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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关中子 于 2009-8-17 13:33 编辑
楼观台前
楼观台是道教祖庭,风景不错,全国有名。大飙来了哈尔滨的朋友,要去楼观抽签算命,邀我陪同,实在推脱不了,只好一同前往。上午10点左右,我们几个人驱车顺着环山路,来到周至楼观镇,找了个住的地方,然后步行上山。大飙的一个朋友突然对楼观台前的老子塑像有兴趣,不想上山,我们只好分两路,大飙陪同愿意上山的,我陪想看老子塑像的。
这个不想上山的姓刘,40多岁,一脸的落腮胡子,一副艺术家的打扮,是北方那种很常见的红脸汉子,话不多,很世故很深沉的样子。据他自己说,在哈尔滨开了家美术装潢公司,生意还不错。在楼观台剪票口,摆了不少卖旅游工艺品的小摊子,他很仔细地一家一家看,最后选了一本旧书《历代名人咏楼观诗选》,楼观台文物管理所印的,收诗59首,无注释,无时间,无印数,看纸质和铅字的情况,估计是80年代的东西。同小贩子一番搞价,4元成交,他得了和氏壁一样,揣进包里,用一口地道的东北味普通话连说,收获大了,这本书要是在西安书院门,值老鼻子钱了。外地人对西安不了解,一般都这样,我一点也不奇怪,但我同时也怀疑刘先生不是普通的商人,大飙没和我介绍清楚。
我们围老子的塑像转了一圈,刘先生突然问我,听说这里还有一处道教的圣地,好象还和金庸有关,我告诉他,是“祖庵”,离这里不远,是道教的一个分支全真派的祖庭,元朝的时候规模非常大,有当时皇帝圣旨碑刻等许多珍贵史料留存,值得一看。离祖庵不远,还有一处遗迹“遇仙桥”,清名士王士祯曾留过诗文《遇仙桥即事》。
浮云收渭北,初日照终南。
驿道连秋水,官桥渡晓骖。
人烟生浦树,鸟语入晴岚。
欲访渔川隐,芦中有钓船。
刘先生笑道,有朝廷重视,祖庵的香火想必差不了,但是,怎么现在人们只知道楼观,很少有人提及祖庵了?
我想了一下,说,我对这个没有研究,只能猜测,原因可能有三。首先,《道德经》博大精深,《南华经》汪洋恣肆,古典文化中的典籍与其比肩的寥寥,而全真派没有什么创新的东西,首先从文化传乘上就不能同日而语;二是元朝是个短命的朝代,同宋相比,一点也不先进,它扶植的东西中原人可能就存在天然的反感,元朝式微之初,祖庵可能就已经开始衰败了;再加上中原人一贯对汉奸很仇视,全真派和尚未开化、杀人如麻的“骚鞑子”打得火热,肯定是“汉奸”无疑了,一旦元朝覆灭,全真派的结果能好到那里去?第三,全真派好象没有继承老子学说的精髓,只把老子的“清净无为”发展到了做“活死人”的境地,从理论上把全真派引到绝地,这可能是全真派衰败的根本原因。
刘先生笑到: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姑妄听之。
接着沿着街道闲转,果然有新发现,在老子塑像的西边住家户,挂了一块大牌子,叫“孔子文化研究协会”,还有一家更有意思,门楼上镶嵌着一副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种田。横批:勤俭持家。刘先生看了大笑,说:鲁迅说的不错,你看看这副对联,仔细分析其中的含义,很有意思。我们中国文化人,读的是孔孟贤书,其实是老庄的私淑弟子。
我问刘先生,的确是商人?
刘先生笑道,现在的教书的,不也是商人么。他在一家学校教美术装潢,研究古代风水文化,对道教有些须涉猎,很喜欢老子的一些东西,是老子的粉丝,仅此而已。
在老子塑像的东侧50米左右,有一棵槐树和一棵柏树根挨着根并肩生长,每棵一抱粗细,很有些年头了。在树的北边,有一座小庙,庙里供着观音菩萨或者是送子观音一类的神像,庙门旁边还贴着土地神的对联:五行土德厚,三才地道深。回去的路上,我们发现在那两棵连根树的背面,有一座简易的神龛,里面供奉的却是“白莲菩萨”。
刘先生背着手半天不言语,最后说,想不到,关中文化的背景居然这么复杂。我笑道,这里只是一个缩影。还有一个景观,在这里看不到,就是天主教堂。楼观台西有一座大秦寺塔,宋苏东坡曾留诗一首:
晃荡平川尽,陂陀翠麓横。
忽逢孤塔回,独向乱山明。
信足幽寻远,临风却立惊。
原由浩如海,滚滚尽东倾。
大秦教即景教,是即唐朝时期传入中国的基督教的一个分支,被视为最早进入中国的基督教派。直到现在,基督教、天主教在周至依然比较盛行,顺着老沿山公路,几乎每个村庄都有教堂。我在周至沿山的一个小村庄曾见过一坐佛寺与一座教堂对面而居的情况,而离它们不远,即有一个地母庙。
刘先生表情十分复杂。他告诉我一个故事,让我也大吃了一惊。很久以前,在一本《老照片》中读到一篇关于义和团的文章,提到一个叫“林黑娘”的女人。在70—80年代,广播里经常放一出戏,叫《红灯照》,主人公就是抗击外侮的女英雄林黑娘。但在这篇文章里却说,由于义和团不能理解洋枪洋炮的威力从何而来,而把它看成是洋人的妖术,只有以毒攻毒,用更厉害的妖术,才能破解。说起来很有意思,当时破解妖术的方法就是组织女子队伍,用女人的“晦气”和“污秽”化解洋人妖术,名曰“灯照”,还分了很多种。如未出嫁的女子叫“红灯照”;出嫁的年轻女子叫“砂锅照”;丧夫的女子叫“寡妇照”,这就是最最最厉害的“灯照”了。在这种逻辑的指引下,人们找了一位在天津卫专门下海给水手卖淫的妓女林黑儿,大约是因为她“最下贱、最肮脏、最污秽”的缘故,以毒攻毒的效果更好,就封她为比“寡妇照”还要厉害的角色“白莲圣母”,当时“上街九棍大轿,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螺丝,据说是从洋人的火炮上刚拧下来的,每日接受百姓朝拜供奉,连当时天津卫总督裕禄大人见了她也要当街跪拜。”当然,要做民族英雄,每个中国人都有这个资格,无论她是林黑娘还是林黑儿,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她是真正的民族英雄吗?当年国人把一个下海的妓女推到引领民众抗击外侮的领袖“白莲圣母”这样的位置,是对大众的愚弄,还是国人本身就愚昧,真的认为一个在操皮肉生涯的女人中最下等的女人,晦气最大,人最下贱,极污极秽,足以使洋人武器失灵,足以保卫社会中那些最最最崇高、纯洁的社会上层,保卫最最崇高、纯洁的富裕人家,保卫最崇高、纯洁的升斗小民,保卫一般崇高纯洁的其他民众?……,呵呵,依现在的眼光来看,当年官高位显的裕禄大人可真不容易,当年对“白莲圣母”顶礼膜拜的列租列宗也很有意思,后来把“林黑儿”打扮成“林黑娘”的那个现代戏编剧,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我笑道:现在好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过去了,提它怪沉重的。
刘先生说:“真的都过去了吗?”
正说着,大飙带了两个朋友回来了,看神情,一个高兴,一个沮丧。一问,果然,高兴的问生意,得了上上签;沮丧的问婚姻,得了下下签。大飙和问生意的一起正开导那个问婚姻的,说,这里的签不准的,不值得挂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吗干吗,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咱一个普通人在神仙的眼里,那还不是臭虫蚂蚁?神仙再有本事,再有耐心,能把咱每个人的事情都放在心上,给你指点迷津?抽签打卦,说穿了,就是破点小财,求几句吉祥话,解个心疑而已,当了真,就是傻瓜蛋蛋拉。
但是从他们的表情看,大飙开导的效果并不好,高兴的依然兴高采烈,沮丧的还是没精打采。
刘先生低声对我嘀咕道:“唉,就是这些对什么都似是而非的人,就是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把咱们好端端的宗教文化给庸俗化了,给败坏了。假如还有外侮,我们这里依然只会出大量的白莲圣母林黑娘,估计不会出一个圣女贞德。”
晚上宿楼观台下一家宾馆,有副对联不错,户县人薄师禹的行书:
夜静不嫌鱼读月
闲时还爱鸟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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