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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赵丰 于 2009-9-21 11:27 编辑
仙游寺,岁月的印痕
赵 丰
(此文发表在《周至文艺》09年3期)
大约,是1995年的夏天,我在户县祖庵镇担任奔小康工作队队长期间,慕名拜访了仙游寺。那时,仅仅因为名字的缘故,我对它有了浓厚的兴趣。
那天一大早,我们驱车赶赴周至。窗外,曲折清澈的小河,环绕着翠绿的田野。远处的终南山,泛起一层静穆的蓝色。金周至,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山水的灵秀,厚重的文化底蕴使得这一方水土涌现出许多名胜古迹、人文景观。我多次去过的楼观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翻阅过资料,始知仙游寺是关中佛教圣地之一。据周至县志记载:仙游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当时,隋文帝幸临于此,被这里的秀丽风光所吸引,便下令大兴土木,作为避暑胜地,始称“仙游宫”。隋仁寿元年,隋文帝为了在全国安置早先的得到的佛舍利,颁布诏书,建立灵塔。十月十五日,大兴善寺童真和尚奉旨送舍利至仙游宫安置。仙游宫因建塔而改寺,称“仙游寺”。
穿过马召镇,进入黑河。层层梯田,像一条条彩绸围裹在山腰。翻过一道山梁,眼前呈现出一个不大的盆地。四面青山环绕,盆地坦荡如砥。几十户人家,散落其间。同伴指着它说:这就是金盆。
下了车,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看到仙游寺。居高临下,仙游寺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青山环抱,碧水潺潺,吊桥卧虹,古塔挺秀。好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去过不少名寺,皆因游人拥挤,使得名山不静,古刹不宁。
而仙游寺,却是难得的宁静。
顺着羊肠小道,我们下到谷底,近距离地凝视仙游寺。它坐落在黑水河畔,黑水在寺前转了一个弯,形成一方深潭,名曰黑龙潭。黑龙潭上横架一座吊桥,踏上吊桥,桥身晃动,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桥下,水流湍急,墨绿色的倒影浮在水波里。清澈的水里,偶见几尾小鱼追逐着倒影。若是脱了衣服,静静地躺在水里,望着蓝蓝的天空,碧绿的峰峦,耳旁回响着淡淡的木鱼声,衬以淙淙的溪水声,那将是何等的境界?
漫步度过吊桥,来到寺前,正中门廊上,悬挂着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题写的寺名。左右两边全是著名作家、学者的题词。如冰心的“终南灵秀”、王蒙的“潇洒仙游”、郭峰的“音梵影诗”等等。仙游寺,何以吸引如此众多的文化名流?
踏进大门,迎面是一方照壁,上书四个大字:禅林别院。书体隽秀潇洒。照壁的背面是毛泽东主席书写白居易的《长恨歌》,不知何故,主席并未写完,后几节由诗人臧克家补写完成。越过照壁,东西两边建有四排石刻长廊,皆为古今诗人、学者、书家、隐士游后留下的墨宝,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诗人贺敬之书写的《长恨歌》和与之遥遥相对的周至书家杨隆山书写的《长恨歌》。一个龙飞凤舞,一个隽秀儒雅。我更加疑惑起来,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书写白居易的《长恨歌》,难道它与仙游寺有什么渊源?僧人看我一脸疑云,这才点破迷津:因为这是《长恨歌》的诞生地呀!
唐元和元年四月,白居易应试及第,奉为周至县尉,五月结识王质夫、陈鸿,三人志趣相投,于同年十二月相约仙游寺,是指隆冬,群山银装素裹,仙游寺更显清幽。夜里无事,三人围坐炭火旁,谈及唐玄宗与杨玉环的爱情悲剧,情绪激越,夜不能寐,披衣下炕,便吓吓了情文并茂的《长恨歌》。在此期间,陈鸿也作了《长恨歌传》。这一歌一传,千古流芳,仙游寺也因此名声大噪。
举头仰望法王塔,古茂森然,巍然耸立,但多处砖块脱落,残痕累累,千年沧桑集于一身。问及僧人为何不修补此塔?他怅然答曰:仙游寺将要搬迁,修它何用?
黑河的水,将要从地下流向古城,仙游寺的故地,将会成为一片水的世界。一座寺院,即将告别故乡。可是,它的风韵,它的灵气,会依然如故么?见我怅惘,僧人告诉我,新建的塔还是用现在塔的砖石,将来,听说要给每一块砖标号,然后对应建成,几乎一模一样。我问他:“背井离乡的滋味,你体会过吗?”
僧人低头不语。
2008年的秋天,受《周至文艺》编辑部的邀请,我再次步入周至这块土地。一同去的,还有陕西作协副主席朱鸿、咸阳市作协副主席文兰、长安区文联主席田措施、咸阳市秦都区文联主席冯西海等人。吃过午饭,《周至文艺》执行主编赵永武说:看看迁址后的仙游寺吧。
这正是我们此行的愿望。
新的仙游寺,坐落在黑河出山处。无遮无拦的建筑,顿时在我的眼目中失去了神秘。寺院很干净,但却没有了灵气。那座法王塔,整体从原址搬迁到东山头上。
历史的印痕,因为一座寺院的搬迁,被定格在这里。但是,无论怎样模仿,我无法聆听到白居易的叹息,以及杨玉环在唐玄宗怀抱里娇嗔的呼吸……
别了,曾经徜徉在“金盆”里的仙游寺。我没有理由质疑黑河水库的作用。人类的生存,毕竟是头等大事。仙游寺的搬迁,不过是人类历史进程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好在,法王塔的脚下,修建了一座博物馆。走进去,听着解说员的讲解,让我对一段人文历史具备了理性的认识。
下午五时左右,突然,仙游寺的上空,高高的天宇,幻化出层层叠叠的鱼鳞。金色的、银白的云层,铺满了天。仿佛,一座浩大的天宫背景;宛若,夕阳下波涛汹涌的辽阔海洋……
一时间,我们的目光,都凝滞在天空中。而田措施先生,却在忙着用他的专业摄像机不停地拍摄。
我一生里从未领略过自然界的奇特景象,仅仅在我们的头顶弥漫了十分钟左右,就渐渐消散。
“天象啊,天象。”冯西海先生仰头感叹。
“这难道是仙游寺独有的天象。”赵永武若有所思道。
是的,是的。我在心里说。仙游寺的搬迁,难道是种天意?可为什么,在搬迁之后的若干年后,它才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公元756年7月15日,也就是唐天宝十五年六月十四日。中午,在前一天天未亮由京城长安偷偷出逃的唐玄宗一行到达马嵬驿。傍晚,兵变发生了。玄宗在无奈的悲凄中“赐死”了与自己恩爱相处了16年的杨贵妃。三尺白绫让历史由等待进入迷惘,被吸进再也无法逃逸的漩涡。
五十年后,唐宪宗元和元年(806年),时为周至县尉的白居易和朋友陈鸿、王质夫等人游仙游寺,才吟唱出了让民间传说成为千古绝响的《长恨歌》。谁也没有料到,它却让迷惘更加浓厚,使漩涡更为流急诡谲。
马嵬驿距仙游寺不远,在仙游寺西北方十多里处,隔渭河遥遥相望。
我无法知道,唐天宝十五年的六月十四日是什么天气。在我的意象里,那应该是个久雨初霁的日子,憋闷了多日的阳光,忽然激情荡漾,挥臂在天宇上画出了一道道印痕。
一千多年前曾经有过的天象,在搬迁后的仙游寺上空再次呈现,它在昭示着什么?
仙境的诞生,不是时间所能驾驭的,也非人类所能掌控的。所以说,在天象面前,人类只能俯首称臣,为它鞠躬尽瘁。
我只是想说,脱胎于民间传说的《长恨歌》,在天上人间驰骋了一番,把人世间真正的缺憾和怨恨,用彼岸虚拟的圆满和想象,作了恰当的弥补和消解。其实,白居易心里明白,如果没有最终的遗憾,如果确实有“天上人间会相见”的那一天,何来“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搬迁后的仙游寺,2008年秋天的一个日子,我们目睹了缥缈变幻的天象。对我们这些文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命里渴盼许久的文学意境?
仙游寺的搬迁,不过是历史的一抹印痕。对它所涵盖的的是非恩怨,如果报以平常之心,就会觉得,浩瀚的历史,也成为了烟云的碎片,何必在乎一座寺院的迁徙呢?
那天,离开仙游寺的那个瞬间,一缕风,在我的眼前缭绕。眨眼间,我忽然对它恋恋不舍了。
(字数2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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