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大唐轶事》第十七章

月池弋客

自从伊然把杨玉环带上山顶的欲仙楼后，这几天她就一直住在这里研读经文，现在她已明白了伊然对她的良苦用心，她深知这是伊然为她指出的道路，她已把这里当成了他为她安排的禅房。杨玉环也可以说是出身官宦家庭，是一位能歌善舞精通诗词的大家闺秀。她天资聪颖，悟性很高，虽然没有人在身边指导，她也能把很深奥的经文读懂到七八成。
有时候读累了她就在楼上楼下活动活动，但绝大部分时间是站在悬岩边的围栏前凝望云际寺。伊然是她心头的一盏灯，他在她最绝望、最痛苦、最孤独、最黑暗的时候，给了她光明、给了她希望、给了她幸福和快乐……给她指明了前进的道路，让她有了生存的价值和意义。她爱他、感激他。她希望他能再上山来陪她；给她讲解经文。然而，这些天来他再也没有上山给她送过膳食，每天上来的都是那位日本和尚伊明。她不知道他在寺里都忙些什么；她知道他肯定也很想她。
一想到伊然，杨玉环的心情就很激动、很幸福。她曾无数次望着远处若大的云际寺，精心数着树丛间每一座房子。尽管她到过寺里，但她并不知道伊然住在那儿，她猜测伊然能住那一间，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在思念她还是在颂经修行，或者也像她一样站在寺院里的某一处，眺望着山顶的欲仙阁……她想他一定会是这样的。当她站久了时候，耳边便似乎响起她的“金龟”那深沉乐耳的声音：
“你该回去读颂经文了。”
她便会很听话地向他点点头，幸福地转身回去。当她再坐下读以前不太懂的字句时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她觉得这似乎是她的金龟就站在她身边给她耐心细致地讲解。她心里涌起一股甜蜜幸福的浪潮，会心地转过头投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
很多天以后，杨玉环见伊然还没有上山来，她故意让伊明给住持带回话去，说她想出家皈依佛门。她想以此告诉伊然她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同时也暗含着一点对伊然的怨气。她本来想等伊然上山来后亲口把这一决定告诉他，让他转告师傅住持大师，没想到伊然一直不上山来，这让她既思念他又恨他。
净空大师听了伊明带回的话后很吃惊，他想这肯定是伊然的主义，让人找来伊然。
住持问：“是不是你把她带上欲仙楼让她住在那儿读经书？”
伊然如实回答：“是的。”
“他想正式出家皈依佛门。”
“这很好。”伊然心里很高兴。
“她是我大唐至高无上的贵妃娘娘，这是欺君之罪你知道不？”
“据弟子所知，她在成为贵妃之初曾出家做过道士。”
“那是圣上旨意。”
“可我们佛戒中并没有不准出家人还俗。”
“……”
“师傅，据弟子所知，圣上已到了西蜀；太子已在灵武正式登基；马嵬之变的内幕我们并不十分清楚，她的安危时刻存在……”

住持沉思良久，说：“既然如此，为师明天上山再看看。”
杨玉环正在苦心研读经文，一阵悠扬浑厚的钟声传来，“当——当——当——”这钟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都清晰、都持续的时间长。杨玉环一下子明白了，站起身奔出门，站在悬岩上的围拦边，面向云际寺，眼含热泪，举起双臂挥舞着，心潮彭湃，她知道这是伊然对她的回应，她想对他说她听见了，可她知道他听不到，只有使劲地向他挥动双臂，她知道他一定会看见的。

净空大师在小玲儿的搀扶下，沿着石阶，扶着栏杆上到了山顶的扪星楼。
杨玉环见到大师后，有种见到长辈亲人的感觉，扶他坐下，亲手给她端来茶水。
大师看见杨玉环果然是在这里静心钻研经文了，很是感动，开门见山地问：“老纳听说你意欲出家为尼？”
杨玉环在大师面前跪下说：
“大师，玉环我本已是罪孽深重之人，承蒙我佛不弃救我于苦海之中，指引我来到山上；并给我指点迷津。我愿意，从今天起一心皈依佛门，深刻忏悔、潜心修行，既是为我；也为我过世的家人亲友赎罪，为他们超渡，希望大师能成全弟子。”
净空吓得连忙起身弯腰扶起杨玉环说：“施主万万使不得，快快请起，有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杨玉环误会了大师的意思，执意不肯起来说：
“大师，这么说我连佛门也不能进了？”
住持无奈地说：
“娘娘，老臣决非此意呀！”
杨玉环明白了，站起身说：
“大师，我杨玉环早已不是什么贵妃娘娘了；我只是一位死里逃生的平民女子，请大师别再故虑什么了。”
住持说：
“施主一片诚心向佛，老纳深感敬佩。老纳担心的是佛门并不像施主想象的那样，它是非常清苦寂寞的，就像我们这样，不但得身居荒郊野岭，生活清贫；还有森严的清规戒律，这些都是施主这样的贵人无法忍受的，还望施主三思。”
杨玉环说：
“大师，尽管我过去身为大唐贵妃，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尽山珍海味，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但这次也经历了死里逃生的艰苦磨难，正因为这样才使我现在番然悔悟。”
净空法师听了杨玉环的话觉得她认识的很深刻，决非一时心血来潮，放心了，高颂一声阿弥陀佛说：
“施主能有如此深刻地感悟和认识，乃我佛慈悲，普渡众生的结果。真乃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善哉！老纳择日再上山来为杨施主举行皈依仪式。”
杨玉环说：
“师傅，弟子以为今日就很好，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师傅，我就是您的弟子。”
住持没想到杨玉环会这么心急，捻着佛珠想了想说：

“好吧，老纳就抖胆收下你这个俗家弟子。”
杨玉环见住持答应收她为弟子了，连忙跪下拜见师傅，并恳请他为她取一个法名。
住持想了想说：“你曾做过道士，号太真，为师只给你改一下，就叫伊真，你们跟伊然他们同属伊字辈。”
杨玉环很喜欢这个法名。
小玲儿见住持收下了杨玉环，说他无依无靠，也要求出家，说这样可以一直照顾伊真。住持也答应了，并给他取法名伊平。
杨玉环正式成了住持净空大法师的弟子之后，回想起自己这三十年来的人生经历，想起了英年早逝的父亲，不由得心潮澎湃，再次给师傅跪下，叫了声：“师傅！”扑伏在地，失声痛哭。三十年来，杨玉环的不幸遭遇早已养成了她坚强倔强的性格，既使在马嵬驿兵变，被赐缢时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动情、哭得伤心。她以为从现在起她又有了亲人、有了家、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