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孤狼

在我梦里酒醉的日子里，表姐总时时在眼前恍惚。她已经超越了一个“人”的概念，变成了一个符号，代表我儿时的梦。当我面对世俗的污浊，便自我沉侵在想象的天空里逃避。我常常以为，世间大凡带点傻劲的男女，都是可爱的男女；同样，带点傻劲的往事，往往都是终生难忘的往事。

        表姐其实是我远房姐姐，要论血缘没贾宝玉的宝钗姐姐那么近。她大我一岁但矮我半头，十五六岁时我们常在一起。她的面孔属于那类我最喜欢的“瓜子脸、尖下巴形”，直直的鼻梁上架一副文静的眼镜。然而文静下面却隐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刚烈。表姐的脸蛋很漂亮，只是腰有点粗，其实后来夏天看也不算粗，要算“丰满”。八十年代初的女孩子冬天都穿着棉袄，有一次，我无意间说她腰太粗，她没骂，只是用眼睛一直看我，不喜不怒、隐忍不发，等我转过身时，“嗵”在我背上狠狠地揍了一拳。那一拳重啊，我大叫一声，没想到一个女孩子有这么大手劲！

        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回首少男时代往事时，应该都有喜欢被女孩子打这种感受吧？因为那几乎是唯一的“肌肤相亲”。

        表姐的漂亮脸蛋、脱俗气质和刚烈个性都深深地吸引着我，以至于我久久怀念那“幸福的一拳”。然而要命的是：当我喜欢一个女孩时总在她面前害羞脸红。独处时，总想象着跟她在一起我一定能展示滔滔不绝、见多识广以博得倾慕，见面时想说的话却早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相反，在丑女孩面前就自信多了。我相信在此看我文章的仁兄，恐怕儿时亦有同感吧？

        想象，一个畏畏缩缩、吞吞吐吐、不果断的男孩怎么能讨得女孩的喜欢呢？这几乎是所有单恋少男的共同悲剧。

        然而，我的表姐还是很喜欢我的，我小时候就是喜欢比我大的女孩子，我对女性有难以割舍的“恋母情结”。我不知道表姐对我的感情是“关爱”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那种朦胧的感觉是人一生中最唯美的感觉，世俗化之后的人类永难找到。当青春渐行渐远，这种感觉历久弥新，回头在走过的路上拾遗，粒粒闪闪发光，弥足珍贵！

        我总是在梦中见到表姐。有一次，我好像是只有七八岁，而她还是十五六岁大的模样，我和她一起要过一个水沟，我不敢淌水，她就抱着我淌过去了。她抱着我，我也搂着她的脖子，我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到她，我闻到了她身上那令我神魂颠倒的体香；看到她白皙的脖子和肩膀之间那道迷人的曲线 ；还有那只纤细的耳朵和四周纷乱的青丝；我把头埋在她的脖肩之间贪婪地不肯离开  ；当我抬起头时也不肯正对她的脸，而是吻她那乱发中耳根下白皙的肌肤……  我恨那到水沟太窄路太短，我不怕她骂我打我因为我小！我又希望她打我，我想那也是疼我！我在梦中幸福甜蜜地微笑着，醒来时依稀“余香满怀”，并发现脸上挂满泪珠……

        我完全理解贾宝玉为什么喜欢梦中的神仙姐姐，也实在佩服曹雪芹是那样的了解男人。

        记得大约是在一九八三年的一个早上，我还是在睡梦中，表姐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用手敲打着我的头催我“起床”，其实我睡的是“炕”。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人们习惯上是不关前门甚至内室门，父母出去了，表姐什么时候进来我不得而知。我光着身子，只穿条内裤，不好意思在她面前穿衣，但是我从她那文气的近视眼镜后面，看到那双迷人的眼睛里闪烁着迷离和娇羞的光彩，不再有打我一拳时那种嗔怒的英气。我不知道她在炕边看了多久我那也许对于女孩子来说迷人的睡姿和帅气的面容。她以然一下接一下连续地轻轻打我，嘴里喊着“起来、起来”。我一时也娇羞迷离，难怪我刚才在梦中闻到枕边、炕边萦绕着浓郁醉人的芳香……

        直到现在，我依然后悔没有敢握住她那只打我的手拉入怀中，在那不解风情的儿时，我错过过多少次这样的机会！现在，再也看不到那瞬间迷人的眼神。时时缅怀的瞬间也变成了难以磨灭的永恒。曾几何时，我多少次设想，假如不是这样而是那样会是什么情形？美好的东西总是只有在想象中得到满足。每个人的审美都是经历打成的“结”，形成自己的宗教，支撑着我的灵魂也危害着我的灵魂。

        那个“镜头”距今已有三十个年头，依然历历在目。我也大约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表姐，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想必也应不错吧。其实，我也有渠道打听到她的消息，只是我不愿意。我有过多少次残酷现实将理想梦境击碎的经历，我不忍看到那华丽的碎片！其实更不愿看到现在的我自己。

       我一生都在用力地想摆脱什么，然而那个东西却总是时时纠缠着我，蚕食着我的灵魂。我不怎么欣赏豪言壮语，却时时被伤感的凄美所打动。早上醒来，我看到盆里的文竹枝枯叶黄，感慨写下如下小诗用以做结：

        晚春梦里见红颜，

        庄周院落败竹残。

        故里土炕今何在？

        榆柳枝头风呢喃。

                                                                                               老张      2010年11月29日

爱吃面的男人

爱非爽莫属

红桃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