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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情,谢源璜即是如此,他迄今为止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画画;还有人说,伟大的作家一生只写一本书,作为画家,谢源璜似乎也只画了一幅画,这幅画的名字叫——自由。 除了哲学意义上的自由,个人以为谢源璜还未完全够着 外,他足以诠释自由的其他含义:自由的行踪、自由的生活形态、自由的笔法以及一副“不自由毋宁死”的硬汉架式,等等。 于是,我们看到这样一个人,他出生在湖南,却生长在湖北,在那里他接受了正规的美术训练,也度过了艰辛的青春岁月,此后他于中年之际考取了文革后第一届美术研究生,读的是西安美院。就这样他由中国中部的湘楚地带走向西北,毕业创作他选择了“更西北”的新疆,没想到一下爱上了那个地方,并经常前去“朝圣”。但是似乎任何地方都不能安顿他一颗驿动的心,他由西安美院教师一变而为湖北美院副教授;1988年海南建省,听说 “海南要建成第二个香港”,谢源璜二话没说,便杀向被其称为“中国的塔希堤”的海南岛,就这样他又来到了中国的最南端,在那里当上了海大艺术学院教授,并成为副院长。然而,“海岛文化艺术上的缺失”终于还是让他不能忍受,他像庄子笔下的大鹏一样“怒而飞”,这一次飞到了更遥远的大洋彼岸的美国,在畅享了自由画家的自由之后,也感受到了诸多的不自由,于是,他又回到祖国。北京宋庄艺术家村、海南大学湖畔公寓,成了他两个主要的栖息之地,而“能自由自在地画画”,成了他的终极追求。 十分吊诡却又非常自然的是,谢源璜笔下几乎没描绘过给了他滋养的湘楚大地的风情,他的绘画母题集中在他中年以后生活、工作的三个地方:大西北(主要是新疆)、欧美(主要是美国)、海南。说句俗的,因为这三个地方是他的“心灵之乡”。 欧美:光与色 作为画家,谢源璜良好的色彩感觉似乎与生俱来。他父亲是民国时期湖南长沙一家染织厂的厂长,能从普通蓝布中分辨出几十种深浅不一、有着微妙变化的色彩。从小喜欢美术,长大后也走上美术创作之路的谢源璜,无疑把家族遗传的这一优势放大到极致。 谢源璜的不少作品,是可以称之为“色彩的交响乐”的,像他的研究生毕业创作《欢乐的古尔邦节》就以浓重而又绚丽的色彩、繁复却不紊乱的结构,篇幅巨大还能“凝神”,描绘了维吾尔族人民欢度古尔邦节的场景,这幅具有很大艺术感染力的作品,入选全国美展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虽然还有那么一丝主旋律创作的痕迹,但谢源璜真正艺术创作的起点明显高过众多“主旋律中讨生活”的画家。换句话说,谢源璜的“主旋律”也是“生活中讨出来的主旋律”。尊重生活的真实形态(而不附加、更不强加什么),成为谢源璜创作的基点,也是他一直能以一个“纯粹画家”示人的内在力量之所在。 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于谢源璜,童年时代作为资本家子弟,日子过得相对富足,改朝换代后,“狗崽子”的诅咒跟了他几十年,他能用来消解的,惟有艺术。文革期间,他画领袖像出色,受到军代表的称赞,“我就知道你这个狗崽子能被改造好”。对此,谢源璜很感激,但他更看重的,是画完巨幅领袖像后“奖励”他的油画颜料——那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的油画求艺之道是漫长的。大学期间俄苏体系的素描训练,打下了他坚实的造型基础,而对油画色彩美的进一步开窍,还要等到他中年以后有机会赴欧美观摹众多西方油画原作之后,尤其是印象派画家对色彩的高超表现令他着迷,也让他自己的“色彩潜能”极大地释放出来。 至今,推崇“纯正油画”的谢源璜仍不屑“油画中国化”、“油画民族化”这种笼统的提法。“首先要承认油画是外来画种,先得把人家的东西学到手”。何况对谢源璜而言,“学习西方文化”甚至是付出过巨大的代价的,还在文革期间,他不满耳朵里灌满八个样板戏,转而收听外国电台的古典音乐节目,结果被诬告为“收听敌台”,被发落到湖北最荒僻的农村接受教育改造。笔者觉得,只有有过这种刻骨铭心经历的热爱,才足以让人能在精神领域内与那些大师展开真正的对话。风雅或可附庸,风神只能独具。 谢源璜的欧美题材画作呈现出油画语言上的自由率性之美,像《巴克斯郡小景》、《威尼斯写生》、《下雨的曼哈顿》、《爵士乐队》以及《老书店》等作品,毫不夸张地说,放在印象派大师的集子中,也不逊色。只不过,与早期印象派“流连光景”的漂亮的光色表现相比,受过俄苏“抒情的灰色调”影响,且性格偏于阳刚豪迈的谢源璜,光与色也趋于浑厚凝重,或更接近后期印象派的塞尚。像《巴克斯郡小景》中雪景的庄严,像《威尼斯写生》中千年水城的沧桑等。当然,笔者仅强调了主色调,其实细看原作,会发现个中色彩极为丰富,却又毫不犯冲,而是和谐紧密地构造出一个整体,十分耐看,回味深长。 稍稍延展一下话题:为何印象派对中国画家影响甚巨?或许西方美术有过这么一段时刻,也像东方艺术那样讲究笔触。此前的古典油画,大多是“油而光”的,此后,则更多地走向了平面构成或抽象,惟独在印象派的这几十年里,东西艺术似乎找到了共同点——笔触。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些推断。 看得出,谢源璜是相当迷恋欧美的生活方式的,他向往的是席勒所谓“游戏的人”的状态,你看《老书店》(费城的一家老书店,背景上有一幅莎翁肖像)中优雅的手捧小书的红发女士,你看《爵士乐队》里那些专注而快乐的老演奏家,甚至《下雨的曼哈顿》中持伞携手并肩前行一对恋人的背影……,尽管他也透露过在美国“为了面包而画画”的不自由,“要租间好房子、开辆好车,别个人才认你的画”的当地人的势利,“画肖像画要听雇主摆布”的不爽……但不妨说,那还是谢源璜钟意的“自由之地”,为此,他不惜放弃了在国内诸多世俗的名利,比如早在中年时期,在湖北美术界他就是引领艺术青年两派中的一派——谢源璜派的当然领袖(另一派是徐芒耀派),他在海南也有较高的学术及社会地位,可是这一切对许多人来讲一生难求或者可藉此攀升的东西在他眼底都可“弃之如鄙屣”,他追求自由是不是有点过份?哈哈! 大西北:马 大西北,是谢源璜第一次打开自我的地方。当年他与之初识之日,各方面条件还很艰苦,他靠坐火车搭便车乘牛车的方式前往西北,有时一住就是半年。 他是天生具有雄性甚至野性的人,大西北广阔无垠的大漠、戈壁滩及草原,正好供他“撒把野”。 因此,他近来乐于画马是并不偶然的,整个“草原帝国”都是建立在马背之上的,马的耐劳、善奔却仍保持着英俊勃发的神态,千百年来为中外画家所激赏,尤其中国艺术有自马踏匈奴、马踏飞燕到昭陵六骏再到“悲鸿马”的传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本民族艺术的推重或回归,谢源璜近来开始用水墨画马,如《马》、《牧归》等。但面目依旧是油画式的,意境则显示着东西艺术的糅合。或还存在这样的因素,在大西北,谢源璜认识到人类生存的艰难和奋勇,水墨的阴沉正足以表现生存环境的恶劣,而马及牧人的出现,则意味着人的活力与挑战。 在《冬天》、《山路》、《牛群》等画作中,都出现了牦牛和马的身影,背景的山或雪原是如此严峻凛厉,而牧人和群畜的身影打破了太古般的寂静,其艰困而又执着前行的姿态,让人不禁耳边回响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 没错,谢源璜是有着浓重的英雄情结的,但不是那个年代流行的“革命英雄主义”,而是颇具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在相对边缘的新疆、西藏地区觅得这种因与大自然更加亲近、“自然人”特征更强烈的族群,其兴奋感可想而知(他的边疆人物肖像画因此也水准很高)。笔者曾在多次会议上,领教过谢源璜发言时“一语中的”的本领,其源起,从其早年大量的新疆速写就可见一斑,那富有表现力的线条,一下抓住人物内在本质的能力,都是在一种巨大吸引力与感召力(所谓气场)的驱使下,“如魂灵附体”,顿悟,拥有,乃至终生享用不尽的。 谢源璜的内心深处,还有着强烈的“狂欢”倾向,这集中体现在《欢乐的古尔邦节》一画中。节日,做为一个民族精神与生活的最高形态,吸引着谢源璜,他调动起生活积累,竟在一幅画中描绘出数十位人物,老中青少男女,乐者舞者观者,富有民族特色的服饰及乐器……这是谢源璜的“欢乐颂”。 海南:船 于是,当海南建省之时,谢源璜毅然南下就不偶然了,艺术家对热带太阳的追逐本是有传统的,比如凡高,比如高更,在谢源璜眼里,海南岛就是中国的塔希堤。 谢源璜也由此分外迷恋海南的黎苗题材,在比如《和声》、《人体》、《家园系列》、《热带女子》等作品中,谢源璜还真地把海南岛画成了高更笔下的塔希堤,这种近乎浪漫主义的处理方式或许也呈现出谢源璜寻求“温柔乡”的冲动与渴望,他的以“热带少女”为题材的系列创作中,都是颇具梦幻色彩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热带少女每每置身于灿烂的阳光下与葳蕤的树林花丛之中,优裕的环境总让人想起古希腊潘神出没的林间水边,奏响德彪西充满享乐与幻想色彩的《牧神的午后》。而一旦背景变得不那么“花哨”,热带女子不再那么悠闲,谢源璜的画也立马从浪漫主义、幻想主义变成现实主义,比如他喜欢画的黎族纺织的题材,画面即变得有雄强刚毅之气。同为手工艺者的画家,是不能不对辛勤劳作、扛起一家生活重担的海南妇女——尤其是黎族妇女——表达敬意的(同样是异域之作,一离开西方,目光转向印度,谢源璜就更多地看到生活的艰难。《水》描画了在陡峭的石阶上、恒河边百姓传递陶罐取水的场景,是那么令人震撼!)。 如果说纺织女还能掌控自己命运的话,那么做为渔女,有的除了对“大海中捞生活”的家人的担心,便是一种默默的坚守,在《渔家女之一、之二》中尽管看得出一个画的是少妇惦的是老公,一个画的是少女念的是情郎,但女子表情都是惆怅甚至茫然的,她们像极了拴住渔船的那道缰绳,系住船的是她,放开船的也是她。画面有一种悲悯乃至宿命的色彩,这就是残酷、动荡却又富有活力、充满冒险的生活,将众生握在手中的,是命运! 因此,当谢源璜的画笔去描绘“人与海”这一主题之时,个人以为他找准了题材!而且他不直接画人画海,他让人物隐身,甚至也不让大海彰显,他更多地去画船。于是,就出现了军团般气势雄壮、万帆竞发的船队,出现了或是刚刚满载而归、海港边憩息的渔船,还有《退潮》中乌云密布下昂立的船体,还有泊在岸边似乎已被人忘却了的几只船,然而桅杆依旧立着,像几个仍不屈服的斗士,斑驳的色块涂抹出的船体仿佛还存留着与海浪搏斗的痕迹(参见《三亚港》系列),《岁月》中的那几条老船,明显已经伤痕累累乃至被弃置在海边,却仍不甘心摆出一副冲向大海的身姿…… 在这些动人的画中,似乎都投射着画家自身的性格及命运,尽管长得不足够洋气,但是蓄着小胡子、喜欢戴着一顶贝雷帽的谢源璜,还是很让笔者想起海明威,尤其联想到《老人与海》里那个与大海巨鲸搏斗,最后只猎获一座巨大的鲸鱼骨架的老渔夫圣地亚哥,谢源璜对自由的追求庶几近之,当然,他也更幸运,因为他有着丰盈的收成,“猎获”了如此众多的绘画杰作。同时,他厚重遒劲、心手相应的油画技法也很难说仅仅是一种技法。它“技进乎道”,是画者充满斗志、崇尚搏击性格的体现,它像笔触之于书法一样,道出了画者内心的不羁和对自由的渴求。说实话,我极度认可这种道技合一的高贵的英雄主义。 接触过许多画家,但像谢源璜这样,其经历与“画法”极为一致的还很罕见,湘楚—西北—海南—美国—北京,谢源璜快意涂抹出人生成长的多彩线条,每一笔又都那么苍劲有力,透着阳刚郁勃之气(虽很少画荆楚风情,但骨子里谢源璜有着湘人的“霸蛮”和楚人“九头鸟”的聪慧狡黠,两地人的好勇斗狠则是谢源璜的人生基调和求艺态度,想当年谢源璜曾与人较量画艺——画“白肥皂”,谢源璜说“那很难画的,造型和明暗都没啥,难的是画出肥皂的那个感觉。”);从海拔最高的边疆高原马,到海拔最低的海南海边船,谢源璜一直崇尚一种进击的姿态;从快速发展的古老中国到高度发达的摩登美国,谢源璜都过着一种“远庙堂而近江湖”的生活;尽管号称“卖画为生”,其实谢源璜的画一点也不商业,而是追求学院派的纯正,追求文化内涵和学术高度。其人生及艺术因复杂多变而又高度一致,呈现出相当的深度、力度。起码,当笔者回想这个时代时,不会忘记谢源璜留下的桀骜不驯的强悍“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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