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支离破碎

寿县孙氏

凌晨2点时，蔷叫醒我。

　　米，你知道吗，我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蔷躺在床上，闭着眼说。

　　我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苍白的月光落在蔷漂亮的脸上，有种绝望的透明感，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我爬到她的床上，抱着她。她安静的将头埋在我的肩上，像只孤独无依的猫。

　　不过是个梦罢了。

　　不，那不只是个梦。

　　蔷抬起头，用她那双细长的眼看着我，一脸严肃。

　　米，你不会懂得那种感觉，那样的绝望。

　　我看着她认真的脸，突然感到惶恐。

　　怎么能不惶恐，在那些僵硬的数字面前，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纸张里，在那些期盼的目光里。可是，又能怎样呢?我们像是负重的骆驼，在绵延的沙漠里爬行，无法抗拒，无法逃离。

　　别想了，睡吧。

　　我闭上眼。许久，耳边传来蔷平稳的呼吸声。我张开眼，轻轻的下了床，站在阳台上吹风。

　　初夏的夜里，已经没有冬夜里的那份安静。那些不甘寂寞者，时常在深夜里开一场聒噪的音乐会，或是自得其乐的舞会。

　　蔷，我想我一定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恐惧。

　　

　　米，林拒绝了我。

　　我伸在半空的手一顿，然后就看到我的红色手机离开乔的手，漂亮的直线运动。我听到手机坠落水中时发出的沉重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么?

　　我恍惚着从桶中捞起手机，将电板取出来，随手取一块毛巾揩拭。

　　将近一年的纠结，今天终于要彻底解脱了么?

　　我恨他。

　　乔狠狠地说。

　　是么?

　　我怔怔地看着她。肆意的眼泪爬行，在那张青涩的脸上切割出深深的伤口，血肉模糊。

　　他怎么可以那样对我，他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可他怎么可以口出侮辱。

　　不可能吧?

　　我无法想象那样平和的一个人会对乔出口羞辱。

　　你知道吗，我无意中听到他跟那班男生在谈论我，他说我就一傻瓜，胖的像只猪，他说他看到我就厌恶。

　　我完全呆住。那样恶毒的话语，那样赤裸裸的伤害，竟然会是从那样优异的人的嘴里吐出来。

　　我默默地抱着乔，转头看见天空上大片的阴霾。

　　要下雨了么?

　　

　　蔷越来越沉默。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能让人雀跃的字句去安抚那张日渐憔悴的脸。

　　天又开始下雨了。

　　我在操场找到蔷时，她就独自靠着白色的护栏眺望远处，以一种寂寞而绝望的姿势。那是我后来才明白的。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是潮湿的。

　　蔷，你妈妈来了。

　　哦。

　　你真的不想继续读了吗?只有二十多天了啊。

　　是的，我不想读了。

　　我难受地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再也找不到挽留的美丽借口。

　　许久，蔷转过头看着我，用极轻的声音说。

　　米，你要继续加油哦。

　　嗯。你也要好好的，以后。

　　我轻轻地点头，拥抱她。

　　我知道，这个女孩的希望已经支离破碎。

　　眼眶里含着温暖的泪水。我想蔷会好好地寻找另一种生活。

　　这是我们最后的牵挂与约定。

　　

　　我看着安低头沉默地点上烟。他的表情掩盖在烟雾里。

　　我想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这场纠缠了三年的闹剧。

　　猜疑、争吵、冷战，每一段快乐里都夹杂。而所有的美好与激情也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

　　米，我累了。安低哑的声音仿佛从远古的时代传来。

　　那就分开吧。

　　我轻轻地想，安，我们也只能到这里了吧。

　　凌晨1点时，我站在妖娆的夜色里打安的电话。

　　许久，那边才传来安的声音。

　　米?

　　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望着远处二桥上孤单的路灯，静静地开口。

　　那边沉默了会。

　　爱过。

　　我挂上电话，面无表情。

　　我想起那个晴朗温暖的春天的午后。隔着透明的落地的玻璃，溜冰场内有一大群的男孩子在嬉闹。穿白色运动服的安走过来，对我说，要不要我教你?我能清晰地看到阳光投射在他眼睛里的温暖。

　　

　　我从办公室出来时，还能感受到老师担忧的目光。

　　捏着手里的请假条，心里一片茫然。只有十来天了，过后就要去奔赴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了。可这个时候我竟然发烧了。

　　细孔的针刺破我的皮肤，扎进那些青色的血管里，有一瞬的疼痛。

　　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被送进我的身体里，我感到异常的清醒。心里有某种奇怪的感觉。我想着白色胶布下的细小的伤口，时间会治疗一切，那么它也会被时间，

　　我摊开右手心，看着它，心开始一丝一丝地疼痛。

　　

　　五月二十六日晚，我接到蔷的电话。

　　蔷幽幽的声音隔着冰冷的时空传过来，她说，

　　米，我梦见我走在童年的小石子路上，两边开满了黄色的小花。我感到十分快乐。

　　可是转眼间那条小路就消失了，我发现我走在一个潮湿而阴暗的隧道里，里面有清脆的水滴声。我看到远处有微弱的光，我循着光走，尽头却是悬崖。我拼命地往回跑，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米，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五月二十八日。

　　我接到蔷母亲的电话。

　　蔷疯了。

　　

　　五月二十八日晚上。

　　我睁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下一个黎明的来临。

　　

　　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站在宿命的中点，无路可逃。

　　只能安静地看着，五月在风的呜咽里一点一点碎裂开来，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残酷。

　　

　　后记： 在最开始，只是想起一些人和事。

　　在那些仓促的年华里，所有的挣扎与颓废。轻淡或浓烈的哀伤，到如今近乎虚无。

　　宿命或者无常。

　　在那些时光里，曾有一名女生匆匆地路过我的生命，短暂却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我还记得最初时分她微笑的模样，单纯而美丽。

　　疯狂亦或正常，缘与孽。

　　只是我们各自的感受。

　　微笑，亦或唏嘘。

　　

　　关于五月，有太多的纠葛。

　　掺杂了爱情，只是没有未来。

　　也许更多时候像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