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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在不知不觉中安小妮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小孩成长为一位大姑娘。小妮到了能结婚的年龄戴生茂就开始着手为春晖准备。他先让春阳从山外请来木匠打家具;让大儿媳菊梅做了谷子黄酒;又从河对岸把女儿春花叫过来弹棉花做被褥。同时安家那头也忙了起来。
当家里里里外外开始为春晖忙碌的时候春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看书时看书,该写作时写作,仿佛这婚就不是为他结的。
新婚的前一天村里的亲戚和乡亲们都来他家帮忙了。担水的担水,劈柴的劈柴,盘锅头的盘锅头。妇女们围成一大圈择菜淘菜,房前屋后一片繁忙热闹景象。三间破旧的瓦房门前早已挂起了大红灯笼;爱热闹的小伙子们搬来三斗桌,借来录音机放在上面放着流行歌曲和丑角秦腔戏,那响亮的歌声使整个小山村都笼罩在喜庆的气氛中。春晖的房间早让虎子等人用蛇皮袋子把他的书稿全部装了,把书桌等东西全部搬出去;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在正用白细纸裱糊顶棚。大姐春花和村里的年轻巧手媳妇雪玲正用大红纸剪窗花和大红喜字。春晖按照姐姐的吩咐去镇上理了发洗了澡,刚回来大总管,村长吴怀民和支书杨金福让他割红纸给自己写几幅对联。春晖是龙潭唯一能提毛笔的年轻人,家家过事都离不了他。春晖面对来帮忙的执事和亲戚,见他们个个面带微笑,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知道自己新婚这幅对联该咋写,一边裁纸一边想。他知道山里人没有几个文化水平高的,内容好与坏没人看得明白,更没人在乎这些,只要有用红纸写成对联这个气氛就行,于是提笔先给他家门上写了一幅。上联是:你忙他忙忙乡党;下联是:亲喜友喜喜众人,横额是:我喜呼?洞房门他这样写道:上联是:感姐恩接秦晋,下联是:尊父命了终身,横额是,爱在何处?春晖写好后一些略识字的人凑过来看着点着头说他写得好。吴怀民叼着只有大总管才有资格吸的黑色四棱子巴山牌雪茄也凑过来看了看说:“春晖不但书法大有长进这文化水评也提高了不少,这对联全是感谢大家和他家里人的言词。”对身边几位男执事说,“就冲着春晖娃这幅对联,大家都给我多长眼色,手放麻利脚放勤快!”
下午两辆警用面包车和一辆红色桑塔纳在河对岸停了,从车上走下一大群人。吴怀民立即叫上几个人下了大河坎去接他们。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是住在县城的张秀芳带着一家人回来了。
张秀芳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他们都在县城工作。大儿叫春明,二儿叫春凯。春凯当过兵,现在在县武装部工作,媳妇柳萍也当过兵,现在在交警队上班,所以用车比较方便。
戴生茂一家见到亲嫂子一家都感到无比亲切高兴,就连春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张秀芳一家在杨金福和吴怀民的陪同下进了屋,执事们早在屋子中间摆好了两张桌子,放上糖果茶水和较上档次的香烟。杨支书,吴村长和戴生茂陪张秀芳一家坐下喝茶聊天。戴生茂对嫂子说:“你这么大岁数了,现在回来一回真不容易。”张秀芳说;“好几年都没回来了也想回来看看。晖晖是咱这弟兄几个中最后一个娶媳妇,我心里高兴。”几个人围在一起叙了叙旧,吴怀民说:“三姐,你回来了就太好了,这是最后一个你侄儿娶媳妇,我跟老杨还有四哥商量想叫你明早过河给咱娶媳妇。”张秀芳笑了,说:“我上边还有二嫂,听说二嫂走不动了,就交给下一辈,我看就叫老大春荣家媳妇去。”吴怀民说:“春荣明早提拜帖匣子引春晖。”张秀芳说;“这怕啥,两口子都去。”吴怀民说:“他们弟兄们多着呢,不行就叫老二春明媳妇去。”春明媳妇叫杜新茹,新茹忙说:“不行不行,我对咱农村这礼节一点都不懂,弄不好叫人笑话。”最后数到老三老四,这两个媳妇都说:“就叫菊梅去,她是亲嫂子。”菊梅也推辞了几下,但她内心想去,心想:“新茹不去,论也该论到我了。”最后就决定叫菊梅去。
老六春凯的媳妇柳萍是个有文化很细心的女子,她知道春晖有文才就把春晖写的对联细细看了一遍,感觉内容不太好,把丈夫春凯叫到一边给他说了。春凯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立即把春晖叫到后院香椿树下问:“这对联是你写的吧?”春晖不言语。春凯说:“你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就没人知道?去,给我全部撕下来重写!”春晖低着头辩解说:“这都是我的心里话。”柳萍又回去看了看过来见春凯把春晖训哭了,有几分尴尬说:“春凯,你发什么火呢?我看对联不管平仄,内容倒也没什么大的出入,让春晖把横额换一下就行了。”春晖很委屈很伤心。柳萍对春凯说:“你先回去。”春凯走了,柳萍问:“怎么了,你不愿意?”春晖用手掌抹了把眼泪极力控制着自己,抬头仰望着后山。六嫂说:“我听咱妈说这是你自己给自己订下的?”春晖说:“对联里啥都有,这是我的心里话。”柳萍说:“那你怎么不早说,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春晖说:“我早在几年前就挣扎过,是咱姐咱爸……”柳萍叹了口气说:“你呀,能怪谁?回去把横额重写一下,这是大喜的日子,别若咱爸生气。”
春晖回来时春凯早已把两幅对联的横额撕了。春晖只好把家门上的改成欢天喜地;把洞房门上改为同床一梦。春凯看了前门的没说什么,看了洞房门上的脸色又变了。柳萍笑了说:“改得好,夫妻一心一意过日子。”
所有的人都吃过晚饭后,吴怀民把明天去娶媳妇的春荣、春明、春生、春光、春阳、春凯和菊梅叫到一块对分工做了按排,最后说:“咱明天走得早,四点吃饭,你们都找个地方睡去。”
张秀芳是特殊客人,春晖家晚上有人打麻将吵得很,杨金福、吴怀民和戴生茂商量都知道妇女主任梅婷婷家里人少;她又很爱好,家里卫生好,叫来婷婷,让她和春晖陪老人去她家休息。
春晖把三妈送到婷婷家回来后屋里屋外一片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专心地玩开了麻将。他想去自己的房间看看,六嫂柳萍叫住他,让他搬把椅子坐在她跟前给她当军师。春凯从另一张桌子上回过头说:“不行就下来,叫别人上。”柳萍对春晖说:“我把这一盘打下来你上。”春晖说:“不,我不喜欢。”柳萍说:“别怕,输了是我的。”春花叫过春晖,把他带到他的新房里,指着炕上的一堆新衣服说:“我给你把衣服鞋袜都准备好了,明早记着穿上。我回去了。”春晖知道姐姐是两头忙,说:“那我送你。”春花说:“不用。有月亮,明着呢。”春花走出门又蛰回来,关上房子门,趴在春晖耳朵上说:“甭穿内裤。”春晖问:“为啥?”春花说:“这是讲究。”春晖低头不语。春花推了他一下问:“记住了没?”春晖这才点点头。
2
早上四点钟吴怀民叫起春晖让他换衣服吃饭准备出发。紧接着春荣、春明、春光、春阳、春凯和菊梅都集中到屋子里。几个妇女执事早在后边锅里下出了臊子长面;大家自己动手各人找碗。这些人捞了长面浇上臊子汤自己找位子坐下。柳萍玩了一夜麻将也饿了,捞起一碗面发现不见春晖,推开房子门,春晖已换了一身新衣服正仰躺在炕上想心事。春晖见柳萍嫂子进来了忙坐起来,让她坐。柳萍说:“快去吃饭,吃了饭就出发了。”春晖说:“我不想吃。”柳萍把碗伸到他面前说:“给,我还没吃呢。”春晖把碗推了回去说:“我真的不想吃。”柳萍在他身边的炕沿坐下看他的情绪很不好,问:“是不是还记姐的仇呢?”春晖摇摇头。柳萍说:“别想那么多了,我跟你哥还不是经人介绍的?放高兴点。”春晖说:“我高兴不起来。”说着眼泪就溢出了眼眶。柳萍见他这样怕再说下去春晖更伤心,低头吃饭。春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长长出了口气,为了打破他们之间这种不协调气氛,故意问:“昨晚手气咋样?”柳萍见春晖不再伤心了她也松了口气说:“还说呢,我叫你给我当军师,你跑了。”春晖问:“输了多少?”柳萍说:“输倒没输;这伙人打牌太精了。”
吃过饭已经是早上五点了,吴怀民让春荣带弟兄们出发,说是让人看过时间了,新娘必须在早上八点前入洞房。春荣夹上事先准备好的拜帖匣子,匣子里边放着三封红贴,叫三辈书,两根红蜡烛和香裱,这是准备去敬新娘家祖宗的。春明提着烟酒点心等礼品。春光用竹棍挑着一吊大肉,这吊肉有讲究,必须是一条整肋骨,否则就是骂人(半吊子)。春凯提着一壶黄酒,酒壶口用红纸糊着,里边插着一根葱,取长久聪明之意。春阳怀里揣着一串鞭炮和几个大炮。菊梅提着包袱,包袱里包着新娘的鞋袜等。
众人先在春晖家的“历代祖宗”牌位前集体站好,给祖先行鞠躬礼,然后是新郎出列,本该由母亲给儿子整理衣帽,佩戴新郎红花,春晖没有母亲,就由大姐代替,然后是春晖向祖宗行礼。结束后由老大春荣带队出发。
一行人刚过河上了碾子沟的小土坡,春阳就放了几个雷子大炮,炮声在黎明前的山谷久久回荡。到碾子沟的安家圪崂村口春阳又点燃了鞭炮,一直响到小妮家门口。
小妮家的黑漆木板门紧闭着,屋里灯火通明。春荣把春晖推到门口让他叫门。春晖举手拍了拍门板说:“姐,开门!”春荣几个人忙在身后纠正说:“叫你妈。”春晖说:“我姐回来了。”春荣说:“回来了也得叫你妈或你大。”春晖又举起手犹豫了一下才喊出了妈,说;“开门来。”屋里传出一位女子的声音问:“你是谁?”他们都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春晖说:“我是春晖。”女孩问:“带糖了没有?”春晖说:“你不开门我咋给你糖。”一个白搪瓷盘从门下伸出来说;“放这上边。”春晖从衣服口袋掏出一把水果糖放进去,但门还是没有开。屋里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说:“给嫂子行礼嫂子给你开。”春荣听出这是小妮她伯家大嫂芳娥,就说:“芳娥,准备好春晖给你行礼了。接住了没有?”门里门外的人相互耍了一气才把门打开。
春荣进了门径直去了安家牌位前开始上香,此前小妮父亲已经上了香。春荣点上香蜡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然后把三辈书取出来交给身边接待的小妮她大伯。本来是交给他一封必须鞠躬拜一下,分三次交完,但她大伯安明海知道是本地的乡党也就客气地一次全收下了。交书完毕,春荣转过身叫过春晖。春晖一身深蓝色西服,胸佩新郎大红花,脚穿黑色皮鞋,白衬衫红领带,头发吹成招手停,看起来格外英俊潇洒。春晖对着牌位三鞠躬后又拜了岳父岳母以及小妮的大伯二伯四爸,五爸、大姑、二姑和三姑等,此时小妮的母亲也从其余的人手中接过礼品细细查看了一遍,大概觉得没什么问题让人摆桌子上菜。
春晖早被一群大姑娘拉进春花房间要糖去了。春花怕别人使坏,把给春晖准备的那两个荷包鸡蛋端出来亲自放上白糖给他端去。春晖本来就不想吃,但知道这是姐姐之前一再叮咛他的,就接了过来。此时一位姑娘从身后挤进来唰地往碗里放了许多东西。春晖听说有人玩会故意给他碗里放盐,就问:“放的啥?”女孩只是笑不吭声。春晖用筷子搅了搅说:“你应该放些黄连。”姑娘说:“你尝一下。”春晖喝了一口汤,原来她放的还是白糖。姑娘说;“我祝你和我表姐幸福甜蜜。”春晖看了女孩一眼,知道她不是本村的,没说话。
饭是几道酒菜,酒菜后又是臊子长面。大家都是刚吃过饭,不吃他们过意不去就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娶亲的队伍该回去了,春凯让春晖把小妮抱出门。春晖走进小妮房间,小妮正坐在椅子上等他。小妮穿着一身大红衣服,盘着头头上扎着花。春晖没想到化装后的小妮也这么漂亮。小妮见春晖进来了,目光闪烁羞羞怯怯。春晖在她身边站了站,一弯腰左手从她腿后伸过去,右手抱住他的身子把她平端了起来。小妮有些怕不由得举起手搂住春晖的脖子。
春晖把小妮抱出门,菊梅拿出那双早已准备好的细高根红皮鞋让小妮换上,给她撑开花雨伞,迎亲的队伍出发了。小妮刚走出几步母亲在身后哇地一声哭了,小妮也跟着哭。送小妮的是她三娘。小妮一边走一边把二十个硬币抛出,这叫买路钱。
一行人刚下到公路上春荣就带弟兄几个前边走了。当小妮、菊梅和她三娘走到河边时春荣一伙已经到了家里。小妮刚走上河坎吴怀民就叫人放了几个雷子炮。小妮走到门前虎子提着一挂鞭炮放了起来,噼噼啪啪吓得小妮捂着耳朵。炮声过后吴怀民带着春晖来给他们三鞠躬算是迎接。之后吴怀民让三个人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休息。柳萍用茶盘端来三杯茶水,虎子用老虎钳铗着烧红了的铁骅一手端醋壶围着他们随转随给骅上浇醋,吱吱吱随着一股白气上升,到处一股醋味,这是迎喜神。接下来有人把麦麸,核桃和红枣从春晖和小妮头上扔过去,意味着夫妻和睦早生贵子。最隆重的就是拜天地。在拜天地时一般是男左女右,但女的会争一下右位,意思让人知道她并不傻。小妮是争了一下但春晖并没动。其实他知道这个意思他不想和小妮争。小妮又被她三娘拉回原位。拜过天地后又拜了父亲戴生茂。老人坐在椅子上高兴地合不笼嘴。最后就是入洞房了。按风俗此时春晖应该快步抢进门,先上炕在四个角踩一脚,名叫踩四角,意思是男人在这里是四平八稳的,但春晖还是不急,把在一边看的人都急得直叫。柳萍冲出人群一把把春晖先推进房间。
等春晖从洞房出来时,不少人切切私语说:“春晖这娃就是瓜;都是书把娃念的。”还有人笑着说:“他恐怕连娶媳妇是干啥都不知道!”虎子问:“你不知道这些礼节?你姐没给你叮咛?”春晖不吭声。柳萍嫂子说:“你又不傻,到底是怎么了?”春晖说:“没意思。”不少人哄地笑了,这话再次证明他就是傻。
早饭后吴怀民安排过河抬嫁妆的人走后;又叫春凯给彩门口摆上一张桌子,安排他和春阳一个人登记来客记账,一个人收礼钱。柳萍负责给来客发烟倒茶,招呼客人。其余的执事们摆桌子准备接待来客下汤。下汤就是先简单吃一点酒菜然后吃臊子长面;正席一般放在下午一点左右开始。
上午十点娘家的亲戚随着抬嫁妆的执事过河来了。春晖没想到许亚琴也会在这支队伍里。原来亚琴的丈夫安锦绣是小妮的堂哥。亚琴从培训班回去后的当年冬就跟安锦绣结了婚,安锦绣在新疆当边防兵,不久她父母过世后她带着女儿也去了新疆成了随军家属,这几年一直住在新疆,这次回来探亲恰好赶上小妮结婚。亚琴得知小妮要嫁的人是戴春晖时心里很激动,对锦绣说他们也算是同学,当初在培训班时关系不错,这次他们的婚礼她一定得参加。春晖跟别的客人没有多少话,见了亚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激动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俩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亚琴先给春晖说了她这些年在新疆的情况,又问起张晴、余敏、红霞等人的情况。提起张晴和余敏春晖的心情就变得很沉重,长叹了口气说:“她们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见张晴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她嫁给了白云,现在在公证处上班。后来我还见过她几次,但她没看见我,我发现她怀孕了,估计孩子都一岁多了。听说余敏嫁给了一位信用社主任,现在在县北关信用社上班,她的娃估计也有三岁多了。红霞、秉飞、陈芳平、小成他们都在东关开了店搞广告装潢,听说生意都不错。”亚琴说:“当初那些谈恋爱的就红霞和李斌成了,他们的生活也都过得不错。你呢,还写小说?”春晖苦笑了一下,说:“百无一用是文人,龙潭人都叫我书呆子,我也真成了书呆子了。”亚琴一笑说:“那是他们对你不了解。结婚后有负担了,要不也跟李斌他们学做生意去。”春晖叹了口气说:“将来再说吧。”
晚上,当春晖跟春阳帮着执事们把从乡邻那里借来的家具送完之后,屋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春晖一直没进过他的洞房,见父亲累得早早躺下了,哥嫂也回房间休息去了。他装了一包没用完的“窄板”烟出了门。
天已经麻黑了,他下了大河坎过了河,从荒滩走向龙头岛。夜暮中的龙头岛宁静而孤独。春晖爬上龙头石面向西北方向坐下。遥远的山口外就是关中平原,山外的天空还有一丝晚霞,使得那里的天显得比山里光明美丽。春晖掏出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说:“张晴,你还好吧,今天我跟你一样也结婚了。虽然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比平时更痛苦。今天遇到了亚琴姐我们谈到了你,你们都已是孩子的母亲了,生活也都过得很幸福,我为你们高兴。不久我也将成为孩子的父亲,咱们都已步入永久的家庭生活,我欠你的一切也只有下辈子还给你了。我的小说一直是为你而写的,如果有机会出版的话也就是我献给你的最大礼物。余敏,我也对不起你,你给我的内疚会叫我痛苦一辈子的。你和张晴永远都是我的好知己好朋友,我这一辈子为有你们而满足。再见吧,张晴!再见吧,余敏!”
春晖一直在龙头岛坐到夜深才回家。他没想到小妮还孤零零地坐在炕上等他。他没有和小妮说话,坐到写字台前摊开日记本开始写日记。小妮静静地又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去哪儿了?”春晖说:“龙头岛。”小妮问:“去那上干啥?”春晖说:“告别。”小妮不知道他去那上边跟谁告别,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也不敢再问下去了。春晖写日记写了很久,写完后双手抱头干坐在那儿发了许久的呆,之后抹了把泪又滩开稿纸写他的小说。当他听到小妮的哭声时才知道她还在等他,回过头说:“小妮,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首先我对不起你,让你嫁给了我这个没用的男人,这一辈子会让你受许多苦生很多气的。二,从前我是啥样今后还会是啥样,我改不了你也改不了。三,你进了这个家门你就是主人,今后啥事该咋办你自己拿主义。”说完又埋头写他的小说。小妮只好含泪和衣躺下睡了。小妮的新婚之夜就是这样度过的。
3
按照风俗新娘在第二天必须回娘家住上三天。早上小妮父亲担着担子,一头挑着米面,另一头挑着一只空碗一双红筷子,这在当地叫给女儿下面,意思是女儿从现在起就是婆家的一口人了,把她的口粮和饭碗也给她带过去。安致海到了春晖家,一家人也是酒菜款待。下午小妮和她大一同过河回了娘家。小妮在娘家住了三天后春晖过河去把她接了回来。小妮回了家就该正式干活了。
正当小妮准备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放手大干的时候,一天晚上和他们新房只有一墙之隔的春阳房间传来吵骂声。春阳的厦子房在前檐,春晖在后檐,两个房子之间只隔着个两米多高的薄土坯墙,头顶是一片竹笆楼,那边人的脚步声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小妮听到这是嫂子骂大哥的声音,她说大哥都已经成家了还不知道想办法挣钱养家。小妮知道大哥是个勤快人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春晖,见他依然很专注地趴在写字台上写东西,溜下炕走到他身边趴在他耳朵上说:“大哥跟大嫂吵起来了。”春晖没理她,继续写他的东西。小妮在他身边站了站只好上了炕。小妮不知道,大嫂这样指桑骂槐的话,春晖早听得耳朵都能磨出茧子来了,他早知道大嫂是在骂他,他不想理,听见装没听见,而刚过门的小妮却忍不住了,春晖是她的丈夫,嫂子骂丈夫也就等于骂她。她见丈夫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势就躺在炕上筹思开了。
十二点后春晖上了炕,他以为小妮已像以往一样早睡着了,谁知他刚一躺下小妮就对他说:
“给咱大说把咱分开。”
春晖没想到小妮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妮说:“我不怕人说我一过门就闹分家,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迟分不如早分。分了家你该干啥还干啥,家里的一切有我,我能把这个家管好。”
春晖的心为之一动,但他仍没吭声。
小妮又说:“咱除了这厦子屋里的,别的啥都不要。咱大如果不嫌我没本事的话就跟咱过,我能养活他。”
小妮的话对春晖触动很大,但他仍丢不下他的作品,每天除了干一些必干的农活外,开始主动找一些家务活干,但他仍然很少跟别人说话,跟小妮更没有话说。
小妮自进门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春晖跟她的关系一直很生疏,她不论跟他说什么他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春晖的如此表现对小妮来说,这似乎是她早就料到的,她并不在乎这些。小妮是个勤快手脚麻利的女孩,知道丈夫是个书呆子,嫂子对他有一肚子怨气,她也不摆新媳妇的架子,什么家务活农活都抢在嫂子前面,恨不得把所有的活全包下来。
菊梅一开始对小妮的勤快还显得很不在乎,她想我比你先进门是你嫂子,你多做家务是应该的,可时间长了,见小妮不但毫无怨言还经常好像自己做得还很不够,把她也像长辈一样伺候,她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再也不指桑骂槐地骂春晖了,一家人显得空前的团结幸福。
安小妮的过奋孝敬勤劳也让公公戴生茂着实欣喜,他想这真是傻人有傻福,春晖呆傻小妮却勤劳孝顺,有主见;有了小妮他不再为春晖的将来担心了。几个月之后他见小妮总是这么拼命地劳作就有些于心不忍,不但骂了春晖也劝小妮,让她多指教春晖,注意自己的身体,可小妮总是一笑说:“他干的是大事,我年轻有的是力气。”其实春晖有时见小妮干重活他也抢着干,可小妮总是对他说:“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干你的事儿去。”从此老汉看出小妮并不是怕春晖而是护着他。这样时间长了,老汉怕累坏了小儿媳,也想给春晖施加点压力就想到了分家。
老人筹思了许久,终于在一天晚上把一家人叫到一起说:“咱这个日子能过到今天这个样子大很高兴,但也不能长久这么下去,所以我思量了许久,还是分了的好。我没叫你舅家一个人,也没叫大小队干部,就咱一家自己分。”春阳说:“大,咱过得好好地分啥家,我不同意分。”菊梅看了春阳一眼说:“大,小妮刚过门不久分家让人笑话,说我这个做大嫂的不贤。”春晖低头不语。小妮说:“我说句心里话,分开也好。我男人傻,在一起让大哥大嫂吃亏。”老人说:“我不管你们谁咋想,这个家我决定分了。”之后老人提出了他的分家方案:首先是房子,按哥东弟西的原则,春阳分南边一间,春晖分北边一间,他一间居中。家里的财产除了各人厦子屋里的东西外分成三份。口粮按人分,小妮进门迟但也是戴家的一口人。具体方案:十只母鸡,春阳分四只,春晖和父亲各分三只:公鸡两个,弟兄俩一人一只。猪已经肥了,卖了钱三一三余一。耕牛暂时由老人喂着,犁地共同用。果树:门前这两棵大核桃树给春阳,屋后那两棵小的给春晖。柿子树两棵,一人一棵。春阳听到此忍不住说:“大,你这不是把咱家分成了三滩子了吗,你一个人咋过,我不同意这么分!”老人说:“我是分成三滩子,分开后咱各过各的日子。责任田和自留山等夏收后叫队上干部给咱划开。”
春晖说:“大,我知道我不争气是个没用的人,在一起生活拖累我哥嫂,分了家我还真不知道该咋样过下去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跟我过,把你那份东西都给我哥,这些年来他的功劳最大,吃的苦最多。”
小妮也说:“大,我也同意春晖的想法。我刚进门不久还没啥成绩,只要留些够咱三口人吃的就行。”
春阳见春晖小妮都这么说了,也不管媳妇咋想,说:“大,你还是跟我过吧,我的娃大了,不用你操劳;你的年纪一天天大了,该享福了……”
菊梅见他们都这么说了,自己不表态不行了,说:“大,春阳说得对,你就跟我过吧。”
老人很感动,抹了把泪说:“你们都是大的好儿子好媳妇,大能有你们这一片孝心我知足了。春晖这娃软世些,农活上不大懂,我不管小妮咋想,我想暂时先跟他过,等将来干不动了再说。”老人说完忍不住老泪横流。
春阳扑腾一声跪到父亲面前,涕泪俱下说:“大,这个家咱不分了,从前咋过今后还咋过。”
老人说:“阳阳,你起来。家还是得分,分开了各过各的日子,谁有本事吃好些穿好些,婆娘娃都跟着享福;没本事就带上婆娘娃要饭去,咱各不相干。”
第二天一家人先动手分了家具和口粮。由于老人跟了春晖,春阳自然就成了一间房。春晖两口子把他房间的东西搬到了东北角的空房间;春阳把他和春晖房子中间的土坯墙推倒,把春晖房间的门堵上,把前檐的窗户挖开开成了门,这样一家就正式成了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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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家后小妮就开始筹思他们的小日子了,她把北山墙外那块空地清理出来,从河坝掮回毛石砌了两个猪圈,把圈底用混凝土打了,用她的私房钱从山外买回五头小猪娃,留两头做母猪繁殖仔猪,其余三头做肉猪,分别放进两个圈里饲养。养了猪她又用竹竿扎成两个鸡笼买回二十多只小鸡娃养了起来,她对公公说,等这批鸡娃长大下了蛋,除了留下一小部分给他和春晖补身子外其余的全部拿到集市上卖,这一部分钱可以供家里零花,把猪养大了卖了钱攒起来将来好盖房子。另外她还想等娘家母羊将来下了羊娃,给她拉回一头母的,将来她坐月子了给父子俩做不成饭,他们可以喝羊奶。老人听了小儿媳的话知道她是个有主见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心里乐开了花,对春晖的一辈子更加放心了。老人心里高兴,干劲也大了,一天总是忙个不停,有时在山坡上放牛时还捎带给猪薅些草,一边干着还吼起了秦腔戏。村里人议论说:“戴老四娶回两个儿媳越活越年轻了。”
农闲时小妮见有公公帮她做家务零活,看见有人上天拄山挖药她也想去;有人去临近的军工厂打零工她也想去,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瓣当几个人使。小妮的勤劳质朴更衬托出了春晖的懒惰。春晖看到媳妇一天到晚没命地为这个家忙碌,他也感到很愧疚,于是为自己制定了一个规矩:白天是劳动时间,绝对不能碰纸和笔,只有晚上才是他的写作时间。春晖的这一变化不但让戴生茂高兴,也让小妮喜在心头。然而,每当小妮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劳累躺倒在炕上时心里总不免有些伤感。他们结婚已经快一年了,作为夫妻,春晖几乎很少陪她一起上炕睡觉,春晖每晚都要写到深夜,她等不急了就睡了过去,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她不敢多想,赶紧爬起来穿衣下炕去做早饭。
然而,无论是春晖还是小妮他们都是生育能力很强的人,尽管他们很少做那种事儿,但在不知不觉中春晖播下的种子在安小妮这块沃的土地里生根发芽了。当小妮感觉她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后才得知她是怀孕了。意外的怀孕不但让她吃惊也让春晖吃惊,他们都想他们很少做那种事咋会怀孕呢。小妮吃惊之后是幸福和喜悦;春晖却是一片迷茫,他还没有做当爸爸的心里准备。他想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咋就这么容易怀上呢?他马上又想到了张晴,心想她的孩子会不会是他的。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让他否定了。此时的春晖还不知道,张晴正是因为她的女儿给她带来了一场灾难。
张晴和白云离婚时她对别的一切都不在乎,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女儿给她,可白家怎么能让堂堂白县长的孙子流落在外?为此她不断上诉,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是有权有势的白家人的对手?当法庭做最后裁决时她当庭昏倒在地。张晴病倒后被一位也是来等待离婚判决的人救起并送进了医院。这个人姓马叫马建勋,今年五十四岁,是电厂的一位科长。当他听了张毓祥夫妇讲了张晴的情况以及他家为供儿子上大学和在教师新村买房所欠的外债发愁时,当即慷慨表示一切有他。张晴住院的一切花费也由他承担。张晴的父母对这位好心的马科长自然是感激不尽。马科长得知张毓祥所欠的钱正是通过张晴的前夫白云向别人借的时,立即从银行取出两万元让张毓祥还给白云,了断了他们家和白云的一切纠葛。张晴病愈出院后马科长成了张毓祥家的常客,而且每次都不空手来,显得极为阔绰大方。他见张晴的病完全好了就留露出想娶张晴为妻的想法。张毓祥夫妇见马科长在紧急关头帮了他们的忙,而且很有钱,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就答应了。但张晴却始终不给痛快话。张晴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思索,她知道她欠马科长的恩情,还欠着他为她治病所花的八千多块钱,还有他替父亲给白云还的两万块钱的外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法偿还的。再说她已是离过婚的人了,父母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她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但她还是不干心就此把她的青春和一生托付给这个能做自己爸爸的老头。于是她又想到了戴春晖。她曾多次有冲动想去龙潭找他,可冷静一想,她知道他肯定已经结婚了,她找他也是白找,只能给彼此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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