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行

绿叶子

        自春天到现在，季节已经到了初秋，我还没有出去过。我这里的出去，指的是离开我的生活轨迹，放风样的短暂旅行。正下着不可见的秋雨，地上是湿漉漉的，雨，好像是纱雾，你只能打开你肌肤的每个毛孔，静静去体会她的存在。我喜欢用女性的字眼来形容我喜欢的似乎是无生命的东西，比如秋雨，而秋风或许就是男性了。这时候，就想起和他初识的时候那段对话，我自比秋雨，唤他为秋风。秋风起时，秋雨落，秋风是哥哥，秋雨是妹妹。只可惜，已经是此去经年，美好的东西常常是不能保鲜的东西，如同我最爱的秋雨落后，满目萧杀的落叶，留下的是舍不得，也无法拾起的一段岁月。
汽车在高速公路疾驰着，我触摸到脱离轨迹带来的一丝快乐……我至少拿回了我自己，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外面是冷漠的雨雾隔膜了我的视线，我，亦是欢喜的。连片的女贞子站在路边，结着青涩如豆的籽，很干净的站着，一尘不染。我想着她的心里也是喜欢的 因为秋雨连绵，她也可以如荷花般亭亭玉立，不染尘埃！她的叶子也可以在风中和雨滴尽情戏耍。
不如睡吧，醒来时，自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时空里，没有曾经的自己没有曾经的过去。
醒来时，满眼的青山，满目的轻纱雨雾锁着的青山。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好像是巫女的裙裾，洁白掩盖着巫女浓稠如雨的心事，轻纱漂过时，细雨霏霏。想那雨中的绿叶，一定也感到丝丝如冰的秋寒吧？要不然怎么会间或看到红叶的影子稍纵即逝地出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呢？
一个又一个隧道穿过，汽车好像一条蓝色的蛇钻进钻出，我想着先贤们对于我计划的出行距离大约要半月才可能完成吧？我想那徐霞客一个人背着包袱走在丹霞背景的大地上孤独的与落日同色的影子来，他的内心要含着一种怎样的淡定才能一直走下去呢？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生命的不同吗？就在于我是唯一的存在吗？
不久，在雨中，漫步于洛南的街道上了。眼前就是洛河吧？信步堤岸旁，伞下的我暂时抛开了身后的烦恼。人不是很多，零星的几个人在岸边。河水浑浊，并不湍急。水草在河中央漂荡不定，站在河水里的柳树，枝干都是湿淋淋得干净。岸边的竹子青翠，偶尔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人。我踩着水洼继续走着，到了该转车的车站了，最后看一眼洛河还有那一座座的连接两岸的桥。
到达三要镇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路边都是盛开的万寿菊，金黄的颜色，或几株，或成片自在的开着。偶尔看到不知名的花，也独自开着。雨，依旧或缓或急地下着……
午饭过后几十分钟我就站在铁锁关前了，几乎没有人和车，仿佛世外一般，除了那条柏油路做着现代的提醒。
那些巫女的裙裾就在手边，雨丝飘摇中，有人朗诵起诗歌来。
这些热爱文字的人啊，我静静地听着他们将我许久不曾想起的诗句饱含感情地朗诵出来的时候，我的眼里还是铁锁关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样子，漠然地假装什么都不懂。不能想象在这大山里，在这铁锁关前，几个人到中年的人，偶然聚在一处，年轻时的梦想却冒出头来。雨中，在冷冷的山风里也浇不灭他们的热情。谁又能完全放下曾经的梦想，虽然到如今也只能是梦想。每日里面对的是冰冷的机器和更加冷漠活着的人。
这里是陕西河南交界，据说当年日本的铁蹄蹋到此处时候，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阻住了他们。之后不久，日本就宣布投降了，陕西成为为数不多的未受日本铁蹄践踏的地方。这倒不是我能料想到的，默默地凝望那窄窄的关口，油然而起倒有了深深的敬意。他也默默回望我，秋雨中，安静恬然。
夜晚来临，安静的小镇上，安静的夜晚。我摆脱掉的那些烦恼又回来，在我独自面对夜晚的时候。我想，即使走到天边，我也是无法摆脱。生命与之相伴相行，或许只有当这一呼一吸消失的时候，一切的一切也就都消失了。看书，只能看书，然后进入睡眠。
清晨，被一片叫卖声惊醒。天早已亮了，我冲下楼去。楼下的商贩们正在和不多的顾客讨价还价，操着有些软浓的方言。地上是一小堆一小堆的蔬菜，都是新鲜欲滴的颜色，叫人恨不得立刻买了回去。放在木板独轮车的豆腐我多看了一眼，就被问要不要，称一些回去吧。想起昨天餐桌上的豆腐，原始的风味，原始的豆腐。
游走在镇对面的一条小河边，路边是牵牛花和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地上跌落的毛栗子炸开了，头顶上是不同的鸟鸣声互相应和地叫着。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叫声清脆响亮，怕是庆祝着终于不下雨了，她们的翅膀也终于可以展开了。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今天看的电影《让爱飞翔》，一个长了鸟的翅膀的婴儿，飞走了。
我也很想有一双翅膀，飞走了.......
山坡下，一个独桥，几步跨过去，桥对面是一座庙。单独的一间小小的低矮的房子，披着一些红布条在它近旁的树上，双掌合十，俯鞠躬，再鞠躬，又鞠躬。没有拜榻，那就这样吧！
一种淡紫色的山花倒挂着，雨滴也倒挂着在花瓣上，像一串晶莹的水晶风铃。忽而祈祷不要起风罢，山花的眼泪也就可以一直晶莹透亮地挂着，增加了特别的忧郁的美。
阳光温和，蜜蜂在野菊花蕊间游走。山核桃饱满地挂在枝头，毛茸茸的栗子，让人想起刺猬。这个时候就看见一只刺猬死在了路旁，吓了一跳。河水渐渐变清，离镇上远些了。这只刺猬却还是死了，很可惜。更不要说那条被压扁在路边的小蛇，黑色的，虽然可能是有毒，但也不至于就该惨死在车轮下面吧？一面诅咒着人类，一面汗颜自己也还是个人类，或许是吧！
游走了半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等在路边无聊，研看那卖水果的生意，忽然笑了。因为他的水果是梨子桃子和苹果竟然混合在一起上称的，我很想很想问一问他那个是如何计价的，终于还是没有问。原来，淳朴的地方，无论是从哪里你都能看出来不计价的人生的。或许只有这样糊涂的人生，才是能够一直走下去的理由了。
回到尘世，遭遇又一轮烦恼，也就那样的过了。烦恼还在，日子依然，生活依旧忙碌。那两日的忙里偷闲，倒好像是前世的事情，已然忘得差不多了。
门外的雨，也已经停了，那就很好。
        2017.9.1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