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黑皮红心”将军的改换门庭之路 ——回忆祖父赵寿山

武威

一位“黑皮红心”将军的改换门庭之路

——回忆祖父赵寿山

讲述/赵武原   文/密斯赵

赵寿山——1894年出生于陕西户县。1924年投奔杨虎城部队，成为其左膀右臂，抗战中屡立战功，官至38军军长。1944年因亲共被蒋介石软禁于甘肃武威。1947年秘密进入解放区，后任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后来的第一野战军）副司令员。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任青海省政府主席，陕西省省长。1965年病逝。

赵武原——赵寿山嫡孙，1946年祖父被软禁在甘肃武威时出生，故此得名。少年时曾随祖父居于北京，所闻、所见至今难忘，退休后写有赵寿山传《于国于民敢问心》。现居西安，赵寿山将军奖学基金会秘书长。

    赵寿山作为解放军一野部队中唯一一位国民党“出身”的副司令员，新中国成立后不免有人拿他的党籍变更说事，说他在国民党的时候曾经杀过共产党人，后来受到排挤才改换门庭。
    赵寿山将军之孙赵武原先生在接受采访时告诉笔者：“赵将军在国民党期间致力于反蒋联共抗击日寇，非但没杀过共产党，还一直巧妙地在暗地里保护解救共产党人。从西安事变到软禁武威，最后又历经艰辛，一路斗智斗勇回到解放区，他就是为了坚持真理要求进步，才下决心脱离日渐衰败的国民党而追随当时争民主反独裁的共产党。

年轻气盛，冯玉祥留不住他

   

  1894年12月17日,赵寿山出生于陕西户县定舟村一户贫农家庭。他13岁那年，父亲赵端甫因地主收回农田贫病交加而离世。母亲曹善慧一个人拉扯六个孩子，过得相当艰辛。

    赵寿山在自传中坦言：“我幼时，由于自己的贫苦，见了有钱有势的人，既妒且恨，甚至主张不与富者结亲。”他是在听了进步乡绅张子甲关于列强瓜分中国的演讲后，才动了“掮洋枪，打鬼子”之念，继而慢慢滋生出一颗爱国爱民心。

    因为家里穷，母亲无法供子女入学。幸而一名叫魏康侯的私塾先生慧眼识人，免费收赵寿山入学。兄弟姐妹里，只有他幸运地得到了受教育的机会。然而少年赵寿山顽皮捣蛋，入学后不久就组织同学逃课逮蛐蛐，结果被魏康侯将手都打肿了。启蒙先生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让赵寿山幡然醒悟，他在棉袄里子上写下了报效家国的誓言。
    16岁那年，听说陕西陆军小学要在西安招生，赵寿山带上干粮从户县徒步几十里赶往省城应考。没想到，日夜兼程却还是没赶上开考，他一边擦汗一边恳求守门人：“长官你行行好，我家里穷，实在住不起店，睡的地方实在太远，一早上跑得就没停。”守门人感之，又见这个后生高大健壮浓眉大眼不似常人（赵身高190有余），便破例准入，赵寿山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之后从西北大学预科到陕西陆军测量学校，赵寿山已经能靠奖学金补贴家用了。
    毕业后，赵寿山先当了四年测量员，帮家里脱贫后才开始施展抱负。先是加入靖国军。靖国军瓦解后，又参加了冯玉祥的陆军第十六混成旅。他颇受冯玉祥的赏识，不久便升任少校参谋兼军事教官。谁知部队里那些草莽军官不好好学又不服管，惹恼了赵寿山，他丢下一句“狗肉凑不上席面”毅然辞官而去。冯玉祥挽留不成，只好作罢。
    冯玉祥很了解这个叫赵寿山的年轻人辞官的意图，故以礼相送。赵寿山后来跟杨虎城投了蒋介石，冯玉祥的爱才拥才之心依然不灭。抗战时，赵寿山因得罪蒋介石被整，冯玉祥多次出手相助。有一次在重庆，为了保护躲藏在自己桌子底下的赵寿山独子赵元介，他不惜当着特务的面怒斥蒋介石。

    冯玉祥当年想把赵寿山纳入麾下。不过赵寿山一心抗日为民，对所谓“门庭”并不在意。赵弃冯投杨后，又因形势所逼，劝杨投冯，结果冯、杨互不买账，杨又弃冯投蒋。蒋的势力战胜冯的势力后，杨因军功开始壮大，蒋恐其日后功高盖主，开始对杨忌惮。此后，日寇的磨刀霍霍和共产党的长征北上，使杨、赵二人的政治倾向发生转变，发展成国民党左派。随着蒋介石的猜忌及不断施加阴谋，赵又提议杨一同弃蒋投共联合抗日。一心务实为国为民的赵寿山，在日本入侵中国时就坚决抗日，共产党反独裁、争民主，为人民，他就投共。下文中，便顺着赵寿山“改换门庭”这条线，详细讲述这段历史。

不议门庭，随杨虎城弃冯投蒋

    1924年，而立之年的赵寿山离开冯玉祥旧部后，赴陕北三边投奔杨虎城而去，开始了长达20年的戎马生涯，从教官做起，靠战功逐级升任至军长之职。可以说，赵寿山的仕途是硬生生打出来的。
    第一阶段是国民党内部的军阀混战，遭受涂炭的是百姓。赵寿山身陷其中，只能尽力缩短战事。虽说人微言轻，幸而杨虎城给了他一个施展才干的机会。第二阶段的国共抗日，赵寿山十分明确以抗日为先，成了率先在国民党中扛起抗日大旗的爱国将领之一。
     赵寿山跟随杨虎城打的第一场硬仗是解西安之围。1926年春，当年由袁世凯任命后又投靠段祺瑞的河南军阀刘镇华率十万镇嵩军围困西安，杨虎城和李虎臣“二虎”城内死守八个月，一直到冯玉祥的援军破城墙而入方才解围。时任营长的赵寿山命守军沿护城河展开侦查，将装有小豆子的大铜锣放在地上，根据其弹跳情况判断敌人挖地道挖到哪里了。等敌人靠近，就往洞里撒辣椒粉放浓烟，加之短枪猛射，破解了敌军的地道战。
    刘镇华之心不死，换别的路子一攻再攻，杨虎城见军粮不足，派赵寿山去向城中富人征粮，怎奈频频遭拒。于是，战马杀了一匹又一匹。富人有余粮，将士食战马，可穷人怎么办？漫天大雪中，赵寿山看着无数百姓因饥寒交迫而丧生，恨那些富绅为富不仁还喊着投降。杨虎城也着急，他对赵寿山说：“他们是在动摇军心啊。”赵寿山果断地说：“枪毙几个，宁叫挣死牛不叫打住车！”杨虎城采纳了他的意见，暂时稳住了形势，终于等来了冯玉祥的援军。
    西安解围后，各路军阀的势力重新洗牌。刘镇华几经辗转，投靠了蒋介石。杨虎城也在考虑今后何去何从。此时，赵寿山向杨虎城提议，宋哲元既然在陕西当了主席，咱不要和他发生摩擦，不如随冯玉祥去北伐。杨虎城识时务，接纳了赵寿山的建议。
    冯玉祥欣然整编了杨虎城的部队，任命杨虎城为师长，赵寿山为团长。不久，但杨虎城感受到冯玉祥亲疏有别，给他们师的配置远不如嫡系，处境艰难下转投了蒋介石。1929年后冯、蒋两派发生了激烈的派系争斗。
    直到1931年 “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的铁蹄踏入华夏，赵寿山的军旅生涯从此进入到“丹心素裹”也就是“灰皮红心”的阶段。

灰皮红心，以国民党的身份保护共产党

“灰皮红心”是赵寿山历次改换门庭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其对政治信仰的坚定已经远远超出了个人情感个人荣誉的范畴。这一质变是由诸多量变促成的。首先，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方面，在共产党崛起后，其腐化程度和争权夺利发展到了极致。蒋介石对外不抵抗，对内又分化瓦解、武力镇压的做法，引起了赵寿山的强烈不满。事实上，早在1924年到1927年间，赵寿山已在随杨虎城转战各地的时候，就结交了一批共产党人。1927年，蒋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不少中共地下党员都来投奔赵寿山，赵寿山尽力掩护。

1931年后赵寿山驻防汉中期间，他明里无法违抗蒋介石剿共的方针，就在暗里行动。他开始有计划地吸收共产党所创办的西安军事学校中的进步青年进入他的部队,并有目的地将中共地下党员安排在军中重要岗位。
    红四方面军转移到川陕一带后，胡宗南在汉中大搞反动宣传。赵寿山通过部队里吸纳的军医张归仁、梁布鲁等中共地下党员联合“红友社”日夜密印发布传单，与胡作斗争。后来有人向他告密说张归仁是共党，赵寿山拍案而起，假装气愤地说：“归仁跟我多年，我才不相信他能拿上镊子造反。你们不要疑神疑鬼没事找事了！”

    除了军医，赵寿山的军需主任上官树德也是中共地下党员。赵寿山派他带领运输队，在西安秘密为红军采购运输军需物资，药物、被服、钟表等等，一应俱全。他和红军的徐向前司令、张国焘政委秘密签订《互不侵犯协议》，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贯彻了一致抗日不打内战的方针。同时为了哄骗蒋介石，双方还打过几场“假仗”。

    汉中发生学潮，学生游行要抗日，朱曼青等地下党员被拘捕。赵寿山态度鲜明，下令释放所有被捕学生。后来朱曼青还介绍了很多进步青年加入赵寿山的部队。为学生挡枪口的第二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常汉三亦和赵寿山成为了知己。赵寿山将他聘为部队的军法处长，还请他给儿子赵元介当私人教师。更令人感动的是，得知女儿赵铭锦也参加了学潮后，赵寿山不像普通父母那样让儿女求自保，而是支持她把同学带到家里。
    说到这，不由不提赵寿山对其家人的深刻影响。他一生只娶了一位夫人，只生了一双儿女，后来却把包括赵铭锦赵元介姐弟等八位亲属悉数送去红军大学。可以说，一家子都“灰皮红心”了。
    国民党特务也不是吃素的，一发现赵寿山维护共产党的举动就会报告给蒋介石。于是，赵寿山想出了一出“双簧计”，他把中共地下党员刘俊甫招进家里当管家。一方面抓捕被蒋介石勒令抓捕的中共党员，一方面由夫人黄居仁出面说“这个是我外甥”“那个是我表弟”，再由管家刘俊甫协调“徇私”放走。最后特务都一头雾水了，跟蒋介石说赵寿山是条“变色龙”。
    赵寿山不但在部队里发动下属一起反内战，还敢于向上级军官进忠言。他对当时的上司孙蔚如说：“蒋介石是祸国殃民的新军阀，他要拿我们当炮灰对付红军。你最好和红军签一个互不侵犯条例，以保存力量将来一起打日本人。”孙蔚如说：“蒋介石要是知道我们通敌那还了得？”赵寿山说：“那你就和杨将军去说一下嘛。”孙蔚如照办后，杨虎城很赞同。杨虎城部队里的“灰皮红心”越来越多了。
    赵寿山敢说敢为，策动杨虎城联共之外，又敦促他整改国民党内部的腐化问题，还说杨虎城吸纳土匪壮大军备的做法不对。虽然道理没错，但赵寿山这种“以下犯上”的老习惯总会令上级头疼。况且普遍意义上的腐化问题，也不是说改就马上能改得了的。所以杨虎城对他说：“好好练你的兵去，你的意见太多了。”

  一腔热血的赵寿山碰了一鼻子灰，很是无奈。他在自传中坦言：“有一阵对国民党感到心灰意冷，开始抽大烟麻痹自我，犯了一些消极主义的错误。”

    最终，是蒋介石的步步紧逼，是赵寿山坚定了“红皮红心”彻底转换党籍的决定。

西安事变，一个“天大的建议”说动了杨虎城

     1935年，蒋介石命令杨虎城部的孙蔚如、冯钦哉两支师部调往陕北，和红军对峙。赵寿山虽心有抵触，也只得随孙蔚如北上。后来他以为母亲发丧守孝为名，坚持不打内战。

    此时，毛泽东开始对杨虎城施压规劝，他去信说：“冯钦哉已被蒋介石拉去，孙蔚如能保其不为冯钦哉二乎？”毛泽东同时表示：“凡愿加入抗日讨蒋之联合战线者，鄙人等莫不乐与提携。”

    就在毛泽东向国民党左派抛出橄榄枝的时候，蒋介石却还忙着平衡国民党内部的权力，以确保其独裁地位。
    赵寿山守丧结束后，想过联合韩复榘，宋哲元等迎回冯玉祥，对抗蒋介石。可惜韩、冯、宋有过过节，无法实现。于是他南下到南京，化名“赵福海”，独自考察国内情势。

    赵寿山的行为被蒋介石获知后，蒋介石萌生了拉拢赵寿山，牵制杨虎城的想法。他派了一个高级官员劝赵寿山去见一下自己。哪知赵寿山一口回绝：“我官小，没有必要去见。”蒋介石的说客又道：“听说你想上陆大，见了委座后请他写个条子，不用考试就进去了。”一阵绕圈子后，赵寿山索性挑明：“我随杨虎城多年，不愿离开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此时，距离赵寿山游历考察已有半年多时间。杨虎城对其迟迟不归心感焦虑，打了六个电话催促他赶紧回陕西。赵寿山因为没想清楚，“以下犯上”的习惯又冒出了，偏偏就不回去。杨虎城只好切断他的经济来源，逼他回陕西。哪知赵寿山“将来兵挡”——回去就回去，不过回去可不是帮你打共产党的，而是说服你一起逼着老蒋联共抗日。

    著名的西安事变，就此拉开序幕！

    1936年10月，四十二岁的赵寿山回归西安杨虎城部队即十七路军。赵寿山深知杨虎城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也意见很大，只是这临门一脚还需要由他这个“大胆下属”来推动一下。

    首先是一场长谈。赵寿山将半年来所见所闻一一告知杨虎城。杨不时点头，问道：“他们的抗日劲头很高？”赵如实回答：“将领中坚决抗日的还是少数，中间派和投降派却有不少。”杨问：“张自忠是不是很积极？”赵答：“确实如此。”杨问：“那韩复榘呢？”赵答：“韩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曾吓唬过日军，说他虽然打不过日本人，但至少可以一夜把阵地里的日军杀光。我认为还是决心信心不够。他们内部官兵腐化严重，早就没有当年冯玉祥在南苑练兵的那种气概了。”杨道：“华北形势是不是已经很危急了？”赵答：“日本人得陇望蜀，华北快丢了。”杨又问：“蒋介石不是已经查办了几个腐败分子了吗？”赵答：“国民党内部贪污腐化、争权夺利的习气已经根深蒂固，就像一座蛀空的大厦，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倾倒。共产党就不同了！”

    杨虎城问：“你怎么看共产党和红军？”赵答：“我读了三本书，《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国家与革命》，结合这些年接触的共产党人，我感觉红军是一支人民的力量，很受人民拥护，定能发展壮大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可以再度和红军签订更深的盟约，一起抗日。”

    接着，赵寿山提出可以举办干部培训班，传授抗日救国的精神。杨表示这个建议可以研究。赵寿山又提出一个联合东北军的思路，杨表示赞同。就这样，两人一直谈了两三个小时。不过杨虎城最后依然没有拍板，而是对赵寿山说：“你谈乏了吧？回去休息休息。”

    隔了几天，赵寿山按捺不住又去找杨虎城并提出了一个“天大的建议”。他说：“联共抗日是唯一的生路。蒋介石正忙着调兵遣将，随时都可能把我们拉入内战，借此消灭我们。蒋如果来西安，我们可以把他扣起来，逼他联共抗日。”杨惊道：“这是天大的事，我们敢干？”赵答：“只要你把当年打李桢的精神拿出来，就敢干！”李桢是杨虎城年轻时击毙的一个地主劣绅。杨虎城环顾四周，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对赵寿山说：“你在外面转了一圈，脑子有点发热了。这样的大事要很好考虑，不能轻举妄动，随便乱说。你还没休息好，所以心血来潮。”

    赵寿山没有打住，而是继续说：“如果成了，国家便能振兴；就算败了，我们可以把力量集中到耀山以北，干脆打出红旗，和红军合作，将来再打回来。”杨虎城听后很严肃地告诫说：“看来你精神还不正常。这些话只能对我说，绝不能再对其他任何人讲。你近日所谈的，有些是对的，有些很冲动。要冷静些，我们以后再谈。离开那么久了，你还是先回白水看看部队吧。”

    赵寿山略感失望地服从命令了。事实上，这几天的谈话和这个天大的建议还是对杨虎城的思想起到了很大的影响作用。作为一个高级将领，杨虎城自有其行事节奏。11月初，杨虎城终于向张学良提出了“扣押蒋介石，狭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同时，把赵寿山从白水叫回了西安。

    12月4日，蒋介石携张学良由洛阳来到西安。7日，张学良向蒋介石“哭谏”。蒋大怒。8日，杨虎城和张学良商定扣蒋分工，打算伺机而动。不料9日发生了一场虚惊。

    12月9日，东北大学和西安的一万多名学生示威游行，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赵寿山的儿子赵元介也参加了。国民党特务开枪打伤了一名12岁的小学生，引起了公愤，学生都说要去华清池向蒋介石请愿。赵元介回家后告知父亲。赵寿山深感已无退路，兵谏已不可避免。

    当天晚上，杨的特务营长宋文梅在西安东城楼和张的特务营长孙铭九会面。宋问去哪里。孙答去临潼（蒋居所）。宋以为是要去扣蒋，急报杨的秘书王菊人。此时，杨正在陪南京来的军政大员们在易俗社看秦腔。王告诉杨，说东北军今晚就行动，孙已出发。杨想到张今天没来易俗社，便信以为真，命王立即转告赵寿山——队伍归他指挥，马上布置行动。

    赵寿山接令后马上包围了易俗社，从剧场开始，沿路设下岗哨，并在北城墙上布置了炮兵。哪知杨回剧院不久，发现张也来看戏了，便觉不对。为了不让其他官员生疑，他悄悄命王去核查，一旦起兵，赶紧来剧院报告。王菊人赶忙找宋文梅，才发现孙铭九正呼呼大睡，原来今天孙铭九只是例行探路。宋文梅立即通知了赵寿山。

    事情紧急，赵寿山没等杨虎城下令就传令撤兵，要求10日凌晨5时前回归旧防。赵寿山的果断可以说避免了一场“实惊”。要知道，西安大街小巷都有蒋介石的眼线。

     12月11日晚9点，杨虎城派车来赵宅接走赵寿山。车直抵杨宅。赵寿山抵达时，王菊人和警二旅旅长孔从洲（赵的学生）已经到了。赵对孔说：“赶紧把西安地图给我看看。”杨听到后，大声说：“寿山快进来。”

    杨虎城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几次提出要真干嘛，今晚就行动。西安城内的部队你来指挥。”赵寿山很激动，问：“冯钦哉师长通知了吗？还有孙蔚如师长呢？”杨答：“来不及了没通知。再说把他们喊来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呢？”看来，杨虎城决心已下。不一会，张学良如约赶到。

    12月12日凌晨5点，临潼方向响起了枪声。赵寿山下令，半小时内消灭北门外所有敌军据点。上午9点，蒋介石已经从临潼被押送到西安。杨虎城随机任命赵寿山为省会公安局长，负责城内外治安。

    之后的进展便如世人所熟知。杨张二人意见不合，赵拥护的是杨的主张——好不容易抓来了，坚决不能放。此时中共方面，也开始介入。

    12月23日深夜，周恩来来到赵寿山家中，做思想工作，试图说服他放蒋是为了日后考虑。后来，彭德怀、任弼时也在三原劝说过赵。赵寿山终于松了口。

    12月25日，张学良和蒋介石瞒着杨虎城，登机飞离西安。西安事变让红军得到了休整机会，不久中共即迁往延安。

    多年后，杨虎城被蒋介石杀害，张学良赴台。只有赵寿山，彻底变成了“红皮红心”。

毛泽东批示：官得做下去，对党有好处

    蒋介石脱险后，南京方面的“讨伐军” 很快便来了。杨虎城任命赵寿山为渭北警备司令，集中十七路军的主力部队到泾阳、三原一带与红军联手。

    1937年元月与彭德怀等四人顺利会师后，和同时担任第17师师长的赵寿山合影留念时，彭德怀开玩笑说：“这一下你把‘通匪’的证据弄下了。”赵寿山笑答：“我不怕，我还要上山入伙哩！”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传到了党中央。张闻天总书记批复，批准赵寿山为中共党员。批文中写道，其参加革命工作时间可从1936年12月（西安事变）算起。不过，赵寿山当时并没有办理入党手续。此后不久，赵寿山将包括自己的一双儿女等八名亲属陆续送至延安红军大学学习。

    蒋介石方面，开始逼迫杨虎城辞职出国考察。5月12日，杨虎城从西安赴上海，重要将领都赴沪为其送行。出国前一晚，他对赵寿山等人说：“得到人民的支持，他蒋介石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共产党知道我们不是封建军阀，是一支革命队伍。我杨虎城缠不下蒋介石，你们更缠不下他，能缠下蒋介石的，只有陕北的周恩来。跟着共产党走，十七路军的前途，你们的前途，都是光明的。”

    两个月后，蒋介石在庐山请赵寿山吃饭。明里他答应了赵寿山请缨抗战，暗里却迟迟不给他补充军需，想借日军的刀排除异己。有乡党闻讯后对赵寿山说：“你甩了‘黑板’了！”赵答：“就是甩了‘黑板’我也是为了国家。”

     于是，他带领部队咬牙以最差的装备奋战在抗日第一线。从河北大平原到晋东娘子关，没有蒋介石派来援军，也不动老百姓的一针一线，一场仗接着一场仗地打，四十出头的赵寿山就白了头发。1938年6月，赵寿山率第十七师（后来的三十八军）披星戴月，抵达山西平陆，归还31军团建制。这就是后来的第四集团军。

    由于军功赫赫，赵寿山升任国民党三十八军军长后，蒋介石找不到把柄搞他，又请他吃饭。谈话中获悉赵一双儿女已在延安，蒋大怒道：“把他们叫回来！”此时，军统给蒋介石的密报已明确表示：杨虎城旧部中心人物不是孙蔚如而是赵寿山。

    得知蒋介石开始注意他后，赵寿山先后三次把儿子赵元介送去重庆“做人质”。1944年是最后一次，他对儿子说：“我随时都可能被蒋介石关押，去陪伴杨（虎城）先生。你到重庆后，要时刻提防他们的圈套，与周（恩来）先生要常联系，设法摆脱特务的控制。”

    1940年，赵寿山率部在晋南豫北中条山一带继续抗日并策应八路军的“百团大战”。为了隔断联共之路，蒋介石将第四集团军调至洛阳、郑州一带。1941年，蒋介石要求三十八军高级军官去重庆“培训”。赵寿山敏感地觉察到，蒋介石要下杀手了。他开始筹谋武装起义，正式奔共产党。

    中共中央同意了赵寿山的行动要求，毛泽东命彭德怀在赵寿山北渡黄河之时给予援助。但后来经研究，觉得此举过于冒险，改而指示赵寿山对蒋介石继续“忍耐敷衍，等待时机”。

1942年，蒋介石再次以培训为名，要肃清赵寿山部队里的亲共分子。赵寿山毫不畏惧，再次提出入党要求，希望明确组织关系。毛泽东后来答复：“在党内不公开身份，以后追认。”且再次明确，赵寿山同志的党龄从西安事变时算起。

此后，赵寿山截获日蒋联合反共的密报，发给中共中央，由新华社予以公开。此举彻底激怒了蒋介石。毛泽东致电赵说：“兄处方宜委曲求全，以求自全。”

1944年，蒋介石假意给赵寿山升官，说要把他调去任全国后勤总司令。赵寿山回答：“我是个老粗，只会打仗。”蒋拿他没辙，只能以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的名义，将赵寿山软禁于甘肃武威。毛泽东表态：“如果有一线之路，官得做下去，对党有好处。”于是，赵寿山到了武威后，实行“多请客，少说话”的方针，继续与蒋介石周旋。

有一次与国民党同僚喝酒时，酒量很好的赵寿山装作醉了的样子大声说“我和毛泽东……”接着，空气就凝固了。哪知他接着说“还有和梅兰芳，都是同庚呢！”尴尬瞬间化解，现场笑声一片。

    1946年春，蒋介石再找赵寿山吃饭。赵假意说“第三集团军最好能提早撤销，我想请委员长考虑，派我到美国考察水利。”其实早在开会的时候，他早就将会议纪要偷偷发给了共产党。在他的部署下，国民党三十八军先后起义回归解放区，成为西北民主联军第三十八军。

    在解放战争即将爆发之际，中共终于批复，赵寿山同志去延安的时机到了。此刻，蒋介石已渐渐相信，赵寿山真的想去美国考察水利。
    1947年，赵寿山几经辗转，抵达解放区，与三十八军的老部下还有解放军的新同事“喜相逢”。不久，赵寿山的夫人子女也成功抵达华北解放区。等到蒋介石发现赵寿山一家已经不知所踪，才知道上当了。

    毛泽东笑着对赵寿山说：“你的品行很好，彭德怀、贺龙都争着向我要你。我要同你商量一下，你愿意在后方，就给贺当副手；愿意在前方，就给彭当副手。”赵寿山答：“我没有意见，请主席决定。”
    不久，赵寿山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一野）副司令员。至此，经数次“门庭”转换，赵寿山终于找到了一条为国为民的康庄大道。毕竟，比“忠君”“忠党”更有力量的是“忠国和忠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