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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记者
赵珍
今年五月公布的《西安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户县占了四项,其中“户县民间布老虎”一项,吸引了我们的眼球——布老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玩偶,曾在我们的童年留下些许记忆,然而却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被我们淡忘,它现在还好吗?
布老虎承载着外婆的爱
户县渭丰乡留南村的布老虎传承人刘随军,是目前西安市唯一一个把布老虎制作“产业化”的人。走进他家堂屋,立刻会被满满两架摆放整齐的布老虎吸引住。架子旁的钢丝床是刘随军日常做活的地方,上面散落着各种工具,还有满满一竹篓如小山般的布老虎半成品。随手拿起一个布老虎,沉甸甸的,刘随军透露了制作布老虎的一点小窍门:“填料都是木屑,一定要塞得非常瓷实,不然老虎站不起来。”制作布老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考验的是人的“综合实力”,画布样、上颜色、画虎纹凭的是美术功底,缝布面、镶耳朵、绣眉毛靠的是扎实的针线活儿手艺,而填里料则完全靠力气,所以要做好一个布老虎,必须要体、美、劳兼具方可。
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村子里的每位妇女几乎都会制作布老虎,因为布老虎对于有小孩的家庭来说非常重要。我们的祖先认为,老虎喜食鬼怪,把老虎放在家中可以吓跑鬼怪,老虎在人们的心中是一种崇拜,相当于图腾,人们相信它能辟邪、驱魔,是保平安的吉祥神兽,它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非常实用的文化符号。
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孩子夭折的情况非常多,于是就要用布老虎来给孩子驱魔、除病、除灾,所以赠送布老虎就成为一项重要的仪式。孩子出生前,外婆就开始为他制作布老虎,到了办孩子满月礼的时候,外婆就会把布老虎送给外孙(女),“如果这个外婆没有给孩子送布老虎,而这个孩子又不幸夭折了,外婆就会遭到怪罪,而且她自己心里也会非常愧疚。制作一个布老虎对于普通的农村妇女来说并不轻松,是一项费时、费力,又费钱的劳动,所以外婆一般都是给每个女儿的第一个孩子制作一个布老虎,后面的孩子还可以继续耍。”户县文化馆的刘珂主任对“布老虎习俗”非常了解,“除了供玩耍、摆设的布老虎外,小孩子往往还穿戴虎头帽、虎头鞋、虎头肚兜,不仅有浓重的装饰性和辟邪意义,还有很高的实用价值。”
“外婆在制作布老虎时,一针一线都寄托了自己对外孙(女)的爱,非常精心。现在城里娃儿满月,变成了送红包,这种方式更直接、更简单,但是很多情感的东西,已经没有东西来承载了。”随着城市文化对农村乡土文化的冲击,很多承载乡土文化的遗产也濒危了,刘珂说:“现在医学发达了,小孩儿的生命健康能得到保证,布老虎所承载的民俗传统已经消失,会做的老人逐渐离世,年轻人也不太学,就剩下刘随军这样的布艺工作室还在制作布老虎。”
每一个布老虎都有“个性”
刘随军的“民间布艺创作工作室”实际上就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小作坊。夫妻俩现在专职做布老虎,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经常做到夜里十二点才休息,平均下来一个月能挣二三千元,这在户县农村“算不得啥”。记者问刘随军,在他这儿批发一个布老虎多少钱?“也就是十八九块钱,这些东西成本低。”然而刘随军并没有把人工成本算进去,今年已经五十好几的刘随军,和老伴儿起早贪黑地制作,一天也就做二十几个布老虎,“还不敢算剪眉毛、绣眼睛的时间。不如出去打工挣得多,而且黑了不知黑了,明了也不知明了。”
刘随军的手艺是从母亲那儿学来的,母亲今年八十了,曾是村子里制作布老虎的高手,她经常给村里人帮忙制作布老虎,刘随军说:“开始大家都没有商品经济的意识,都是给人帮忙,后来逐渐开始收钱,也卖一些。“当被问起他是怎样继承母亲手艺的,他笑着说:“就是喜欢!”刘随军从小就是班里的绘画“小天才”,因为对绘画的热爱,他年轻时一直从事户县农民画的创作。“布老虎实际上也是一种民间美术形式,这些都是相通的。”刘珂说,刘随军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乡土文化很有感情,从小对母亲制作布老虎耳濡目染,也帮着母亲做,后来逐渐就把做布老虎当做了自己的职业。
“我见过很多其他省份的布老虎,都和咱这个造型不一样,上海的布老虎和咱这个很像,不过他们的老虎身上不是条纹状的虎纹,而是‘云纹’,”刘随军说。刘珂补充道:“不仅中国各地的布老虎各不相同,就连咱陕西的布老虎也不一样,东府、中府、西府的布老虎造型差异非常大。”
作为民间手工艺的布老虎从来就没有固定的格式,不仅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特色,就是在同一地区的不同人手中都不一样,“每个人在制作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审美和创新,他们的手法、工序都有很大差别,每个布老虎都有自己的‘个性’。”而产业化了之后,每个布老虎看起来都一样,孩子们枕边的布老虎已经失去了他们外婆的独特匠心和创造。
刘随军批量制作出来的布老虎基本都是一个造型——又方又大的脑袋,苗条的身躯,短胖腿。而他家柜子里却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老虎,有红色缎面儿的,有完全就像一个枕头的,还有用原始工艺制作出来的手绘布老虎。刘珂拿起一个圆圆胖胖的布老虎说:“我最喜欢这个,像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古老的布老虎面临传承尴尬
布老虎身上的虎纹是怎么加上去的?最原始的方法是刺绣,眉毛、嘴、眼睛都是绣上去的,后来逐渐发展成老虎身上的颜色和虎纹都是画上去的。虽然制作布老虎的大部分工艺仍保留着原始的方法,但是现在,刘随军在制作中也加进了不少“现代工艺”,“老虎皮”是买来的黄色绒布,而不再是手绘的黄色;绘制虎纹的工具从毛笔变成了便宜方便的黑色水彩笔;刘随军还给老虎加了一道彩色丝带,丝带也是买来的工业制成品,粘贴丝带的“胶水”是通过电子枪加热的塑料棒。“用了这些东西,做活比以前快了很多,还省事,而且农村人还是喜欢城里的新鲜东西的,加进一些现在的东西,比较好卖”。
刘随军的布老虎针对的都是农村市场,虽然现在布老虎的记忆正在人们的脑海中逐渐褪去,但还是有些人家保留着外婆给外孙(女)送布老虎的习俗。只不过,现在的外婆大多已经不再亲自制作,而是到镇或县的集市上购买,刘随军的布老虎就是被这些集市上的商贩所收购了。“布老虎承载的是一种民间习俗,农村人还部分保留着,而城里人则完全不讲究。所以布老虎只能卖给农村人,但是农村人的经济条件差,根本卖不上钱,”刘珂分析道,“而且现在农村的这一风俗也在消亡。年轻的父母对这些风俗既不懂,也不在意。”“俺户县这风俗还都在,基本每家都要送。俺户县的娃娃们玩儿的布老虎大多都是我做的。”刘随军自豪地说。
谈起自己手艺的传承问题,刘随军有点尴尬:“年轻人都不爱学这些东西,挣钱没有打工多,还辛苦,儿子能做,但是对这不感兴趣。”刘珂说:“还是要找几个对布老虎制作感兴趣的年轻人做徒弟,把手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