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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行程(自传体中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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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2 16:37: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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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上大学时写的一个中篇,与各位朋友共同回忆那段日子
 楼主| 发表于 2008-6-22 16: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连载之一)


作者: 郭名高





夕口上了大学,是所专科院校。这样的结果是他不曾想到的。他觉得一年的补习生活就他而言,已经成了一种痛苦和摧残。面对前程,他只能发出一串串慨叹,他说他不该失败的,但他失败了。这种苦痛一直折磨着他,使他艰于视听了。夕口想起了高考那几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在那一时刻没了精神,听觉突然下岗似的背叛了自己。夕口曾想过以此来开脱罪责的,可每每这时,脸上就有些滚烫,他知道自己在欺骗自己。然而,面对双亲好友,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能将自己那份焦灼的等待说于人听吗?他一直沉默着,在沉默中寻找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女孩子叫王凤,是夕口初三时的同班同学。直至今日,夕口依然未曾忘记他听到王凤这个名字后的反应:辞典里说凤凰是传说中的一种神鸟,雄者为凤,雌者为凰,一个女孩子,怎能有如此的名字?夕口将自己的困惑说于她听了,女孩只是善意的一笑,那种笑犹如深谷名川之中奏着的广陵散曲,悠悠的飘荡着,如叮咚清泉,深深地烙在了夕口的心中,从此不得抹去。
秋雨缠绵,一缕缕,似钢针刺着一颗受伤的心。每当这时,夕口总喜欢漫步雨中,任秋雨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头上,肩上。夕口常想,秋雨这样温柔可亲,为何总要带来缕缕愁绪呢?他不明白,既然面对的是心旷神怡的秋季,为何不能陶醉于胜利后的喜悦之中呢?夕口极力想以次说服自己,可他一次次的失败了。他记得王凤曾对自己说过:男孩理应比女孩更出色,这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也是隐藏于每位炎黄子孙心中的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这条定律是一部中华民族的奋斗史,是每一位优秀男儿恪守的人生信条,是不容更改的。夕口信奉这一点,他也尽力塑造好自己,可是这一切,他都未能如愿。王凤第一年便考上了山西一所大学,而自己……夕口难以接受这一切,昔日的一丁点自豪也在此刻没了踪影,留下的只是沮丧和羞愧。夕口独自走着,雨依然在下,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他的记忆被这份忧愁拉得长长的。
那是一个石榴花开的季节,花园里的石榴花开的正艳,一阵暴雨之后,一切的美都飘然而去。
那天,王凤来了信,她说她选择放弃。面对数以万计的考生,她说她没有能力挤过那座独木桥。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日解甲归田。那以后,王凤的来信很频繁。起初是每周一封,后来是一天一封,一天两封。有天上午,夕口收到王凤的一封信。她说她要走了,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她要找回失去的自信……
要走了?去哪里?去了我怎么办?夕口无数次地问自己。但回答他的只是焦灼不安和无限悲凉。课是没法再上下去了, 向老师请了假,夕口匆匆而去。
凤,你等等,你不能走,不能走!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能考上……车呢?该死的车,为何还不过来!
……
夕口回到学校的时候,石榴花在夕阳的照耀下更加鲜艳夺目。夕口对自己说,要写一封信,要写的长长的,一定要使她重新站起来。夕口从石榴树上摘下了两朵待放的花蕾,那是他送给王凤的祝福。
萧萧寒风吹去了世间的一切陈迹污垢,也吹去了那段朦胧的恋情。夕口再次和王凤相逢的时候,王凤已经是一名大学生,而夕口正在蹲补习班。
王凤说夕口变化很大,夕口说王凤变化不小。王凤依然在写信,夕口那支笔再也提不起来了……
花园里的花开得很艳,花下积了一层层花瓣。夕口在想,人或许正如这花,开得早了,也就落得快了。
从此,夕口的自卑心理一直充斥着他的灵魂,使他变得有些麻木起来。知道快要高考时,王凤又写了封信。她说她要回来看看。夕口当时很矛盾,他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一夜,他似乎哭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想克制自己,可泪水还是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悄悄地滚了下来。夕口依然未写回信。然而,夕口一直等着她。时间一天天的临近,夕口有点坐立难安,最后,教室里也没了他的踪影。他呆在宿舍,坐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的天空,碧蓝碧蓝的天空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天,天阴着,没有风,空气似乎凝结在了一起,很冷。王凤背了个小包,突然闯进了男生宿舍。那一刻,夕口已经知道她上了大学。当时,夕口的情绪很复杂,见了她,只是冷冷地问:
“是你!”
“怎么,不欢迎?”王凤顽皮地笑。
夕口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好赔笑。那笑像刻在木头上的,没有一点生气。回想起几天前的情景,夕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天,踏进王凤的家门,她的嫂子正好在家。见了夕口,她惊讶地问:“你不知道小凤啥时回来?”夕口摇了摇头。的确,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家,他甚至也不知道她已经是个大学生。漫步街头,任刺骨的寒风擦面而过,他没有哭,他为什么要哭呢?夕口对自己说。他晃了晃头,加快了步子,拐过几个弯,很快进了一家书店。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几本高考复习资料。夕口明白,这半年虽然蹲在补习班,可心还是被什么东西纠缠着,困扰着。
王凤和夕口走出了校园。街上的人稀稀落落,偶尔有几辆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凤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疲惫的身影不由让人产生出些许怜悯情绪。她不止一次地述说找他的艰难历程,夕口听了只是傻笑。王凤的头发又长长了,变得有些发黄,不再飘逸。看着她,夕口突然有种淡淡的失落,他觉得和她走在一起很别扭,这样的体会吓了他一大跳,不是么?他一直希望他们能这样走下去,可今天……
“你这人真够意思,上了大学就忘了老同学!”
夕口极力想将自己和她的关系摆明确。那一刻,夕口不仅是自卑,更多的还有怨恨和愧疚。回想高考落榜那段日子,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夕口多么希望能得到她的安慰,可她没有。不仅如此,她还让他背负了更多的愧疚。直至今日,夕口依然记得她的那句话:“我以高考落榜为代价已足矣!”其实,那不过是高考后的第二天,但见她如此伤心,夕口的心也碎了。“是的,我连累了她。”夕口当时这样想。泪水一点点地滑下他的脸庞,打湿了他的枕巾。母亲哭了,他陪着母亲哭。这一切,夕口都历历在目。他觉得,这样的自责是多么的荒唐呀,他嘲笑自己,心里酸酸的。夕口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兄长弟妹。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一个十足的混蛋。他问自己,你是干什么来的?
王凤就站在夕口的身旁,她诧异地说:
“我写了信呀,后来见你没回信,以为你考上了名牌忘了我,所以就没再写。”
她的口音变得有些陌生,好像秦腔与晋腔的混合物,这使夕口感到很不舒服。
“家里的信你都见到了吧?”夕口沉默了片刻,平静的问。
王凤点了点头。
发表于 2008-6-22 18:3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朴实的高中作文版,支持原创,期待楼主!
发表于 2008-6-22 19:31:4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08-6-22 21: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头很好
发表于 2008-6-22 23:5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08-6-23 12: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连载之二)

作者: 郭名高  




“那么,你今天来是不是因为我写了信?“
夕口的面孔犹如如彤云密布的苍穹,没有一丝亮丽的景象。他清楚,当初他是蘸了多少血和泪完成了那几封信的,他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是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满泪水,因为我爱你爱的深沉。“再次想起这样的句子,夕口的脸颊不由得一阵发烫……
前方的路不断延伸,他们并肩走着。沉默了许久,夕口倏然笑了,王凤也笑了,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溢出,她揉了揉眼睛,说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夕口说没事吧,她摇了摇头。之后,王凤讲了许多大学里的事情,夕口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天色暗淡了下去。站台上的人很少。夕口盯着王凤,那双眼睛依然很美,透着灵气,散着光芒。夕口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多保重!”说完这话,他的眼睛湿润了,他背过身,抹了一下眼睛,匆匆地离开了那里。
几天后,王凤写了封短信:
“我不想食言,可你当初是否读懂了我那封信?”
夕口翻出了那封信,厚厚的,他知道,那是她的表白,他也记得,当他读到它的时候,他曾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如今,夕口再次打开他时,这才注意到那封信是四月一日写的。
四月一日?……是的,那天是愚人节!
夕口的柔情被踩的粉碎。最终,他都没有见到她。高考那几天,夕口病了,四肢象被抽了筋,软了下来。七月八日那天晚上,夕口的一只耳朵聋了。可他依然在等……他知道,这次不是愚人节,但是……
2
九月十八日,新生开学报到的日子。那天,雨下得纷纷扬扬,车窗外的远山近林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道路一片泥泞,光光的,很难行走。车像蜗牛一般缓缓地爬着,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歇会儿。夕口静静地坐在车厢里,看着远的山,近的人。他觉得这天气就像寡妇的脸,总是阴着,心里又潮起来。父亲就坐在旁边,一路上都在唠叨着什么,可夕口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想起了一位朋友。朋友上的也是一所专科院校。他去过朋友的学校。那所学校让他看了伤心:一座陈旧的教学楼失色地蹲在一块黑暗的角落里,窗户已很少有片完整的玻璃,偶尔有那么一两片,也被灰尘泥土腐蚀得不堪入目。楼的两边是一排排低矮的土房,已有好多年的历史。夕口觉得这好像是在做梦。他的心里一直不得平静,眼前总是浮现着那样一座教学楼。他觉得自己曾为之奋斗十几年的梦想也要被什么东西击碎似的。夕口慢慢地闭上了眼,那张面孔瘦削,肤色蜡黄……
学校位于“三秦要道,八省通衢”的渭南市区,占地面积四百余亩,是陕西东部唯一一所全日制普通高等院校。学校三面环山,北面对着一个镇子;校园里绿树长青,喷泉如瀑,草坪茵茵,花卉俱全;教学楼或庄严古朴或纯正高雅,图书馆崭新漂亮,风格独具,与电子阅览室南北呼应,相映成趣,充分体现了一所现代化高等院校的应有风采。
夕口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踏进了校园,很快被一种热烈清新的氛围感染了,陶醉了,心中凝结的冰块一点点地融化。
夕口在这儿攻读秘书专业。
这些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各行业随之复兴和发展起来,秘书人员作为各行业领导者的辅手,越来越显得重要,秘书学陆续步入了各大院校,作为一门新兴的专业,被逐渐地巩固了下来。
夕口喜欢书法,文章写的不错,他觉得这是他的有势,是他得以学好这门专业的支柱和保障。
一阵秋风掠过,夕口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这时才发现全身都已湿透,他觉得有点冷,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说是家,其实是他们的宿舍。宿舍的成员不多,五个:有渭南的,有咸阳的,也有宝鸡和汉中的。夕口是咸阳人,可以说是很幸运的,在这样一个小家里,他从未奢望能碰上个老乡,可他碰到了。乡党姓张,单名一个军字,咸阳武功人。这对夕口而言,本该是件幸事了,然而夕口并未感到有多大的快慰。夕口被人称作独行侠,当然也是有一定的道理:首先,他学过武术,表演起来还真有点专业水准;再者,他内向,话不多,没事的时候喜欢独来独往。
宿舍里很吵,大家都在。夕口推门进去,很快融入家的温馨之中。
“嘿,老二,怎么搞成这样,是不是碾马路去了?”老五大惊小怪地喊。夕口点了点头,从箱子内拣了件衣服换上。老大站起来去倒水,提起水壶,才想起早上贪睡,误了打水时间,返过身来就骂老四是懒虫。
“下雨天也这样,有心事?”张军说着,抓了一把瓜子递了过去。夕口伸手接住,笑了笑,说:
“没有呀!反正今天没事,随便走走。对了,你们中午干啥了?”
“我们?你不是不知道,最喜欢周公,这不,刚醒来!”
老四嗑着瓜子说,不留心一粒瓜子皮就飞了出去,粘在了老五的鼻梁上,老五气得不行,拣了块糖就往老四脖子里塞。大家笑作一团。身边的老大像想到了什么,问:
“你的书法协会搞得怎么样?我们哥几个正商量着想加入呢!你看咋样?”
“谢谢弟兄的大力支持。”夕口有些兴奋,“要说成立嘛,我看没什么大问题,写上去的申请,咱系上已批下来了。现在我想弄大点,在全校搞。昨天我已把申请递到了校党委宣传部,相信下星期就有了眉目。”夕口用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水,自信地说。
“这么说,我们就成了开‘会’功臣了!噢,我差点忘了,刚才有你的电话。”老四说。
“啥地方的?”
“山西大学。”
“听声音,是个女孩,是嫂子吧?”张军打趣地问。
“她没说啥?”夕口沉默了会儿问。
“没有。”
夕口的心隐隐有些被刺痛的感觉,他知道那是王凤,是那个他日夜都在想念却又怕见到的人儿。夕口到了这里,曾给她写过两封信,但夕口知道自己这样做是违心的。他发过誓,要把她忘掉,然而,做人的原则又不允许他这样,陈俊的话时常在他的耳畔回荡。
陈俊是夕口高三时的同学,也是他的舍友。当时,俩人的关系不错,都是缪斯的崇拜者。共同的爱好使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然而,这种友情并未延长多久就破裂了。事情发生在四月份的一个下午。那天,夕口收到王凤的一封信,大意表达了自己的钟情之意,当然,也提到一些影响彼此感情发展的不利因素。夕口读信时,手在打颤,浑身都在发抖,信纸一次次地掉在地上,他又一次次捡起来。他真的被感动了,泪水一点点地流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夕口将自己的困惑说于陈俊听了。陈俊显得很平静,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说:
 楼主| 发表于 2008-6-23 12: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2楼maahp于2008-06-22 16:42发表的 :
呵呵,值得期待啊……
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08-6-23 12: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3楼aggh于2008-06-22 18:38发表的 :
很朴实的高中作文版,支持原创,期待楼主!
谢谢支持
 楼主| 发表于 2008-6-23 12: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5楼杨晓昌于2008-06-22 21:16发表的 :
开头很好

谢谢关注
 楼主| 发表于 2008-6-24 12:25: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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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连载之三)



作者  郭名高




“好好学吧,只要上了大学,一切都会有的。”
夕口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红了,继而变得煞白,他的嘴唇在颤动,没有一点血色。
从此,夕口和陈俊断绝了关系。直到陈俊那一年考到了这所学校,夕口都未曾正视过他。
可是,夕口到校后不久,陈俊却来找他。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天特别好,西边的太阳还是很热情地照着校园,只是再也不象夏日那般毒辣。校园里显得有点空寂,只有远处的摇滚乐还在撕心裂肺地飘荡。
陈俊说登山去,夕口去了。
一路上,山野沉默,人也沉默。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接着还是沉默。远处,一只兔子窜出树林,跑下山坡,消失在茫茫的原野里。
“还适应吧?”陈俊轻轻地问,神情和语气俨然一位主人对待他的宾客。
“还可以,只是心情有时不好。”夕口讷讷地说。
夕口有这样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作为一个专科生,面对渺茫的前程,这种失落是常有的事。可是,我们是否想到,既然我们无法改变现状,又何不去充实自己呢?的确,我们不是圣人名人,但我们属于自己,我们来到世上,就要对得起自己的生命。哲人说:当你在失去太阳的时候,你哭泣不止,那么你同样会失去月亮和星星的。固然,星星虽不怎么招人喜欢,但它毕竟发着光和热,这光这热就是它存在的价值,人也如此。
陈俊拍了拍夕口的肩膀,将脚下一块石头狠狠地踢了出去,石块碰在一棵树上,悠悠地,从树上飘下几片叶子。陈俊叹了口气。
“你那位同学怎么样,你们近来的关系如何?”
“你是说……?”夕口不解地问。
“就是高三那一年你向我提起的那个女孩,她现在干什么?”
“上了大学,是去年考上的。不过我们之间已没有多少来往。”夕口望着远处的山,心不在焉地说。
“这是为什么?”
“心里有些不平衡,当然更多的是自卑。那一年,当我知道她考上了大学,我真的很高兴,甚至有些自豪。可后来,每当回信时,我都选择放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觉得你应该写几封信,不管你们将来如何,该珍惜的,还是不能放弃。别人如何想,我们暂且不提,作为一个男孩,我认为你应该提起笔。”
夕口默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3
沸腾了一天的校园似乎有些累了,悄悄地躺了下去,闭上那双疲惫的眼睛,做出一副短暂休息的姿态,校园里一片静寂,教学楼里的灯如期地亮了,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
夕口腋下夹了两本书,一沓稿纸,慢悠悠走出了宿舍,头总是低着,像是在思考什么,这是他的习性。
偶尔抬起头,却如梦初醒地对打招呼的人点一下头,轻轻地笑笑,接着,还是低头赶路。
他穿过一块平地,拐过一个弯,踏上几层台阶,进入了教学楼。大厅里有台24英寸的彩电,正放映着“新闻联播”,围观的人很多。夕口没有停下来,他知道自己视力不好,海拔也不高,是没有那个眼福的,所以每当这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上楼去。
夕口的教室在二楼,班里的人本来就不多,这时进去,更是分外地清静。每当这时,他总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铺开稿纸,满腹文章,大的故事写长篇,小的素材写小品,写完了,就捧着自个读,末了,就递给同桌。说是提宝贵意见,实则想听听同桌的夸奖之辞。同桌是个很认真的女孩,虽不常写文章,眼光却毒呢,每每读到夕口的文章,好的,就赞扬一番;劣的,也豪不避讳。班里18名女生,夕口顶喜欢和同桌来往。夕口的笔沙沙的响。写到兴奋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夕口觉得很幸福,心里想,这篇文章一定能发表的。同桌不知何时就坐在身旁,看着夕口写,一脸的疑惑。毕了,才说:
“又写了?”
“恩,你看看。”夕口将稿子递过去。
“咋才来?瞧,我一篇文章都完成了。”
同桌没有接夕口的话茬,讷讷地问:
“你看咱学校到底像个啥样子,真是要培养一批优秀清洁工么?!”
夕口觉得这话有意思,诧异地看着同桌。同桌睁着一双大眼睛,睫毛扑闪闪地动,一只小嘴顽皮地噘着,像和谁在赌气。
“上周打扫宿舍卫生,我们宿舍八个人花了一番功夫,我甚至连那束塑料玫瑰花都用洗衣粉洗了几遍,后来觉得没有香气,干脆将花露水都用上了,这不,还是没有评上文明。”
夕口听了,禁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引来了好多双不解的目光,夕口这才注意到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夕口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在桌兜里找东西,团支书却走了过来。
“夕口,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夕口抬起头,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孔,他猜想团支书一定用了香水。
“前一段时间你定下的四个通讯组成员,系上要名单,我和班长调换了三个。”
“你和谁说了?既然你们已调换了,还对我说什么?”夕口显然有些生气,他觉得这两个人太差劲了,人不大,官僚习气蛮浓的。就说班长吧,不知有啥能耐,当着同学们的面,动不动就发脾气。他更反感班长同别人说话或通知什么事情时,手指着别人的鼻梁。记得有一次,班长就将手指指向了夕口,夕口当即就燥了,说:“你想干啥?你再把我指一下,看我不把你指头折断!”
那一次,班长被弄得灰溜溜的,夕口感到报复后的快慰。
团支书见是这样,气得没辙,去搬兵。于是,三个人就在教室外吵起来。
夕口是班上的宣传委员,官虽不大,人却耿直,逢上不平之事,喜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他以为,“不在其职,不谋其事”,既然干了,就一定要干好,为此原则,他很少屈服于面前这两位。
争吵依然在继续。辅导员这时按着楼梯的扶手,缓缓地走了下来,得知此事,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事还是依着夕口吧,他是负责这方面工作的。”
辅导员很年轻,是个女的,本校毕业生,由于在校期间表现良好,成绩优异,后来就留校了。
辅导员手中握了份文件,晃了晃,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这样做都是想把班上的工作做好,但也要注意方法,班干部是组织者而绝非领导者。以后,
 楼主| 发表于 2008-6-25 18: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连载之四)

作者: 郭名高



彼此一定要相互尊重,这样,才能搞好工作。”
夕口觉得这话说得好,说出了他心中积下的不平,从此,他对辅导员多了一份钦佩。
不久后,辅导员结婚了。
结婚前一天晚上,夕口将裱好的一幅字画送去。房间里人很多,系上几位领导也在,夕口显得有点拘束不安,觉得自己有些讨好别人的嫌疑,他有点后悔。字被挂起来,几位老师站起来品评,末了,只说写的好。
夕口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这时,一个老师说:“夕口?我知道,今年招生时,他的档案还是我提的。”
夕口感到突然,回头注视这位陌生老师。这人年龄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身西装,脚蹬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乍一看,蛮帅的。那人继续说:“你的档案是红边,里边有许多荣誉证书,对了,好像还是哪个作协的?”
夕口点头,那人一脸的得意。系上几位领导重新审视了一下夕口,问了他一些情况,继而点头,那天晚上,夕口的情绪好得很。他觉得被别人肯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就如同小学生受到老师的表扬而把它告诉给父母,从而获得一点生存的乐趣一样。当然,夕口不会天真地将这些说于人听,但至少增加了他好好生活的信念。
夕口常写文章,但又倦于抄写,所以他一心想将打字学好。经他一番努力,字还是打得不错。他特别喜欢星期二下午的课,那两节课安排上机。每当这时,他总是手按键盘,劈里啪啦地打出一长串字来,要么是一首诗,有时还会把自己的满意之作打上去。
这两节课仍然是上机,但并不是打字,至于昨天究竟上了些什么,夕口不大清楚。他近来上课总有点心不在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老师所讲的内容,他总是听不明白。夕口坐了好长时间,不知咋办,问了同桌几句,有些不解:找什么呢?找朋友吗?朋友,那有什么找的,身边多少还有那么几个。找出路?唉,又是这几个字眼,太沉重了!对了,找对象吧,没准还有什么惊奇的发现呢!夕口这样想着,按了几个键,瞬时,又是一串字:对象没找到,请按任意键返回。夕口似乎有些扫兴,继而又笑了:
算了,对象找不到咱就不找了,打一辈子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轻松,自由!聊得太太!夕口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兴致,不过,他近来的情绪还算不错。
他将计算机按到WPS,然后说:
“得,电脑都帮不了咱,咱还是‘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荒谬说法)!说着,从书本里抽出自己的一篇文章,啪啪啪,又是几个字:“我是一匹孤独的狼。”
4
夕口不是一条狼,也并不孤独。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从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虽然大学远非高中,可他并没有因此改变了自己。
刚开学,《黄山文学》面向99级新生招聘编辑和记者,夕口觉得新鲜,也很想在此有所发展,于是去应聘。夕口交上去两篇小说,是高二时的习作,本来,夕口想重新写点东西的,奈何心情一直不好,写出的尽是泪水,他一生气,全撕碎了,发誓再也不写这类伤感文章。
高二那一年,夕口被一家刊物聘为创作员,当时,他的文章就有一定的水准。这次应聘,他以绝对优势从二百多名同学中脱颖而出,他成了一名编辑。
夕口走在去编辑部的路上。正是课外活动时间,校园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有结伴去看球赛的,有男女相跟着散步的,还有一些围在报栏前……夕口对这些毫无兴致,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像有什么心事。
“笃笃笃”夕口敲响了编辑部的门。开门的是个女孩,高个,清秀的脸,夕口认出是张静,《黄山文学》的主编,他在这以前曾与这个女孩有过几次交往。女孩是98级文秘班学生,和夕口的老乡李云是同班。前一段时间,夕口在“追梦文学社”成立大会上邀请过张静。其实夕口与张静并不熟悉,只是在那次应聘时有过一面之缘。当然,张静之所以能参加夕口主持的会议,全仰仗李云的出马。那以后,彼此就熟识了。
夕口被让进去,这才发现房子里坐满了人,知道自己迟到了,就随便拣了个位子坐下来。至于会上究竟讲什么,夕口无心去听。张静这时坐过来,递了本《黄山文学》,指着刊首语让夕口看看。夕口盯着书上的字,好长时间了,却没有读懂几个句子。
“怎么样?”张静睁着清澈的眼睛问。
“抱歉,我现在没心思看这些。”夕口苦笑了一下,说。
“怎么了?”
“手表丢了。”夕口沮丧地说。
“什么时候丢的?”
“下午。”
张静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别着急,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还是写几张寻物启事吧!”
“顶用吗?”夕口有些不放心。
“当然顶用!”
夕口写了寻物启事,贴了出去。可他心里总不怎么踏实,人家捡到了会还吗?他不敢肯定。夕口想到扒手偷钱包的情景,他问自己:人和人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两天已经过去,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夕口每每抬臂去看时间,才知道手表没了。这种失落常使他的情绪顿然转入低谷。
这天下午,他独自坐在宿舍里,手里捧了一本余秋雨的散文集,怎么也读不下去。他又想起了丢失的手表。那块表跟了他两年,是十九岁生日时,王凤送的。
王凤搞过美术,有一定的水准。初三那一年,他们两双双考入了美院附中,奈何学费奇高,夕口家境不好,只好放弃。王凤见夕口如此,悄悄把自己的通知书撕了。后来,俩人都上了高中,但并不在一所学校,而且相距甚远。尽管如此,他俩并未因此断了来往。
“手表是小凤用稿费买的,我怎么能丢呢?”
夕口这样责怪自己。他想起王凤那篇文章,心里潮潮的。文章很感人,构思也妙,题目取自李煜《虞美人》中最后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夕口当时读了,心灵受到极大震撼,见了王凤,直嚷小女子不简单,乐得王凤狠狠地去拧他,夕口疼得咧开了嘴,不想一块水果糖乘虚而入进了口腔。
夕口静静地躺在床上,两只手垫在头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他的确有些伤感,但这种伤感却是多余的,他的手表被一个不熟识的女孩送了回来。
女孩叫什么,她没有说,夕口只知道是数学系的。夕口想写份表扬信,被女孩阻止了,说如果诚心,就为她们宿舍点一首歌吧。夕口点了首《好人一生平安》,
 楼主| 发表于 2008-6-26 12: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翻的人少,改日再发!
发表于 2008-7-2 08:24:40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我喜欢"文化快餐"!
但我还是希望楼主多发
让不同的文学爱好得到享受!!!
期待!!
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3: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4楼关中子于2008-07-02 08:24发表的 :
虽然我喜欢"文化快餐"!
但我还是希望楼主多发
让不同的文学爱好得到享受!!!
期待!!
谢谢!
.......


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连载之五)


作者: 郭名高  




祝愿她们过得开心。
从此,夕口再也不为自己的卑微“出身”而慨叹了,他觉得这样的院校,这样的同学,使他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起点。夕口开始从朋友中寻找快乐,同时也以自己少有的幽默给朋友或同学以快乐。
李云是夕口的乡党,也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说是战友,是因为他们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两人的关系不错,夕口因此知道他的一些趣事。李云有位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俩人平日忙于学习,偶尔出去走走,也只是选择礼拜天或假日。于是,知内情的朋友就将他们的约会称之为“上班”。夕口本不知这些,偶尔听人说了,便觉得有趣。
这天是星期六,夕口夜里熬了眼,早上起得很迟。他洗漱完毕去吃早点,遇到李云和他的女朋友,李云的女友和夕口是认识的,且颇为熟悉。夕口和两位打了招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
“上班去?”
两人听了这话,都一愣,继而笑了。
“你怎么没去上班?”李云反问,话音未落,忍俊不禁。
“我?……我下岗了!”夕口说毕,忍不住笑了。
5
夕口的确下岗了,但这样的下岗,对他而言无疑是人生道路上一段值得提及的史诗,是件幸事。
夕口眷恋王凤是事实,奈何俩人相隔千山万水,空间带来的隔阂随着时间的延续愈来愈厚实地摆在俩人面前,终于有一日,他们的世界一片寂然。每每郁闷之时,夕口都希望有位可心的女孩能给他以安慰和快乐。
一天,   他碰到了一个女孩。
那几天,学校为迎接省上的升本大检查,开展了为期三天的卫生清除活动。这天,夕口在走廊拖地板。他低着头,猫着腰以拖把为笔,蘸足水,刷刷刷草书了“腾飞”二字,字特大,颇有气势。夕口孤芳自赏,感觉自己有点大家风度。这时,有人问路,夕口惊愕地抬起头,一个披肩长发女孩站在面前。女孩妩媚端正的圆脸,笑时出现两弯小小的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抹粉才能仿造的好脸色;皮肤鲜嫩地只需轻轻一弹,就能溢出水;眼睛也大,亮晶晶的,犹如黑夜里熠熠放光的宝石。夕口愣在那里,他怀疑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进了天庭。
女孩叫张霞,不久后,夕口认识了她。
那段日子,夕口正忙于书法协会的筹备工作。在搞宣传时,他将任务分给了各班文艺委员。就这样,女孩以文艺委员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夕口面前。女孩见是夕口,笑了。夕口说了情况,女孩点头,继而又问:
“你担任什么职务,组长?”
夕口笑了笑,说:
“认识一下,夕口,‘名’字的分写,姓郭,书法协会负责人。”
“你就是郭夕口,军训时……?”
夕口点了点头,想起军训那段日子。
大凡高校,每年对新生都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军事化训练。夕口到校第三天,就开始了军训。当然所谓的军训,对他们而言无非是些齐步走,正步走之类的基本动作训练,谈不上乐趣。不几天,大家都累了。适逢天公作美,下了几天雨,训练只好中止。这期间,教官以连为单位,组织同学们开展了生动有趣的文艺娱乐活动。当然在这之前,所有表演者都需作一个自我介绍。夕口的节目是武术表演,他本不善言谈,见到这么多陌生面孔,有些窘,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郭夕口,咸阳中学毕业,礼泉人。自幼酷爱书法,热爱文学,习书十年,作品五次在全国性大赛中获奖。现为‘怀素书法艺术研究会’会员,‘中国青年书画家协会’学术委员、‘东方书画家协会’会员。另外有十几篇文学作品见诸于报……”夕口的介绍并没有什么艺术特色,却赢得一片掌声。
张霞这样一问,反而使夕口有些不大自然。
夕口曾为自己的张扬难为情,可后来又完全否定了。他觉得,随着时代的发展,韬光养晦再也不能称作一种美德,应该地克服它,如此,中国才有希望。这正如人的身影,自己想追上它,永无可能。可一旦转过身去你就站在了影子的前面。人有所长亦有所短,难道我们甘心一辈子都做别人的影子吗?当然,夕口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以此获得一点自信和勇气罢了。
碰撞的石块常会溅起火花,频繁接触的人亦能产生感情,夕口和张霞相处一段时间,很快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这种感情虽非天崩地裂,也谈不上死去活来,但还是缠绕着他,使他常萌发出一种不能自己的冲动。
那时,正值澳门即将回归,学校放了几天假。放假的确是件愉快的事情,夕口却不大适应,他觉得有些空虚,有些落寞,想找人聊天,又苦于无人倾听,他烦透了,在宿舍呆了会儿,夹了本英语书去了操场。天有些冷,太阳吝啬地撒一点光和热于人间,却招来许多青睐者。操场的人真不少,大多是晒被子的,被子搭在栏杆或绷起的绳子上,人就坐在一边晒起太阳了,暖暖的,挺舒服,操场中央有些人在踢球,时不时传来一阵喝彩声或笑声。夕口捧书读了几页,很难进入角色,心里乱乱的。他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合上书,拍了一下屁股,决定去看电视。
他出了操场,下了一个坡,拐过几个弯,穿过一个门,进了播放室。说是播放室,其实是教学楼一层大厅,厅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台电视机装在一个长腿的木柜子里,柜子上配有一把锁,平时总见锁着,只有每晚“新闻联播”时才被打开,当然,每逢节假日,电视也是开着的。柜子前是一条帘椅,说是供人坐的,可又能坐几个人呢?所以每逢人多之际,椅子就被挪到后排,上面站几个人,都伸着长脖子,盯着前方。
夕口进去的时候,围观的人并不多,他靠过去,见一个长发女孩站在前面,于是,他就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到她的身上,他也不清楚近来对长发为何这样地敏感。女孩的长发刚洗过,湿湿的,散着一股浓郁的清香。夕口认出她就是张霞。他想喊一声,却没有这样的习惯。见张霞后边还站了女孩,更不好意思如此,他将目光移向屏幕,可怎么也激不起观看的兴致。夕口想约张霞出去走走,心却跳得厉害。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后边有个熟人,就想,我这样做恐怕不妥,若让他瞧见,以后又要取笑我了。夕口耐着性子等他离开。然而他失望了。人越来越多,人群开始有些骚动,几个大个字挤到夕口的前边,挡住了屏幕,也挡住了张霞的背影。夕口暗暗地骂了几句,但并没有离开。他对自己说,一定要约她出去转转,就在今天!他站在那里,佯装着看电视,静静地等着她。
夕口近来的情绪一直不好,几天前,他和王凤吵了一架。可能是半年未曾联系的缘故吧,俩人之间的感情裂痕越来越明显,这不,电话里没说几句,就吵起来,末了,王凤就说:
“我忙得很,你以后就别写信了,遇到好的女孩,不妨交几个。”
发表于 2008-7-7 15: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08-7-7 20: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连载之六)
作者: 郭名高


[夕口听了这话,叭地就挂了电话。
人一点一点地少了下来,可以看见屏幕了,过了一会儿,张霞的背影也出现了,夕口的心率再次加快。他想上前打个招呼,却又看到旁边那个女孩。他有些害怕,怕她拒绝他,也怕旁边的女孩嘲笑他。他还是站着,一动不动,心咚咚地跳着。终于,他抽出腋下的书,伸过去,拍了拍张霞的肩膀,张霞诧异地转过头,见是他,笑了。
夕口将女孩领到一边,说:
“今天有事吗?”
女孩又是一笑。夕口有些惶恐。
“没有。”
“那咱俩去逛吧!”
夕口终于说出了他要说的话,心里瞬时平静下来,他觉得人最难克服的不是困难,而是自己;自己的习惯,自己的心理和思想。
张霞听了点头。夕口舒了口气。
那天下午,他们去登山。
山并不大,冬天里显得有点瘦,除了大块的石头,就是山脚下一片松树林。林子不大,却很密,偶尔有只兔子从里边窜出来,忽地又消失在另一个山峁间。
俩人慢慢地走着,张霞问:
“怎么上了这样一所学校,高三一定常逃学吧?!”
夕口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问:
“你喜欢读小说?”
“喜欢。”张霞有些莫名其妙。
“我也是。”
俩人谈起了《平凡的世界》,提到了孙少平和田小霞。夕口问:
“你认为田小霞为何有那样的结局?”
张霞深思了一会儿,说:
“或许是因为她太完美太让人无法挑剔了,故而路遥就让她死了。当然,这样的死理应轰轰烈烈,重于泰山。其实,想想我们的现实生活,这种现象还少吗?人常说:好人一生平安,但事实果真如此吗?正是因为这样,当我读到那一节的时候,我就跟着孙少平一起流泪。”张霞说着,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下。
夕口点了点头,想说英雄所见类同,却没有说出来,他突然有了另一种思维:
“其实我以为,田小霞的生与死并非路遥那支如椽大笔所能支配的。固然,一个小说作家有一定的独立性和任意性,但他的作品中每个人物都来源于社会现实,也就是说,一个作家在写作的过程中,他首先驾驭自己作品中的每个人物,然后又被每个人物的命运牵制着。我想,田小霞的死,可能就是现实中某个影子的真实写照,作家只不过将他如实纪录下来罢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像在思考什么。
说是爬山吧,两个人并没有爬上山顶,只是坐在山腰,面对着松树林,看着远处的山,远处的路,讲自己的故事,也讲别人的故事。
那天,俩人玩得很开心,可这种美好的时光并不能成为一个永恒的回忆。不久后,俩人竟成了一对冤家。
张霞的教室和夕口的教室在同一层楼上,仅几步之隔,平日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从那次爬山之后,他俩的关系就密切起来。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刚上完课,夕口邀请张霞去打乒乓球,张霞说好。可当夕口从教室拿来球拍时,张霞和一个女孩走了,留给夕口的只是两条远去的背影……
夕口回到教室,觉得窝囊,像被人揭了面皮似的,他拿出一本书,是刚从图书馆借的《穆斯林的葬礼》,他听人说这本书很感人,于是就翻了几页,可是怎么也品不出味道来,一句话扫了数遍,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一生气,卷了书就走。走到楼梯口,碰到上楼而来的同桌,便约了去打球。
提到夕口这个同桌,夕口就有一种淡淡的怅然情绪,同桌的确是个好女孩,温柔善良且不说,如果让时光倒退一千多年回到唐代,她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女性。但是今天,夕口对此并不能接受。当然,这其中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譬如说,温柔的女孩又往往显得很软弱;再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爱好,这对夕口来说很重要。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夕口虽非自命清高的秀才,可对此观点还是很推崇的。可能缘于此,夕口和同桌的关系虽和睦却并不亲密,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算作一对很好的同桌而已。
俩人来到操场,走近乒乓球案子时,夕口突然看到张霞就站在那里,像在等人,他愣住了,张霞回头看到他俩,脸瞬时变了颜色……
翌日,夕口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打算再和张霞谈谈。夕口对着她说:
“晚上一块去看电影吧!”她盯着他,良久,她说:
“快考试了,我晚上想看会儿书。”
夕口走了,没有说什么……
6
寂静的教学楼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热烈持久,打破了少有的宁静,冲淡了瞬间的死寂。夕口站在讲台上,面对黑压压的听众,心里慌慌的,他干咳了几下,两掌向下晃了晃,拘促地说:
“我知道大家鼓掌出于一片好意,其实是最没有道理的:掌声意味着课讲得精彩,代表着成功,可我现在还没开始,你们就鼓掌,我又何必再讲呢?所以说,大家先听我讲,然后适当鼓几下掌,也好 让我下台时不至于太尴尬。”
听众又是一阵掌声,比刚才更加热烈持久。
夕口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慌,他从笔盒中抽出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书法”二字,接着说:
“提到这个词,我想问大家,书法到底什么呢?”
……
“有人以为,字写漂亮就是书法,那我再问一句,我们所用课本中的印刷体能算作书法吗?当然不能!何况,书法的好与坏并非以字的秀丽作为唯一的评判标准。所谓书法,又名‘法书’,指汉字的书写法则和书写艺术,它包括执笔、用笔、点画、结构、分布等诸多方面,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连基本的执笔都不尽人意,那他又从何谈及书法呢?……”
下边有人在议论什么。夕口顿了顿,接着说:
“要写好字,必须临帖。唐人徐浩在《书法论》中有这样的说法:‘初学之际先立筋骨,筋骨不立,肉所何附?用笔之势,须藏锋,锋若不藏,字则有病,病且未去,能何有焉?’我们要解决诸如此类问题,必须以古人为法,认真习帖。所谓:‘取法其上仅得其中,取法其中仅得其下。’在选帖的过程中,特别要注意高度。“
夕口欲讲下去,一个男生站了起来:
发表于 2008-7-10 01:5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期望楼主继续发下去!
 楼主| 发表于 2008-7-10 13:0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8楼冷月残剑于2008-07-10 01:58发表的 :
期望楼主继续发下去!


黎明的行程(中篇小说之七)



作者: 郭名高  


“老师,您所说的选帖临帖我以前听人讲过,也临了一段时间字帖,但时间长了,觉得太枯燥,我想问一问,不临帖行吗?”
夕口第一次被人称作老师,脸唰地红了。古人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难道我真能担此重任吗?夕口这样想时,不觉脸有些发烫。面对同龄人,夕口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他点了点头,示意提问的同学坐下,接着讲:
“这位同学的问题提得很好,我要说的是,放弃临帖学书法是不科学的:首先,书法并不是哪一个人创造的,而是多少代人心力和智慧的结晶。何况一个人的生命、精力、才智有限,他不可能倾其一生达到他想达到的艺术高度,所以,这就要求我们学会借鉴前人的优秀成果。其次,构成书法艺术美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力感,而力感获得必须通过长期的基本功训练。临习碑帖是进行基本功训练的最好途径。”
夕口望了望那个同学,见他笑了,就继续说:
“古人云:‘学书需先楷书,作字必先大字’的确,对于初学者,楷书历来被教学者所推崇,但并不是说它就是最好的教学途径。在当代,许多书法教育家就提出了诸如:先篆后揩、先隶再楷后行、楷行同步等教学方案。然而就实践反馈和我个人的体会而言,我觉得先隶再楷后行是比较理想的方案。这是因为:隶书的笔法比楷书简单,安排在练习楷书之前,可以作为铺垫,为学习楷书丰富的笔法打下基础,这也体现了由易到难,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教学原则……”
夕口的举止开始大方起来,表情也自然了,看到同学们满意的笑脸,他心里甜甜的。课讲完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使他万分地感动。
教室里的人一点点地少下来,夕口还站在那里,像回味什么,又像在思考什么。几个熟悉的同学走过来热情地和他握手,嘴里不住地说:
“祝贺你,祝贺你……”
夕口握着那一双双手,眼角不由湿润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何以有如此的气魄,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么大的潜能。
古关中人崇尚骏马,志在千里,威在海内;今关中人却喜黄牛,忍辱负重,厮守屋舍,来回田头。夕口作为关中人,也秉承了这一遗风。他属于那种比较保守的人,性格上的内向时时牵制他的行为,使他总处于那种隐居似的宁静之中。如今,他能干出这样的壮举,怎不使人感动呢?
昔日的一幕幕场景重新浮现在夕口面前。他感到无奈,觉得厌倦,他反感这种生活,又难于摆脱它。他希望有块世外桃源供自己隐居,可世外桃源何以觅得?他说,集体是纯洁的,但集体生活未必都使人满意;明争暗斗、诽谤嘲弄……他恨透了,他受不了。
夕口记得那是一个郁闷的下午,天有些暗,没有风,飘着几片雪花。他刚走出图书馆,就碰到了张静,俩人聊了会儿。说到书法协会,张静说:
“听人说,你傲得很么!”
“你以为呢?”
……
夕口苦笑了一下,说:
“是谁这么说的?”
“系上几位同学。”
张静说出这话,用眼瞅着夕口,“我劝你在他们面前多说些中听的话,凡事不要太张扬,毕竟,他们都以老字辈自居。”
夕口知道这些人是谁。为此,他曾打算离开宣传部,奈何未能通过。他也明白自己为何遭此议论。的确,共同的爱好,类似的追求,相近的频率,是相互合作的条件,也是相互否定的渊源。
夕口能够理解这些。他甚至以为被人忌妒也是一种幸福,最起码说明自己并非平庸之辈。
一枝独秀又何妨,
直挂苍穹傲四方。
出众无需愁诋毁,
高人不怕矮人伤。
夕口常以此自勉,可这类事真的发生了,他又有些伤心。
的确,“高人”不好做,但绝不能因此就放弃了追求。
7
“有这么一个老头,一日牵了头毛驴去集市上出卖,途中经过一个饭馆,饭馆老板问:
“吃不?”
老头回答:
“不吃。”
老板听了有些不高兴,说:
“我没问你,我在和那头驴说话!”
老头听了这话,没有言语,回头就给毛驴一巴掌,骂道:
“你这个混帐东西,来时问你城里有没有亲戚,你说没有,现在为啥有人请你吃饭?”
这样的开场白是言语交际学老师惯用的授课方式。今天,他显得格外精神,头向后梳着,稀稀落落几根头发打埋伏似地贴在脑壳上,显得前额到天灵盖像打了油似地光滑闪亮,没准苍蝇落在上边也要摔一跤。他讲完故事,直至笑声停息了才说:
“上节课我们讲了‘说服’的意义及其操作技巧,从同学们的课堂反应来看还算不错。但是,仅掌握这一点技能是远远不够的。就上面这则笑话而言,我们足以看出言语交际学是一门不易掌握的学科,他离不开熟练的技能和敏捷的思维。那么,这方面的能力该如何培养呢?这一节课我们来了解一下‘辩论’的一些基本知识。“
教室里一阵骚动,翻书声、议论声杂然一体。
“在讲课之前,我们先进行一场辩论赛,题目是‘三流大学能不能培养出高素质的人才’。”
话音未落,教室里瞬时安静下来,空寂。
张军趴在桌子上摆出了睡觉的姿势,又有几个追随者也动作起来。夕口的心里有些不快:三流大学咋啦?!他想起了这位先生的一则趣闻:
话说先生有位大学时的同学,因其海拔太低,未能找下对象。一日,俩人聚餐,先生带了自己四岁的儿子同往。奈何儿子吃饭不大老实,先生就吓唬道:“再不好好吃饭,长不了个,将来连媳妇都找不下。”此话一出,一边的同学顿然变色。
夕口暗自笑了一下,这也难怪,神医病了尚不能自治,更何况凡夫俗子呢!
先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
发表于 2008-7-12 17:34:53 | 显示全部楼层
脚劲处
就是
"且听下回分解"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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