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宏娃(原创）

户县山果

         瓜宏娃是小城里一个十足的傻子。官名无人知晓，但其乳名却不胫而走，妇孺皆知。至于宏娃名字前边的“瓜”字，在关中方言里则是傻的意思。瓜宏娃生得五短身材，言语含混不清。鼻子眼睛又长得出奇的小，再加上他走路时候身体左右摇摆的滑稽动作，活脱脱戏曲舞台上的丑角。瓜宏娃在小城里有家，但从不回家，而是乐此不疲地过着飘忽不定的流浪生活。
         瓜宏娃是小城里的热心人，街坊邻居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只要他力所能及，他会尽力去帮助，比如搬煤球什么的。目的也很简单，就为蹭一个馒头，一碗剩饭，拟或一件御寒的衣服。至于帮别人掀个架子车什么的，更是他习以为常的事。目的也只为蹭吸一根香烟。有一年，我晾晒小麦的时候，瓜宏娃就帮我推过架子车。
瓜宏娃是小城里的名人，是不争的事实。小城里的人可以不认识县长，但绝对知道瓜宏娃。小城里但凡有人形容某人的面貌丑陋，就说他像瓜宏娃；说某人邋遢，也说他如瓜宏娃。有的家长在训斥孩子时，也常说：“好好念书，要是念不好书，将来没能耐，就是第二个瓜宏娃。”总之，瓜宏娃以自己的丑陋形象，成为小城里的众矢之的。如果事情只停留在这些层面，倒也无妨。偏偏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小城里年轻的父母，在晚间哄自己孩子睡觉的时候，往往会说：“别哭闹了，赶紧睡觉，再闹，就把你送瓜宏娃。”或者直接就是一句“瓜宏娃来了。”小孩子哪经得住这样的恐吓，出于对瓜宏娃的惧怕，立马就停止哭闹，安然入睡。看来这一招还的确奏效。这也成为小城里绝大多数家庭哄娃入睡的保留节目。就这样日复一日，在这些孩子心中埋下了对瓜宏娃仇恨的种子。后来，这些娃娃长大了，每每在上下学的路上遇到瓜宏娃，就想着去捉弄他们心目中的这个“魔鬼”。他们最常做的恶作剧，就是用粉笔头在地面画一个圆圈，意为井，然后呵斥瓜宏娃跳井。瓜宏娃给气得面红耳赤，只见他提着一块红砖，一边含混不清的诅咒，一边屁颠屁颠的追打这些冒犯于他的孩子。但以他的一双笨脚，哪里追得上这帮顽皮的孩子。刚才还簇拥一起玩恶作剧的孩子，四散而逃，又在前面继续画圈。大有“敌”追我逃，“敌”疲我扰之势。当这些孩子逐渐长大，做了父母之后，在哄他们的孩子入睡的时候，又同样沿袭他们父母当年的办法。要么是“别哭闹了，赶紧睡觉，再哭就把你送瓜宏娃。”或者就是“瓜宏娃来了。”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又使用他们当年的办法，去挑战瓜宏娃。小城里的娃娃一茬一茬往上长，他们一茬一茬的欺负瓜宏娃。瓜宏娃愣是几十年没有安省过，直至死亡。
           瓜宏娃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当小城里的人们于次日清晨发现他时，瓜宏娃已经浑身僵硬，只是他死得很安详。那年他还不到六十岁。关于瓜宏娃的死，小城里的人们有三种猜想。一是冻死，当时正值数九寒天；二是饿死，他靠蹭饭过日：三是病死，他居无定所，露宿街头，很可能得病。我宁肯相信是第三种，他长时间受小城里一茬一茬娃娃的戏弄，憋屈在心，日久天长就会诱发疾病，甚至顽疾，最后致死。我认为第三种猜想比较靠谱。一个遵纪守法、乐善好施的弱势公民，他没有享受多少人间温暖，过了一辈子没有质量的生活。这一切，是不是该给我们每个活着的人留下深深的思考。我们该怎样尊重生命，该怎样善待我们周围的弱势群体。
           瓜宏娃去了，他代表一个弱智低能人的终结。相信随着人口素质的进一步提高，小城里的新一代会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