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西户网/西户社区网 XHUME.CC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会员
x
人物的质地-----《兰考弃儿》节目总结 1 青雷是《面对面》的制片人,前天晚上也播了兰考大火,播完我俩聊业务。他问我,《看见》这期节目是怎么考虑节目的属性的,因为线索比较多。 我理解他的意思:一般的人物专访节目都是一对一,这期《看见》采访的基本人物有十个,忙完今天工作,也想琢磨下这事,跟青雷,也跟大家细讨论下,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请批评。 采访袁厉害时,一进病房,全是人。近了床,还未招呼,她坐起一把揽住了我。有时采访对象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搂住记者,但不是这样,她手上用着气力,不松开有五分钟,后来我只能这样闷着说话,她也这样回答我,但还是不松手。 直到我说起孩子,她才松开些,这才看清她,她眼睑底下都沾着一片一片泪水,脸已经被眼泪皴了,嘴唇是泥黄色的开裂,象干旱的地一样。“我的孩子,我天天见着啊,死的死,活的不了啊……我的娇儿啊,钻我的心”FGxezEXZ 我没安慰,也没挣扎,因为不知道怎么理解她。我来来回回想过几次,后来觉得“我不太考虑栏目属性,只作我想知道的东西,事实不清楚的时候,只靠一个人的表达我不能确信”。 www.t796.com 2 去采访平常照顾孩子的保姆,60多岁,她一出屋,花白头发,对襟棉袄前面翘着,见了我们,不看,不停脚,挣开人往外走。脸上一副横下心的样子,说“不要摄像机”老纪和国星收了机器。 袁厉害的母亲搀着她,她俩年岁都大了,乱中绊了一下,两人都倒地,如果没人搀扶,靠自己几乎爬不起来,是这个瞬间能让人感受孩子活的时候,他们老小的生活,“没有肉,咸菜腌两大瓮,凉的就自己拿,热的就给他们溜溜”,70多岁的那位老人连煤气罐都拧不开。 保姆被人扶起,连身上土都没拍,把大门推开,门口是马路和村里人,她往地边稻草上一坐,说“你说,你要干啥”,有人告诉我,前两天有一些媒体堵着她门质问她监管责任,怀疑她和袁厉害一起想通过孩子牟利,把她有点弄伤了。我讪讪地停了脚,她又憋着一股气叫我和同事“过来,到门口说”。 我说:‘袁袁,明辉很惦记你,让来看看。” 她脸上才软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开口说“你见啦?……他们好吧?”又喃喃自语“这下能吃饱了”,她说她不是袁雇的保姆,是儿子没有后代,在袁厉害那里收养过两个孩子,为了“报恩”,才帮着袁厉害无偿地照顾。 我听着,对一个人的动机不能妄自猜测,也不能轻信。一直到请她说说照顾他们的情况。 “真的能帮我们吗?”她口气不象是求助,是憋着什么东西,往上顶。 我只能说:“尽可能吧。” “你再给我找一个孙子,孙女吧,你能帮得了吗?” 观众看到这儿写“你的表情那么错谔,象被打击了一下”。 www.t607.com 是,她埋下头,嚎啕痛哭起来,我这才知道,她收养的两个弃儿,小雨和扎根也都在这场火灾里遇难了。 3 陈虻说过,采访一个人物,要把她放在社会结构当中。什么是结构?结构就是“人与人的关系”。 袁厉害与儿子的关系外界一直不理解,她生下小儿子杜鸣,一个多月,就把他送到河北奶奶家了,十二岁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孤僻内向,“很多人说我没妈”,回来后也没有跟她生活的机会“她跟那些孩子一起长大的,话我也说不来,玩不到一块”,他跟着养母长大大。连妈都叫不出口,见了面“哎”或者“嗯”。 他结婚时他妈去过一次新房子,说收养的孩子大了,男女混往不方便,看能不能让孩子住进他的新房子,他说到这儿脸上是那种“你能相信吗”的表情,惨伤又义愤。他说“我扭头就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觉得我是外人”。 采访袁厉害的时候,杜鸣在床边远点垂手站着,我问袁厉害为什么把把刚生下不久的儿子送走,她说当时因为当时别人刚扔下一个七个月大的弃婴,还得了肺炎,没有能力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弃婴她不要,就没人要了。 我问:“他这么点大就把他送给他奶奶?” 她说:“送过去以后我跟傻了一样,我就光想他,那儿穷的很,没有奶瓶,我在河南买了奶瓶,就送到河北,经常半年以后去那地方---,那墙多高我跳到墙都过去了,那也是想我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啥人。” 刚说到这儿,有一个男性忽然冲进来拦着镜头“你不要问俺妈了,有啥要问,问我” 他叫袁松,是袁厉害养育的弃婴,长大成人,有了工作。听说这事回来照顾她,担心袁厉害说话多影响身体,他直接把袁厉害扶倒在床上,拿水给她喝,拉着她手,给她掖衣服,杜鸣站在边上,原地不动,沉默不语。 我问了袁松两个问题,“有的人说,觉得你们以前成长的环境,物质待遇不太好,替你们觉得委屈,你自己怎么想?” 袁松说:“这不委屈啊,小时候吃饭穿衣都有,有啥不委屈,这委屈啥,并不是说,谁都能当太子的,是不是?” “你觉得她给你最重要的东西是啥?” “她给了我一个妈,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一声“妈”,我看了下旁边的杜鸣,他脸上有点触动,立刻掩饰过去了,那点神色就是他说过的话,“我觉得我是外人”。 4 我们在福利院拍摄孩子,电视台来拍了,总热闹得很,很多人都忙活着,问你还需要什么,孩子也兴奋,看着个个欢乐,袁袁跟阿姨玩脚间进球,她风格彪悍,马尾一甩,大马金刀来个弓箭步,大喝一声,阿姨呆了一下,就被她进了。她跟蹲在旁边看热闹的我击个掌,掌风凌厉。 这种时候采访肯定不行,不是个说话的场合,尤其是孩子,孩子最讨厌伪善,你跟他还陌生着,一大屋子人,把他叫进来坐在镜头前,当下此刻就要问内心深处的事儿,不可能。 我们拍了一些空镜就走了,吃完饭晚上9点左右重回福利院,黑压压的晚上,人都懈了,再进门就是松松垮垮的常态了。 袁袁刚洗完头,不吭不哈进来,阿姨旁边悄悄跟我说,下午你们走了,她不高兴了。我说怎么了,摇摇手,只说“对弟弟妹妹。” 我问为啥呢? 袁袁赌气答我:“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你是不是觉得弟弟妹妹已经把家忘了,觉得他们太小了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我妈,给她养活那么大,她忘了,她也不想。”www.t607.com 她说着低了头,抹起眼泪。 她十二岁了,一直跟着袁厉害睡:“我睡觉的时候不好睡,然后,俺妈每次穿的衣服可滑,衔着她的衣服睡”,她让我不要告诉她妈,这几天她睡觉老醒,被子蹬了没人给盖,说着夹着点泪花自己又笑了。 这个叼在孩子嘴里的衣角,对她俩关系的说明,胜过万语千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