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每年到了小满过后的五月底六月初,布谷鸟从秦岭山南边飞过来,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叫着。家乡一望无际的小麦便开始成熟了。那一片片由绿渐黄的麦浪,从门前一直延伸到远方,
直到与天相接。站在村口一眼望去,金黄的麦浪,仿佛就像到了天上一样。村庄,公路,都融入金黄的麦浪中,这金黄的颜色,给村庄和乡人带去了无比的喜庆和希望。这是人们付出了一年的辛勤劳动所盼望的丰收景象啊!在这样的季节里,那天地间一抹金黄的颜色,是家乡关中平原的主宰。绿色,只是金黄颜色里的点缀。那远处的终南山,就像金黄麦浪绿色的镶边,这金黄的麦浪,已然就是一副最美丽,恬静的画。
记得那时候,每年到了六月麦子收获的季节,村庄田野里是多么欢喜热闹。人们急不可待的为即将到来的农忙做着收获的准备。性子急的人家早已经开始平场盘地,拿着竿子去豁开与邻家麦子的介石。性子坦的人这会便会骑着自行车带着放忙假的孩子去赶附近的忙前会,为着即将到来的农忙做好准备。
忙前会是每年这个时候都有的,谁也说不清楚这集日是谁订的,始于何时。只知道每年农忙前过的这个会是很热闹的。忙前会的市场其实就是在附近几个村子交通要道主路旁边,一家家的农具地摊,临时搭建的小吃,生活百货摊沿着十字路口顺路两边铺开出去。从西往东一眼只见一排排溜光的大木杈,木掀,几乎跟树一样高、一样蓬勃的大埽把,锋利的月牙形的镰刀,还有做工精细的木耙、木楸、篮筐、簸箕、笆斗、绳子、卷席、草帽等,这些都是收割麦子必不可少的工具。顺着路再看下去,还有铁楸、锄头、爪钩等铁质农具以及各种麦收后即将下种的玉米,蔬菜种子化肥等生产资料。人们聚集在这里“摩拳擦掌,叮叮咣咣,跃跃欲试”,挑选合适的农具以及自己所需要的生产资料。
就这么一圈转下来,有的人高兴的扛着几个大木杈,有的买了几个卷席,卷席是为了屯麦子用的;有的新添几把新镰刀,还有竹子扫帚簸箕和塞子,这些是凉晒小麦用的;天气开始热了,人们再顺便给家里捎回竹席门帘,给孩子买上裙子凉鞋,给家人们置办一身夏日凉爽的衣服。不觉逛到中午了,顺便在会上吃一碗秦镇凉皮,给孩子再买一只脆皮雪糕,一瓶冰封汽水,这就足以使孩子们欢颜,使人感觉幸福十足。
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蚕食饱。
老翁但喜岁年熟,饷妇安知时节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勤苦热闹,简单幸福、生活味十足的农家生活呀!
而今,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城市像发面一样的膨胀。高楼林立的现代化生活布局不断蚕食着这一片片沃野麦地。同样是这个季节,不见了那一片片记忆里的金色麦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各式各样的水泥楼盘,宽广的水泥路以及路旁成片成片的改良过的五颜六色叫不上名字的苗木花卉。仅有的土地被人们种上鲜艳的草莓或者成片的葡萄。还有那一片片或许只为征地赔款的各种绿化树苗。
偶尔,远处也会传过来一两声不再熟悉的布谷鸟的叫声。但如今的人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开始为收割地里金黄的麦子兴致勃勃投入龙口夺食的夏忙。人们只是坐着地铁,乘着电梯,悠闲光鲜地住在装修的富丽堂皇如鸽子笼般的几十层高的商品房里,在夏日炎炎里享受着空调送来的凉爽。一条条宽阔的水泥马路被一辆辆私家车堵的像停车场。这或许就是社会主义经济发展后城市化进程中的另外一种幸福。
如果你愿意去寻找,在距离城镇稍显偏远的地方也有种着小麦的土地,只是这些土地已经不再是连片耕种的麦地,而是被生态园、农家乐、游乐场、葡萄园、彩钢房等新生事物切成像豆腐块一样的麦地,等不到布谷鸟叫,等不到地里翻起成片金黄的麦浪,只短短几天,收割机就将麦子割完了,不用撵扫打场、晾晒储藏,而是直接运去给了面粉加工厂。人们再也不用顶着烈日,箪食壶浆、起早贪黑、镰割车运了。以前的镰刀、木杈、木铣、塞子、簸箕… 早已被束之高阁。人们在社会主义物质繁荣和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里享受着与记忆里不一样的现代化的幸福生活。
在这个春末的五月,久违了那些曾经属于家乡的金色麦浪,记忆里那些质朴、简单、透着淡淡苦味、幸福感十足的日子慢慢的消失了。洋房、汽车、农家乐的城镇化时代慢慢取代了村落路旁古老的农贸集市和最后一抹记忆里金色的麦黄。在新时代的潮流里,人们在急急的寻找着未曾感受过的幸福。在快节奏的现代化时代,人们在美美享受着幸福的同时,更多的制造着雾霾、污染、欲望、无奈、迷茫、焦虑与彷徨。
在这大时代的背景里,我在潮流的边缘随波逐流,一路漂泊奔忙,久违了家乡那一抹金色的麦黄。
我去不了远方,也回不去了那翻起一片金色麦浪的故乡。
-2018.05.24.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