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昆小说：《校园纪事》（连载五）

陕西西安张昆

校园纪事（连载五）


张 昆



楼观台



“三鹰柏！”随着罗小钉一声惊叫，车厢里同学的视线全都射向路边。
那是一棵千年枯柏，枝叶已被时间的风刀霜剑辟尽，只留下几节树杈酷似三只苍鹰仰视碧穹。罗小钉指指划划，博得同学的称赞；只有王大年知道，前几天罗小钉在偷偷看着楼观台的简介。
沿着山坡往上走去，两旁茂林修竹，绿荫蔽天，更有流水潺潺，鸟声宛转，优美的景致一下子荡涤掉人们心头的所有忧烦。走上山坡，一池清水旁有一六角碑亭，碑上“上善池”三个隶书大字赫然入目。罗小钉抢先说道：“这是元代书法家赵孟頫所题。”柳思思慢悠悠地问道：“请问‘上善’二字作何解释？”罗小钉一时语塞，憋了个大红脸。还是王大年来解了围：“老子道德经说‘上善若水’，说的是有道德修养的人为善如水一般，滋润万物，造福人民，无所不至。” 柳思思连声说：“妙，妙！”
说话之间，来到山门前，只见门匾上歪斜着“说经台”三个繁体金字，是画家石鲁所书。山门左右各有碑厅，珍藏着70多通历代书法家、作家的书碑和诗词刻石。山门以上是一条宽阔的石条阶路，但见罗小钉象一只灵巧的猴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路边陡坡上挺立着无数参天古木，浓荫铺地。
在山路转弯处有一个小小的黑虎灵官庙，柳思思探头进去一瞧，便“妈呀”一声退了出来，她没有想到接受乡民香火的竟是一个吹胡子瞪眼怕人的神。待抬头看庙门的楹联时，柳思思乐了：“心地持正见我不跪也无妨！”王大年接着念道：“胸怀邪僻任尔烧香有何益？”罗小钉哈哈笑道：“嘻，这不是自己砸自个的锅吗？”柳思思说：“不然，道教原本是一种信仰，并不提倡烧香拜佛。”罗小钉故作惊讶地说：“啊呀，今日才头一次听见柳小姐的高见呀！大年，你认为她的看法如何？” 王大年加速攀登几步：“听说山顶有个老道，颇有学问，咱们可以向他请教，据说楼观台的许多对联都是他撰写的。”
大家气喘吁吁地爬到台顶，一幅大匾上闪亮着赵朴初题写的“老子祠”三个金灿灿大字。
走近老子祠，门内两旁立有《道德经》石碑四通，西边两通是篆书，东边两通是楷书。罗小钉走到楷书碑前，仰着头迫不及待地朗读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惹得柳思思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傻瓜，读错了！这道德经我略知一二，要这样断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柳思思认真地说。
“什么意思，读天书似的。”罗小钉瞪大了眼睛。
“道，指规律，是无所不包，十分深奥的；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如果可以用嘴说出来，那就不是悠远长久的‘道’了。”柳思思边思索边解释着。
“当然，老子把‘道’也说得太神秘了；其实，洋洋洒洒五千言道德经还不是讲的‘道’吗？”王大年插言道。
石台上老君正殿古色古香，玲珑奇特，神龛内老子稳然而坐，几个游客正在虔诚地焚香叩拜求香。一个老年道士，鹤发童颜，髯发飘胸，气度不凡。王大年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老师傅，打扰了！”老道连忙让坐。王大年大大方方地坐在黑油油的檀香木椅子里，礼貌地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求教——请师傅讲一讲道家的信仰，好吗？”
“好！”老道望着围拢过来的同学，两眼炯炯有神，“简而言之，道教崇尚清静无为。”
“无为？岂不是无所作为！”挤到前边的罗小钉冷不防冒出一个质问性的话。
“非也！” 老道并不责怪他，仍然端庄稳坐着说：“并非无所作为，而是无所不为！”
“啊呀，不管好事坏事都能做啦？” 罗小钉几乎喊叫起来。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上善若水。”老道说完，便闭起双目，不再理会。
王大年连忙说声“谢谢”，便招呼大家悄悄地退出正殿。
“道学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我们这样一知半解地和人家辩论，又有什么意思呢？”柳思思的话刚说完，罗小钉已经跑到老子碾药石前，举起木槌敲打起来。这个八角形的碾药石，竟然发出黄钟大吕般铿锵的乐音，深长而悠远。同学们暗暗称奇，便拿起木槌，你一下我两下地敲起来，金属般的韵律，不绝于耳。
两廊新刻的诗碑，琳琅满目，大家分散开来，你读这首，我读那首，真象在开一个丰富多彩的楼观台诗歌朗诵会。
站在说经台后边的平台上，向北俯瞰，只见河流纵横，麦田铺绿，雾霭缭绕，流光溢彩，引得无数同学争先留下那动人的倩影，这可忙坏了“摄影师” 罗小钉。
走出说经台，面对着高耸的郁郁葱葱的终南山，罗小钉突然发出了爬山“进军令”：“同学们，冲呀，看谁先攀上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话音未落，他那矮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翠绿的竹林中。王大年、柳思思他们也不敢怠慢，迈步紧紧跟上……



论辩



布告栏前围满了人。
矮小的罗小钉匆匆地钻进去，又匆匆地钻出来，他在花园里找到柳思思、王大年、郭泉子，他们正饶有兴趣地练习英语对话。
“学生会，要组织，大辩论——”罗小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柳小姐，咱们两班又成了冤家对头！”
“什么命题？”柳思思关心地问。
“正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反题是：近朱者不赤，近墨者不黑。”
“这样的辩论容易给诡辩者钻了空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非曲直混淆不清。”王大年对这场辩论似乎不感兴趣。
“不然，我觉得正确的胜利是显而易见的。”柳思思胸有成竹地说。
“柳小姐，你太武断了！我倒认为反题更有说服力，要不，咱们先来个演习如何？”罗小钉摆出一副挑战者的姿态。
“好，我当裁判，罗小钉对柳思思。”王大年来了兴趣。
“近朱者不赤，近墨者不黑。 有一个地下党员，打入敌人内部七八年之久，他整天接触的都是反动透顶的国民党军官，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但他始终保持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你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罗小钉主动出击，咄咄逼人。
“罗小钉，我问你，这位地下党员在打入敌人内部以前干什么呀？”柳思思沉着地发问。
“自然是在革命队伍工作啦。”罗小钉迷惑不解地说，“柳小姐，正面回答，别乱打岔。”
“这位地下党员只所以立场坚定，那是因为原先他在革命队伍所受的教育，已经深深地改变了他的思想本质，可见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柳思思不动声色地徐徐道来，罗小钉竟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一个回合，柳思思胜！”王大年果断地作出裁决。
“得分，加10分！”不善言谈的郭泉子慢慢腾腾的补白，把大家都逗笑了。
罗小钉毕竟是个“机灵鬼”，眉头一皱，又计上心来。“柳小姐，先别高兴，还是近墨者不黑呀！”罗小钉顺手摘下一片冬青树叶，打着比方，“这譬如一瓶墨汁，你用手在瓶子外面使劲地摸，也不会变黑，怎么能说近墨者黑呀？嘻嘻……”罗小钉不禁得意地笑起来。
“且慢高兴，我需要找一个具有特异功能的人——”柳思思神秘兮兮地说。
“干什么？”罗小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让他把瓶子内壁翻出来，看看究竟粘墨没有？” 柳思思风趣地说。
“哎呀，气杀我也！”罗小钉大喊一声，败下阵来……
呆了一会儿，罗小钉眼珠一转，又喊了起来：“且慢且慢，这样的辩论只是就事论事，蜻蜓点水，不能使人心服口服，还不算最后的胜利。”
“罗小钉又出啥鬼点子了？”郭泉子疑惑起来。
“罗小钉说得有道理，是应该从问题的本质上给人家一个圆满的答复呀！”王大年认真地说。
柳思思开朗地笑起来，脸儿绽开了桃花：“莫急莫急，是要谈一谈理论依据啊！咱们在哲学课学过，事物发展变化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内因，是事物变化的根据，一是外因，是事物变化的条件——”
“外因只有通过内因才能对事物的发展变化起作用呀！”罗小钉抢过话茬兴匆匆地背诵起来，逗得大家都开心地大笑起来。“原来你也知道这些道理呀！”柳思思细嫩的手指差点挨住了罗小钉的鼻尖儿。
“知道是知道，就是理论和实际联系不起来哪！”罗小钉懊丧地说。
“还是回到正题上吧！”柳思思略加思索，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一个人的觉悟和进步，首先决定于他自身的思想修养，刻苦学习，追求进步，严格约束自己，培养自觉意识，这是内因，是起决定作用的因素。而组织的教育，同学的帮助，环境的熏陶，知识的陶冶，都是外因，是人们进步的客观条件——”
“这些外部信息只有被人们接收，才会对思想意识的变化起作用啊！”罗小钉又急急地抢过话茬发挥起来，笑得柳思思直不起腰来。
王大年趁机抒发自己的观点：“我还是觉得这场辩论中心不够明确，柳思思所讲的内因决定论，从某些方面反而削弱了自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观点。既然一个人的变化取决于他的内在素质，当然他可以‘近朱者赤’，也可以‘近朱者不赤’，为什么一定要‘近朱者赤’呢？如果非要他‘近朱者赤’的话，岂不成了外因决定论了？”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罗小钉高兴地拍起手来，柳思思略微吃惊地愣了一下，便口若悬河地说下去：“王大年，你也站在反题一边了。我说内因起决定作用，但也不否定外因的重要作用。鸡蛋可以孵出小鸡，石头孵不出小鸡，这是内因的决定作用。但是如果有了鸡蛋，却没有适宜的温度，还是孵不出小鸡，在这种情况下，外因便具有重要的甚至是决定的作用了。”“柳小姐，请你联系‘近朱者赤’讲一下！”罗小钉还是念念不忘辩论题。柳思思微微一笑：“譬如一个初生的婴儿根本不知道善恶美俊丑，红黄蓝白黑，你对他进行什么教育，他就会接受什么思想，这便充分证明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外因的作用、环境的影响还是很重要的哩！”王大年点点头无话可说，罗小钉心服口服地翘起大拇指：“还是咱关中才女的学问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