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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县，是闻名中外的农民画乡。1967年，户县县北大王镇梧村南堡和全国一样也沉醉在“文革”的政治热浪中。该村有一个23岁的男青年叫韩佑民，他刚20岁出头，1967年从户县一所中学毕业，喜爱吟诗写诗，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个性的农民。他的家庭成分高，当时社会上对家庭成分高的人都存在一种歧视的心理。他一边劳动，一边学习文化，闲时喜爱阅读古典文学作品，尤其是唐诗宋词。平时，他总喜欢以诗的形式来抒发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感悟，当属于个人行为，无可厚非。
“文革”开始后，韩佑民在生产劳动之余就开始直抒胸臆，写些诗以寄托心思：或对某事讽刺，或对某人评价，或抒以个人好恶观点，诗词无不触及社会现象，是一个有见地和个性的青年农民诗人。
写诗，虽说是一件高雅的事情，但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和历史背景下，却给这个叫韩佑民的青年农民埋下了祸根，使他踏上了不归之路。
1969年10月起，韩佑民先后创作了旧体诗词十八首零一句。据户县人民法院编印的《户县审判志》一书内容，笔者现抄录其中部分诗作和他本人解释，权作鉴阅，一观这位农民诗人当时的心路历程。
苍 松
凄凄仲冬苍松艳，
瀛浒巨石姿不悛。
庶眇于菟踞胫边，
某首顿觉戋箨弹。
本人解释：在严寒酷冷的深冬，苍松依然青翠鲜艳。大海边的巨石，任凭暴风巨浪的打击，姿态始终不改变。许多一只眼睛的老虎，盘踞在我的腿旁边，而我仅感到好像头上被一个小树叶打了一下。
左 派
左派樘悬爱民牌，
朱箧缁呈产怪哉。
獒不食骼主抛隽，
庭庐舞歌奸污媛。
本人解释：左派的门上挂着爱民的牌子，但红柜子里却放着害人的黑呈子。左派家的大狗，骨头都不啃，是因为它的主人常给吃大块肉。在庭院经常听音乐歌曲，奸污别人的女儿。
破 鞋
桑梓官室眇破鞋，
暨豕发情有何异。
躯贲绫罗朝鹜外，
暮皈左趾衣男屣。
本人解释：家乡当官的一只眼的破鞋女人。和猪跑圈一样，穿上绫罗绸缎，一早就出去乱跑。晚间归来时，左脚上还穿着野男人的一只鞋。
贵 雨
桃树开花欲结果，
春雷轰响贵雨零。
俄邦昱诒中广家，
楚囚鹄诛雪深恸。
本人解释：桃树开了花就要结果，春雷响了以后春雨就要落。苏联的阳光照到中国时，地主、富农就要把“造反派”杀死，扫除仇恨。
以上这4首诗如果写在日记本上、放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事。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年轻气盛、做事果敢、不计后果的他，偏偏将此4首诗公之于众，惹上了大麻烦。
1970年2月20日晚，趁着天黑，韩佑民将这4首和其他两首诗一起抄写在红纸上，张贴到大队办公室门前。此诗立即被作为韩佑民***的事实，提高到政治高度去处理。韩佑民很快被告发、逮捕，投入监狱。拿今人眼光去评判这4首诗，应该这样解释——
《苍松》一诗先写景，首赞苍松翠艳不畏严寒。次颂巨石有“江流石不转，遗恨失东吴”的人格气节精神，再写独眼虎虽近在身边，但他丝毫不为所惧，似乎树叶落头一样沉静自若。此诗写的是一种心境、情态，但当时却被他人当做影射自己的***诗歌对待了。
《左派》一诗旗帜鲜明地批判那些激进分子阳奉阴违，笑里藏刀。同时，对不守伦理道德问题予以抨击。批判左派，表明个人清白，十足的书生气。
《破鞋》一诗纯属宣泄情感的激愤之作。其诗仍然与***政治无关。
《贵雨》一诗前两句写的是桃花得到春雨滋润开花结果的事，后两句写苏联阳光照到中国时，地主、富农就要把“造反派”杀死。在这所谓的6首***诗中，仅这首与政治、***有些关系。但农民韩佑民写苏联阳光，写地主、富农杀死造反派，你仔细想一想，个人的言论只能代表他个人的观点，况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个有些文化的知识青年。这首小诗在当时中国的一个小村能激起啥波澜？能改变整个中国命运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表明他对文化大革命局势不满而已，他根本不可能拨乱反正。
1970年5月6日，户县军事管制小组突然以“***罪”判处韩佑民死刑。同月11日，这个喜爱写诗的青年农民在户县被处决。这一天距他张贴所谓***诗词被逮捕，仅有81天。
据翻阅当时案卷，户县军事管制小组枪决韩佑民的主要事实，是他大量书写***诗词，恶毒攻击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妄图投靠苏联。判处死刑的理由是他犯了***罪。
只有荒唐的岁月，才可能发生荒唐的悲剧。
1981年11月19日，户县人民法院对这起错判案件终于予以纠正。将原判撤销，改判韩佑民无罪。户县法院编印的《审判志》中这样记述：
“复查认为，韩佑民因对养父韩正祥（地主分子，有前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揪斗不满。特别是生产队于1969年下半年未给分口粮后，便怀疑是大队革委会主任（下称主任）有意与自己作对，接着未婚妻又退婚，也认为是主任的妹妹说了他的坏话所致，因此产生了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和对主任等人的仇恨，便书写了18首零一句诗词，以发泄对红卫兵过激行为的不满，辱骂主任等人，其中也有攻击影射毛主席的诗句。至于烧毁《毛泽东选集》四卷，是韩认为自己是‘黑五类’子女，受歧视，招不了工，当不成兵，找不到对象，‘毛选’学得再好也无用。于1969年11月在家把《毛泽东选集》四卷烧毁。记录党员、干部、贫下中农名单，是韩在看过的书上爱乱写乱画，有的是熟悉的人名，有的是自己认为有意思的字和词，有的是诗歌。斧头是本人学木匠的工具，没有证据能证实是准备的凶器。携带中国地图潜逃，投靠苏联问题，是在大队门口张贴诗词后带着从初中地理课本上撕下的一张中国地形图，到户县境内其姐家、姨家等躲藏了10天，亲戚均劝其投案自首。本人正犹豫期间就被捕归案，没有投靠苏联的事实根据。综上所述，韩佑民因对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的过激行为不满，及对个别农村干部的仇恨，书写和张贴不满诗词是错误的，但不具有***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制度的目的。经报请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批准，户县人民法院于1981年11月19日将原判撤销，改判韩佑民无罪，并对其亲属在生活中的困难给予了一定的补助。”
历史，是一面镜子。有些事虽成过眼烟云，但却时时刻刻警示着人们不要重蹈覆辙。
韩佑民，一个因写诗而被错误处决的农民，如果他还活着，也许是一位60多岁的乡村农民诗人。
（选自《杂文月刊》2009年第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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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23: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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