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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奔波,孙丽杰显得很疲倦。 京华日报实习记者潘之望 摄
离父亲四周年忌日还有几天,母亲突然被查出癌症晚期。这还不是最坏的,第二天,母亲最疼爱的儿子,接到死神召唤——他被确诊为脑瘤。救妈妈,救弟弟,担子压在了这个体形看起来比偏瘦的人还要瘦弱的女人身上。孙丽杰用上全部积蓄,加上借款,还是不能解决两人医疗所需的费用。救妈妈,还是救弟弟,她似乎只能选一个了。
■灾难
6月28日上午9点,平谷区医院肿瘤科。孙丽杰推开病房门,母亲佟素芳戴着呼吸面罩,佝偻着身子坐在病床上。母女俩避开了对方的眼神。孙丽杰低头走到病床边,攥着母亲的手,半晌沉默。佟素芳在说话,声音低小而含混不清,孙丽杰凑上前,她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化疗。
这是孙丽杰现在最怕听到的两个字。两天前,平谷区医院下发了母亲的病危通知单。主治医生说,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如果家属愿意,现在仍可用一些化疗的药物,控制病情。
孙丽杰对医生摇了摇头。摇头,孙丽杰在做这个动作时看起来简单自然,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医生知道,她这一摇头,表明她终于作出选择,放弃母亲的生命。
4月13日,孙丽杰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说自己咳得厉害,颈椎疼,吃不下饭,想让丽杰带她去城里的医院检查检查。母亲打电话时还在邻村蔬菜大棚打零工,孙丽杰以为只是感冒引起的咳嗽,并没多想,当天便带她去了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
10天后,孙丽杰和母亲一起去医院取检查结果。“佟素芳的亲属?你先等会儿,大夫有些疑问和你说。”护士说。孙丽杰感到一丝恐惧。她盯着被护士叫出来的大夫,距离母亲10米远的地方,大夫刚要开口,孙丽杰突然抢着说道:“到里面去说好吗?”
结果超出孙丽杰最坏的估计。癌症晚期,肿瘤已经扩散。
孙丽杰要求医生继续进行其他检查,希望另有结果能够推翻医生之前的说法。她在医生办公室站了一会儿,让自己尽量镇定一些,之后走出门去对母亲说,结果没出来,还需要继续检查。
第二天,孙丽杰带母亲到医院做了血液项目的检查,回家安顿好母亲,弟弟孙立岩的电话这时打了过来。这个电话让孙丽杰略为不安,弟弟在电话中说头疼,前阶段看过一次不见好,最近加重了。孙丽杰不敢怠慢,下午带着他去医院检查。
CT室内,孙丽杰又一次看到大夫凝重的脸色。“……脑瘤,不手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孙丽杰只听到这些。天塌了。
孙丽杰觉得自己想向大夫说点什么,问点什么,但嘴唇发干,几次张口也发不出声音,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弟弟就在走廊里,但眼泪终于还是出来了。门诊大夫好像还在跟她说着些什么,孙丽杰只看到休息区的电视屏幕忽明忽暗不断变换,其间有等候的病人从门外向检查室探头,还向这个呆站在里面的女人这边看了几眼。等她意识恢复的时候,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走出CT室,孙丽杰故作轻松地拍了一下弟弟,“没事儿!”然后抢到弟弟前面径直走出医院,她不能让弟弟看到她眼睛。
再过两天,就是父亲四周年的忌日,孙丽杰走在路上,突然想起来。
抉择
孙丽杰没有时间悲痛。她外表平静如常,心里却加速地计划着下一步的对策。当天晚上,她与爱人将妈妈和弟弟送回平谷老家,然后召集亲戚朋友筹钱想办法。
这一夜注定无眠。
想起医生关于弟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叮嘱,孙丽杰坚持和弟弟挨着睡。他睡得真安静,一脸安详像个婴儿,还突然踢了她一下。孙丽杰下意识地用手探了探弟弟的鼻息,感觉他在呼吸,孙丽杰舒了口气。千头万绪,立时如这黑夜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父亲临终前对她说:照顾好你弟弟。
母亲背着自己走在上学的小路上。
瘦弱的弟弟在村口等待自己放学的身影……
父亲生病过世,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母亲打零工,收入微薄。弟弟还在念书,正是花钱的时候。全家的花费都指望自己和爱人每月一共三千多元的收入。家里仅存的少量积蓄,加上亲戚朋友东拼西凑,一共不足五万块钱。母亲需要化疗,弟弟需要手术。现实的经济状况意味着她必须在母亲和弟弟之间进行选择。
母亲癌症晚期,也许还能熬一段时间才会恶化,可是弟弟却随时有生命危险。
天亮了,孙丽杰狠狠心,作出了选择:先救弟弟。
隐瞒
将母亲安顿在家休养,孙丽杰带着弟弟回城入住北京武警总医院。经过两次大手术,弟弟脑中的肿瘤被成功切除。术后孙立岩一度昏迷不醒。孙丽杰整天整夜地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一刻也不能坐下。终于,弟弟睁开眼睛说:“姐,我想吃草莓。”孙丽杰跑出病房,靠在墙上,哭了。
随着后续治疗,弟弟的病情逐渐稳定。弟弟可以进食的那天,孙丽杰感到一丝欣慰。这时老家传来消息,母亲佟素芳病情突然恶化,住进平谷区医院。
从此,孙丽杰开始了一段两边隐瞒和奔跑的生活。她在妈妈和弟弟面前分别编造了一个谎言,以免造成精神打击。孙丽杰告诉妈妈,弟弟由于学习压力大导致头疼,医生要求静养,所以不能回家。弟弟问起为什么妈妈不来看自己时,孙丽杰又说,妈妈身体弱,每天要输营养液,走不开。
弟弟的病房里,有一个用四个小板凳搭成的“床”。舍不得花钱租床,孙丽杰每天晚上就缩在板凳上睡觉。只要有亲戚朋友来替她照顾弟弟,孙丽杰便第一时间赶回老家医院陪护母亲。因为肿瘤已经扩散到肺部,佟素芳一躺下就憋得不能喘气。女儿白天黑夜陪她一起坐着。
“我和她说很多话,她很少回答。”孙丽杰说,自己能够感觉到母亲生的愿望有多么强烈。一辈子要强的妈妈从未像现在这样向自己直接提出要求。母亲肯定希望自己能带她去城里条件更好的医院进行治疗,可是因为没钱,现在连化疗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她。“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我受不了。”
“立岩也会恨我的。”孙丽杰说,如果有一天,母亲走了,立岩一定会责怪她的隐瞒让他丧失尽孝的机会。“我宁愿他们都恨我,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为了抑制肿瘤再次生长,术后孙丽杰带着弟弟转院进行放疗。主治医生告诉她,这种病复发的几率很高,放疗过后视病人的身体状况可能还将进行化疗。后续费用保守估计也需要10万元左右。“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孙丽杰说,前期手术治疗已经花了9万多元,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已经借遍了。现在放疗的钱只能凑够一点交一点。
“我希望弟弟活着,”停顿了一会儿,孙丽杰哽咽着说,“妈妈离开的时候不要带着怨恨。”
■记者手记 无愧汝心
第一次和丽杰见面,这个瘦小的女子坐在我对面,不间断地同我聊了很久,没有眼泪。隐瞒病情的谎言和在亲人之间的选择让她寝食难安,她需要倾诉。
23岁那年父亲病逝,她开始赚钱养家、供弟弟上学,家里大事小情都由她一个人决定。因为娘家负担重,结婚三年丽杰没敢要孩子。
48小时内两个足以将人击垮的诊断结果、白天不吃、晚上不睡、两地奔波照顾病人的辛苦都融化在孙丽杰坚忍的微笑里。可是对母亲的愧疚却让她无法释怀。采访中,孙丽杰说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她说善良、坚强的母亲一直是自己的榜样。
都说女儿是妈妈贴身的小棉袄,孙丽杰和妈妈也格外亲。母女俩只要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丽杰在外地读书时,每两周母女俩通一次信。身在异乡,每每读着母亲平实的文字,孙丽杰都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然而现在,即使在寂静的黑夜里母女俩促膝而坐的时候,母亲也很少说话。没有经济能力为母亲做化疗的愧疚吞噬着孙丽杰。
孙丽杰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因为眼神中透出的生的渴望和哀怨让她不堪忍受。
奔跑于两所医院之间,两个月来,孙丽杰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迅速地消瘦,以至于现在无法进食,只能靠喝牛奶维持。她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救赎自己对母亲的愧疚。她告诉我,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弟弟能活着。只要活着,只要给她去付出的机会。
由于经济原因,孙丽杰已经放弃了对母亲的化疗,现在出于同样的原因,她再次面临着放弃懂事的弟弟。要强的孙丽杰最终选择向社会求助的同时,有着自己的顾虑:母亲和弟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病情,这个秘密不能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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