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彩虹》第二十三章

月池弋客

1当春晖急急忙忙赶到西安他租住的地方时，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房子门紧锁着，那把三环牌的铁锁早已生锈，房门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放在院子里的三轮车几乎锈成一堆废铁。他疯了似的跑进房东家问张晴去了哪儿，女房东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问：“你这几个月跑到哪儿去了？”他问：“张晴到底去了哪儿？”房东有些生气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如果不是张晴多交了半年房费，我早让人把锁子砸了清理了房间。”春晖傻愣了愣问：“张晴走了有多长时间了？”房东想了想说：“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你回家后不久吧。”
春晖从房东那儿要了把锤子，砸开门锁，推开门一股阴冷的霉变味扑鼻而来。房间里的一切依然摆放得很整齐，只是都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他急疾步走到书桌前以为张晴会给他留下信和纸条，可桌面上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外什么也没有。他又拉开抽屉，翻开他写过东西的稿纸，稿纸里除了有一首张晴抄写的《长恨歌》外，别的一个字也没留。春晖从张晴抄写这首诗的日子判断，至少在他进看守所后的一个月她还在这里。他没有多想又在别的抽屉里翻找，最后又把衣服被子等等里边找遍了都没有。他有些失望，又想起回收站的老赵两口子，出了门飞跑着又去了回收站。老赵看到他也有些吃惊。听了他的问话后摇了摇头说：“我还以为你不干了。”春晖像霜打了似的低垂着头向回走，心想，她到底去了哪儿？他猛然想到了公证处和老马，后悔他不该这么急着到西安来，可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张晴给他说过，说她离开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春晖又想到了张晴的父亲张毓祥曾给他说过张晴得过什么病，吓得打了个冷颤，也顾不上多想就在大街上奔跑着寻找开来。他一边跑一边注意着道路两边的行人，特别是那些神志不清的流浪者。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怕是跑遍全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也要把张晴找到，他不能让她在外流浪！
他一开始还是在真正的奔跑，时间长了就把奔跑变成了小跑，直到大步走。他从下午一直走到晚上，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条大街小巷，认错了多少人，挨了多少骂，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找到张晴就是别人打他他也不在乎。
天空又下起了冰冷的小雨，雨落到地上，春晖身上，那不是雨点而是泥点子。泥雨愈下愈大，由泥点变为雨点，而且还伴随着西北风。这样的雨在秦岭深山就是雪花，而在关中平原上的西安却是大雨。这雨打在春晖身上脸上又冰又冷，和雪几乎没什么两样。很快街面上到处泥水横流。春晖踩踏着灯影下的水坑，继续走着，寻找着。街面上的水坑就像一片片破碎的玻璃，又像一个个倒地的幽灵。大雨已经把他的衣服浇透了；头发上的雨水不住地流落下来，流进他的眼睛里，眼睛又酸又涩，流进嘴里是苦的咸的。他顾不了这些，用衣袖擦一擦继续往前走着寻找着，总希望能再向前走一步就能看见张晴那美丽熟悉亲切的身影……
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春晖在看守所里一天只有六两粮的口粮，始终处于饥饿状态，今天刚从那里出来又水米未进，身体本来就已经极其虚弱了，他全凭着对张晴的思念向往和担心这股精神力量坚持到现在，加上又淋了一身冰冷的大雨，身体的能量和抵抗力早已消耗殆尽，病魔早已悄悄潜入他体内，可他全然不知也不顾，心里一直期盼着能尽快找到张晴。由于身体极度虚弱，病魔缠身，神志已经不清了，在上马路丫时，脚没有抬起来，拌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两腿膝盖磕破了，右胳膊拐也破了，忍着剧痛想爬起来，可早已力不从心，生气地拍打着路面，把头在人行道的花砖上磕得咚咚响，直到额头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血流在水泥花砖上随着雨水缓缓地洇开来，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叫了声：“张晴，你在哪儿？”失声痛哭起来。
春晖是被两位好心的过路人拉起来，问了住址用出租车送回来的。俩人把他扶进房间，放到床上，他连说一句客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马上就昏睡了过去。
2
春阳到看守所没有接到春晖，还以为他等不急了自己搭车走了，也没问，骑上自行车就往回赶，当他回到家后春晖并没有回来。
杨支书、虎子、永利、春花两口子等许多乡亲们听说春晖今天要回来都来到他家里等他，可一直等到晚上下了大雪也不见他回来。老父亲一直念叨说：“这崽娃子跑哪儿去了，咋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小妮一直低头不语，该做啥还做啥，其实春阳一回来她就知道春晖去了哪儿，她心里很苦很苦，她怕自己哭出来，故意用劳动来排解自己内心的痛苦。
第二天大家见春晖还没有回来，都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回了西安。杨支书问春晖在西安的地址，小妮想起汇款单，把他找出来给他看。杨支书眼睛不好，让春阳看，春阳一看这只是那个小小的留言条，上边根本就没有地址。地址在汇款单上，在她去邮电所取款时早让人家收走了。杨支书很失望，问小妮还有信没有。小妮说：“我不识字他也从来没给我写过信。”但她估计知道春晖在西安地址的人还有两个，一个就是余敏，另一个就是公证处的张晴。支书听了后让春阳先到县上余敏那儿打听一下，然后去西安把春晖叫回来。父亲说：“叫他回来弄啥，就让他好好在外挣钱。”支书说：“四哥，我知道这回这事不但春晖伤心生气，你们一家也一样，要不然的话还是我亲自去。”小妮说：“叔，还是我去，我顺便把娃抱上，他父女俩这么久没见面了，娃也想她爸了。”杨支书想了想说：“哪好吧，你去就给他说全村人都盼着他回来给他道歉呢。”老支书说完忍不住用手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走了。支书的表情惹的许多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第二天一大早小妮就坐上汽车到了县城北关信合营业所。余敏也是刚刚上班来，正和几个员工在营业厅打扫卫生，看到小妮这么早就来了，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放下笤帚把她叫到门外说：“他去西安了。我留他吃饭他都不吃。”小妮抱着孩子泪水汪汪地说：“余敏姐，你知道他在西安住的地址不，我想去西安看他。”余敏见小妮这么伤心，心说，还找他干啥，他的心早都跑了，问：“你去过西安没有？”小妮抹了把泪摇摇头。余敏知道小妮没念过书，说：“西安那么大，你没去过咋找？”小妮说：“我慢慢打听。”余敏想了想说：“你等着我给他打个电话。”十几分钟后余敏从里面出来，小妮见她脸色很不好，问：“他在没？”余敏没言语，想了想说：“你先别急，我回家取点东西跟你一块去。”
余敏回家取了两千块钱，给老刘留了个条子说春晖病了，她陪小妮去西安了。余敏和小妮坐上开往西安的公共汽车后才把春晖病了的事说给了小妮。原来余敏把电话打到他邻家的小卖部吴婶那里说是找138号的戴春晖，吴婶以为她是张晴就说：“你赶紧带些钱来，他在这里病得人事不醒，我们正愁没办法跟你联系呢！”说完不等余敏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小妮听了这话哭得愈加伤心了。
俩人到了西安找到春晖的住处才知道房东已经把他送到了医院，余敏和小妮又急忙赶到医院。春晖是由于身体极其虚弱加上淋了雨得了急性肺炎。当余敏和小妮赶来时他已经苏醒，但体温还没有彻底降下来，仍咳嗽不止。春晖没想到余敏会带着小妮抱着孩子来到这里，当他看到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时，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想和女儿说说话，可一阵阵咳嗽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小妮见春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才说：“那天大哥去接你去迟了。如果你回了家也就不会病成这样。”
春晖没言语。
余敏既心疼又生气，说：“ 我知道他在里边吃不饱，叫小何把他接到家里专门给他做了一桌饭，可他连一口都没吃就走了！”
春晖喘着气说：“我心里急，半年了……”
余敏知道春晖是为了张晴着急，多次都想问张晴去了哪儿，可每次话到嘴边见有小妮在身边又没敢说。
其实小妮也知道春晖跟张晴在一起，她更知道他急着来西安为了什么，可她不明白的是他病成这样咋不见张晴在身边。
余敏在医院陪了一天，第二天见春晖的烧已经退得接近正常值了，咳嗽也明显减少了；又咨询了主治大夫，得知春晖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而且很快就会康复出院才放心地返回了县城。
春晖是在余敏回家后的第三天出院的。回到出租屋后小妮就动手把房间的卫生全部打扫了一遍；并在市场上买了些米面肉和蔬菜，她想为春晖做些可口的饭菜为他补补身子。小妮在家一直烧的是柴火，对于液化气灶她跟本就没见过，更别说是用了，她只好让春晖教给她。春晖给她打着了火，她在做饭，春晖跟女儿玩，女儿跟爸爸玩得很开心，不断传来咯咯好听的笑声，春晖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时的小妮也把什么都忘了，他们又像一家人了。可是不久她又高兴不起来了，因为这房间里到处都是张晴留下的东西：皮鞋、衣服、化妆品等等，一切都是那么高档，她连想都不敢想；还有这房间里的摆设，她想起了春晖去年给她说的离婚条件，心想，难怪他不要家里的一切，这儿还有这么好一个家，就又特别伤心。
小妮在这儿住了两天后见春晖的身体基本恢复了，终于鼓起了勇气说：“你身体好了，明天我就跟娃回去了。”
春晖说：“你没来过西安，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小妮说：“咱大、咱姐、咱哥还有村里那么多人都等着我的回话，我已经出来好多天了，我怕他们不放心。”
春晖说：“要不明天你先回，家里肯定也没钱了，马上就到了夏天，我在这儿再挣些钱。”
小妮知道他没见着张晴肯定是不会回去的，就问：“张晴是不是回家了？”
春晖说：“不可能。她是被逼出来的，她说过她出来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小妮问：“那她能去哪儿？”
春晖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她走的时候连个纸条都没留，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一个单身女子在外我很不放心。”
“那你到哪儿找她？”
春晖说：“没地方找也得找，她太不幸了，我又让她这么失望，找不到她我寝食难安。”
小妮没吭声，跟女儿睡下了。
春晖说：“你跟娃先回去，让咱大他们都放心，就说我啥都好着，我不管找着找不着张晴割麦的时候就回来了。”
3
小妮回家后春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钱了，现在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要找张晴首先得有钱，于是又开始收破烂。当他把三轮车修好后几乎没有一分钱了，连收货的本钱都没有了，只好像刚开始一样，出去捡拾。辛辛苦苦捡拾了一天，交到老赵那儿才卖了四块五毛钱，正准备骑上车子回家，老赵叫住他问他把张晴找到了没有。春晖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老赵问他这么久干啥去了，春晖就把他回家后发生的事说给了他。老赵夫妇对他很同情说：“这都是你的命，是你跟张晴的缘分。”之后又叹息说，“没有缘分的人总想往一起走可总是走不到一起。”春晖说：“我不相信什么缘分，我非找到她不可，如果找不到她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老赵的老婆说：“俺们都是女人，俺理解张晴的心。女人的心也是最软的，说不上过几天她就自己回来了。”春晖说：“但愿如此吧。”
老赵说：“我就相信命，你想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给自己早早订下了这个媳妇不能娶张晴，现在你结婚了她却离了婚，当你再回过头来想和她结婚时却又出了这事，你们这不是老天爷给安排的是啥。以叔说你找是还得找，不找良心上过不去。找见了是你的命好，找不见了是你的命苦，但不管咋说咱的日子还得往前过。安小妮这闺女听你说也不错，挺懂事的，农民嘛，还讲啥好看不好看的，灯一关都一个样，只要她人好待你好会过日子就中。叔也是农村人，就爱说这结实话。”
春晖说：“你说的是结实话，可张晴对我太好了；她的命不好，遭遇了那么多的挫折，现在又是我对不起她，如果她在外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
春晖临回家时思考再三对老赵说：“叔，如果你放心的话就借给我一百块钱当本钱。”老赵说：“看你这孩子，说这是啥话？”给了他一百问，“够不够？不够了再给你一百。”春晖已经很感激了，说：“够了够了，我过两天就给你还了。”
春晖一走进房间就想起张晴，想起张晴又勾起他无限的思念和伤感。
春晖行走在大街小巷中，嘴上喊着收破烂，心里想的却是张晴在哪儿，注意力也全在街上的行人身上，特别是从年龄和身材看上去都很像张晴的人，每当这时他都会几乎不顾一切地追上去看个仔细，所以收破烂也就成了他的捎带活，一天下来收不了多少货更挣不了多少钱。许多天过去了，寻找张晴的事总是在他的失望中过去，但他并不灰心，一次无意间看到电线杆上的寻人启示，又想到了张晴，立即找到一家打字复印部，一下子印了二百多份寻人启示到处张贴，谁知刚贴了没有几份就让城管给逮住了，扣了他的三轮车没收了寻人启示不说还要罚他二百块钱，他说他刚从乡下来，没钱，硬是坐在办公室不走，跟人家磨了大半天，最后交了五十元罚款，十块钱的停车费，才把三轮车骑出来。他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回去又印了二百份，这次他不骑三轮车，也不在白天贴，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到处张贴，贴完了又去印，一个礼拜后几乎满大街到处都能看到他寻找张晴的小广告。
寻人启示贴出去后他就不再出去收破烂了，整天呆在房间里恭候佳音，他想如果张晴还在西安的话她肯定会看到他贴的广告，看到广告后她就会回来。春晖呆在家里无事可干就躺在床上想张晴，回想他跟她在一起的许许多多的往事，想着想着就想把他们纪录下来。当他坐到书桌前，翻开稿纸又看到张晴抄录的那首《长恨歌》时就把它从头到尾细细读了起来。这一细读他不但发现了稿纸上那点点滴滴的泪痕还品味出了其中的真正含义，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张晴写给他的留言！
当春晖经过多次的研究分析后他已完全肯定了这就是张晴给他的留言，她是借这首古诗来描述他跟她的相识相知相爱直到不得已的分手，诗不但表达了他们真挚的爱情似乎还暗示了她去了什么地方，更暗含了他们因爱而走不到一起的恨。春晖朗诵着长诗的最后两联：
在天原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忍不住泪如泉下，说：“张晴，你为什么要急着离去……”
春晖读懂了《长恨歌》后他的心情才踏实下来，不再那么焦虑担忧了，他知道张晴的一切都还很好，只是他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她误会了他才伤心失望地离开了。那么她到底去了哪儿呢？
春晖经过反复的推敲分析，他从“忽闻海上有仙山”这句一直到“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这一段分析认为张晴很可能不在西安而是到了东部沿海的某地，他马上想到了在深圳的张永，但不久又让他给否定了，他知道张晴自从跟家里闹翻后，特别是自从她辞了工作来到西安后一直不想让家里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她不是恨他们而是怕他们。想到这里春晖又为张晴但起心来，他知道她很少出远门，又是一个单身女子，到了外边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
正在春晖担心又无可奈何的时候，一辆警车开到院子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两名警察，走进门问谁叫戴春晖。春晖已被警察打怕了，一听是找他的，吓得浑身的骨头都疏了，躲进房子不敢出来，心说我没犯什么法还找我干什么。可在这时警察已经来敲他的房子门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开了门。一位警察站在门口问：“你就是戴春晖吧？”春晖胆怯地点点头说：“是我。”警察说：“是你在寻找一位名叫张晴的女子吧？”春晖这才知道他们找他的原因了，说：“对，她是我媳妇。”警察说：“我们是从东郊过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在东郊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的大部分特征都和你要找的这个女子差不多，我们在现场又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想请你过去帮我们辨认一下。”
春晖一听这话两腿一软，当即跌坐在地，头嗡地一下，什么也记不清了。
警察连忙搀扶起他，安慰他说：“你别怕，我们只是怀疑，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还很难说。”
春晖被警察用警车拉到东郊外，在一片荒滩地下了车。在不远处围着警戒线，在警戒线内不远处的黄土岩下有具尸体用黄色针织床单盖着。春晖的双腿软得几乎不能站立，眼前的一切都是虚飘飘的。两名警察把他搀扶到尸体前对他说：“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凶手已经残忍地将死者毁容。你先仔细想想，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征，例如伤疤黑痣什么的。”春晖想起张晴除了皮肤白皙外还做过刨腹产手术，另外小腹部还有指甲盖大一块胎记，他把这些都说给了刑警，刑警说：“你看看吧。”春晖缓缓蹲下身，揭起床单，死者惨不忍睹的面貌几乎把他吓得跌坐在荒草丛中，手里的床单哗啦滑了下去。春晖强忍住心头的悲痛，再次缓缓揭起床单时发现死者并未穿衣服。一位警官说：“死者是在夜间被杀害的。”春晖看了看死者的小腹，并没有手术后的伤疤；从毛发上他也断定死者不是张晴，这才长出了口气。刑警说：“看仔细点，这是死者，和活人是有一定差别的。”春晖又细看了看，而且也没有那块胎记，他不但肯定了，心也完全放下了。
当春晖再走出警戒线时才明显地感到他又回到了现实中，脚也实实在在踏在了地上。
经过这一场惊吓，春晖又感到极度疲惫，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既不见张晴回来更不见有人来给他提供线索，但他仍不肯就次放弃。一场雨过后他的广告已有不少叫雨水冲掉了，他又打印了好几百份，在夜间到处张贴，而且把范围扩大到了郊外。就这样春晖一直找了两个月也没有张晴的一点消息，他这才不得不肯定张晴确实是去了外地。
4
清明节余敏回乡下扫墓时跟姐姐余华谈起春晖的长篇小说《女县长》，余华很佩服春晖的毅力和耐心，更佩服他的写作水评，当她得知春晖已经放弃，并想把它销毁了时感到很吃惊，让余敏跟春晖说说，她想和他当面谈谈。她有个更大胆的想法，她想帮他出书。余敏见姐姐有这个想法很激动也很高兴，她说：“姐，你的这个想法太好了，我大力支持！”于是准备约春晖和她姐余华见面。
春晖的这部手稿是他先带给张晴看的，后来余敏到张晴这里玩看见了，听说张晴已经看完了，就抱回她家，说让她看看。余敏只有初中文化水评，平时几乎不看书，如果不是春晖写的她是不会看的。她看春晖的书，一方面是对他的爱，另一方面是出于一种好奇心，还有一种心里就是故意给张晴看，别让她小看了她，她也有文化。余敏拿回家后她看刘社会也看，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看完，而刘主任只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就看完了，还能给她讲下来，余敏则是看了后边忘前边。后来余华到余敏家看见了又全部抱回到余家河中学去了。余华抱回去后不但他们夫妇看了，学校其他老师也看，大家看后都觉得他写得不错，问她咋不出版，余华说她也不知道，大概是作者觉得写得还不够好，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余敏回家后知道春晖还在西安找张晴，也不知道他把张晴找到了没有，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春晖在电话里说他还没有张晴的一点消息，但他已经发现了张晴给他的留言，她不在西安，而是去了外地。余敏问他还准备去找她吗，春晖说：“找，我一定得找见她，但目前还没有确切的地址，另外我还得攒一笔钱。”余敏说：“你疯了，日子不过了？”春晖说：“我没疯，要是疯了就好了。”余敏又说了她到张晴家去了解的情况，她说：“我去过她家多次了，她妈一见到我就哭，说张晴走了一年多了，一直也没给家里打电话写信，不知她跑到哪儿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还跟老刘到过老马家，老马已经结婚了，他也不知道张晴的下落。”春晖很相信余敏的话，对她很感激。余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春晖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说：“再过几天，割麦的时候，我顺便把你那一千块钱还给你。”余敏说：“别提钱的事，再提钱就别来！”接着说，“余华姐想见你。”春晖不解地问：“她见我干什么？”余敏说：“就是为了你那部小说，她想帮你出书。”春晖怔了许久说：“她咋知道的？”余敏就说了事情的经过。春晖说：“你代我谢谢大姐，就说我现在没这个心思和精力，我早都不干这事了。”余敏有些生气，说：“戴春晖，这可是你的最大爱好，也是你的最大理想，你为它付出的心血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现在放弃了，别说是我们觉得可惜，如果张晴知道了的话她肯定也会很伤心的！我认为张晴离开你的原因也跟你放弃了写作有很大关系，她不想你因为她而放弃了你的事业，所以她才不声不响地走了！”春晖也想起了张晴给他说过的许多话，但他还是说：“我现在的最大心愿就是尽快找到她，不然的话我干什么都没心情。”余敏说：“你急有啥用，她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会让你再找到的。你冷静地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再给我姐打电话，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你最好是礼拜六回来。”
春晖挂了电话回到房间，他每次一踏进房门总能闻到张晴身上那股特有的体香，这种气味让他激动兴奋幸福甜蜜。然而，当他再想多闻闻并细细体味时却又不见了，于是翻出张晴留下的衣物，再细细地闻，可还是闻不出什么来，他把这些衣物包好放在床头，总想找回那瞬间的感觉。
春晖现在几乎每晚都会失眠很久，失眠都是在思念张晴中失眠的，因失眠而思念张晴，思念张晴而失眠，行成恶性循环。失眠了就翻出张晴抄给他的《长恨歌》细细地阅读品味。这首诗他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了，每次似乎都会有新的发现。
张晴出身书香门第，她的字有一定的功底，用的是行书，字迹娟秀飘逸大方，就像她人一样。春晖觉得每次看到她的字就如同见到她本人一样，不但是一种书法艺术的享受，更能引起他对她的深深怀恋；同时也是一种对他们往昔的追忆和品味，每当读到诗中对唐明皇对杨玉环的思念心里和环境描写时，就会在他心里产生强烈的共鸣，总忍不住涕泪横流。当读到杨玉环在蓬莱仙宫对明皇的寄语时仿佛这就是张晴在遥远的地方对他说的话，会更让他捶胸顿足悔恨交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春晖读到这里似乎猛然有所醒悟，忽闻海上有仙山，难道她是去了上海？心里一阵惊喜，他又把这段细细品味了一遍，一拍桌子说：“张晴，我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了，你是去了上海！我咋这么笨，一直在西安找你。”
春晖肯定了这就是张晴对他的暗示后，决定从明天起好好挣钱，再也不胡想了，等他有了钱回家去，收了麦子后首先跟小妮把离婚手续办了，要不然他到了上海找到张晴后怎么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