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绿葡萄》

赵丰

红灯笼，绿葡萄

                                                   赵 丰

    那幽深的长廊常常让三少爷惊悸。那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穿着紫红的长袍，幽灵似的从长廊出没。他必须穿过那条长廊，那是从书房到寝室唯一的通道。长廊被葡萄的枝叶和果实覆盖着，阳光根本不想穿透它，绿色的浓荫就成为巩府白日里的一道景观。长廊的两侧，每隔五步悬挂着红灯笼。夜幕笼罩长廊之后，那些红灯笼被一一点亮，长廊就成了一条璀璨、迷人的红绸带。

    在这红灯笼、绿葡萄的长廊石凳上，坐着一位静思着的穿着绿裙的少女。我们暂且不去探讨少女的心灵世界，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在思考什么，但单是这幅画面就让人迷醉。少女的鹅蛋脸上，挂着一丝忧郁，一种遐思。红灯笼映红了她的脸，绿葡萄透视着她的心。那颗心被一件紫红的长袍牵挂着，在幸福的海洋上漂泊。

    她姓崔，叫玉叶，是三少爷太太的亲妹妹。三少爷的太太叫金枝。金枝和玉叶是远离巩府的乡下崔家大院的一对千金。她们的祖辈，曾在方圆百里显赫着财富以及土地。金枝嫁给巩府三少爷第二年冬天的一个深夜，一场火灾吞噬了崔家大院。崔家只有起夜的玉叶一人免遭灾祸。无家可归的她，象一只孤鸟般飞向了姐姐。金枝那美丽的胴体放射着迷人的光韵，三少爷却常常在那种光韵下迷失了激情。每当他难以完成一个丈夫的责任时，金枝就对他怒目相视。她正处在青春期，性欲的火焰让她炙烤难耐。三少爷在那时眼里就噙满泪水，鼠儿见猫似的魂灵颤抖。他向往书房，那里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但他又不得不在傍晚以后回到寝室，忍受那种灵与肉的折磨。

三少爷在穿过被灯笼染红的长廊时，很自然地就看见了玉叶。看着他丧魂落魄的样子，玉叶就抿着嘴微笑。她的笑影，让三少爷惊悸的心平静下来，但他不敢多看玉叶一眼，蹑手蹑脚地从她面前走过。他走得很慢。他多么希望这条长廊没有尽头啊。

    葡萄由绿变红的过程那样漫长。三少爷突然不希望绿葡萄变为红葡萄，要是葡萄红了，他就要回到上海正在读书的的校园。他就看不到笼罩在红灯笼、绿葡萄氛围中的玉叶了。他舍不得玉叶微笑时腮旁的那一对小酒窝，还有那双细眯着的眼睛。匆忙之间，三少爷无法看到那双眼睛里的黑瞳，但能感觉那黑瞳燃烧着两团火焰。

    金枝的双眸，很圆很大，把三少爷的整个身躯都装在其中。三少爷很害怕那双眸子，他在里边窥探到了自己四处漂泊的灵魂的影子。

    某一天晚上，三少爷很意外地当了一回男人，令金枝如被宰割般地嚎啕大叫。而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三少爷在快感的高潮时，却喃喃着玉叶的名字。

    获得了人生第一次快感的金枝非但没有感激她的妹妹，竟然无情地把玉叶赶出巩府的大门。玉叶在步出大门的那一刻，绵羊般回过头问姐姐："我去哪儿?我做错了什么呀?"可怜的玉叶那里晓得姐姐的心胸中燃烧着一种妒火。那妒火烧烤得她要发狂。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姐姐冷漠地道。

    那应该是个午后。三少爷在知道了太太赶走了玉叶后，在长廊那头的书房里泣不成声。他再也进入不了读书的境界，把手中的书一页页地撕下，然后把自己的躯体和灵魂龟缩在满地的纸片中。

    那天傍晚之后，三少爷在穿过那条长廊时没有见到坐在石凳上的玉叶。他感到非常惊讶，痴呆的目光从一盏盏的红灯笼依次排过，从一串串泛着红光的绿葡萄上仔细搜索。他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但他又分明看见每一盏红灯笼，每一串绿葡萄上都有玉叶的目光和酒窝。那目光深情地凝视着他，那酒窝对着他害羞地笑。突然，他中邪似地惊叫一声，躺倒在长廊的地面上抽搐不止......

    不大功夫，巩府就乱成一锅粥。

    只有金枝明白，是她的妹妹玉叶勾走了丈夫的魂。她哼哼了两声拂袖而去。

    一场惊噩过去，日子还得继续。离暑假结束还有十天那日，三少爷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清醒过来。第三天早晨，他仍然要执拗地穿过那条长廊走向书房，傍晚之后又不得不从长廊走回寝室。那长廊在他的臆念里显得那样幽深。他一步一歇地走着，紫红的长袍围裹着一颗破碎的灵魂。那是灵魂被扯碎的清晨和夜晚啊!

    傍晚之后，长廊的灯笼依次点亮，绿葡萄的命运在红灯笼的光照下一天天走到尽头。三少爷知道，葡萄快要红了，他在长廊中穿行的日子即将告一段落。那个曾让他醉心迷魂的玉叶姑娘，这时不知漂落到哪儿了?

    他忽然觉得，生命的意义都浓缩在这红灯笼、绿葡萄俯视下雕长廊中了。

（全文167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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