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人生相辉映———国家一级演员李九龙在文革中的遭遇

夏兰秋菊

            李九龙是一位著名的秦腔演员，国家一级演员、集编、导、演于一身。曾获陕西省主演一等奖、陕西省导演奖、陕西省剧本改编奖、西北五省（区）主演二等奖。本人传略先后编入《中国地方艺术人才年鉴》2001年专家卷和《中国戏剧家大辞典》等。李九龙曾在一百多本（折）戏中扮演主要角色，在有关电视剧和戏曲艺术片中扮演角色，随团出访日本演出。前后排、导二十多本（折）戏，创作、改编、整理剧本三十多部，发表和有关剧团演出的剧本二十多个，还写有电视剧和其他文章。

      但这样一位秦腔艺术家的坎坷从艺道路尤其是在文革中的遭遇却几乎无人所知。李九龙1939年出生于户县县北渭北村一个殷实的农户大家庭，他从小就因为家庭无法供他上学，被迫辍学。李九龙从小就痴迷戏剧，爱哼爱唱，什么戏一听就能唱，在本村业余剧团学了十多本（折）戏，有了戏曲的入门知识，为后来走向社会、走上专业打下了基础。后来西安市市政公司成立文艺队，李九龙被招了工，成为了一位文艺演员。再后，户县人民剧团团长王德普，硬把他从西安要了回来，从此在户县人民剧团一呆就是20多年。

      那户县人民剧团，原为户县宣化剧团，主要演员有曹韵卿、焦晓春、田艺勇、王景民、史凤琴、贾秀芳、贾正礼、赵定国、程振勤等人，演出《韩玉娘》、《打虎计》、《红楼梦》、《天河配》、《花亭会》、《家庭痛史》等戏，轰动一时。1953年末至1954年初，剧团因管理不善等问题，演员一时星散，仅留曹韵卿、党喜民、袁宏民、程振勤等十数人和十多名学生。管理不善，演出困难，收入微薄，演员生活都难以维持。

       1956年8月，在政府的支持下，户县宣化剧团正式改名为“户县人民剧团”，新招收学生60名，拨款添置戏箱，大大充实了剧团的实力。在党支部书记杨隆志、团长王德普等人的努力下，整顿组织，订立制度。剧团领导重金请来京剧教练董志杰，来给演员讲演戏的要领，戏剧形象的塑造，认真培养青年演员。后来还经上级部门支持，从户县第一中学调来语文教师郑向明给演员教文言文，从而大大地提高了演员的整体素质。

      李九龙在这个艺术氛围极浓的环境中，极大的激发了他的艺术天赋，加上他勤奋好学，很快就成了剧团的台柱子。时至60年代，他和一些青年演员如李凤贤、李化芳、郭桂芳、王桂贞、山艳芳等一批新秀的精湛演出，已经名闻全县，誉满关中，户县人民剧团也名声大振，在社会上取得了极好的声誉。

      1962年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响彻宇内，户县人民剧团自然不能例外，必须为政治服务，开始演出现代革命剧，李九龙也转而担任大多数现代戏的主角，如《血泪仇》中的王仁厚、《穷人恨》中的袁尚义、《同志，你走错了路》中的参谋长、《雷锋》中的雷锋等。剧团后来配合各次政治运动，新编演的许多现代剧，以曲抱村童玉顺在解放前和地主打官司的故事原型，编写演出了现代剧《一件血衣》。在1965年还配合农业学大寨，编演了一部现代剧，先叫《两个队长》，后改为《政治队长》，最后又改为《轮转车飞》，反映农村人民公社改肥、改土的斗争故事。李九龙都在这些剧中担当主要角色。

      现代剧要求“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而“英雄人物”必是“高、大、全”，形象高大、胸怀宽广，没有缺点。李九龙青年英俊，功底雄厚，唱做念打，无一不精。1964年冬剧团赶排出的大型现代戏《焦裕禄》的主角焦裕禄就由李九龙担纲。此剧深受群众欢迎，成了剧团当时每到一处的必演和首演剧目，为剧团增加了不少收入。

        1965年，阶级斗争的口号此起彼伏，剧团受到极左思潮冲击。一次，剧团转点到秦镇演出，第一天晚上演出《焦裕禄》，那晚台下观众特别多，几次为台上李九龙的精彩演出报以热烈掌声，不少观众为焦裕禄的先进事迹和李九龙的成功演出，特别是演到焦裕禄在病中的一段唱，不少观众感动得热泪盈眶。戏完后，观众赞不绝口。剧团当晚也在广播上一再宣布：“观众同志们！明天继续演出《焦裕禄》……。

      但李九龙却因为出身于一个地主家庭而被极左思潮所猛击。第二天清早就有人在秦镇小学门口贴出了大字报。标题是《户县剧团的阶级路线那里去了？！》

      大字报指责：

       焦裕禄是我们无产阶级的英雄人物，李玉龙是地主阶级家庭出身的人，一个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怎么能扮演我们无产阶级英雄人物呢？……

       王桂珍是富农家庭出身的子女，怎么能扮演我们贫下中农的母亲呢？……

       户县剧团不要为了钱，丢了党的阶级路线……。

      剧团领导得知这一情况，立即召集全团人员，排队到秦镇小学门口看大字报。回到舞台就集体讨论，会上不少人争相发言：

       毛主席说，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多么重要呀！贫下中农能够看到的问题，我们为什么在身边的事情看不见呢？路线斗争，我们不能忘记！

      有人说：

       贫下中农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地主阶级出身的孝子贤孙，不能扮演我们无产阶级的英雄人物。这一立场问题，我们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会上似乎群情激奋，溢于言表。这一问题不难解决，换一个家庭出身好的演员来扮演焦裕禄不就行了？可惜的是，那时户县剧团的演员中，没有第二个人能承担扮演焦裕禄这一角色的。会后，剧团党支部只得决定当晚停演《焦裕禄》，改演《向阳川》，李玉龙在此剧中扮演一个思想落后的队长，这样就算落实了党的阶级路线，可《焦裕禄》这个戏从此再也不能够演出了。

      进入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熊熊燃烧，一次，户县县委一位领导在三干会上讲话，联系阶级斗争在户县的反映，以李九龙为例说：“李九龙这样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人，怎么能让他扮演正面人物呢？……”。县北街照相馆得知这一讲话，赶快把挂在橱窗的现代剧《海防前线》李九龙扮演的主角“龙大”剧照撤了下来。剧团支部为贯彻落实县领导的讲话精神，做出内定：李九龙今后只能扮演反面人物，不能扮演正面人物。如以后演出的《江姐》中的沈养斋、《芦荡火种》中的刁德一、《雪岭苍松》中的翻译官、《南方怒火》中的美国顾问等。

      户县人民剧团革命委员会成立后，青年演员李九龙成了阶级斗争的活靶子，剧团有人在户县钟楼贴出题为《李九龙的十大罪状》的大字报，指责：

       李九龙演正面角色，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说演得好，那是伪装！因为他是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孝子贤孙，怎么能体会到我们无产阶级英雄人物的思想境界呢？……。演反派人物也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说演得好，那是阶级本性！因为他对我们无产阶级，怀有刻骨的阶级仇恨！……。

       户县剧团革委会要不要当的阶级路线？……。

      剧团革委会屈于政治压力，宣布李九龙停演，到武乐队敲铙钹。下乡演出期间，群众一再要求，要李九龙演出，后来才又恢复李九龙演出权利。

      政治上的压力，精神上的刺激，繁重的工作和家庭的负担，李九龙有口难言，由于成病，积劳成疾，身患肝炎。因不停的演出，得不到休息治疗，剧团转点到鲁家寨大队，他竟吐血休克，被送进县医院住院治疗。他演的角色无人替代，剧团只得停演，男演员和村里的男劳力拉架子车，女演员和女社员锄麦子。鲁家寨大队搭了戏台，几天不唱戏，被邻村取笑，书记贾玉龙有些急了，到医院看李玉龙，提出要他只演一场戏，大队就能拆台子了。无奈，李九龙只得带病上台，谁知他挣扎着演了一场后就再也没有停，因为当时剧团唯一依靠演出收入开支一切，不演戏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难以维持生活。李九龙以病弱的身躯，就这样坚持演下去，创下了带病年演出400多场的纪录。

      李九龙在户县剧团里，经历了“反右”、“社教”和“文化大革命”等多项运动，在那“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到“以阶级斗争为纲”和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年代，因出身问题，使他不断地遭受折磨与屈辱，名誉、地位和他无缘，唯成分论的阴影笼罩着他，不公正的对待在文化大革命中始终伴随着他。

      坎坷的经历，铸就了李九龙刚强的志气和坚韧的人格，他从没有自贬自辱，钻进政治圈子，低头仰人鼻息，而是做人树德，自强不息，潜心学习戏剧知识，丰富文化素养，“定乎内外之分，辩护荣辱之境”（庄子“逍遥游”）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他终生的信念和追求。

      李九龙终于渡过了文革狂潮，改革开放以后，调进了省戏曲研究院，开始了他艺术生命的春天，他坚韧不拔，勤奋好学，钻研业务，持之以恒，成就卓著，集编、导、演于一身，而且都干出了成绩，积累了经验，奠定了他后来成为国家一级演员的基础。这和当时社会上一些人流行的“自来红”身世炫耀自己，倚“红” 为荣和借助极左之势横行的行为，形成了不同的人生格局与归宿。他的舞台艺术和高尚的品德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在陕西舞台艺术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

夏兰秋菊

李九龙

崖上人

李九龙能进戏曲研究院，厉害。先生写文革题材，味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