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芋的记忆》／杨波海

书虫_PYYS

秋天来了，新红芋已经上市。红芋就是红薯，也叫红苕，但我却叫红芋，因为故乡人就这么叫，我从小也这么叫，听起来亲切温馨，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街上常见到烤红芋的炉子，是那种用一米多高的铁皮桶做成的烤炉。烤熟的红芋就摆在炉盖上，皮儿红中透出焦黄，看了令人口里生津。生意很火，不时有人来买，但大多是年轻的背着那种双肩挎束口皮包的女子，现代、新潮、时尚，纤纤玉指捏着烤红芋，轻轻地剥掉烤焦的皮儿。剥皮的手指呈莲花状，启动樱桃似的红唇，不是大口大口地吞吃，而是一点一点地衔食，大概怕掉了口红吧。这是秋冬街市上的一道风景。
红芋是一种薯类作物，夏种秋收，生长期短，旱涝保收，产量高。家乡地处渭北旱原，靠天吃饭，其他秋作物几乎年年歉收，红芋便给人以慰藉，成了不可或缺的口粮。从秋收到来年春天，蒸红芋就是每家每天离不开的干粮，大人们怀揣几个红芋去上工，娃娃们放学或玩耍回家手先伸进了红芋笼。红芋就相当于现在农家的白面蒸馍，城里孩子天天吃的面包。那时候，麦子总吃不到年关，红芋几乎成了代替细粮的主食，红芋糊糊、红芋糁子是每日的早饭，将煮熟的红芋与面粉揉在一起，烙成红芋面饼则是晚饭的主要食品。母亲那时太忙了，既要下地干活，又要操持家务，而烙这种饼太费时，还费柴火，但当我上初中住校以后，母亲却常烙红芋面饼让我带上，这是对我的偏爱。生红芋切成薄片晾晒，再在铁锅里焙干烤熟，就是地道的红芋干，薄甜香脆，这几乎是我小时惟一的小食品，拿现在的话说，是纯粹的天然绿色食品，舍不得多吃，每天和弟妹各吃五六片。比起现在的超市里出售的袋装薯片来有些逊色，但却是纯正的红芋味儿。



我最喜欢的劳动是跟大人下地挖红芋。那时是生产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一大片地里挖红芋，说说笑笑，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大人们在前头挖，我们这些孩子则在后头捡，搓去粘在红芋上的泥土，再堆成小堆。我们小孩的劳动是不计工分报酬的，但乐此不疲。孩子们固然图个热闹，但新出土的红芋抓在手里轻轻一搓的感觉也确实太美妙了。偶尔还能碰到红芋的一种异类，叫做“鸡心黄”的，掰开来，黄生生水津津的，生吃特甜，真是美的享受。和小伙伴们在挖过的地里刨红芋也是很快乐的一件事，“刨”也是挖掘的意思，亦有寻觅之义。一行几人挎着笼，扛着镢头，在地里这儿刨一会儿，那儿刨一会儿，居然能刨出被遗落的大大小小或完整或破损的红芋来。刨的时候是 急切的企盼，一旦刨出红芋就是一阵惊喜，甚至大呼小叫，寻觅——企盼——收获——惊喜，这样周而复始，能不使人快乐吗？
然而我现在无须寻觅，街头就有卖烤红芋的，现成方便。只是我不愿和那些年轻时尚的女子一样附庸风雅。一种久违的情愫涌上心头，我想吃蒸红芋，像小时候母亲蒸的那样的红芋。于是便在市场上买回一塑料袋，让妻子蒸了一些，我仅吃了半个，其余就被妻儿吃光了。余兴未尽，再让妻子将剩余的全蒸了，恰逢在城里打工的小弟来了，便端上让他品尝。
小弟却说：“我再也不想吃红芋了，吃了胃就发酸。”
我一时无言，怅然若失。





杨波海，1960年11月生，陕西乾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咸阳市楹联家协会名誉主席，市作家协会理事，市职工作协副主席，秦都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出版散文集《临窗听雨》《写意人生》《有梦真好》，诗联集《生命情结》《古风新韵》，长篇纪实文学《茂陵卧牛之谜》（上下卷，与杨焕亭、雷国胜合著）。曾任咸阳市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咸阳文艺》期刊执行主编。喜欢书法，以自撰并书楹联书法见长。
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五次第六次会员代表大会代表，陕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五次第六次代表大会代表，陕西省楹联事业先进工作者，咸阳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咸阳市文艺创作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