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被曝六成公务员为民间借贷隐形债权人

蒲实

  鄂尔多斯被曝六成公务员为民间借贷隐形债权人                                                                 2012年04月21日

编者按

4月20日晚间，最高人民法院依法不裁定不核准吴英案死刑。将案件发回浙江省高院重审。然而，在民间借贷的北国之都鄂尔多斯，却没有太多的好消息。这个中国财富爆发式增长的北方小城，仍在民间借贷的泥潭中挣扎。随着危机的深入，民间借贷的链条更加清晰地展现出来。2011年，白昊为实际控制人的乌金煤业有限公司集资偿债链条出现问题，涉及资金23亿元人民币，在这期间，商人、掮客直至公务员构成了民间借贷的浮世绘。

记者奔赴鄂尔多斯，还原这一链条的真实原型。

“刘科长，你也来报案了？”“你认错人了。”被指认的那位中年男子随即迅速转身离开，消失在门外渐浓的雪中。

4月11日上午，发生在鄂尔多斯市东胜区国贸大厦一楼的这一幕，让人们对当天前往该大厦十层鄂尔多斯市公安局东胜区分局打击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办公室的报案人的身份多了几分猜测。而如“刘科长”般的公务员正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报案人员中。“多数是其家属现身，借条中出现的名字，也都是家属，而非本人。”一位办案民警告诉记者。

当下，政府和银行职员正在越来越多地从“隐身”状态下走出来。而部分官员似已提前撤离。鄂尔多斯市某派出所所长刘某在白昊“事发”前两个月，便匆忙撤回百万元放贷款；远在锡林郭勒盟的某镇一把手亦出现在“清退”名单中；国有煤矿副矿长亦安全退出……当然，他们不是普通公务员。

“没有人希望他们站出来，更不希望他们栽进去，但所有人希望他们说话。也许这些‘隐身’状态的‘出借人’能够推动鄂尔多斯救市升级。”一位当地的官员向记者表示。

同样在这个4月，鄂尔多斯市市领导密集与多家国有银行沟通，希望能够放宽借贷，解救陷入民间借贷危机的中小企业。甚至，鄂尔多斯市市长廉素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直言希望给予更多支持，帮助渡过“暂时的困难”。

在这场“鄂尔多斯民间借贷危机”中，当地政府职员、公务员在扮演什么角色？民间借贷困局又该如何解救？

公务员：隐身的借贷参与者

借贷危机中的公务员似乎还都处于隐身状态，但一位官员认为参与者比例不会低于六成。

“多可惜的年轻人，再过两天就二月二龙抬头了。”2月21日，龙年正月最后一天，丁虎开着路虎车来到富源小区北门那间名烟名酒店，上吊自杀。在这间小店的对面，是一片尚未开工的建筑工地。

丁虎，鄂尔多斯市司法局康巴什分局主任科员。该局局长杨晓芳回忆，丁虎早在组建该局报到时，便出示病历称有传染性疾病，此后再未上过班。据知情人透露，丁虎吸收民间借贷款后多投于房地产，但随着2011年当地房市停涨、滞销后，出借人催款，最终导致他走上绝路。

“我也是直到他出事以后，才知道他接了高利贷，但究竟多少钱，这些钱的去向，我们没人知道。”杨晓芳告诉记者，丁虎死后，迄今没有任何单位或个人来该局过问此事。

丁虎生前一位同事称在亲戚的再三恳求下，将不到十万元借了出去，现在差两三万元还没要回来。

“我不算多的，我们科长和他老婆两个人相互瞒对方，结果把三百多万元的拆迁款全放出去了，现在天天吵架。”市某部门一位女职员证实，她身边同事中除了新来的人没有参与外，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些难以要回的钱。

不过记者获得的一份白昊案债权人名单中，知情人指出其中2位债权人为伊金霍洛旗公务员，另有3位债权人疑为官员亲戚。

此外，在“清退”一栏下的债权人名单中，一个颇为罕见的名字，被知情人指出为锡林郭勒盟正蓝旗某镇主要领导。但该官员在承认自己认识白昊之后，否认曾向其放贷。

“打非吸办公室”一位办案民警私下透露，目前报案人中，已有公务员身影，但多数是其家属现身，借条中出现的名字，也都是家属。“但从借贷双方关系来看，有业务对口、或者过去是同事这样的关系。”

除丁虎外，借贷危机中的公务员似乎还都处于隐身状态。

先知先觉的群体？

纵使接贷者鲜少，但仍被认为一旦出事，可能造成极大影响。

放贷，而非接贷。这是多数公务员参与这场持续数年民间借贷热潮的主要方式。纵使接贷者鲜少，但仍被认为一旦出事，可能造成极大影响。

人们真正担心的，正是公务员中那些极少数的接贷者。事实上，从2010年“石小红案”，该案案发时石小红为鄂尔多斯市凯信至诚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从2006年年底起的三年里，她以2.5%至4.5%不等的月利率，累计吸收民间资金7.4亿多元，案发后能够追回的仅为3.41亿元。这一案件爆发伊始，至今陷落的人中，不少人并不直接拥有可以支撑巨额利息的实业，这些人往往是左手接了贷款，右手便抬高利息放出。

真正直接投钱给房地产等实业的人，往往是当地人脉极广的人。而在鄂尔多斯地区，人们公认商人和公务员拥有着最为广泛的人脉。

刘宇是伊金霍洛旗某部门公务员，他称自己和同事曾在2010年11月向某商人放贷130万元，月息2.5分。其中这些钱仅30万元来自他和同事，其他部分均从亲戚、别的商人朋友中以1.8分贷来，十个月后要回贷款，他们赚的利息差就接近十万元。

2012年以来，随着宁虹、刘兵、李建军、乔永清、萨仁其其格、斯仁热席(贾子明)、祁有亮、白昊等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查的消息传出后，刘宇和同事都庆幸当时及早收回了贷款，因为后来他们得知此前向他们借贷的那位商人，曾在2011年5月份向某房地产商以3分利息放贷近八百万元，迄今只收回300多万元。

4月12日下午4点，在“打非吸办”1005室，一位身穿印有“东胜区看守所”字样橙色马甲的中年女子受审时，门外多位报案人争相观看，并一再向办案民警求证，这名女子是否供出达拉特旗某官员。

多数报案人寄望于那些参与了借贷的公务员，能够因为其中利害关系，多思考解决之道，当然，前提是这一群体要稳定，不能受到这场民间借贷危机太多的冲击。

记者调查证实，曾向高源放贷的伊金霍洛旗乌兰木伦镇下一派出所所长，在2011年10月24日便匆忙要回近两百万元贷款。

进京求援：望银行放宽借贷

在鄂尔多斯，多数政府工作人员对目前民间借贷形势持乐观态度。

3月12日，鄂尔多斯市市长廉素、副市长李国俭在北京拜会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刘士余。此事经当地媒体报道后，公众给予高度好评同时，有关这次会谈中的细节，也成为坊间竞相猜测的内容，而多数猜测均趋于乐观。

接近副市长李国俭的一位当地人士向记者透露，那次会谈中，鄂尔多斯市领导直言因房地产宏观调控，导致当地民间借贷市场遭遇困难，不少中小企业经营资金吃紧，希望总行一如既往，在困难时刻给予支持。

颇为鲜见，人均GDP全国第一的鄂尔多斯市，似乎第一次谦虚地承认遭遇了“暂时的困难”。与此相对应的是，当地多位企业主反映，今年的鄂尔多斯地税务部门一反过去较为宽松的态度，最近显得颇为严苛。而另有传言称煤炭税费划归自治区的比例将有所调整，届时可能会影响到地方财政收入。

“如果真的税收收紧，那说明政府对经济发展预期已持谨慎态度，财政过去就大量投入各项市政建设，且依旧在持续大额投入，此时想要用于救市，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参与多起民间借贷纠纷的当地律师刘某称，他的许多代理人都这样分析救市，而年前政府召集各银行号召放贷的“救市”之举，早已被指责雷声大雨点小，并无实效。

不过，也有地方银行负责人认为，国有银行在国家政策严控房地产之时，岂会听命地方政府，逆势向房地产输血？而地方银行实力有限。

不过，采访中多数政府工作人员对目前民间借贷形势持乐观态度。

“参与房地产的，一部分是有煤炭做后盾，所以他不降价售房，保证了整个房市的稳定回落；另一部分则是纯粹单独以房地产为主业的企业，这部分资金有点吃紧，但目前出事的不多；第三部分，就是一些刚杀入的，靠很多人提供借贷的人和企业，这部分数量应该不多，否则楼市价格早就巨变了。”东胜区委宣传部一位工作人员称，政府对目前楼市与民间借贷基本持这样的看法。

前述知情人透露，市长廉素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得到了较为乐观的答复。这些，或许就是转机开始。

不过，目前鄂尔多斯房市依然形势严峻，就在记者采访东胜区公安局当天，某房地产公司面向该局的“团购”活动正在统计，参与团购的民警表示，相比于同一片区房价八千多，团购价五千多算得上是很便宜的。

蒲实

鄂尔多斯楼市成交锐降楼盘滞销 地产存隐忧



　　4月的鄂尔多斯（600295）冰雪已退，但当地楼市依然寒意浓浓。东胜区的街头略显寂静，康巴什新区更显冷清，不少售楼处门锁高悬。曾如同一锅沸水的鄂尔多斯楼市，如今和大多数城市楼市一样冰冻。
　　中国证券报记者在鄂尔多斯调查发现，当地楼市呈现价格坚挺、成交骤降状态，由于库存大、民间借贷问题引发房企资金链断裂，在建楼盘停工现象较多。当地业内人士表示，鄂尔多斯楼市成交量与行情火热时相比锐降，商业地产也存在盲目开发的隐忧。
　　楼市成交锐降
　　虽然鄂尔多斯楼市萧条景象和全国楼市保持一致，但和其他城市相比，鄂尔多斯有着明显的特点。当地业内人士普遍认为，鄂尔多斯楼市是一个供远过于求的市场。
　　就在去年，鄂尔多斯的楼市还是另一番景象。当时，楼盘一开盘就遭疯抢是普遍现象，人们连夜排队，甚至因插队而大打出手。一个当地市民介绍，如果可以在刚一开盘就能买下好几套房子，“一定是有关系”。然而，这种热销场面早已不再。
　　鄂尔多斯市统计局提供的统计月报显示，今年1-2月，鄂尔多斯的建筑工程投资同比去年减少了65.3％，施工项目下降了21.6％。统计局方面解释称，建筑工程投资同比大幅下滑，主要是由于季节性因素。
　　但当地业内人士表示，如此大幅下滑“不太正常”。鄂尔多斯房地产网相关负责人孙伟称，与之前楼市火爆时候相比，鄂尔多斯房地产网的交易信息减少了六成以上，楼市成交量则减少九成。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证券报记者走访时发现，当地部分楼盘的价格依然保持在高位。孙伟说，鄂尔多斯的房价并没有明显下降，成交量降了不少，很多楼盘几乎没有成交。孙伟坦言：“没人买房了，降价也没用。本地人谁也不缺房子，反而希望房价保持在原位，房子是他们资产的一部分。几个高利贷崩盘事件已经使他们的资产严重受损，如果房价跳水就是雪上加霜。”
　　另一个当地房地产业人士也称，鄂尔多斯房价保持坚挺，与民间借贷危机有莫大关系。鄂尔多斯的房子早已经失去居住用途，现在就算降价也卖不出去，不如让房子变成还贷的资产。“保持价格不变，借贷人就可以抵掉尽可能多的账，但绝大多数放贷市民都拒绝接受用房子抵偿他们的本金。”
　　高端楼盘滞销
　　2010年星河湾集团正式推出鄂尔多斯星河湾项目。星河湾集团相关负责人曾公开表示，过去10年，中国发展最快的地区是内蒙古，内蒙古发展最快的城市是鄂尔多斯。
　　鄂尔多斯星河湾体量庞大，位于东胜和康巴什之间的布日都梁。公开资料显示，鄂尔多斯星河湾总规划面积7.88平方公里，规划入住人口5.6万人。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10年底鄂尔多斯市中心区常住人口仅为66.8万人，其中绝大多数人口居住于东胜区。按照星河湾的设想，希望未来鄂尔多斯市中心近十分之一的人口能迁入星河湾建设的这一豪宅社区之中。
　　星河湾开盘时，聘请思源、中原、世联、合富辉煌四家机构销售代理，销售团队超过1000人。即便如此，星河湾销售情况还是让人大跌眼镜。据称星河湾将这一项目开盘的销售目标定为100亿元，实际成交只有不足20亿元。
　　中国证券报记者在鄂尔多斯星河湾的销售现场看到，销售中心极为冷清，就连销售人员也不多见。售楼处工作人员介绍，此前签约的销售代理中原地产已经退出。目前这一项目全额付款有85折优惠，七日内签约再享97折。据此估算，26000元/平方米的原价已经降至21000元/平方米左右。
　　知情人士透露，虽然星河湾多次促销，但是受累于民间借贷问题，那些曾经被视为目标客户的富豪们也无力购买动辄上千万的豪宅。在豪宅领域经验丰富的星河湾或将“折戟”鄂尔多斯。
　　实力雄厚如星河湾尚且艰难，更何况是鄂尔多斯当地的房企。中国证券报记者走访东胜区内的凯威世博荟、华研水岸国际等多个楼盘时，售楼处现场都是看房者寥寥。处于停工状态的凯威世博荟，售楼处已是门锁高挂，楼盘现场施工处也只剩下看守建材的工作人员和等待复工的建筑公司负责人。来自浙江的建筑公司老板刘铁表示，由于项目停工，他们已经让建筑工人先去别处暂谋生路，等到项目开工再把他们招回来。而至于何时能够开工，刘铁自己心里也没底。刘铁指着工地周围十余个塔吊说：“开发商没钱了，所以项目都停了。你看这周围，十个项目有九个都是停工的。”
　　一位当地房企负责人宋立（化名）表示，鉴于当前鄂尔多斯多个楼盘项目停工、停售，鄂尔多斯市政府相关部门准备重整房地产行业，通过并购、整合、政策鼓励等方式打造出10家规模较大的房企，引导房地产行业健康、有序、稳定的发展。宋立称，哪10家房企将成为“幸运儿”还不得而知。目前鄂尔多斯市注册的房企有500多家，但实际有楼盘项目在运行的仅有200多家。
　　商业地产隐忧
　　与住宅楼盘一样寂寥的还有当地鳞次栉比的商业地产。
　　多名鄂尔多斯当地市民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在住宅项目建设热潮之后，各类酒店、零售物业、写字楼等商业项目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现在也都停工了，而且之前很多写字楼都是空着的。我们这儿在写字楼上班的白领不多，大部分当地人都有自己的生意。”已在鄂尔多斯开了七八年出租车的刘毅称。目前部分底商、商铺项目仍在正常运作，而不少写字楼项目已停滞，即使是已交付的写字楼也是空荡荡的。
　　一些当地开发商表示，自己对于设计、规划、运营商业地产项目几乎毫无经验。但是，在当地住宅市场暂难恢复的情况下，房企期望能借助政府的规划，打造一些合理的、有需求的商业项目，从而尽快从危机中恢复过来。当地房企君龙地产董事长苗君表示，目前正在铜川汽车博览园开发一个商业项目。“相信在政府的规划和引导下，汽车博览园会有越来越多的汽车企业、汽车销售、银行保险公司等机构入驻，届时商业地产的需求应该不小。”苗君对此满怀期望。
　　中国商业地产联盟副会长兼秘书长王永平(微博)指出，当前我国部分二三线城市商业地产逐渐呈现投资过热的趋势，且出现同质化竞争、体量过大等现象，大量的商业地产项目都集中在商业综合体、购物中心等项目。他认为，二三线城市的商业地产项目需要政府引导和规划，且尽量商圈化。另外，道路交通、基础设施配套等也同样重要。
　　第一太平戴维斯商业楼宇部董事温书阅认为，类似鄂尔多斯商业地产的冷清情况在很多二三线城市都存在。“绝大多数的二三线城市在发展商业地产时都有点盲目，其人口需求和市场容量都没有现在供给的体量那么大。”尤其是写字楼这类专业市场仍旧集中在东部的两三个大城市。温书阅建议，无论是地方政府还是房企，都应加强市场调研和规划，应结合城市自身的特点，打造特色商业地产，比如特色产业园、旅游地产等。
　　正如鄂尔多斯当地一家大型房企人士所说，外部的大环境和鄂尔多斯的小环境，共同造成了鄂尔多斯的房地产泡沫。鄂尔多斯房价飙涨的几年，其他城市的房价也处于上升区间，许多人因此相信鄂尔多斯的房价也会只涨不跌，但非理性的投资需求终究难以抗拒客观的经济规律，监管部门应当及时对旺盛的投资需求进行有效引导。此外，也有人认为，鄂尔多斯人普遍将炒房和高利贷当作“简单易学”的投资方式，这种集体的非理性恐怕也是房地产泡沫滋生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