亚马逊吗?一年12个月都是雨季。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9   雨越下越大了,满眼雾气氤氲。乌特拉建议我们去旁边的float house(浮屋)避雨。因为雨季和旱季亚马逊的水位区别很大,沿岸很多渔民都是住这种浮屋的。木排拼成的房子浮在水上,用绳子固定在岸边,渔民不但住在这里,还在这里开店,开加油站,开鱼池。
图,水中加油站

”鱼池?”我看着屋边围栏围起来的方形水院子眼睛发亮。
    "他们都养些什么鱼呢?"  
    "比如说,Pirarucu". 乌特拉回答。
    "Pirarucu?"我一头雾水。
    见我似乎没听说过的样子,乌特拉似乎很失望:"就是那种非常大的鱼。"
    亚马逊,非常大的鱼。。。我似乎在水族馆的淡水区见过,但不记得叫什么了,更别提英文名字。
    
    "好吧,你自己看看。"乌特拉急于证明自己说的没错,找到浮屋的主人,要了一尾小鱼绑在一根绳子上,又把绳子绑上了一根竹竿。我看得好笑,姜子牙钓鱼至少用了直钩,这只用绳子算是什么机关?乌特拉嘿嘿一笑,把竹竿递给了我。我将信将疑把小鱼抛入水中,十秒钟不到,一个大家伙就上"钩"了。tu

图:上"钩"的大鱼


大家伙身长将近两尺,力大无穷,暴雨中的浮屋本来就打滑,被它一拽,我差点没摔进鱼池。”啊呀呀!“我大叫一声,一手抓住鱼竿,一手拽紧浮屋的柱子。这哪里是钓鱼,明明是拔河么。鱼老先生,我们又没钩住你,你松松口不就算了?何苦一定要把我拖下水?我求救般地环顾四方,终于那传说中的Pirarucu吃掉了绳子上的小鱼,晃晃脑袋沉进水里。
    
    乌特拉在旁边鼓掌大笑。"看到了吧?这条只是个Baby。渔民抓来baby养在这里,在池子里把他们养大。"
    两尺长的baby? 你当自己是大象不成?
    
    这次我算是说对了。我们回来查了查,Pirarucu,就是我们所说的"海象鱼"。
    
    (注:后来我才知道,Pirarucu是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惭愧得很,在饭店我们还吃了这种鱼。那时候不知道这种鱼的濒危性,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只是把饭店所有没吃过的鱼(一共三种),都点了个遍。这是我们此行最对不起亚马逊的地方。吸取教训,也提醒大家,以后要先关注一下这类问题。)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26:49 | 显示全部楼层
10
     亚马逊河上的浮屋是很有特点的。我们在深圳的南澳也见过浮排,但那是渔民的临时住处。不像这里,是渔民真正的家。大片的浮屋在水面上飘荡,形成了一个小村庄。

图:浮排的村庄

浮屋的价值可以从下面这张图片上的小方盒子里体现出来。

这是什么呢?好吧,是本村的邮箱。要不是乌特拉特意提醒,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无线通信的基站呢。亚马逊河涨水的时候,邮箱就在正常的高度,而到了旱季,它就高高地悬挂在树顶,似乎只有鸽子或者猫头鹰做信差才能用。
     我不可置信地问乌特拉:"那邮递员是怎么把信放进去的呢?"
     "爬树。"乌特拉毫无表情。我和乱毛双双被雷得七窍生烟。
    
    11
     巴西=亚马逊 (这是我的观点)
     巴西=足球 (这是乱毛的观点)
     亚马逊=足球 (这才是真正的玛瑙斯人观点)
    
     在巴西,早就听说贫民窟的孩子也在踢足球,更听说无数球星都是从沙滩上成长起来的。但是图上这个简陋的足球场,还真的让我们震惊了一番。土著居民的孩子们占据了不断变化的河岸,他们开辟出一个只有旱季才能用的小球场。南美的足球之美就在无数这样简陋的小球场里迸发出来,并流传下去。

图:足球场

12
     雨渐渐小了,我们重新上船向前行驶。我们没有直达安米尼基家,而是在路上绕了一个小弯,来到了玛瑙斯著名的观光景点:合流地。这里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它完美地展现了我们熟悉的一个成语:泾渭分明。
     "Negro河"就是"黑河"的意思。因为富含大量的酸性物质和腐殖质,到了合流之处Negro也无法于亚马逊主干河迅速融进一起。据乌特拉说,在Negro河中酸性最强的流域,ph值只有3.7。这也是我们选择了Negro流域的丛林作为穿越目标的原因之一:这里蚊虫略少一点,也就导致了生态稍微简单一点,略微"安全"一点。当然,这些"略微"和"一点"也都是对于亚马逊雨林来说的--这片生命的荆棘地不存在真正的简单。
    
图:Negro河与亚马逊河的合流

但不管怎么说,两个生态完全不同的河合在一起,对很多动物来说都是天赐良机--比如说亚马逊河的河豚。这里的河豚不是那种有毒的鱼类,而是和海豚长相类似的哺乳类。亚马逊河主要有两种淡水豚,小一些的呈灰色,大一些的呈嫩嫩的水粉色,与普通海豚相比体型稍小,嘴更尖更长一些。合流之处各种鱼类汇集,把大大小小的河豚吸引过来。暴雨把河水打出一个个漩涡,粉色和灰色的胖胖豚在漩涡中飞腾欢悦。只可惜它们的动作太快,船又不稳,想抓拍却只能拍下一弯弯白色的波浪。想起海象鱼的遭遇,我心有戚戚地问乌特拉:"没有人捕杀它们吧?"
     乌特拉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没听说过。"
     "那就好”。我舒了一口气。
     “因为它们不好吃。” 乌特拉补充道。
     看着河豚圆鼓鼓粉嫩嫩的额头,我脑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画面。紧接着又出现了小学自然课本学到的,长江流域的白鳍豚。那时候白鳍豚是濒临灭绝,现在呢?似乎很多年没听人说过在长江看到过淡水豚了。我叹了一口气,心下祝福它们,祝他们离人类越远越好,最好远得让我再也不要看到。
13.
     亚马逊河并不温柔,但却很纯净。
     雨水大片大片砸进河里,被水淹到脖颈的树木放肆地摇晃,整个天地看起来多少有些粗鲁。但不时从阴霾中跳出的河豚,两岸如同雕塑般栖于树上的白鹭,甚至在沙滩上寻觅的秃鹫,万般鲜活的生灵把这份粗鲁演绎成质朴的狂放。
    
     在这种质朴中是不能不做梦的:每个人似乎都回到了那尽情啼哭,放声大笑的幼年时代。城市里小心翼翼被压抑的喉咙在这里不经意地放开了,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混淆梦幻与现实的世界。
     你做过这样的美梦吗?
     一片静静的湖水上漂浮着巨大的莲叶,叶中还滚着露珠。你就是一个婴儿,或者拇指姑娘,赤身***蜷在叶子的中央睡得正香。不知过了多久你醒来,冰凉的雨点打在了脸上。你随手扯过来另一片叶做成巨大的伞,躲在下面又沉沉睡去了。
    
图:霸王莲



这幅画面是我看到面前的巨大的莲叶后,第一个跃入脑海的愿望。小水塘突然出现在河边,直径将近2米的叶微微颤动,我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我被眼前的浪漫美梦迷醉了,眼中带着笑望向乱毛,见他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莲塘。
     "在想什么?" 我轻声问道。
     "在找荷叶上有没有小青蛙。"
    
     我带着吞了一个椰子一样的表情转向乌特拉。乌特拉没听懂我们的中文对话,认真地提醒我们:“别走得太近,这些荷叶下面有一些有毒植物。”
    
     在亚马逊,只需要几分钟你就可以进入幻境,但用不了几秒钟你就会回到现实。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29:02 | 显示全部楼层
14. 富人
     早就听说安米尼基家远离村子,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远离法。
     --安米尼基家自己就是一个村子.
    
码头:

房子和路:
  
主卧,客室,花园,凉亭。。。虽然每样都很简陋,但生活和享乐的设施一应俱全,--室外厕所甚至安装了一个座便器。可以看得主人是非常懂生活、也非常勤于打点自己生活的人。
     "安米尼基家好像满富有的。"我对乌特拉说。
     “嗯,明天我们要走的林子都是属于他的。"
     “。。。”这是我第二次被富人吓到。用钱砸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地砸人;用地砸人也罢了,竟敢用亚马逊雨林砸人。
     既然被吓到了,就顺便讲一下第一次被吓到的经验吧。那年秋天,我漂到苏格兰偏远的西部群岛。渡轮转了几个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色让我震撼了:一片明亮如镜的银滩被高高的黑色的岩壁封闭在海中央,那样平整,纯净,似乎从远古就无人涉足过。更有一道彩虹横空跨过,向凡间宣告这美景只属于天上的众神。呆立了半晌,我对旁边的挪威女子赞叹:"好美的沙滩。"她微笑说:"谢谢,这片沙滩是我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30:25 | 显示全部楼层
15.门的用途
     船停在了安米尼基家的码头,第一个迎接我们的是他家的小黑狗。小家伙脏脏的,带着满眼的好奇和亲切。它很快就明白我们是客人,采取了用缩起指甲的爪子挠我们、以及用牙齿咬住我们裤脚等等一系列既表达自己看家地位又避免出现决定性伤害的攻击行为(图)。


     但是这位看门的小朋友到底工作有没有意义呢?让安米尼基家的大门来解答这个问题吧:(请看图:门锁的外观)

     先看这张图:门锁着,我四处寻找,都没发现钥匙孔。
    
     安米尼基走过来,对我咧嘴一笑,带着一副"土了吧?“的表情,叽叽咕咕说了一堆。



     "我有秘密钥匙。"(乌特拉在旁边翻译,同时还学着安米尼基的语气、表情和动作。)我非常汗地站在旁边,看着他拉了一下门上露出的半截绳子(请在上图仔细观察),只听卡塔一声,门开了。
     进屋后,这高档自动门的原理终于暴露在我们面前。(见图,门锁原理)
      


     我向乱毛感叹:这门锁还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乱毛表示强烈怀疑:要是防君子,还加锁干什么?不如坦荡荡算了。
    
     当我们看到一排走廊挂的画的时候,所有的怀疑和感叹都不需要了。


     鹦鹉鲜艳的翅膀和黑豹犀利的眼神提醒我们,这里已经深入亚马逊。当人的地位仅仅是占据了食物链的一环,那人巢穴就只有一个用途了:防范其他的动物。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16。Jaguar
     安米尼基有一个孩子是个画家,这些野生动物的画都是他画的。在赞美了这大林深处的艺术后,我问乌特拉:"那安米尼基真的碰到过豹吗?"
     其实这个问题显得非常的小白:当你穿着套装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灯电脑电话,突然有人冲进来问你:"你邻桌的小张真的见过汽车吗?"我想你的表情比当时乌特拉的表情不会差多少。
     安米尼基转身走近卧室,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


     经过乌特拉的翻译,他给我们讲了这块美洲豹皮的来历。在这片林子里,美洲豹(Jaguar)是很多的。对于当地居民来说,美洲豹强壮,高速,会游泳,能爬树,是最可怕的生物。十五年前的一天半夜,安米尼基被远处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这时候我们还不了解,安米尼基的睡眠比一只负鼠还警觉,--这是后话)。家人都在熟睡中,他悄悄走出木房,正看到30米左右的地方有四只眼睛闪着寒光慢慢向房子靠近。“两只美洲豹!"他立刻意识到危险,冲回卧室取出猎枪,迅速向其中一双眼睛间射去。子弹正中目标的头颅。
     "来的是母子两只,打死的是小豹,那只大的跑掉了。"乌特拉不无遗憾地说到。
     "那母豹就这么扔下小豹跑掉了?"我不无愤怒地说道。
     "瞄准的是哪一只?"乱毛不无突兀地说到。
     众人看乱毛。
 17.
     不过打死了美洲豹,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复杂。我是坚定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但不是迂腐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我经常觉得,当人为了果腹、为了自卫、为了最基本地生存与动物平等地在自然界竞争资源的时候,猎杀完全不是一种罪恶。人的罪恶都是与贪欲一起膨胀的。
     但是美洲豹。。。这美丽的毛皮难倒不激发人们的贪欲吗?
     我想起了海象鱼,想起了我们的白鳍豚,想起了发展中国家环保意识和保护力度都远远不够这个事实。带着担忧,我仔细问了安米尼基关于美洲豹猎杀状况的问题。
     “我已经很多年不打美洲豹了。”安米尼基很理解地回答我。
     原来很多年以前,毛皮商人大规模走私,引诱一些印第安人加入了猎杀美洲豹的行列。这是一个真正危险的职业,也只有各个部落中真正被视为勇士的人才敢与美洲豹对峙。为了保持毛皮的完整性,猎人们是不能用枪的:安米尼基用一把小刀绑在木棍上做成了简单的矛,一对一与美洲豹近身搏斗。在这样的危险下,与其说猎杀美洲豹是被利益地驱使,不如说是为荣誉驱使。年轻气盛的青年战士们就这样冲入丛林,带回一张张毛皮--或者带回同伴的尸体。
     几年后国家颁布了禁止猎杀走私美洲豹的法令,而安米尼基,这个生在山林长在山林的人,立刻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意义。“从那以后我一只美洲豹也没打过"他带着略微的自豪对我们说。
     (后来一起在林中生活的日子我们发现,安米尼基是一个真正坚定的山林保护者。他从不在危险时退缩,也从不随意杀死一只动物,哪怕是一只虫子,一条鱼,甚至是一棵植物。这位丛林中的老人用他的智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然的平衡与和谐。)
18.
    其实我不是很贪心,但我仍充满幻想地希望美洲豹是我们在丛林将遇到的最大危险。
    躺在安米尼基家后院凉亭里的吊床上,我、乱毛跟乌特拉聊着天,享受着下午的宁静。乌特拉自在地悠打着吊床,非常快乐地告诉我们:美洲豹?当然不是。



    来之前我们被灌输了这样一个错误的信息:Negro河流域河水比较酸,所以蚊子产卵不易;蚊子产卵不易,所以相对少;蚊子相对少,所以林中的所有动物比如毒蛇都相对少得多。但是经过乌特拉的教育我们明白了,"多"和”少"在丛林里是没有意义的,"有"和"无"才重要。平均一百步踩上一条毒蛇与平均50步踩上一条毒蛇对行人来说安全系数没有任何区别--任何一个"不小心",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
    话说乌特拉的朋友1:晚上睡觉的时候火堆熄灭了,朋友1正在吊床上睡得正香。乌特拉半夜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借着月光看过去,一条蝮蛇正盘在朋友1的胸前。乌特拉不敢发出大声,怕蛇受惊后立刻咬人,只好哑着嗓子悄悄地说:"醒醒,醒醒,别动!你身上有蛇。"朋友1醒来以后脸都变色了。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印第安人,如果是在路上,徒手抓住扑过来的毒蛇都不成什么问题。但毒蛇在身上这种情况还是险到极致。乌特拉非常赞叹他的朋友的勇敢和机敏。据说这位朋友把手慢慢挪到了T恤的衣角,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掩耳盗铃嫌疑很大)飞速将毒蛇抖到地上,翻身跃下吊床抽出长刀。但毒蛇没有袭来,慢慢退去了。
    朋友1是幸运的,他还有不幸的朋友2.丛林里迷路了或者与队伍走散了怎么办?这是我最挂心的问题。乌特拉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答案。据说在某次穿越,有朋友2,一个只有18岁的大孩子跟队伍走散了。层层密林中根本没有路,走过的人也不知道到该去哪里寻找。这个坚强的孩子独自在丛林中生活了一个多月,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极度虚弱了。"后来呢?"我问了听故事者有义务提出的问题。"见到家人后他很快就死了。不是死于身体的虚弱,而是死于太强烈的情感(emotion),他的精神崩溃了。" 很悲惨的故事,我一时无言以对。
    
    乌特拉很喜欢向我们讲丛林中的各种危险:毒蛇,鳄鱼,毒蝎,毒蜘蛛,美洲豹,土狼。。。于是整个美好而宁静的下午就在他的恐怖故事中度过。乱毛晃在吊床上发出一声长叹:"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你想的是什么?"我问。
    "一条成熟的穿越路线,脚下会有依稀的小路,野兽都避让开人的气息,有熟路的向导,有背夫,甚至还有个厨子。"乱毛咂咂嘴回答。
    
    午夜,电闪雷鸣。别奇怪我为什么无聊地跑出来抓拍雷电:如果是你,你睡得着吗?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33:11 | 显示全部楼层
19.
    出发当天,乌特拉起得很早。他把脑袋探进我们住的客室,撂下一句"我去买子弹”就走了。

    我迷迷糊糊从吊床上翻下来,重复着。"OK,去吧。。。"
    去买子弹?
    等我反应过来得时候,乌特拉已经驾着安米尼基的摩托木船消失在视线里,水面只留下一道白线。

    大概烤熟一条鱼的功夫,乌特拉回来了:我是从乱毛兴奋的说话声中听出来的。冲进门厅,只见乱毛手持一把枪低头凑在安米尼基身前,认真地学习上子弹和开枪。我挤吧挤吧凑过去,用爪子摸了摸枪--可惜土著印第安们似乎对教女人学枪没什么兴致。我有些嫉妒地嘀咕:"我可是多年的神枪手呢,想当年呐,--哈尔滨松花江边和大连星海广场的玩具枪摊位没有我拿不到的娃娃。。。" 乱毛连忙哄我:"这个我了解,你很厉害的,可厉害了,他们都不知道。" "Hia Hia Hia。。。"我满意了,老实地蹲在旁边看着。
    "最近美洲豹闹得很凶。我跟安米尼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带枪进林子比较保险。”乌特拉向我们解释道。
    乱毛正在把装了子弹的枪四处乱指。我悄悄感叹了一下:这个"保险"的背后,怎么让我越看越危险?   

20.
    乌特拉突然问乱毛:你带刀了吗?
    乱毛说:"带了。"边说,他边把身边的Buck Scholar(刃长5cm)展示给乌特拉和安米尼基。
    乌特拉和安米尼基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的刀,又互相对望了一下,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在丛林里。。。哈哈,这个东西。。。是不能叫做刀的。"

    乱毛委屈地说:太大的刀上不了飞机呀。
    我来解围:"我还有一把瑞士军刀的hunter(刃长8cm)。"
    乌特拉瞥了一眼:"你这把刀挺好的,不过也没用。"

    乱毛拿起乌特拉的刀,又掂掂安米尼基那把更锋利的刀,爱不释手。

图:乱毛手持自己的刀和安米尼基的刀进行对比照。

    我想起来二十年前的电影"鳄鱼先生"里面的一个镜头来了:
    鳄鱼邓迪在纽约碰到抢劫的,抢劫的家伙凶恶:”把你的钱给我“。邓迪好奇"为什么?"抢劫的家伙:"因为我有刀。"于是邓迪抽刀,凶恶。--与丛林相关的故事总是惊人的相似。
21.

      2010年3月6日,惊蛰。宜出行。
      --可惜亚马逊的"惊蛰"是绝对不可能"宜出行”的。
      好在热带雨林每天都是"惊蛰",让我们无从选择。

      清晨九点,终于,我们整装准备从安米尼基家出发了。
        
     你道这月亮是何样装扮?只见她头戴大个儿宽沿帽,把上方敌军(敌虫)阻挡得密不透风;脚踏Gore-tex护腿,只盼着能抵挡脚下攻来的蛇虫;身着防蚊衬衫,面蒙防蚊网,防蚊网的带子还紧紧扎在了腋下,把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尽皆化于无形。单单是防蚊药,她就抹了三层:第一层是日本防蚊药,据称原理是阻挡人类气味,以化学物质防蚊;第二层是中国防虫药,数种草药发出刺鼻药香,别说蚊子,连人都跟着涕泪横流;第三层是巴西防虫药,原理未知(葡萄牙语说明看不懂),月亮认为当地的药对当地的蚊子自然应该有特效。哎,这位看官要问了,那手上一道明晃晃的白圈却是何物?看官,有眼力!这乃是防虫特效手镯,据称有7天内蚊虫不侵的功能。

        
     月亮走出房间,走廊内站着全副武装的乱毛。这乱毛怕热,只见其身着超薄速干衬衫,腿着超薄速干裤,脚蹬超薄速干鞋,连护腿都不用将其收进了行囊。而最明晃晃的,则是手持长枪,腰别大刀,山寨魅力呼之欲出。

     一条小船将送我们顺着小河到达丛林深处。上岸后,旅程才算正式展开。我们走到了码头边,第一幕映入眼帘的场景就是磨刀霍霍的乌特拉。--他的刀没有安米尼基的刀锋利这件事实让他深受打击。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34:40 | 显示全部楼层
22.
天气不错--意思就是没有雨并且多云。这样的天气是最适合行走的.
安米尼基的儿子开小船载着我们,驶向真正的无人带。

小小的木船载了五个人和一堆背囊,行驶起来不算平稳。弯曲的河道杂草丛生,转弯的时候船舷几乎与水面齐平。船上的五个人表情各异:熟悉这片丛林的安米尼基父子神态自若仿佛通上班族正在坐通勤车;喜欢冒险而选择了向导这一职业的乌特拉玉树临风地站在船头一副意气风发的豪情;月亮兴奋地抓着D90脚下不稳地拍摄草木在水中的倒影;乱毛则用手紧紧扣住船舷,左摇右晃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人的体重在船上的最优化重心分布这一重要物理问题。

如果你喜欢见微知著,那不妨注意一下四位旅行者的鞋子:月亮的鞋子是使用了两年多,outlet购入的某品牌的Goretex旧款,乱毛的鞋子是出发前刚买的,某著名户外品牌Gortex-xcr的轻量新款;乌特拉的鞋子是据说购买时价格大概近百美金的网球鞋--不过已经是非常适合走路的旧网球鞋了;而安米尼基每次上船都会把鞋子脱下来,赤脚踩在船里。他的鞋子则是这个:



请大家记住安米尼基和他的鞋子,因为我们的安米尼基大神还要在后文中上演更多与鞋子相关的传说。
23
水面上有些微风,撩得人脸上很舒服。亚马逊雨林中总是沉静闷热的,在没有雨的天气,连风也是一种奢侈品。开始的河流很宽阔,风太小,碧水平静如湖。两岸树木的倒影清晰地印在河里,只有鱼儿偶尔甩起涟漪,打破这片寂静.




小船灵巧地在河面行驶,每次都从我觉得完全没有路的地方直接撞过去。然而就像哈利波特中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每闯过一片树丛,眼前都是更隐秘,更神奇的丛林风景。




几次从树丛里穿梭过后,河道渐渐地变窄了。亚马逊的支流很多,河道总是在随着雨季旱季变化的。因此面前的郁郁葱葱并不是水生植物,而是真正生长在土地上和空气中的大树。到了涨水期,就只有树冠露在水面上,成为各种鱼类和水生生物栖息的乐园。



直到河流越来越窄,河水的颜色也越来越红,我们的小船终于转进最后一道碧绿的屏障。两岸的树木密密地守卫在这个丛林的入口,绿得让人不能相信这是现实。我握住了乱毛的手,有些激动:"哎,我们是不是到了翡翠梦境?”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36: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24.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梦境呢?
     让我们来复习前文说过的一句话吧:“在亚马逊,只需要几分钟你就会进入幻境,但用不了几秒钟你就会回到现实。”

     这次现实的召唤稍微有些慢,--我在亦真亦幻的幸福中沉浸了将近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几乎囊括了我对丛林的一切的美好记忆--那些唯美的风景,那干净的空气,那健壮的身体迈着欢快的步伐。。。之后呢?
     对不起,之后没有时间细看了。太忙了,--忙着活下来。

     让我们再次回顾第十五分钟这一历史时刻吧:


    安米尼基走在最前面,突然间一摆手停住了。他转过头来,对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向自己左前方慢慢指去。 --非常不出意外地,我们遇到了丛林里的第一条蛇。
    “毒蛇吗?”我轻声问到。
    "剧毒的一种蛇。攻击的时候大概能跳一米高,两米远,咬人后三小时内死亡。“
    那条蛇看都不看安米尼基,只是盯着我。我心下暗暗紧张:虽然站在安米尼基后面,但我与那条毒蛇的距离怎么看也不足两米。另外,我的护腿也远没有一米高。。。我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了。
     安米尼基在前面向我轻轻招手:"不要走近,远点绕开它,它很危险。”
     --这个我知道,可是怎么"远点"绕开?它占据了我们面前唯一的通路,两边都是茂密的荆棘。只见安米尼基微微弓身,向右面象征性地绕开了一下,就这么走过去了。
     我想伸舌头惊叹一下,又想起来毒蛇正盯着我,这舌头还是不伸为妙。安米尼基是走过去了,处于队伍中第二位的我该怎么办?踩着安米尼基的脚印走吧,只不过是在毒蛇身边画了一个半径半米多点的圆,真的能安全通过吗?绕得更远点走进旁边的荆棘丛中?根枝和落叶密密的连脚下都看不见,谁知道我会踩上什么别的东西?正犹豫间,安米尼基已经自己乐呵呵地走远了,把我们所有人都忘在了后面。我咬咬牙,转头不去看毒蛇,按照自己平常的速度,迈开真的很稳健、真的没颤抖的步伐沿着安米尼基的落脚处走过去了。
     自己盯着的猎物离开了,毒蛇可能有点遗憾,它对我身后的乱毛和乌特拉没有丝毫兴趣,悉悉索索地钻入了旁边的荆棘丛中。
     “蛇?还是剧毒的?"乱毛异常兴奋,连忙举起手中的大块头D90追了过去。我被华丽丽地雷倒。
     据乱毛声称:他的手没抖。不过拍来的一打照片中能看清楚是条蛇的就只有这一张了。
25.

    安米尼基对路上一株植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很神秘地招呼我们过去。
  乌特拉一副很了解的样子笑嘻嘻的对我们说:"去看看热闹,安米尼基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个Rubber-man."言语中崇拜的口气,似乎他说的不是Rubber-man,而是Super-man.
   Rubber-man是什么?橡胶人?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长着安米尼基那张褶子脸的草帽路飞。
  事实上,橡胶人跟超人也没什么区别。在几十年前的时候,虽然橡胶树早已被欧洲人引入了东南亚进行人工种植,但为数不少的橡胶大亨,比如说某著名轮胎企业的创始人,还是喜欢雇用印第安土著来到密林深处采集野生橡胶。为什么呢?主要是因为印第安人工资很低,他们所需要的生活资料大部分可以从雨林中获得;而采集野生橡胶又不像种植橡胶那样需要一定的生长周期,故获利迅速。然而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寻找橡胶的行列,可想而知采集橡胶有多么艰难了:橡胶人们不得不走进越来越深的丛林。这其中的危险和血汗是坐在高等交际场所的殖民者们不可想象的。经过长时间的竞争,能够坚持做橡胶人的人变得极为稀少,他们的大多数都拥有过人的勇气和力量。
   
   安米尼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面前的树,见我们走近了,却掏出刀向树割去。


   很快,树的伤口渗出了白色的液体。果然,这是一株野生的橡胶树。


    安米尼基用手指沾了一些涂在乱毛的手掌上。树液迅速凝固了,轻轻搓几下,就形成了黑色橡胶球。这种原始的橡胶球曾经是印第安孩子们最古老的玩具,天然橡胶被做成防水用具、装饰品甚至祭祀用品.


  向我们演示过了橡胶的神奇,一直笑嘻嘻的安米尼基却露出非常认真的神情:"你知道我们管这种液体叫什么吗?"
   他不等我回答,接着说下去:“叫做树的眼泪。”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
  安米尼基回过身去,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没有伤的树皮处刮下了一点连着青苔和泥土的树皮表层,轻轻地敷在了树的伤口上。


  直到面前的树停止流泪,他才轻轻拍了它两下,向林子深处继续走去。
   是啊,安米尼基现在早已不采橡胶了,他对待所有的生物都轻手轻脚,俨然是这片林子的保护者。而橡胶树这种占据了他整个青春岁月的植物,却与他之间形成了一种很难言喻的情感纽带。我们的到来导致这棵会流泪的树受了伤害 -- 我对这件事很是过意不去。乌特拉向我们解释:“没关系,他已经把这棵树治好了。”
   真的吗?
   后来我才明白,不是安米尼基不心疼这棵树,是因为在丛林里、在他眼里这种程度根本算不得伤。无论对于哪种生物。

26.
       月亮对虫子的害怕其实不是与生俱来的。在美好的童年时代,月亮经常英勇地抓毛毛虫放进男生铅笔盒里,--为了给班里被吓哭的女生们报仇。
       那么这么伟大的疯丫头是怎么变成了一个见到虫子就从心里哆嗦的胆小鬼了呢?这要从初中时期的一个事故说起:那时候家里住老房子,蚂蚁闹得厉害。月亮曾经很爱吃开心果,可是开心果多贵呀,好容易买了点舍不得吃,就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攒起来了。有一天写作业的时候馋了,就吃了一个,又拿起一个放在手里攥着。三四分钟后觉得胳膊有一点点痒--低头一看,哇,整个手臂爬了黑压压的一片都是蚂蚁。原来,拿在手里的开心果刚好被蚂蚁筑了窝。突然注意到,嘴里似乎也。。。月亮吓得从椅子上直接摔倒在地,连尖叫的勇气都没有了。
       啰嗦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月亮在所有的生物中最怕的就是虫子,而对虫子的害怕始于怕蚂蚁。

      来亚马逊之前乱毛教育月亮:如果从亚马逊回来你的虫子恐惧症还不治好,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我虽然表示同意,但是直到看到面前的情景之后,才真正理解乱毛的话。--当然,我强烈怀疑乱毛也是这时候才理解的。

巨大的亚马逊蚁巢:


    若不是安米尼基告诉我这是一个蚁巢,我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比乱毛还大一圈的东西竟然是蚁巢。安米尼基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走过去,我很淑女地谢绝了。
      乱毛高高兴兴地跳到了蚁巢近前,安米尼基做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他抓起一把蚂蚁,先是"哎哟"一声表现自己被咬得很痛,然后又笑嘻嘻地把手中碾碎的蚂蚁向乱毛胳膊上抹去。--我越发感叹自己的谢绝如此之明智。
      一小团蚂蚁被碾碎在乱毛胳膊上,一股刺鼻的香味却扑面而来。我知道这是一种蚁酸,是蚂蚁用来警示同类、传递信息的化学通信工具。不过蚁酸这么香的蚂蚁却不是很常见。安米尼基向我们解释了他的做法:每次进林子,当地印第安人都回把一些蚁酸涂在身上。他们相信这种香味能够有效地掩盖人类的气味,也能一定程度地防止蚊虫叮咬。这个。。。也许吧。。。但我还是躲掉了这场蚂蚁的洗礼,远远地看着安米尼基,乌特拉和乱毛像擦肥皂一样往自己的身上抹蚂蚁。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41:10 | 显示全部楼层
27.

     我小心翼翼地紧随在安米尼基身后,像密林深处走去。路上荆棘很多,我的裤子很快就被刮出了一些三角口。乌特拉提醒我不要跟安米尼基走得太近,因为有时候他走过的植物会弹回来打在我身上。但是,"踩着安米尼基脚印走"是一个我很难摆脱的诱惑。就像阿凡达中内特丽说杰克的那样,在这个丛林中,我就是一个婴儿。我看不到毒蛇在厚厚的腐叶下移动;看不到被军蚁追赶的昆虫和鸟类逃散所预示的危险;看不到水,看不到食物,也看不到令面前的安米尼基突然紧张起来猛地停住的东西。


     安米尼基笑嘻嘻的表情不见了,回过头来,紧缩眉头向我们指着地面上的痕迹。这竟然是一只美洲豹的"床铺"。从土地的干燥程度来看,这只睡懒觉的美洲豹几分钟前刚刚离开。安米尼基趴在地上听了听,又吸吸鼻子闻了闻,低声告诉我们这只美洲豹就在附近,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才躲起来的。
      
      丛林中的人最怕的是野兽,但丛林中的野兽最怕的就是人。
      于是,与美洲豹紧张刺激的捉迷藏游戏就这样开始了。这是我这一生玩过的最刺激的捉迷藏:美洲豹躲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但我们清楚地知道两件事情:第一,虽然不希望与我们碰面,但美洲豹不会沿着一个方向逃到很远,因为这个床铺代表着这里是它的领地。第二,如果无意中我们站到了美洲豹面前,它百分之百会采取攻击,因为它已经试过一次避让了,再次碰面会让美洲豹感觉“被追逐”。
       安米尼基的步伐变得更慢了,每走几步,他都竖起耳朵倾听一会儿。我们背离了原来的方向,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开始在林子里画圈。

       我突然想起来我带了一串铃铛,以前在北方的森林里穿越时,为了防熊我总会把它带在身上。我回头悄悄对乌特拉说:"我把铃铛拿出来吧。"
       “不要!”乌特拉连忙阻止。
       "为什么?"我不理解。
       "因为这样虽然可能会让美洲豹警觉离开,但你也看不到其他的动物了!"
       。。。
       我对乌特拉的敬业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回头瞥了几眼乌特拉。他手里紧紧抓着枪,满面红光,显得很兴奋。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不定我们这位热爱冒险的向导也想给自己的人生添加一个"击杀美洲豹"的履历吧?

       安米尼基还是在前方半猫着腰,时快时慢穿梭在丛林里。突然他在一株植物前又一次停下,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


      这是一滩美洲豹的粪便。说到底,我们还是又与美洲豹相遇了。

        粪便很新,也就是说其肇事者刚刚离开。安米尼基突然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前方黑漆漆的树丛。大约二三十米的位置,我隐约看到一丁点黄褐色在树丛中动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们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安米尼基和乱毛紧紧握着刀,乌特拉摆弄着手里的枪,我赤手空拳,只好打开兜里的瑞士军刀等候着。"四个人打一只美洲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当然最好是不要打。。。我们只是过路的,美洲豹小朋友,你还是幸福地在林子里生活着吧。

        等了几分钟没有动静,我们又开始慢慢前行。转身走回头路是不明智的,因为这会给美洲豹一个”猎物正在逃跑"的暗示。我们只是选择了与美洲豹大概45度角的方向缓缓向前移去。
        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吼声从身边响起。我的心里猛一激灵,冷汗丛握着刀的手心里流了出来。

28.

       听到这声凄厉的吼叫,安米尼基猛地转头望向我,瞪大了眼睛。他眼中的情绪让我彻底糊涂了,是。。。兴奋?他完全低下身去,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了密密的矮树丛中,弓背昂首的姿势不知怎么让我想起了日本忍者。
     “怎。。。”我想悄声问他,他却立刻捂了一下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出声。
     好吧,——身为丛林婴儿的我只好做一个copy忍者,摆出了和安米尼基相同的身形藏在树下。
     
     突然间,又一声吼叫响起。安米尼基回身向我们一招手,就迅速钻入了密林。我紧随其后,却再也跟不上他了。打头的安米尼基这次没用丛林刀开路,密密的荆棘和毒蔓把我阻隔得寸步难行。我无奈地回头看着乱毛:乱毛正要挥刀砍断阻路的荆棘,却被乌特拉一把按住。
     乌特拉非常坚决非常认真地在对我们摇着头。可是,这算什么表情?红光满面的乌特拉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了。这副表情。。。唉,不太应景吧?我很泄气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办法,现在我变成了勇敢的开路人:腿上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第一时间登场,成为了这种勇敢的勋章。美洲豹在侧,考虑这些荆棘有没有毒似乎不是个适当的时机。乌特拉手无声地指点着方向,我顺从他的指示向前缓缓移动着。

     一边潜行,我一边思索着安米尼基的奇怪举动。我们都知道,遇到美洲豹(或者遇到任何野兽)的时候是切忌逃跑的。同样,大幅度的动作、快速的移动、奇怪的吼声(请参考旅行教育故事《黔之驴》)都会让美洲豹因为过于紧张而发起攻击。可是安米尼基却。。。
     
     想着想着,我们终于挪到了安米尼基藏身的树下。老爷子满脸都是笑容,手指着远处的树顶。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丑陋的红色大吼猴正在树上凄厉地叫着。

29

     吼猴不愧是吼猴,吼起来震耳欲聋。原来,让我出了一身冷汗的声音是这个家伙发出来的。我看看腿上那几道血口子,又气又笑地对安米尼基叹了口气。老爷子乐呵呵地跟我装傻--他是故意的。
     虽然这吼叫是假美洲豹,但刚才看到的黄色身影可是真家伙。在这跟美洲豹捉迷藏的空档,安米尼基还有闲心领着我们来观赏吼猴?看来刚才乌特拉的话--不要带铃铛以防看不到动物了--竟然是很郑重的嘱咐。好在这一折腾,让我的紧张心情放松了不少。安米尼基和乌特拉轻松的态度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由衷地信赖起他们了。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吼猴群落。巨大的公猴不住地嚎叫,幼年的小猴活泼地在树枝上窜来窜去。我举着相机抓拍,但头顶的枝叶遮天蔽日,实在是拍不到他们的身影,只好遗憾地作罢了。忙活了一阵,乱毛和乌特拉也都赶到了。
     “你们太幸运了!”乌特拉兴冲冲地悄声说到,“吼猴在这里非常难见到!他们极其警觉,一丁点声音都会让他们逃掉。所以林子里人们经常是只闻其声不见其猴。”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们猫着腰潜行、不敢砍树枝开路的原因。
   
     既然如此,让我们仰着头尽情欣赏吼猴的优雅身姿吧!可惜,我们的悄悄话已经惊动了它们,随着树顶枝叶的一阵颤动,这些喜欢吓人却容易被吓的猴子们风一般地逃窜了。没几分钟,凄厉的吼声就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吼猴这么难被人们发现--它们在树顶的行走速度是远超出我们想象的。
     乱毛还在仰着头,目光穿越树枝穿越蓝天并且空洞无物。
     “它们走了。”我提醒乱毛。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我有些奇怪,这个一向心宽的乱毛难道还没从刚才逃离美洲豹的紧张中恢复过来?
    “我在想刚才的美洲豹粪便。。。看来你以前批评得对,每天只吃肉不吃蔬菜的话就是会拉肚子。”
    我。。。目光穿过乱毛,保持空洞无物向前走去。
30

       美洲豹带来的紧张气氛被猴子们冲散,我也更加有干劲儿了。(“前面,到底有什么样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语出路飞。)我兴高采烈但闷不吭声地跟在安米尼基身后,贪婪地看着身边每样新奇的东西。

       走路的时候我习惯看着脚下,因为在我潜意识中,盘根落叶间的毒蛇高居危险榜第一名。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它直接导致了我这次丛林旅行的大多数伤痕,比如这一次。。。
       所谓冤家路窄是祸躲不过,当我谨慎而快乐地低头走着,完全没注意到这巨大的蚁巢扑面而来。


       因为已经向我们介绍过一次,安米尼基对于身边出现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没做出哪怕一丝多余的动作。于是迟钝的我只有在大巢临头的时候才“哇”一声向后跳去。“跳”这个动作在茂密的树林里是极其不适合的,因为即使你没有踩到一条毒蛇,也会踩到。。。




        这个东西。
  
        身后的乌特拉正在向乱毛介绍这个东西:这是一种更加凶狠、食性更广泛的白蚁的巢。我的野蛮拆迁让这巢里的百万居民极度愤慨,纷纷举起獠牙冲向我的脚下。这种蚂蚁体型很小,我的脚下发痒,开始心疑它们是不是已经顺着鞋裤的缝隙钻进去了。
        乌特拉继续他的讲解:这种蚂蚁虽然主要是吃植物的,但是也有毒,也会吃些肉类的东西。我们看到,这片林子里有的树是空心的,即使不空心,大多数树都有巨大的树洞,这些树洞主要都是它们干的。 这些蚂蚁有尖利的前喙,来帮助它们咬木头。(“并且咬开我的脚。”我自言自语着,在地上乱蹦。)   


31.
         这种会把整个林子的树木驻空的蚂蚁真的是自然造化的吗?太破坏平衡、太逆天了吧?我不由得心生怀疑。正琢磨着,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乌特拉指着声音的来源叫我们:“快看,啄木鸟。”
         看到啄木鸟勤劳地在树上的洞里钻来钻去,我才想起来:我又一次错误地以城市的善恶标准来评价丛林了。自然的力量强大而神奇,这被我想当然认为是丛林大敌的蚂蚁实际上是林中不可缺少的一环。除了清除老病植物和食腐这些少儿科普中的功劳外,它们还有个更浪漫的职责:为丛林中的动物塑造一个温馨家园。很多鼠类就不说了,呆呆的树懒也是住在树洞里的,甚至连我们魂牵梦绕的犀鸟也是在树洞中产卵并孵化的。没有这些白蚁,很多动物都会大幅度降低自己的生存几率。
      
         一边感叹,我一边清理自己的裤脚(看起来。。。我好像真的比在城市的时候对虫子们大胆多了)。速干裤“轻量超薄”这一功能太过于有效,导致刚才在两个蚁巢中间的小步舞曲又让我的腿上多了几道划伤。正遗憾间,乌特拉安慰我:“这几种荆棘没问题,没毒的,不像刚才在吼猴那里的。”
         不像吼猴那里的?--我这才注意到,之前刮的那几道伤痕有点麻肿。乱毛正看着我,--我估计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苦瓜。
32

       正午,闷热难当。虽然没有太阳直射,但一丝风都不起的密林还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安米尼基提议休息一下,他累了。--这让我有些惊讶。安米尼基在丛林中的行走之轻松、动作之敏捷基本上是我心目中的超人,很难想象第一次休息是他提出来的。不过,我还是很理解地点点头,心里说: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呀,体力肯定不如年轻的时候。
       很快我知道自己有多么错误了。让安米尼基累的不是“体力”,而是他的肩膀。如果你足够细心,可能已经注意过安米尼基的背包。。。没注意?没关系,我们再回放一下:


       这个东西。。。我想,我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穿越驴们实在很难把它叫做背包。也许背包可以没有背负系统,但是,--至少要有个背带吧?面前的这个东西根本就是个旅行拎包。更何况这个拎包还是坏的,歪歪斜斜,只能用绳子来封口。安米尼基就把旅行拎包的两个细细的拎带背在肩上,一路冲在最前方披荆斩棘走了四个小时。

       其实,我们联系的探险公司为了这趟行程特意给他寄去了一个很好的背包,但是他原封不动给人家寄回来了。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安米尼基说,他自己进林子的时候从来不带包的。”乌特拉向我们解释。
       不带包?这个“教导”对于学习了七八年户外运动须知的我们来说如同天方夜谭。
       “不带食物?不带水?不带炊具?不带急救包?不带指南针和哨子?” (哦,这最后几个有些晋惠帝了。但其他的。。。)
       “所有的东西雨林里都有啊。他只带一把刀,偶尔带枪。此外就是打火机和香烟。”
       “那食物呢?水呢?”我接着追问。
       乌特拉回头问了问安米尼基,接着说:“水当然是喝河水。食物的话,找到什么吃什么。什么都没找到的时候就抽烟。”

       我一时很无语。找到什么吃什么--我相信这对安米尼基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一时间,我觉得有些对不起安米尼基,因为这样说来,他鼓囊囊沉甸甸的背包里全是为我们背的东西。
       要说我晋惠帝,我们联系的探险公司其实更加晋惠帝。他寄给安米尼基的物资包括吊床,帐篷,面包,香肠,生牛肉,整鸡,各种鱼罐头,水果蔬菜,苏打饼干,锅,盘子,各种餐具,(--看到这里觉得还可以的请继续往下看)咖啡,奶粉,果汁,糖,盐,胡椒,辣椒,番茄酱,味精,色拉酱,专门炸鸡的调料,(--如果还能忍受请继续往下看--)薯片,麦乳精,洗涤精,百洁布,洗衣粉。。。

       出发前一天,乌特拉和安米尼基看看面前的东西,又看看我们俩,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我跟乱毛连忙对天发誓这不是我们干的。我们诚恳地告诉他们:请随便选择他们自己觉得需要的东西,其他都扔在安米尼基家算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就是能够让四个人在林子里生活5天,(因为第五天我们将到达第一段路的终点,可以坐船返回补给。)让四个人在林子里生活五天是什么概念?至少是5天的压缩饼干和水吧?到了林子中的第二天我们才明白,我们和当地印第安人对这句话的理解有多么不同。--这是后话。

        回头接着说安米尼基的肩膀累了的问题。安米尼基鼓鼓的包不知道最后选中了什么放了进去,但我和乱毛都由衷地相信,他这中型拎包要比我的50升大包和乱毛的70升特大包还要折磨得多。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谁来解决呢?乌特拉说过,“所有的东西雨林里都有啊”,所以,当然是雨林来解决。
        
       正跟乌特拉说话间,安米尼基不见了。
       “他上哪儿去了?”
       “他累了,所以砍树去了。”   
       --这个“所以”让我毫无头绪。我知道再问也没用,就找了一个蚂蚁可能稍微少点的石头坐了下来。

33.

     安米尼基砍好树回来了。他砍的是一种和棕榈有些血亲的树,原谅我吧,我到最后也没听懂乌特拉嘟囔着土著语管这种树叫什么。

     乌特拉看到这种树很高兴,在一旁连声指点安米尼基。--听说,他要向老爷子传授他们部落的诀窍。安米尼基听话地把树劈开。




    被劈开的木头没有变成木柴,而是散成了柔软的飘带。





    “这个东西就是我们部落用来背负行囊的秘密武器。”乌特拉得意地说。
     我抓了一下这个飘带,触感完全出乎意料。清凉、湿润、柔软,完全没有木质纤维的粗糙感。连被劈开处的小木刺都像绒毛一般水润轻柔。
      
     安米尼基拿起绳子左拽拽,右拉拉,似乎觉得十分可疑。他憋着嘴瞅瞅乌特拉,又挥挥手把乱毛叫了过来。
      “用你最大力气拉。” 安米尼基指示乱毛。
      乱毛很乖地开始拔河。





     飘带一样的绳子不但没断,甚至没撕裂也没变细。我突然想起来,这就是小的时候在印第安传说中看到过的、曾被某个英雄用来做了一部天梯的绳子,也被称为是世界上最坚韧的绳子。当初我一直以为是树皮做的,没想到是树木。
     "OK."老爷子似乎还算满意,把测试合格的绳子交给了乌特拉。




     乌特拉很快制作了它们的传统背负系统:看起来头部和颈椎是承担了大部分重量;但实际上,在丛林里低头弓身行走的时候,重量主要会分布在肩部和后背,而双手则活动得更加自如。我记得在湖南张家界的土家区、云南的彝族村庄还有好多地方都看到过这种背负的方式,只是我们国家可能没有这么绝妙的飘带。乌特拉的方法很科学,很经典,也很暴力,只是。。。
      我非常遗憾地对乱毛说:“天啊,太丑了。”

      安米尼基看着面前的乌特拉抿嘴微笑,什么都没说。这位老爷子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这种不够潇洒倜傥的背负方式的抗议:他优雅地转身,用枪挑起背包,向丛林深处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43:54 | 显示全部楼层
34.

      “这棵大树,”安米尼基指着地上的树干, “是我砍的。”


      砍树的是是非非很复杂,要从印第安人的生活方式说起。在21世纪的地球上是否还能找到一个地方,“金钱”不代表“富裕”?答案是肯定的,就是这里。我们知道,安米尼基是个富人,但这不代表他是个“有钱人”,而在于他是一个“有林人”。房子,家具,小路,码头,花园,食物,浴室,甚至调料、香水和茶,凡是过上富裕的生活需要的东西,安米尼基都会进入林子去寻找。巴西的物价直逼美国,商品价高质低,普通的市场和商店很难提供给亚马逊河沿岸的印第安人足够的生活生产资料。因此,虽然产业化的砍伐已经被禁止了,但原住民“靠林吃林”的原生态生活一直是被默认的。通过向国家购买丛林的所有权,拥有者不但有在自己的林中采集、砍伐、狩猎的权力,也有为自己的子子孙孙维持这片丛林平衡和健康的义务。当没有经济欲望掺杂进来的时候(这是必要条件),雨林是一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资源。对于只要你足够勤劳,你就能足够富裕。这就是安米尼基家的房子比别人都大、甚至还配备花园的理由。
      
      经过安米尼基的解释,我们明白了:很多年前,安米尼基需要一艘船,于是进林子砍了这棵木头。结果,他实在没能把木头抬出林子,于是只好放弃了。“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棵树。”他向我们解释的时候充满了遗憾。
      
      看着面前巨大的树干,我非常理解在这种不通车马、遍地荆棘的丛林里无法把它运出去的苦衷。
      “可是,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砍树呢?”我觉得这才是关键问题呀:他在砍的时候就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东西运不出去吧?
      安米尼基似乎觉得我的问题非常白痴: “我当然不是在这里砍的。你看这里的植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树。” --这个,我不太会看。。。
       “就在前面不远,有一片树林,生长着上好的巴西木。”安米尼基进一步解释说。"而且我们可以在那里吃午饭。”
   
       可是,这也无法解答我的疑问啊?难道他在砍的时候没想过怎么运出去吗?
       安米尼基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我渐渐累了,“那片长着巴西木的林子还有多远?”
       “不远。”
       20分钟后:“还有多久能到呀?”
        “快了。”      
       半小时后:“我说的是你砍树的那个巴西木林,没错吧?”
       “。。。" 安米尼基无语。

       一共走了将近2个小时,安米尼基才兴高采烈地向我们指着一个巨大的树桩:“就是这里,看。”
       “。。。”这回轮到我无语了。
       我擦着像自来水一样往下淌的汗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是从这里把那棵树抬到刚才那个地方的?”
       “对,一共用了两天的时间。后来觉得实在太慢了,他就放弃了。”乌特拉在旁边翻译着。

        我。。。没有任何疑问了。安哥纯爷们。
34.

          “怎么办?"乱毛绝望地看着我。
          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刻的心情:当我发现我们的向导,安米尼基,竟然,--不认识路。

    我无助地在本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走过的路线图:
         9:30     南纬2度58分43秒      西经X度23分29秒
         9:55     南纬2度58分44秒      西经X度23分12秒
          。。。
         12:55   南纬2度58分22秒      西经X度22分24秒
          。。。
         16:45   南纬2度57分23秒      西经X度22分46秒

          路途的曲折就不说了,关键问题是,我们的目标在西北方向,这整整一天,却一直走向了东北方!
          更可怕的是,以前由于语言问题,路线方面的沟通一直都是跟乌特拉交流。乌特拉给我们的信息一直都是很模糊的。这一次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直接询问安米尼基需要几天能走出这片林子,他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  那么,我们还剩下几分之几的路程?回答仍然是“不知道”!
     
          安米尼基很轻松地回答我们,没有丝毫担心的样子--是的,对于他来说在雨林就是家,住在林子里和住在房子里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非常相信他有本事能自己在雨林中生活下去,哪怕生活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但我们呢?他的“不知道”让我和乱毛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
         
          我们是怎么发现这个眼中问题的?这要从下午安米尼基的奇怪表现说起。
35.

        几个小时以前。我们在一条很小的小溪(或者说是小坑更合适一些)边吃午饭。饭后,安米尼基问我们:是在这里扎营呢,还是继续往前走?扎营当然是需要水源地的。据他说,往前走几个小时会有一条小河,在河边扎营更方便些。我跟乱毛看了看天上的大日头,--这么早就扎营实在太浪费了。于是,我问乌特拉:“我们现在扎营,前进的进度没问题吗?五天还能走到吗?”乌特拉不知道是否听懂了我的问题,只是回答我:“我们多少天能走到跟你们每天走多少路有关。”  --得,这是一个跟微软的帮助一样完全正确却毫无用处的答案。
        跟乱毛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还是继续了:这仅仅是进入林子的第一天,是我们体力最好的一天。由于是负重前行,我们从明天开始体力会逐步下降。另外,今天因为不习惯荆棘丛和随时出现的毒蛇,我们的前进速度可以用“十分缓慢”来描述。。。为了能让以后的路途轻松点,我们决定继续向前走到天黑。
       ”那条河有多远?”为了确认一下,我问安米尼基。
       “三个小时。”
       这是一个非常合心意的回答:三个小时的路足够我们赶进度,而且也可以保证在天黑前到达。我们踌躇满志地出发了。
      
      下午这段路已经离开了安米尼基家的地盘,进入了更深的林子里。安米尼基不时停下来,用刀指指两点方向,又指指十点方向,略一沉思,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向其中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这个动作让我们迷惑不已:我们真的需要不时在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上抉择吗?我开始庆幸自己的英明神武,从进入林子一刻起就记下了GPS数据。
      提起这个GPS,真是苦大仇深。当时问Lisa去穿越有什么必需品,Lisa只强调了两样东西:防虫药和GPS。我们问那个探险公司是否有GPS,问了三遍,他们都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们是有的。实际情况是,他们有的东西并不是GPS导航仪,而是一个呼救器,上面没有任何屏幕只有一个"SOS”按钮。如果我们遇到了危险,向导按一下那个按钮就可以把我们的绝对经纬度发送出去。发送到哪里呢?这个答案更离谱:这东西是在美国买的军品,也就是说:当按了SOS以后,我们的地点会被发送到远在北半球的美国军方。
      而我们两个,因为相信了这边的话就没有带什么真正的GPS。我们带的GPS只是一个索尼数码相机的附件,只有很不精确的经纬度用来定位每张照片是在哪里照的。为了以防万一(比如掉队,走散,等等--我那时还没想过向导竟然会不认路这个灾难),我们每隔15分钟或者半小时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下当时的经纬度值,因为我们觉得这样至少能保证我们原路返回丛林的入口。可是返回了又能怎样?没有船,还有很长的水路才能到安米尼基家。--这个问题只能暂不考虑了。
     
      一边记录着数据,我们一边走了大概四十分钟。下午热得难受,水又快用光了,这次是我提议休息一下。休息的时候我再次问安米尼基:“大概有多久到河边?”
      "不到一个小时。”安米尼基回答。
      这个答案让我们精神百倍:看来果然这段路走得很快,三个小时的路不到两个小时就能走到了。我们立刻起身,兴冲冲继续前进。
      。。。
      三个小时以后,我挥汗如雨,乱毛汗流浃背;我俩口干舌燥地伸长着舌头,再次问安米尼基:“到底还有多久到河边呀?”
     “还有大概两个多小时。”安米尼基回答。
     我俩彻底吐血。。。

     就这样一直朝前走着,我们还没有到河边,但夜幕已经逐渐吞噬了雨林。当面前的路越来越模糊,夜行的吸血蝙蝠开始在头顶盘旋呼啸的时候,我叫住了乌特拉和安米尼基,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了。这才出现了上一章的那一幕。

36.

       丛林超人一样的安米尼基大神竟然会不认路?要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呢?
       说实话,这是进入林子里以后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无助的害怕。见到蛇,见到美洲豹,见到虫子,虽然都是胆战心惊的,但我总觉得多少有些对策、也有可信赖的向导,因此一直都有勇气面对。--只有当我发现我们的向导其实不那么可靠、当我逐渐明白生存的关键是要依靠自己的时候,我的脆弱才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脆弱往往导致怀疑,继而导致内讧。但这一次还算可以,通过沟通,我们把内讧控制在了一个理智的范围内。

       回忆起这一段时,听故事的wuxing小朋友感叹道:"万一跟两个坏人,没有一定路线,不就是传说中的死无葬身之地吗?" 其实出发前我们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我们通过当地人Lisa帮我们确认了当时联系的探险公司的可靠性。但探险公司是一回事儿,向导是另一回事儿。通过进林子前一天跟安米尼基和乌特拉的相处,我们已经建立了相当的信任。因此,我倒是丝毫没有操心过来自队伍内部的威胁。(一边的乱毛抢着回答说:“你怎么就不替两个当地人想想,如果我们是坏人,他们两个,嘿嘿。。。”)另一位朋友问我:“你们两个人选择到亚马逊接受这么大的考验,如果你爱人在丛林中的表现让你失望伤心,你该怎么办?”我当时的回答是:“这不是一个考验,这只是一个课程(Lesson)。”是的,我们倾尽了所有的物力和精力,这堂课是不可复制的。在找到一个让我有信心不会失望的爱人之前,我是不会进入丛林的。

      “进林子之前你说每天走6-7个小时,四天就可以走出去,现在怎么又不知道了?”面对乌特拉一直不痛不痒的回答,乱毛首先急了起来,几句质问已经开始有咄咄逼人之势了。看到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在面前两个人眼中闪耀,月亮连忙冲了出来。首先是通过捏住鼻子***给乱毛施放了“禁言”咒语,继而敦促乌特拉以句句直译的方式跟安米尼基进行清晰沟通。
      “在林子里呆多久有那么重要吗?我上次进林子呆了一个多月呢。”乌特拉对我的态度表示强烈不解。虽然这样,他还是按照我们说的开始去询问安米尼基了。

      经过半个小时的沟通,我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雨林和我们曾经穿越过的所有森林都是完全不同的:随着一场场大雨,这里的植被与河流每天都在变化。正如以前说过的,我们见过的水中茂密的大树本来是生在陆地,而身边旱地的植物也经常会没入水中。我们的目标是西北方的一条大河,但这一路上有数不清的不知名的小溪流。安米尼基不是搞错了方向,而是最近一条河流变大,阻住了我们的去路。为了不跟食人鱼一同游泳,他才带领我们沿着河流的源头方向溯行。
      “源头处的河流会更窄,也许就可以淌水过河了。”安米尼基解释说。
      我看着乱毛,很是无语。怪不得他不认识路,因为这丛林中就是一个每天变化的迷宫。怪不得他不知道几天能走出去,随时变化的河流,沼泽,生物,让雨林中的点对点定向穿越变成了不可能的难题。我们的目标是那条大河边,也就是说,目标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阻住路的河流变大了的?”
      “我能听到。”
      “那你靠什么知道还有多远到河边?"
      “我能闻到。”
      “...”
      “明白了吧,你的GPS一点用处都没有。我更相信安米尼基的天然GPS。”乌特拉补充说。
      
      了解了真相的我们并没有觉得轻松:虽然安米尼基不是方向痴(乱毛弹月亮脑瓜:“你以为和你一样?")这件事情让我们略略安心,但未来的几天该怎么办?算了,先活下来再说,--丛林的傍晚四处传来奇怪的声音,我看着成群的吸血蝙蝠,听着箭毒蛙的怪叫,明白如果不赶快寻找营地,我们就没机会考虑“明天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了。

      “我们应该在哪里扎营呢?”我问乌特拉。
      “你们想在哪里扎营呢?” 乌特拉回答。
      “。。。”我又看到了乱毛眼中的火花,连忙再次使用“禁言”咒语。

      “我们对这边的丛林没有经验,不知道什么地方适合扎营。你和安米尼基替我们决定吧。”我请求道。
      “那就这儿吧。”乌特拉回答。

       我看着周围:这里是半山腰的一片树林,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茂密灌木丛,连一块平整的空地都没有。正犹豫间,乱毛和乌特拉已经开始忙忙活活地工作上了。

       说是扎营,其实就是把吊床绑在树上。我和乱毛选择了靠近的两组树,乌特拉选择了距离我们十米左右的两棵树。安米尼基则在和我们形成等边三角形的地方开始绑吊床。绑好了吊床绑蚊帐--因为夜里的蚊虫会多得恐怖。然后再把塑料布绑在树上做成防雨顶。
       “今晚可能会有暴雨。”乌特拉说。
       --无论如何,我们在丛林的第一夜就要开始了。

37.

      看着布置好的营地,我突然眼前发黑,摇摇欲坠,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我跌跌撞撞爬上吊床,想休息一会儿再准备生火做饭。结果。。。自从躺下的一刻到第二天早晨我就再也没起来。
      昏昏沉沉中,乱毛过来摸摸我的头。“哎呀,你发烧了!”他着急地告诉我。
      是吗?我发烧了吗?也许是今天赶路累的,--我来亚马逊之前一直在忙着结束手上的各种事情,锻炼的功课没做充分;哦,也许是一路上的毒虫叮咬和毒蔓刮伤,现在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发肿发烫;也许还有刚才的紧张和心急。。。我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不过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太严重的问题。现在哪有时间生病呢?只要把烧退下去,其它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想着想着,我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开始指挥手足无措的乱毛小朋友给我拿药。我也是有二十多年医生--的女儿的经验的人了,五十升背包中几乎一小半的空间都是用来装各种药品和急救品的。
      有些药是不能空腹吃的,我需要吃点东西。就算不为了吃药,为了增加抵抗力我也必须逼着自己吃晚饭。
   
      天已经黑了,乌特拉独自出去找水源还没有回来。乱毛和安米尼基似乎在生火。我却很不争气地在吊床上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乌特拉回来了,带来了一锅河水。大家开始忙忙碌碌烧水做饭。我还是不争气地在吊床上躺着。
      迷迷糊糊中乱毛用一张大树叶包来了一堆米饭(树叶?)和一块烤香肠(香肠?),我咬牙吃了一些,觉得这顿晚饭什么地方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
      吃过饭后,乌特拉和安米尼基去水源地洗澡,营地中只留下我和乱毛。乱毛用刚才做饭剩下的冷水沾湿毛巾,开始给我擦脸、擦手脚心。身边的怪声此起彼伏,但我在乱毛的眼中看不到害怕。所以,我也不怕。带着点小小的甜蜜和幸福感,我再次闭上眼睛。
      彻底放松之前,我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思考能力去确认了一下枪和砍刀的位置,之后进入了熟睡中。--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很多人都说丛林的第一夜是恐怖得会让人彻底失眠的。但我睡得很香。
38.
  
       该发生的故事总会发生。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乱毛变了声音地低声叫我:“月亮,月亮,醒醒,别动!”
       我猛地张开眼睛,却一动也不敢动。
       雨林的夜很清凉,潮湿的水气打在脸上很舒服。我似乎已经退烧了,从熟睡中惊醒的大脑异常地清晰:我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回头张望。但四周漆黑一片,我知道,营地中的火已经熄灭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动动眼睛向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还好,什么都没有。睡袋中?不会的,如果是那样,旁边吊床上的乱毛不会看得到。而且我的蚊帐绑得很严,如果是蛇一类比较大的东西很难不被发现地钻进来。
       确认了自己与危险物没有直接的接触后,我才悄声问乱毛:“什么东西,在哪里?”
       “你吊床下面。”乱毛紧张地说。
       这下我更不敢动了:“是什么?蛇吗?”
       “不是。很大,我看不出来。。。是。。。有腿的。”
       长了这么大,我头一次听到有人把“有腿的”这三个字说得如此战战兢兢。我心下暗暗好笑,但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动物界的“强弱”与“身形”有直接的关系。一条“有腿的”并且“很大”的动物绝不会是只负鼠。是只鹿?不要安慰自己了,鹿这样胆怯机敏的动物怎么会凑近人的营地呢?答案其实很清晰,无论是猫科还是犬科,我身下应该是一只食肉的小家伙。
        小家伙的行为继续证明着它的胆量和食性:它很享受地听着我和乱毛的对话,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怎么办?我和乱毛都不能发出异动,否则很可能会刺激它发起攻击。吊床可不是帐篷,吊床是没有任何防御力的。吊床。。。我突然想起来以前看到的那个关于玩冲浪帆船的冷笑话了:“鲨鱼说:想得太周到了,连餐巾都给预备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远在十几米外睡着的安米尼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的后面。我不敢回头,怕吊床晃动得太厉害,但心下立刻充满了感激,觉得安心了许多。
        起初,安米尼基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似乎在和那个东西对峙。后来,他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嘘声,声音充满了警戒和挑衅的味道。他用手电在我身边一阵乱晃,一连串沙沙的声音从我吊床下响起,似乎有东西渐行渐远。

       安米尼基把火重新生起后,回到吊床躺了下去。不到两分钟,均匀的鼾声就从他的方向传了过来。

       “喂。”我问乱毛,“你也睡着了吗?”
       “没有。”
      
       我不再问,抬头看着天空。无数萤火虫闪着蓝光在低空飞舞:丛林的夜,其实真的很美的。
39.

      萤火虫的活跃意味着一夜大晴,看来乌特拉的天气预报不是很准确。
      我是全营地第一个醒来的(如果不算安米尼基这位睡了等于没睡,没睡等于睡着的丛林生物的话。)吊床上的蚊帐潮潮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悦耳的鸟鸣此起彼伏,夜里四面八方的呜咽怪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这声音,这空气,阳光的温柔,露水的清凉中,我一边注意着脚下的毒蛇,一边开始向营地外面散步。

清晨带着露珠的野花



野花在草丛中



阳光下的树



       乱毛跟了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烧了。”他高兴地说。
      “真的!”我刚想起来:对呀,昨晚那么难受,而现在只觉得浑身清凉。当当当当当!热烈庆祝平时体质比较差的月亮同学病愈速度创造了二十N年的最快记录!
      为什么呢?为了将成功经验推广,我开始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答案很快就出来了: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现在是绝对不可以生病的。白细胞们一定是第一时间理解了目前的极端处境。凡是与生命危险无关的小病小灾小毒在穿越的这几天都被堆栈了--回家后我才大病了一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我感叹着。此后我和乱毛的对话中多了一句口头禅: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能力,但你要相信我的肾上腺素。”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46:42 | 显示全部楼层
40.

    散步回到营地,乌特拉正在整理吊床。
    “睡得怎么样?昨天晚上好多动物来过了。”
    “还不错。嗯,安米尼基帮我们赶走了一只。”
    “我也赶走了一只!”乌特拉拍拍枪,不服地说。
     我和乱毛连忙表示感谢。

     没两分钟,我们听到乌特拉惊喜地叫声:“有好东西给你们看,快来快来!”
     “什么东西?”我俩兴致勃勃。
     “蚊子。”
     “。。。”  虽然我们在丛林中一无所知,但不至于连蚊子也没见过吧?虽然Negro河流域蚊子比较少,但见到蚊子应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我不情不愿地跟在乱毛后面走了过去,却被眼前的画面唬了一跳。


     这。。。真的是蚊子?
     这真的是在蚊子比较难生存的Negro流域的蚊子?
     我开始相信那些人蚊大战的故事了。乌特拉伸出手,向我们展示他的叮包。


     “被这个家伙咬得?”那样的话包还不算太大。。。我不厚道地想着。
     乌特拉不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杀伤性武器递了过来:“快听!”乱毛闻声连忙凑近,我闻言疯狂逃跑。
     
      “那天你听到了什么?”很多天后我问乱毛。
      “。。。蚊子。”乱毛呆立半晌,似乎在回忆不愿记起的东西,之后言简意赅地回答。

41.

      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在丛林中,除了“生存”级别的问题,其他都不应该操心太多。
      昨天因为我生病,我和乱毛还没有去过水源地。看到清晨的花草,空气,泥土、甚至安米尼基和乌特拉都那么干净清爽,我蛮横地把“洗澡”的优先级挪到“生存”这一级别里了。
      “你们昨天在哪里洗澡的?”
      “我找到了一条小河(river)。”
      安米尼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营地,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美洲豹,来去都很难引起别人注意。我跟乱毛熄了营火,随着乌特拉向他所说的小河走去。乌特拉走路很快,不像安米尼基那样步步小心。他几乎看也不看脚下,大踏步地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在他落脚处附近,经常能看到蛇或蜥蜴咝咝地逃散。他的勇猛(或者说是鲁莽?)让我心下很是慌张,但洗澡的愿望战胜了一切,我步步紧随着他在丛林中疾跑。

抓拍下来的逃散的爬行动物


      20分钟后。
      “还有多远?”我问乌特拉。
      “不远。”
      我们只好继续跟着。这段距离如果按照昨天跟安米尼基走的速度,至少要花半个小时才能走到。我不由得暗暗有些钦佩乌特拉:他是如何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林子中准确找到这么远的水源的呢?
      “我能闻到。” 晕,他也学会了。不管他是否教我,我下定决心,这次丛林穿越之后,一定要学会这种在雨林中定位水源的技能。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被乌特拉称为“River"的这块东西前。也许我们换个季节来的话这的确会有个river,但现在,眼前只有湿润的泥沼和几块不规则的巴掌大泥坑。我们三人每人找了一个坑,开始洗漱。一个坑里的水用光了,挖一挖就又是一坑水。挖坑,灌水?
      “我怎么觉得现在做的事情这么亲切?” 我向乱毛感叹道。

       不知道昨天两位印第安向导是怎么洗澡的,但我知道我们昨天吃的饭就是用这些泥坑水做的。望着杯子里红得发黑的刷牙水,我再次对自己说:在丛林中,除了“生存”级别的问题,其他都不应该操心太多。
42.

      需要我们操心的生存级别的问题很快到来了。
      洗漱完毕回到营地,我们开始准备早餐。安米尼基跟乱毛生火,我跟乌特拉准备食物。两位向导到底背了什么进林子?答案果然让我大开眼界。
      乌特拉像哆啦A梦一样,从神奇的小背包里开始往外拿东西:红肠,大米,苏打饼干,方便面,咖啡,果脯(果脯?),奶酪(奶酪?),奶粉(奶粉?)。。。不足20升的背包沉甸甸地塞满了各种零食。--是的,零食。与其说我们带的是穿越丛林的必要补给品,不如说是带了一桌丰盛的野餐会。我看看乌特拉几乎掏空的小包,仰天长叹:发了威的Hello Kitty也不是老虎,再丰盛野餐也当不了5天的粮食啊?
      确认了一下,安米尼基的背负状况跟乌特拉也差不多。让我略微踏实的是,乱毛的背包里还有两人份、三天量的压缩饼干和速食米饭。之所以当初没准备四人份的,是因为这些食物是为了防止与向导走散而准备的--谁能想到在没有走散、行李没丢的的情况下还会发生粮食不足的情况呢?帮我们联系向导组织行程的那个探险公司曾经拍着胸脯保证说他们会准备所有的食物和饮用水,告诉我们只需要自己背着简单的私人用品就可以完成这个美妙的旅程。
      我计算着:保守估计的话,乌特拉和安米尼基背的食物顶多还能支持1天。加上我们的粮食,也只能让四个人再增加1天的补给而已。而现在由于河流的变化,我们甚至不知道还需要多少天才能走到终点。“五天份压缩饼干与饮用水”这个奢侈的梦想彻底地破灭了。
      “进林子的前两天我们可以吃的好点,以后走得更深了,就要找到什么吃什么了。”乌特拉解释道,“反正不可能把所有这些天的食物都背着。”
      是啊,当你不知道多少天能走出林子的时候,怎么可能把所有的食物都背着呢?面对乌特拉的解释,我哑口无言。
      
      火上已经开始煮着奢侈的咖啡了。旁边的地上摆着奢侈的奶粉和液糖。我拿着奢侈的面包奶酪、蛋糕果脯,咬了一口奢侈的红肠。我知道,我们未来几天的基础温饱就这样“被野餐”了。




43.
   
      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找到什么吃什么”这句话还是让俺的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开始仔细思考“什么”这个问题。--说实话,我是非常不希望来打猎的。当然如果让我在打猎和饿死之间选择的话我一定选择前者,但只要有一个比饿死稍微强点的选项我都不愿意把地球上仅存不多的野生动物当作食物。
      “一般我们会找到什么食物呢?” 我试探着问道。
      “鱼呀!”乌特拉高兴地说。--他是来自一个以渔业为主的部落的。我也很高兴,看来我潜意识还是有点物种歧视的--“绝对不能打”的野生动物中,排名靠前的一定是哺乳动物。野生鱼?如果不是濒危种,估计很香吧?嘿嘿。
      可是找安米尼基确认过以后,他略微有点沮丧:“安米尼基说这边的河里有鱼,但不多。不一定能打到。”
      乌特拉的回答让我的心情也如同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我们到底在丛林中吃了什么?这个问题太复杂,还是允许月亮先保密吧,我将会在后面的记录里一点一点告诉大家。

      雨林里大家都会吃些什么呢?几天后遇到了另一个雨林生存经验丰富的印第安人时,我再次提起了这个问题。
      “蛇啊。”他立刻回答。“有的地方没有河流,不好捕鱼;打猎的收获不稳定;只有蛇是能保证来源的粮食。”
      “。。。”
      “也有蛇也捕捉不到的时候。我也吃过烤蜘蛛BBQ。”他看着我怀疑的样子,补充道。
      “负鼠味道不错。猴子比较容易打。我什么都吃。”
      那一刻,我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带我们进林子的向导是都市风情的乌特拉和注重美感的安米尼基。

      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叫过来乱毛,我俩在路程不确定、方向不确定、饮食不确定的情况下,很狗熊地认真地考虑适当缩短预定的行程的问题了。


(金链闪闪的都市泰山乌特拉)


(背影潇洒的丛林美男安米尼基)
[
43.

     缩短行程也不是说缩短就能缩短的,要靠机遇。就像我原来担心的那样:即使我们原路返回了出发点,距离安米尼基家还有很远的水路。我们是不可能在那里痴痴地等待与某个命中注定的小船不期而遇的。所以,我们还是在美餐后舔舔嘴唇拍拍肚皮,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经历了昨天一整天的长途拉练,又体验了跟着乌特拉在蛇群中狂奔的快感,在丛林里行走已经变成了轻松得很多的工作。只是,越往密林深处,可恶的剃刀草就越茂盛了。做预习功课的时候,我曾经看到关于这种剃刀草的报道:有一个被称为“穿越亚马逊第一人”英国老兵,从2008年开始沿着亚马逊河徒步,跟随他体验生活了三天的每日电邮报的记者曾经把这种被他称为“剃刀草”的东西视为丛林的死亡威胁之一:“轻轻一拉就能让人血流如注”,“裤腿几乎被割碎了”。带着这种恐慌,我在林中一直小心回避所有不认识的、带锯齿的、坚硬锋利的植物。最前方的安米尼基一开始会把所有有威胁的植物都砍倒,让后面的我们享受畅通的道路;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可能是为了节省体力,也可能是他不愿意把面前的林子破坏成一条路,没走上半个小时,安米尼基就收起砍刀,开始敏捷地扒开草叶,像猴子一样在树丛间窜来窜去。于是,所有的凶狠小草都开始跟我亲密地打起招呼来。--也多亏了这样,我才认识了谁才是我身上众多伤口的凶手。
     (这里本来应该放一张图片,但我没有拍它的特写;刚刚找了一个小时,也没能在其他的丛林照片中找到它的影子。为什么呢?它太太太太细小了!!!)
      这位著名的丛林凶手没有锯齿,没有特异的颜色和形状。它看起来比周围的草更嫩些,也似乎更软些,细细的叶子稀疏地点缀在一根半人高的茎上,从树丛里阴险地伸出来。如果你和我一样被她柔弱的气质欺骗了,那恭喜你,“血流如注”绝不夸张。每一片草都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轻易割透衬衫,在我的手臂上画出了无数的伤痕。
      不过,跟有毒的荆棘比起来,我倒是更喜欢这种干干净净具备战士气质的草。认清了敌人之后,我穿着护腿和厚重的徒步鞋每步都把它踩在脚下,很快就跟上了安米尼基的步伐。穿着汗衫短裤的安米尼基到底是怎么毫发无伤地冲过这片"剃刀沼泽"的呢?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了。

      这里有一个小插曲。身后的乌特拉数次停下来,提醒最前方的安米尼基用砍刀清路,可是每次安米尼基只是象征性地一挥刀,就继续他的“草上飞”前进方式。我和乱毛依赖结实的鞋子紧追不舍,最后的结果,反倒是排在队伍末尾的乌特拉一路拼命地开道,砍着荆棘和剃刀草。我悄悄对乱毛说:”以美洲豹的眼光来看,这个队伍在丛林中一定很诡异。”

44.

      在与植物的不断战斗中,我跟乱毛的步伐都越来越熟练了。
      “这么快就适应了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走路,人类还是种不错的动物吗。”我洋洋自得,对乱毛吹牛着。
      没等乱毛回答,乌特拉的一句话把我的傲慢彻底扼杀在萌芽里:“来看这个,会走路的树。”
       这次我没发出“哇”的声音:哇一哇就习惯了,亚马逊雨林中,什么都是可能的。我谦虚并且安静地跟在乌特拉身后,听他的解释。
  

       原来,这种树每年都会在地上长出一棵新的不定根,就像一条腿,把整个树的支撑点逐渐平移。这就是乌特拉所说的“走路”了。迎着阳光玉露,这棵可爱的小树就以每年几厘米的速度飞奔在改革和发展的道路上。
       “原来如此,”我对乱毛说,“小时候学的科普知识又错了。世界上移动速度最慢的‘动’物不是树懒。奇怪的是排名前两位的生物竟然都在这同一片雨林中。”
       乱毛沉思片刻:“前三位。还有巴西超市的收银员。”

46.

     让我们鼓掌欢迎三位慢速之王雄赳赳、气昂昂地通过了主席台!下一位选手的检阅队伍也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我们走过来了!他们的口号是:锻炼身体,防止挨揍,限速70码。

     敢与巴西收银员争锋的这位选手是谁呢?只见他身强力壮,虎背熊腰;犹抱琵琶,含羞不语。


     他的藏匿很隐蔽,他的出现很神奇。我们一行人正在丛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着。不知道乱毛有没有感觉到某一脚似乎浅得过分,他突然被身后的乌特拉叫住了:“停下快看,这儿有个大个儿的。”
     “大个儿的什么?” 忘记了大个儿蚊子教训的月亮好奇地凑了过去。凑是凑过去了,但心下暗暗奇怪:乌特拉以前看到动物后不会大声嚷嚷啊。难道这个动物不会逃跑吗?


     看到了乌特拉的动作,答案果然很清晰:龟速的缩头乌龟当然是不会逃跑的。
     “好像是红腿陆龟。”乱毛一向对各种乌龟都很有感情,甚至包括毛绒玩具的乌龟。他极其兴奋和贪婪地盯着乌特拉的手上,直到乌特拉把手中的大家伙递了过去。



     “这么大的乌龟。。。有多少岁?” 我试图数数它背甲上的圈,但发现已经模糊不清了。
     乌特拉瞥了一眼:“不到20岁。”
     作为一只乌龟,不到20岁,在丛林里就能长成这么大的家伙?怪不得南美是龟类的主要出口地。不只是乌龟,据说亚马逊有一种椰子树,只需要两年就可以长大结果了(而我国南方的种植园则需要至少八年)。雨林中所有的生物都迅速地生长、更迅速地消亡,大自然用健壮的新陈代谢来调节自己的健康。

     这里啰嗦地科普一下:这是位乌龟先生。专业玩龟的朋友一定都知道,但和月亮一样对乌龟比较小白的朋友可以学一招:肚皮是凹进去的,就是公龟;肚皮是平的,就是母龟。



     乱毛摆弄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把这只气哼哼的陆龟放回它原来藏身的树丛里。回忆中塞满了美洲豹、毒蛇、蚊子、蚂蚁。。。对于乱毛来说,我猜这是他在林子里遇到的最开心的东西了。哦,对了,能吃的除外。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48:10 | 显示全部楼层
47.

     我们逐渐发现,乌特拉有一个坏习惯。

     如果别人用英语向你确认一件事情,你却没有完全听懂,你会怎么办?根据问题的重要程度不同,估计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我们在雨林现场随机抽选几位会英语的朋友,看看他们在面对不同问题时会如何回答。
     首先是乱毛选手,听不懂时的代表回答为“哦”:
          “你能吃得下烘培蜘蛛吗?”  “哦。”  --这是普通问题。
          “刚才你跟安米尼基拔河到底谁赢了?” “哦。”--这是尴尬问题。
          “怎么找不到了。。。我们的备用粮到底是谁背着来的?” “什么?什么粮食?粮食怎么了?”  --这是生存问题。(虽然乱毛只听懂了“粮食”。)

     再来看月亮选手,听不懂时的代表回答为“No”:
          “(月亮正气喘吁吁)我们要不要在前面的小山坡上恢复一下体力?” “No." --普通问题
          “(月亮正找不着北)你和小P到底谁更方向痴?” “No." --尴尬问题
          “(月亮正大步赶路)别动!你身上是不是只蜈蚣?” “No! ”--生存问题。(虽然月亮没听懂 “蜈蚣”。。。)

     最后来看乌特拉选手,听不懂时。。。
          “(出发之前)选择这条路可以保证我们五天内到达目的地吗?”  “Yeah!”  --于是我们出发了。
          “ 我们的食物带的足够所有人在林子里吃的吗?” “Yeah!”  --于是我们野餐了。
          “ 公司给你的这种GPS没用,你有另外一个GPS吗?” “Yeah!"  --于是我们迷路了。
          “(他说我们的药都没用,只有雨林中的一种草才有有效的解蛇毒的效果)那这种草常见吗?你认识吗?” “Yeah!” --于是我们没带蛇药。
          “专门针对雨林突发状况的急救用品你有吗?安米尼基带了急救包了吗?” “Yeah!” --于是我们相对于雨林几乎在医疗裸奔状态下冲进了雨林深处。
          。。。
      所有的轻松的“Yeah”,汇成我们这次雨林之行的一部凄惨的血泪史。

      而这一次,在乌特拉Yeah了之后发生了最痛苦的事情:我们彻底地断水了。

48.

       如果说迷路是困难、断粮是磨难,那断水,就是灾难了。
       问题是这个灾难发生在哪里。沙漠?难船?荒岛?那都可以理解,但这里,是热带雨林啊!(画外音:热带雨林气候终年湿润多雨,在亚马逊河沿岸,年降水量3000毫米,平均湿度常年95%以上。)理论上来说,亚马逊丛林什么都不缺,并且最不缺的就是水。是的,理论上。因为“湿度”又不能当水喝。
     
       正午的太阳烤着湿润的大地,在雨林中氤起了一团粘糊糊的雾气。四个人就像被摆进了蒸笼的彩色包子一样,在将近四十度的气温里缓慢地挪动着。





       越是缺水,汗就出得越厉害。月亮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不时摘下严重结雾的眼镜仔细地擦几下。汗水和凝结的雾气湿成了脸上的一片汪洋。胳膊的伤口附近还在偶尔淌着血,跟不知是什么水湿答答地氤在一起,形成了诡异的紫绿色。水瓶已经空了很久了,因为我们只带了一天的水量,据说雨林深处的小河都很"Clean and cool"(干净凉爽),随时可以用来充当饮用水。
      “是小河,不是小坑。”月亮舔了一下湿润却缺水的嘴唇,幸福地想象着,“在不远的未来,转过一片树丛,突然听到了哗哗的声音,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打着水花出现在我们面前。就像大兴安岭或天山的雪水清源一样,喝一口就能凉澈心肺。月亮喝啊,喝啊,喝够了洗洗脸,或者干脆跳到河里从头到脚冲个痛快。。。”

      “我觉得自己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我对乱毛说。
       “哦。”乱毛抬起迷茫的眼神看着我。
      他没听懂我说什么。也好,我苦笑了一下,不再废话,继续拖着晕沉沉的步伐向前走去。

       “集中精力,注意脚下的蛇。” --无论如何,这句话还是要啰嗦一遍的.

49.

      不知道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多久,突然乌特拉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在前面那条小河边简单吃点午饭吧。”
      “小河?”仿佛小女孩点燃了最后一根火柴,我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耳边似乎传来流水的声音。。。不,更像是风声。。。难道是幻觉?我的眼前仍旧是密密麻麻的植物,哪里有小河的影子?
      
       但我相信乌特拉是不会说假话的,--除了“yeah”的时候。果然,走了几分钟,梦寐以求的美丽小河就华丽登场了。



       可是,这,就是那“干净又凉爽”的小“河”?乌特拉对“河”的定义让我彻底抓狂了。


       “河就是坑,经历了这么多次,怎么你还不明白?”月亮木然地喃喃着,满坑的腐叶再次挑战了忍耐的极限:“除了生存问题,其他的。。。”
       事实上,事情不像看起来这么坏。刚刚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吃腐水,我们就发现这个大坑竟然真的是一条河。这里的河流时而被泥土和树木截断,渗入地下慢慢流淌;时而又转入地上,形成了形状不同的多个离散大坑。这到底算是林地、河流、还是沼泽?其实很难定义。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只需要沿着河床走,总能从无数的坑中找到一个清澈的水源地。





       和如花站在一起的秋香才是美女,和上个坑对比过的这个坑才是饮用水源。我万分痛悔自己想当然地理解了探险公司“我们会准备所有的饮用水”这句不清不楚的承诺,并且用血泪的经验提醒大家:穿越时永远要记得随身背着一个便携的滤水器。(滤水器厂商请为月亮支付广告费,不得低于此次亚马逊旅费,嘿嘿)
       月亮摘下眼镜(为了不去看水中蠕动的各种小虫),捧起血红的河水来喝了几口。腥腥的,略带一丁点恶心的甜味。不过好在水很凉,在近40度的雨林里还是让人喝起来非常惬意。喝了个痛快后,我灌满了水瓶,又洗洗脸把头巾沾湿。至少,月亮对自己说,喝这些淡水可以保证活着走出这片林子了。
       也许。
50

     很多很多年以前,月亮还是个小学生。小学时的月亮除了带女生爬墙、跟男生进游戏厅、被老师罚站在教室门外的时候会偷偷溜出去买包子以外,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孩子。
     那时候的乖孩子标准很简单:学习排名靠前点,竞赛获奖多拿点,上课举手积极点,剩下的,就是应付教育局、卫生局大检查的时候不给学校丢脸,能够熟练背下来“五要”和“六不”了。要定时休息、要睡前刷牙、要勤换衣服勤洗澡、要勤剪指甲、要勤理发;不扔果皮纸屑、不随地吐痰、不吸烟、不用公共毛巾茶杯。。。还有两条:不喝生水、不吃不洁食物。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月亮迈着颤抖的双腿、忍着上下腹连成一片的剧痛蹒跚在雨林时,才明白当时逼迫我们一遍遍背诵着些不知所云的条文的有关部门有多么的。。。智慧。这些看似简单的条文,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被我从心底里认同。

     前面说过,月亮有个当医生的妈妈。医生的洁癖造就了月亮从小到大的无菌生活环境:不用说什么生水、不洁食物之类的东西,就连街边的冰棍糖葫芦羊肉串都几乎被绝迹于月亮的20岁以前。所以这一次,这蠕动着虫子的红水堪称是月亮各个消化道器官遭遇的历史最高劫难了。身上的外伤可以被无视,五脏的内伤却不依不饶。路途遥远,没有撒娇的机会,月亮只能弓着身向前勉强走着。
     痛苦的不止我一个人,乱毛也苍白着脸,向我抱怨着:“胃疼。恶心。”
  
     最前方的安米尼基仍旧快乐敏捷,最后方的乌特拉仍旧红光满面。怪不得他们从不带水进林子,印第安人的消化系统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月亮痛并忏悔着:有的时候,并不是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努力也没用。月亮手里有一些药,可是用什么水来吃呢?
     “走一会儿就好了。”月亮不断鼓励着自己和乱毛。
     现实是:走了一会儿,疼痛不但没减轻反而更严重了。痉挛一样地疼痛,让我的眼前发晕,甚至开始头疼。我只好非常狗熊地再次提出休息一会儿。
     休息的理由是胃疼;胃疼的理由是喝了河水。--在一辈子都几乎靠喝河水生活的两位印第安人面前解释我们俩的病情,简直丢尽了脸。还好,乌特拉没有嘲笑我们,而是露出理解的神色。而安米尼基因为语言不通,可能也没听到我们俩这丢脸的理由。这让我们俩觉得好受一些。
     月亮和乱毛坐在石头上,大口喘着雨林中的水蒸气。趁着休息的空档拿出笔,月亮开始歪歪扭扭地在本子上记录GPS数据。"南纬。。。西经。。。60度28分。。。:胃疼。”  

51.


       听故事的wuxing小朋友幸灾乐祸地说:"你没去检查一下血里面有没有虫子?”
       乱毛的老板则幸灾乐祸地说:“河水里面是有很多寄生虫的;寄生虫会有很多虫卵的;虫卵到了肚子里温度是很合适的;孵化了以后的虫子会钻到血液里的;从血液里面会进到脑子里的;脑子是很好吃的(?!);一个月以后脑子就会被吃光啦!” --月亮以为是吓人,结果查了一下发现竟然是真的。热带河流的微生物和奇特的寄生物繁多(甚至还有一种能从任何伤口、尿道、口鼻钻入人体的寄生鳗),引发了很多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病理现象。

       (掐指算算,今天距离回来刚好一个月。脑子还在!月亮与乱毛相拥庆祝。)
        还好,在林子里的时候没听到这些,也没敢去想这些。否则心里一紧张,肾上腺素就不会那么管用了。月亮仔细分析了自己的状况:吃了烧开的河水做的米饭,胃没有任何问题,基本上可以认为证明水源没有什么不能被热分解的无机毒素;早晨在瓶子里灌了凉开水,喝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也不是温度的关系;有机毒素和寄生虫?月亮迷信地想:“估计这些东西肾上腺素都对付得了吧?”
        果不其然,休息了大约四十分钟,月亮与乱毛就再度精神焕发,可以继续冲锋陷阵了。

        出发是可以的,新问题却摆在我们面前:喝水?胃疼死。不喝水?渴死。烧水?等死。雨林不是咖啡店,不扎营的时候总不可能用小锅没事儿就升一堆火,慢慢烧开再晾凉。我们不想继续拖累队伍的进度了:这是只属于我与乱毛的问题,与安米尼基和乌特拉无关。

        我跟乱毛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雨林以其强大的自然之力对外来者的排斥:我们只是客人,不属于这里。,引发了很多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病理现象。

       (掐指算算,今天距离回来刚好一个月。脑子还在!月亮与乱毛相拥庆祝。)
        还好,在林子里的时候没听到这些,也没敢去想这些。否则心里一紧张,肾上腺素就不会那么管用了。月亮仔细分析了自己的状况:吃了烧开的河水做的米饭,胃没有任何问题,基本上可以认为证明水源没有什么不能被热分解的无机毒素;早晨在瓶子里灌了凉开水,喝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也不是温度的关系;有机毒素和寄生虫?月亮迷信地想:“估计这些东西肾上腺素都对付得了吧?”
        果不其然,休息了大约四十分钟,月亮与乱毛就再度精神焕发,可以继续冲锋陷阵了。

        出发是可以的,新问题却摆在我们面前:喝水?胃疼死。不喝水?渴死。烧水?等死。雨林不是咖啡店,不扎营的时候总不可能用小锅没事儿就升一堆火,慢慢烧开再晾凉。我们不想继续拖累队伍的进度了:这是只属于我与乱毛的问题,与安米尼基和乌特拉无关。

        我跟乱毛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雨林以其强大的自然之力对外来者的排斥:我们只是客人,不属于这里。
52.
      休息的时候乌特拉可没闲着。
      别看他身形彪悍,却称得上是个心灵手巧的细腻人。在继给安米尼基制作了背负系统之后,他又开始了第二个手工DIY课程。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和安米尼基背包上同样的木头飘带,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细绳让我拽着。这是做什么?我暗暗奇怪。不过胃疼得龇牙咧嘴的当口我也顾不得多想,只是坚决服从命令便罢。我相信,在缺水、病痛、疲劳、危险的雨林里,印第安人乌特拉所做的一切一定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过了几分钟。
     “你在做什么呢?”我忍不住问到。
     “玩啊。”乌特拉回答。
     “。。。”
   
    又过了几分钟。
     “这到底是什么呀?”
     “秘密。”
     “。。。”
    难倒是什么草药?还是能够防止动物或者蚊虫的秘密武器?不会是用来求雨的符咒吧?月亮开始竭尽所能胡乱猜测。精神一分散,胃部的痉挛也很快缓解了。
    “到底是什么呢?”乱毛也一副好奇的神色。脸上似乎也不那么苍白了。

     答案终于揭开了,乌特拉的行为的意义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什么也不是,只是为我做了一个手镯。满心的感动,但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手上只是多了一道小小的镯子,却不知为什么,态度冷硬的雨林似乎也变得柔和亲密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50:42 | 显示全部楼层
53.
      
      雨林中有两种印第安人:生存的专家,和生活的专家。
      前者是严肃的而谨慎的,步步小心,视雨林为大敌。我们后来认识的那位以蜘蛛BBQ为食的印第安朋友就是这样。与他交往的短短几天中,我就强烈地感觉到了一种潜伏在强悍的体能和高超的生存技能之下的紧张与压抑:为了躲避美洲豹,他习惯于将吊床绑在树顶的细枝;为了充饥,他可以吃任何食物,估计连吃人也不会犹豫;他可以随时用林子里的材料制造出强大的武器,用来战斗和狩猎。但是,当你的视野近视地聚焦在“生存”这个课题时,你只是自然的殖民者和掠夺者。面对这一片军人般的冷漠和敌意,雨林的隐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带着阴险的面具,连带着美感都悄悄地褪色了。




       而安米尼基和乌特拉则不然。无论谁看到安米尼基的别墅和花园,都不能不惊叹他的享乐主义精神。雨林对于他来说,是个充满美好的情绪的地方,是个生活的乐园。
       我曾经问过乌特拉:“你们每次进林子的时候,能够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没人能百分百保证自己在雨林中活着走出来。我不能,安米尼基也不能。” 乌特拉回答。
       但是他们是快乐的。他们喜爱雨林--这让我们也很快乐。
      
       巧手的DIY专家乌特拉总是在快乐地编织着,而勤劳的享乐专家安米尼基则总是在快乐地发现着。出发没多久,他就兴高采烈地发现了这个。





       我实在看不出这跟烂木头为什么让安米尼基如此惊喜。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割了一块递到了我鼻子前。不需要乌特拉翻译我也知道应该去使劲闻闻,--其实根本不需特地去闻,一股奇异的香气早已扑面而来。气味有些像檀香,却没有檀香那么甜得熏人。细细闻一下,前香很老道、很醇厚,后味却很凛冽,如同香烟一样直冲头颅。
        “这是印第安人用‘香水’。”乌特拉给我们解释说。
        还没欣赏够,手中的木片已被乱毛夺了过去。
        “给我闻闻,哇,太香了!”乱毛兴奋地大叫起来。
        木头的腐烂怎么会带来如此清香的气味?我正在为这个学术问题苦苦思索,却见乱毛像掏宝贝一样从自己的小挎包中又掏出了一片类似颜色的木头。安米尼基用极其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乱毛手上的东西,又看看乌特拉,脸上的五官像努力忍着笑一样抽动起来。乌特拉看到乱毛从自己身上掏出这片木头,则毫不掩饰地开始捧腹大笑。
         我跟乱毛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乱毛委屈地一摊手:“这是在安米尼基家的时候他给我的啊。”
         乌特拉好容易止住了笑,解释道:“你掏出的是另一种,不是给你的,是给月亮的。”
         看着我满脸狐疑的样子,他接着说:“你这种香料是女人才会用来带在身上的。代表'我很性感(sexy)'。”
         这回轮到乱毛抽动脸部肌肉了。印第安有独特的香料也就罢了,每种香料竟然还有不同的"香语"。我安慰地拍拍满脸黑线的乱毛,二话不说收缴了他手中的珍贵木片。
54.

       兜里的烂木头香味似乎有些成瘾性。
       说是香水,其实更像烟草与香料(特别是调味料)的混合体。一开始闻起来还有点不适应,而在兜里揣了一会儿,我就对这种特异的香气沉迷起来。随着走动,我的身边漾满了这种略带刺激性的香气,让我似乎进入了一种不渴不饿不累的状态。
       “竟然真的在亚马逊了啊!你觉不觉得我们很神仙?就像森林里的精灵。嗯,或者伊甸园的亚当夏娃,这里还有蛇。”我像服了兴奋剂一样多话并且飘飘然。
       乱毛的脸在迷蒙的水蒸气中有些模糊。他踩着翠绿的剃刀草,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带着桂皮八角味的香气,认真地对我说:“我倒觉得我们像。。。肉炖豆角。”

55.
        发现“香水”的不仅仅是安米尼基。乌特拉是不甘落后的。
        “等一下!” 走了没多久,乌特拉突然耸了耸宽阔的大鼻子叫住了我们,“我闻到好东西了。”
        沉浸在肉炖豆角的香气中,还能闻到什么好东西?我俩半信半疑地看着乌特拉钻进树丛。
        不一会儿,乌特拉拿出来几片叶子,递到乱毛面前:“闻闻看。”



不好意思这张虚焦了,下面还有清晰点的)





        乱毛很乖地接过来开始仔细地闻。
        还在闻。
        过了十秒钟,还在闻。





        我忍不住了:“到底是什么呀?”
        “。。。”乱毛的表情很复杂。
       我抢过这几片奇怪的叶子,仔细地闻了一下--我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复杂。
       怎么形容这种气味呢?不能说它不是一种香气;但是香气里面混了一种土腥,让人有些作呕。这到底是什么?看着乌特拉一副神秘的样子,我回头想向安米尼基寻求答案,却发现他没理会这边发生的事情,已经走远了,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丛林中。

       “闻到了什么?”乌特拉开始授课。
       “很难形容。。。”
       “奇妙吧。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香草,带着虫子香。”
       “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虫子 (insects)。” 乌特拉说完,把手中的草叶随手一扔,骄傲地向前走去。
55.

     月亮很开心,月亮很好奇,可是,汗如雨下的月亮真的很渴。
     瓶里的河水已经被郁闷地倒掉了:腹痛的感觉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一路上被乌特拉定义为“河”的东西倒是有很多,但对我们来说与流淌的毒药无二。
     "天快黑吧。”我对乱毛嘀咕着。天黑了就可以扎营,扎营了就可以烧水了。烧好了水,我要一锅一锅接着喝到明天早晨,再把所有的瓶子全部灌满。
     “你要是希望,我们可以现在就扎营,明天再接着走啊。”乌特拉对我说。
     “那我们今天走得够了吗?五天内还有可能到那条大河边吗?”
     “Yeah! "
     "。。。"于是我们拼命地继续前行。


      又走到一条河边,我眼巴巴地看着乌特拉用手捧着河水喝了个痛快。
     “你没带水瓶?” 我这才注意到,乌特拉没有遇到河的时候走几个小时都不需要喝一口水,甚至在40度地气温下几乎不出汗。
     “我不需要水瓶。”乌特拉用泥泞的手爪捧着泥泞的水喝了一口,自信地说。

     安米尼基对这种行为似乎很不以为然,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很快,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这个东西递给我们。




    这应该是一种叫古朴阿苏的果子的壳。古朴阿苏是一种含大量可可的水果,玛瑙斯人用它来做一种特殊的巧克力,非常贵但是很好吃。可是安米尼基把它递过来做什么呢?我和乱毛面面相觑,满脸都是问号。
     安米尼基不用乌特拉翻译,开始一边比划,一边叨咕着:“苦扑,苦扑。”
     苦扑?看着他把这东西放在嘴边做仰头状,我们才恍然大悟,他是说"Cup",就是水杯的意思(安米尼基这一路都在试图跟乌特拉学英语,这一次终于用上了)。对于安哥来说,像乌特拉那样喝水不用杯子应该是一种非常野蛮的行为,是绝对不应该学习的。
     可惜无论是苦扑还是Cup都是我们的杯具。安米尼基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接过杯子却没有喝水:他非常遗憾地耸耸肩,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
  
     “哎,乱毛,”我沉吟着,“你见过安米尼基喝水吗?”
     “。。。从没有。”
     我跟乱毛对这个发现目瞪口呆。林子里一起生活的所有日子里,我俩都从未见过安米尼基大神喝水的样子,--除了每天早晨他会悠悠闲闲地喝点咖啡以外。
     “难道对水的需求量与体力有关?”乱毛不知道用什么逻辑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从此把自己的锻炼目标定为了“无水穿越”。(画外音:上周竟然成功了一次!祝福他吧。。。)
56

     我们俩喘着粗气伸着舌头的样子终于让乌特拉于心不忍了。
     “有些植物里是有水的,我们一会儿找找看。”乌特拉安慰我们。

     很快,我们遇到了第一个“有水”的植物。




     我把背包放下来想靠着树休息一会儿,却突然发现这一团看起来和蚁巢没什么两样的东西近在咫尺。
     “虫子窝?”我战战兢兢地慢慢后退。
     "不是。" 乌特拉回答。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团带着绿色青苔爬着无数蚂蚁的东西,觉得很难相信:"真的。。。不是虫子窝?”
     “不是,是水囊。”
     水囊?这是一个多美妙的词汇啊。没想到传说中的“有水”的植物这么快就碰到了。望着面前这酷似恶心的虫子窝的东西,月亮的饥渴的眼睛开始嗖嗖冒绿光。
     ”这里能取到干净的饮用水吗?“
      ”Yeah!”还没高兴上半秒,乌特拉就用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妄想。
      其实相处了这么久,我们已经逐渐了解了沟通的方式。很多情况下,人类语言的"Yeah"和"No"其实没多大意义:如果这是可以取到饮用水的植物,乌特拉早已动手了。所以,我们只好伸着舌头,用眼睛不甘心地狠狠“咬”了一口面前的水囊,果断上路了。
57.

      好在雨林总是很丰富的。第一个有水的植物被pass了,还有千千万万有水的植物向我们走来。正当我觉得有些支持不住,打算到下一个河边就耍赖烧水了的时候,乌特拉突然大喊:我找到椰子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热爱椰子这种水果--那冰凉的略带清甜的椰汁,让人唇齿噙香的椰肉--我的眼前浮现了一个如诗如画的场景。

      乌特拉很快来到我们身边,像变戏法一样给我们拿出了这个东西:




      我曾经用“嘴张得能吞下一个椰子”来形容过自己的表情吗?那么我现在更正一下:看到了乌特拉手中的东西,我的嘴张得能吞下五十个椰子。

      不过好在这种椰子非常的酸。轻啜一丁点椰汁,立刻满口生津,连牙床都有点发麻,干渴感立刻消了大半。平时就喜欢空口吃生柠檬、酸莱姆的乱毛更是对这种酸到极点的水果印象大佳。
      “如果还渴的话,我们还有不少椰子。”乌特拉指指身后。





      "不需要这么多了,"我对乱毛说,“这东西根本不用真的吃到,只需要望椰止渴。”
58.
可惜有乱毛小朋友在身边,望椰止渴是不可能了。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乱毛就递给我一个椰子:“来,给你留的,最后一个。”
"。。。"
刀呢?在安米尼基手上。。。枪呢?在乌特拉手上。。。我只好狠狠地吮着这最后一个椰子,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乱毛吃得很开心,竟然还馋巴巴地问乌特拉:“路上还有这种椰子吗?”
“应该还有吧。”

但是雨林事实上是这样一种地方:它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物种和生态,运气好的话你可能随时与你最需要的东西不期而遇。而当你非要把目标锁定在其中的一种时,就比从茫茫人海找出幼儿园初恋还费劲了。乱毛怀着美好的憧憬继续前进,而月亮仍旧为干渴郁闷着,步伐开始直追几位慢速之王。
热心的乌特拉离开了队伍的行进方向,以清晨时狂奔的速度钻进了两边的丛林,画着之字形在我们周围晃来晃去。
“找到水藤了!”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了他兴奋的呼叫声。这充满磁性的天籁之音吸引着我飞奔过去。身后,乱毛也紧追不舍。
以前就听说过热带雨林有一种水藤,几年前去西双版纳穿越时也曾专门寻找过,但却一直不得亲见。据说,这东西在纯野生的环境算是相当稀少的。乌特拉挥刀向藤蔓砍去,同时叫我帮忙扶着藤的另一端。




我们把砍断的藤蔓直立起来,水立刻顺着植物纤维流了下来。





“那边还有一棵!”他指挥乱毛和安米尼基。安米尼基领着乱毛慢吞吞地走过去了,开始砍藤取水。




    大约一米半的藤蔓,竟然汩汩留出了一升多的水。身上带的水瓶很快就灌满了,而藤依旧流水不止。渴了整整一天的月亮怎能忍心看着这珍贵的水白白流掉呢?顾不得淑女形象,月亮把嘴直接凑到了藤蔓下面。当然,月亮惬意的样子也感染了乱毛。





      混杂了泥沙和木屑的水不断地流进口里,沁人心脾。水并不是完全清澈的,灌入瓶中后有些微微的乳白色,然而这并不妨碍它的甘甜与清爽。直到肚皮和瓶子全都装不下了,我们才把藤蔓扔在了一边。细细的水流仍然慢慢从藤蔓中往外流淌。我为这种浪费很是有些过意不去,偷偷看了一眼安米尼基,--而他的神情让我更难受了。
      安米尼基一路上都是哼着小曲,面带微笑,刚才更是被我们不顾形象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而这一刻,他却变得完全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藤蔓,回头独自一个人向前走了。
      "这种藤需要长多久?”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多少年的都有。年轻的藤水比较少,水多的可能要长五年十年。”
      我看看地上为了给我们解渴一次而凋零死去的水藤,有点明白了安米尼基的情绪,也想通了为什么水藤在西双版纳变得如此稀少了。"不到迫不得已,我不再动用这种水藤。"我暗暗对自己发誓。

      "那个。。。”乱毛打断所有人的思考,“其实我没想喝水。。。哪里有椰子呢?”
      还好安米尼基不懂英语。


      (直到即将离开玛瑙斯的时候,我才知道,这种水藤不仅仅是稀少的植物而已,更是当地印第安人眼中的救命藤,因为它生长的缓慢,不到万不得已的确是不会动用的。竟然这么轻易就没能忍耐住饥渴的考验,--这变成了我们此行最惭愧的经历。在这里,我只能再次向两位向导和我们热爱的雨林道歉。)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51:56 | 显示全部楼层
59.
       入夜,河边扎营。
       你试过筋疲力尽却毫无睡意的感觉吗?合上眼睛,又想起来出发前看到的报道了:那个被称为世界上徒步穿越亚马逊第一人的英国老兵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森林里的怪声不绝,他不管白天走得多累,每天晚上都不得不靠安眠药才能睡觉。--让我们大家一起鄙视他,顺便赞叹他的向导吧:若不是人家守护着这位吃了安眠药的家伙,他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我和乱毛都是决不会去吃安眠药的,--即使有可靠的向导在身边,至少我们也要拥有基本的自救能力。河边不断有动物跑来跑去:食草的小动物会偷偷到河边喝水,食肉的家伙们也在这里守株待兔。于是,在这个没有发烧的夜晚,我第一次半清醒地听了一夜丛林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树蛙给我讲的。河边的树林很阴暗,月光都湮灭在了湿热的雾气里。身边一直响着阴瘆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哈哈。。。"若是偶尔听一下也就充耳不闻了,长时间的怪笑只让人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什么?"我很郁闷地问乌特拉。
       "一种树蛙。”
       听声音,这树蛙就在河边的一棵树上,离我们也就五米开外。左右也是睡不着觉,不如去拍摄树蛙?我心念一动,起身去拿头灯和军刀。刚刚从吊床上坐起来,身边突然响起"咝咝“的声音--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我立刻不敢动了。果然,不过几秒钟,那阴惨的连声怪笑就变成了尖利的一声哀嚎。--突然的变故让我有些发呆,还没等完全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同一个位置却再次传来了霹雳扑噜的声音,继而一切归于沉寂了。
      ”听到了吗?“乌特拉悄声问我。
      “好像是蛇吃了树蛙。。。”我犹豫着回答。
      “然后Jacarei(短吻鳄)又吃掉了那条蛇。”乌特拉补充道。
      我把军刀握紧了一点。
      “其实,我早就看到那条蛇了。”乌特拉不以为意地说,“就在我们营地旁边,我怕你害怕,没告诉你们。”
      “。。。”军刀还在手里,我再次想砍人。

60.
       我重新躺回吊床。本来还打算穿上迷彩雨衣做好伪装到河边蹲点拍摄,这一下让我的摄影兴致减少了一半。我开始下意识地摇晃着吊床,盯着满天的萤火虫发呆。萤火虫吗?于是,第二个故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萤火虫好漂亮。”很久以后,我对乱毛说。
       乱毛没有回答。
       “睡着了吗?你看到萤火虫了吗?”我坚持追问。
       乱毛还是没有回答。
       我心下暗暗奇怪,正打算继续追问,乱毛突然用很低的声音对我说:“看上坡方向,那不是萤火虫。”
       我们的营地在小小的山谷里,身后是一条小河,面前就是一座山坡。成群的萤火虫正是在这个山坡上闪着浪漫的蓝色光采。在乱毛的提示下,我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光茫。果然,有两对蓝色的光似乎有什么异样:它不像其他的光点一样上下飞舞,而是平行地移动着。我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两双的眼睛。
       它们完全不怕人,一点一点走近了营地。晚餐吃剩的红肠被安米尼基穿到一根树枝上随意地插在了地上,成为了河边一种食肉毒蜂的美餐。看来蓝眼睛客人不愿意让食肉蜂独享美食,打算来分一杯羹了。借着月光,我看到它大概七十厘米左右,脚步声很是轻盈。我从吊床上坐了起来,带着保卫最后一顿早餐的壮志豪情跟它对峙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作让它警觉了。它试探着走近了一点,而终于没有过来。
       第二天清晨,我向乌特拉描述这个小动物的形象和大小。“应该是丛林猫。”乌特拉回答。
       “肯定不是小美洲豹吗?”我问。
       “应该不是。美洲豹走路的声音很轻,你们是不可能听到的。另外,一般美洲豹的眼睛在夜间是红的。”
       我想想也有道理。
       “不对呀,我听到了它的叫声,有点像'汪'。"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关键证据:如果不是美洲豹,也应该是狼之类的吧?
       "是丛林猫。”这次,乌特拉肯定地告诉我。
       亚马逊的猫难道是“汪汪”叫的?我对这种拥有外语能力的猫很是无语。而后来多次遇到它们,才证实乌特拉的判断是正确的。丛林猫习性类似于我们这边的猞猁,与家猫不同,它们是比较敏捷凶猛的中小型食肉动物,竟然真的会像狗一样咆哮出断续的吼声。

61.
      丛林的夜晚就像通宵电影,放了一场又一场,可惜我这个观众却不怎么称职,边看边睡,用鼾声来给电影伴奏。--是的,乱毛说我竟然每天都会打鼾!我平时睡觉都是比小狗还安静的。
      其实,丛林是个很奇妙的地方。精神在这里每天都高度紧张,但却远没有城市中世事纷扰的那种伤神。靠勇猛可以躲避美洲豹和鳄鱼,靠技巧可以保证饮食,但隐蔽的毒蛇呢?以毒蛇为食的更隐蔽的毒蜘蛛呢?还有那所有人都为之变色、冲过逃跑的美洲豹后只留下一架白骨的军蚁呢?甚至各种携带着热病病毒的虫子呢?也许明天只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活下来,--当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除了拼命生存、拼命快乐以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在丛林的几天里,我学会了睡得谨慎易醒,却非常酣甜。
      丛林的声音很杂乱,大多都被我刻意过滤掉了。睡梦中只关注几个位置:枪和刀的位置,我跟乱毛的吊床周围,篝火和半根红肠,再就是吊床上的安米尼基了。所有的怪叫都很难吵醒我,但只要安米尼基醒过来,我都不知为什么会立刻清醒。
      快天亮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安米尼基的吊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立刻从睡梦中醒来。原来,不是别的,只是有鱼从河里啪啪地跳起了。我突然发现这里的时间是错乱的:鱼跳起来,惊醒了安米尼基;然后我醒了。但是奇妙的是我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人从社会人回归成自然人,也许,很多退化的生命力都能够慢慢地恢复回来。
       因为是在河边扎营,与前一天相比有更多的小动物在周围跑来跑去。但除了觊觎红肠的两只丛林猫和一个莽撞的小不点外,没有敢接近我们吊床的,我也就乐得酣睡。--莽撞的小不点吗?
       这次惊醒的时候,我是发现吊床下面有些异常。很快,一个体型很小的家伙,带着一股奇怪的臭气从我们倆的吊床中间跑掉了。正要重新进入梦乡,却发现它简直罪不可恕:它的跑动惊起了吊床附近的大量毒蝇、食肉蜂和飞蚂蚁。各种不同振幅和频率的嗡嗡声缠绕在吊床的蚊帐周围,就像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唐僧。救命啊。我叨咕着老掉牙的大话西游台词,尽可能缩成一个团以防皮肤贴在蚊帐上,竟又没心没肺地睡去了。

      一直到清晨被鹦鹉的吵架声惊醒,我发现自己一夜完全没有梦。也许是因为梦中还没有现实神奇吧。
      那么,你失眠多梦吗?告别脑白金,请到亚马逊丛林中来。
62.
       还没有宣布过吧?
       这趟亚马逊丛林深处的穿越之行,是月亮和乱毛的蜜月旅行。鲜花,掌声!请大家祝福我们。
       美国国家地理曾经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亚马逊:People come because this is the last destination on earth(到达这里的人们是把这里当作了他们在地球上的最后一个目的地。)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先留着命玩北极南极太平洋荒岛之类的别的地方吧,玩够了再过来死在这里。” 月亮和乱毛虽然都是常年喜欢户外穿越和生存游戏的,但新婚燕尔,甜蜜幸福,怎么会直接奔向这个"last destination"?当然是疯了。不过难得的是两个不要命的疯子凑到了一起。--做疯子是悲剧,做一对疯子是闹剧;而做一对愿意终生相伴的疯子,则是皆大欢喜的喜剧了。
       其实,亚马逊是个度蜜月的好地方,--如果有幸能够活着回来的话。只需稍微谦卑一点,林中随便什么都可能会教给你终生受益不尽的课程。
     
       在两只鹦鹉的吵闹声中醒来实在不是一种快乐的体验。绝对不要在脑中想象“鸟儿在清晨歌唱”的唯美情调,一定要把它理解成大嗓门的包租婆和掐着腰的包租公站在你的屋子前对骂的场景。声声尖利,句句狰狞,每只都急着打断着对方的话语,争吵中还夹杂了混乱的翅膀扑楞声。这绝对是脏话连篇的对骂,--即使听不懂鸟儿的语言你也会不由得明白。




       正当我为它们的婚姻悲哀时,争吵稍微停顿了。我拿着相机,想去偷拍一场暴露家庭隐私的韩剧剧情。刚刚偷偷走近,竟刚好与其中一只平静的眼神相对。它不怕我,似乎也未曾为刚才的争吵有任何怨恨或激动。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小人。金刚鹦鹉,被称为是世界上最痴情的动物之一。它们的寿命很长,有五六十年,有的甚至长达一百年。在这漫漫的岁月长河中,自从两只结成伴侣,便会终生形影不离。活着的每一天,它们都会为了生存、巢穴、食物而鼎力分工,勤劳地工作着;而一只死亡,另一只也会很快衰弱而死。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这吵闹的包租婆与包租公,竟是不折不扣的小龙女和杨过。我拉拉乱毛的手:清晨的短短十几分钟里,两只鹦鹉教会了我们很多:关于婚姻的责任、纷争的本质和幸福的意义。

        到底我还是打扰了它们。两只鸟儿突然间同时向天空径直飞去,很快就变成了远方的两个黑点。两个黑点相偎相依,亲密无间。--并且边飞边骂。





       "情未鸟天生 孵出也一双飞也一双 一世未变去爱对方“ 看着天上的黑影,我低声哼唱。
        "情未鸟永不死 倘一世不可死作一双 等到地老 到天也荒" 乱毛接过。
        “我们是不是很酸?”我嘿嘿笑了一下,“要么,吵一场?"
 楼主| 发表于 2010-8-28 23: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63.  

       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
       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爱上雨林。

       渐渐地,虬枝枯叶下的毒蛇不那么隐蔽了:像以往在北方的山林里穿越时那样,我六百度近视的眼睛也开始能够定位它们的藏身之处。水源的位置也没那么神秘,我和乱毛也开始可以承担寻水的职责。虽然酷热一如既往、疲劳与日俱增,丛林却一点一点开始接纳了我们。这种感觉让我们欣喜不已:适者生存,我们终于略微有了一点点生存的资格。
       又过了几次昼夜轮回之后,神奇逐渐成为了常识;反应也逐渐变成了反射。故事不再按照时间的顺序均匀地发生,好奇心也不再是指引我们前行的最大动力了:对大自然一次又一次的惊叹终于积累成了持续而隽永的赞美。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危险降低了,生存是一个永远琢磨不尽的主题。蝮蛇、珊瑚蛇仍旧盘踞在路上,美洲豹仍旧不时留下痕迹。传染热病的毒虫并不会给大自然更多的面子,对我和乱毛这两只进口食品更仁慈些。更重要的是,我们仍旧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走出雨林。

64.
        有一次,安米尼基在这棵树前停了下来,很认真地开始给我们讲课。






         这种树在林中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除了这种特别的板状根系以外,它并没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热带雨林的高大乔木很多都长着这样的板状不定根:为了支撑沉重的树干,它们必须有足够发达和稳定的根系。怎样才能够发达、够稳定呢?把根扎得更深--这是一般的植物的答案。然而在热带雨林,“深深扎根”是非常困难的。暴雨和不时蔓延过来的河流不断浸泡着土壤,把较深的地下变成了无氧环境;而密密麻麻的灌木和草类也不停地与乔木争夺着土壤资源。不能追求深度,就只能追求广度了;地下没地方延展,那我们就在地上“广”个痛快:于是,这种奇怪的地上板状根就形成了。

         安米尼基当然不是来给我们讲这些生物学科普的。对于他来说,这棵树的板状根有比达尔文的进化论更重要的价值。他用刀背轻轻敲了几下板状根的侧棱,立刻,浑厚的"咚咚"声从树体响起。接着,他把刀递给我,鼓起腮帮,瞪着眼珠,做了个“狠狠敲”的手势。
         这是哪出戏?我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接过刀。首先,再次确认了一下刀背和刀刃的方向,--就算不担心伤害到这棵看起来很结实的树,我还不想让这把刀报废掉--然后就狠狠地向树上砸去。轰隆隆!树体仿佛是空心的回声腔,声音顺着树干传向天空,与回声一起响彻云霄。
         这神奇的巨响让我兴奋不已。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出乎意料地,一阵有规律的“咚咚”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安米尼基接过刀,又在树上敲了几下,然后笑呵呵地对我们说了一大串。
         “这是印第安人的通信方式。”乌特拉给我们解释说。原来,我们的敲击传到了林中另一个印第安人的耳朵里,所以他用有节奏的声音向我们打招呼。于是,安米尼基刚刚回信告诉他:一切安好。
         这个很重要!我连忙提醒自己。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在林中迷路了,这个就是唯一能够与别人通信的工具。
         “那如果不是一切都好的情况呢?”我们的无线通信工程师、系统故障检测师乱毛同学开始职业性地找bug了,“凭敲击声,我们只能确定对方是在求救,却没办法知道他的准确位置啊?”
         “当然知道了。”乌特拉对我们的无知很不屑,“比如刚才那个人,他远在大半天路程之外的地方,但是如果有事情的话,我跟安米尼基都能很轻松地找到他的位置。”
         听起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但我宁愿相信乌特拉的话。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证实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看看乱毛,他仍旧是一副勤奋好学的表情。我知道,他正在寻找第二个系统bug了。

65.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乱毛出乎意料地沉默,连一只巨大的蝴蝶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只蝶欢快地从乱毛的身边飞过,舞动的翅膀不时闪烁着眩目的蓝色磷光。“蓝摩尔福!"我惊喜地喊了一声。蓝摩尔福也称蓝闪蝶,是巴西亚马逊丛林特有的一种珍稀蝴蝶。闪蝶科很多蝴蝶都是以希腊女神的名字来命名的,足见其美丽。可惜,人类眼中的"美丽"对于自然界的生物来说可不是什么幸事:因为具备"观赏价值",它们大多是博物馆和私人收藏中炙手可热的标本蝶,滥捕滥杀情况严重,很多品种已经濒临灭绝。

     我伸出双手迎接面前这璀璨地蓝光,忘记了自己的“恐虫综合症”。直到它优雅地停在了不远的树干上,我的汗毛才迟钝地竖了起来。







     没看错,是这张照片。我们遇到的不是蓝摩尔福,而是一只蛾子。身上大片棕黑色底调被绚丽的蓝色斑点抢了风头,害得我白白兴奋了一场。就像中了照妖镜一样,眼前的女神不声不响地变回了巨大的昆虫。
     “幸好没落在我手上。”我三分恐惧七分遗憾地支吾着对乱毛说。
     “哦。”乱毛说。
     “蛾子不咬人的。”乌特拉看着我灰溜溜的表情,笑嘻嘻宽慰道。
     
     当然,大多数蛾子都是不咬人的。但据我所知,有一种寒带的吸血鬼蛾,是以人血、眼泪、伤口的脓液为食的。--听起来就像恐怖故事,让人毛骨悚然。所幸目前看来,这种吸血鬼蛾在亚马逊没有近亲。
      “目前看来”的意思就是说"在人类的有限知识范围内"。相传在亚马逊雨林里,已被人类认识并且命名的二百多万种昆虫和爬虫只占的雨林全部虫类物种的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不神秘的虫子中还包括了几米长的蛾、与吃人魔王日轮花共生的蜘蛛、会变色的蝶等具有传奇色彩的家伙们。而剩下的三分之二虫子哥呢?不要去迷恋它们,它们每一个都可能有个相当恐怖的传说。

66.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当恐怖传说之一发生了的时候,沉默的乱毛终于选择爆发了。
      “后背疼得连成一片了,是什么啊?”乱毛突然大叫,用力抓着自己的后背。
      我掀开乱毛的衣服,不由得咧了咧嘴:这个。。。看起来就很痛。本来就被很多小虫叮出小血眼的皮肤上,又添加了满眼的大包,红肿得惨不忍睹。我连忙叫来乌特拉和安米尼基进行围观。





      安米尼基看了一眼:"不知道。"说着,就乐呵呵地走了。
      乌特拉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可能。。。是某种蚂蚁吧?”语气中也带着不确定。
      这么多包,那岂不是撞了蚂蚁窝?我连忙继续向上掀开衣服想找出元凶们,结果一只都没找到。
      奇怪。。。如果不是一群蚂蚁的杰作,单兵作战的虫子得花多久才能咬成这副样子呀?我一边给乱毛红肿的后背消毒,一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乱毛一旦进入了他的工程师模式,就迟钝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      
      乐天的乱毛倒是没任何心理负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野餐了自己,看到两位向导毫不紧张的样子,他就放下心来。
      “那个。。。”趁着虫子带来的休息空档,乱毛开始打算搞清楚自己的疑问了。一副非常快乐而无辜的样子,仿佛被不知名的毒虫攻击而导致大家休息的那个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

67.

       ”我这一路都在找呀,像刚才那棵树一样适合做发射端放大器的树这几个小时都没碰到。那你们想随时通信的时候怎么办呢?“乱毛提问。
       “。。。”乌特拉瞪大了眼睛。
       我不由得暗暗佩服乱毛,这一次,让人家连"Yeah"都憋回去了。
       "就是说,你们找不到刚才安米尼基敲过的那种树的时候,怎么跟远处的人沟通呢?"月亮开始翻译。
       "哦,这种树很多的。安米尼基熟悉这一带的林子,肯定能找到。我也差不多能找到。"
       "你的意思是说,林子里的通信接入点是固定的。虽然是无线通信,但却不是移动通信。"
       "Yeah."乌特拉回答。我正想翻译,聪明的乌特拉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走得时候也会下意识注意这些树的位置。”
       乱毛低声跟我私下讨论这个系统在handover上的不合理性,乌特拉也同时叽里咕噜地向安米尼基转述我们的疑问。
  
       “是移动通信啊!"搞清楚话题的安米尼基突然笑着对我们说,“我们可以随时在任何地方通话的。”
       “可是这树。。。”
       没等乱毛说完,安米尼基就合起手掌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宛转而绵延的长啸。
       就像武侠小说中描述的一样,安米尼基的长啸声在树林中回荡起来,似乎树叶都嗡嗡地随声震动着。这声音似乎不是从人类的口鼻和胸腔中发出来,经过了手掌的共振,变得高昂却浑厚,不用实测也知道一定能传得很远。




     乱毛为这种"anybody", "anytime", "anywhere"的通信方式赞叹不已,认真地合起掌,学着安米尼基的样子叫了起来。





      可惜精湛的内力和传说中的狮子吼神功不是一天能练成的。乱毛喊得声嘶力竭,声音却只有尖利没有浑厚,悠扬的长啸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狂吠。
       “嗷~嗷~嗷嗷~~”
       受不了了,我在旁边活活笑到岔气。
       “呜~~~” 看我们学得认真,身边的乌特拉也用同样的方式长啸了一声。威力堪比安米尼基。看来,从小在林子深处长大,乌特拉的根骨和内力也不凡啊。

      教了一会儿乱毛,安米尼基也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们,似乎在说:这么简单地事情,你们咋就学不会呢?





     不过笑归笑,这可是保命的本事,我们无论怎样也是需要学会的。内力不够不能练气宗,至少也要学令狐冲练个剑宗--把招式先拷贝了再说。我和乱毛捂着嘴足足喊了二十来分钟,喊到口干舌燥嗓子嘶哑,终于摸到一点点门道了。
      “咳咳。。。”我哑着嗓子对乱毛说,“先练到这里吧。招式学会了,等真迷了路以后,有的是时间练内力。”
      “也是。”乱毛哑着嗓子,半沮丧半怀疑。“不过这法子要是真的这么有用,还要我们这些搞通信的人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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