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白云飘飘》第十三章

月池弋客

就在云峰生气的时候老父亲的身体出现了异常，最初的症状是正在吃饭的时候把碗掉在了地上。云峰问老人咋了，老人说没咋，也不知咋了就端不住碗了。当时他并没太在意，吃了饭就去村医疗站想给父亲买点药，医生听了他说的症状后说：“最好先送到大医院看看再说。”云峰心里就吃了力，问医生到低是啥病，医生说：“你大的血压比较高，从症状看可能是脑梗。”云峰问：“能看好吗？”医生说：“你大年龄大了，恢复的可能不是很理想。”云峰问：“结果会怎么样？”医生说：“重者死亡，中度者瘫痪，较轻的也有康复的。”
听了大夫的话云峰不敢耽搁，回家后就把情况说给了水仙。他原来一直担心水仙不会给钱，没想到水仙抱着孩子去村上取了一千块钱给他，说：“不够了我再去取，信贷员说现在他跟前没有钱。”
云峰原来准备第二天早上去县城大医院，谁知当天下午父亲就口语不清，行走不便，他立即找了辆去矿上拉运矿石的卡车，把父亲送到了县城。医生诊断后确实是脑梗，要求住院治疗。
父亲住院后，水仙有孩子，母亲年龄大了来不了，云峰的两个妹妹大英和小英论着到医院来照看父亲。尽管住了院，打着针吃着药，但病情不但不见好转还在加重，最后父亲连床都下不了。云峰急了，找到医生医生说：“你父亲年龄大了，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将来不会再发展，但要恢复很困难，目前咱们国家对这种病还没有特效药。”最后主治医生给他提出两个方案，一是回家疗养，慢慢恢复，二，转院到省城继续治疗。云峰跟两个妹妹和妹夫商量后听说这种病治好的很少，就决定把父亲接回家疗养。
父亲一下子瘫痪在床，几乎天天都得吃药打针，花钱如流水，云峰收了仅有的一点小麦后，锄了苞谷，决定还到外面打工。他把他的想法跟水仙说了后，水仙显得很不高兴，问：“想到哪儿打工？”
云峰说：“别的我干不了，我有钢筋工手艺，听说大工工资又涨了，我还到表哥的工地去。”
水仙心说：“头一次去了出了个文燕，第二次去了出了个亚飞，这次还想去，说不定又会出来个谁。”
云峰见水仙不吭声，以为她答应了，转身就走。
水仙说：“那你把牛卖了。”
“卖牛干啥？”云峰不解地问。
“我也出去打工。”
“你？豆豆咋办？”
“送我妈家去。”
“你……出去能干啥？”
“你能当大工我就当不成小工？”
“行了，你还是在家里看孩子吧，挣钱是我们男人的事。”他并不明白水仙的意思。
水仙说：“要不然，要不然你就开矿吧。但我有个要求，不准你干，必须雇人干。”
云峰愣住了，他真让这个女人搞得一头雾水。
水仙说：“你先找人修路，把路修好了找人干，我给你钱你买机器和炸药。”
云峰说：“找人容易，过去跟我干的人只要听说我开矿就都回来了。”
水仙说：“最好找外地人，咱大包，啥都不管，只管结账买炸药。到时候跟他们把合同写扎实，一切事故咱都不管。”
云峰这时才明白，原来水仙还是不放心他，他知道弟弟的事和兔娃的死都把她吓怕了，她不希望家里再出现那样的事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说：“好。”
云峰通过别人很快把开山放炮的包给三个陕南人，并跟他们写了合同；装车相对比较安全，包给了缠堂和汉民一伙。
云峰是个闲不住的人，尽管当了老板，但他没事总想到矿上去，去了就帮装车的装几车石头，这事让水仙知道了后，见他一有空就把孩子给他让他看着，有时候孩子睡着了，他刚到了矿上水仙就让人捎话说家里有事，叫他回来，开始他以为父亲有了啥事，后来才明白，水仙是不让他到工地去。云峰明白了水仙的心意后就不再到矿上去了，在家帮她看豆豆，工人们开玩笑说老板当成了保姆了。
水仙一天也不闲着，除了地里的农活外，放牛，放羊，做三顿饭，有时候还帮婆婆给公公擦擦身子。公公从前的脾气好得很，自从得了病后脾气越来越大了，见谁骂谁，现在连水仙也不放过。
杏树坪村经过开矿这几年，穷山村的面貌有了很大改观。首先打通了公路，交通方便多了；其次一部分人富了起来，百分之七十的人收入大大提高，摆脱了贫困。先富起来的人们想买家电，可是没有电，有人就买回电视机又买回一台电瓶，晚上看电视，白天抱着电瓶去山外充电。老支书崔凤舞就给乡上说了想拉电的想法，乡上又给上边反映了此事，最后县供电局以扶贫发方式决定给杏树坪拉电，但除技术员外，其余的劳力必须由村上出。于是全村自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来的第二次集体大会战开始了。人们听说要拉电了，个个欢欣鼓舞，村上的动员会一开，所有闲散劳力都扛起镢头去挖电杆窝子，没出两个礼拜，主干线就架到了村委会，第一盏电灯在村会议室亮了。一个月后全村四个组，一百多户人家，除了个别特别分散的住户外，家家都通了电。

修路时云峰是突击队队长，拉电时他又成了带头人。云峰把心用在了拉电上水仙再也不让他看孩子了。通电后家家都往回买电视机，那时能买起彩电的人还很少，全村只有村长耿满年抱回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黄河牌彩电，其余的户买回来的都是黑白电视机。看到别人家买回电视机，云峰也想买，但水仙不吭声，他也不好意思向她要钱，每晚不是去二爸家就是去别人家看电视。其实水仙早都想买了，她就等着云峰向她开口，可云峰就是不说。过了一段时间她见云峰还不开口，沉不住气了，打听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是四百六十块钱后就给了云峰五百块钱让他去县城买台电视机。云峰拿到钱后很高兴，也很激动，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吃了早饭就想走，临出门时发现水仙有些不高兴，以为她又后悔了，说：“如果你舍不得的话就不买了。”
水仙说：“买吧，买回来一家人都能看。”
这时的云峰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猛然发现她今天与以往有所不同，细一看，见她浑身上下都是经过精心收拾打扮的，她这一收拾打扮还真漂亮，马上明白她不高兴的原因了，但他还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带弟媳去县城，这让人说闲话。正在此时已经能到处跑了的侄儿豆豆也穿着一身漂亮的新衣服，跑到他跟前说：“伯伯，你是去县城吗，我跟妈妈也要去。”云峰弯腰抱起小侄儿转身就走。当他走到大公路上时，回过头发现水仙背着包，远远地跟在身后。
他们没有坐车，云峰一直认为这些严重超载的拖拉机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很不安全。他们一直步行上十里，到了河道的主干公路上，才坐上了公共汽车。上了车后，水仙也没敢跟云峰坐到一块儿，云峰怀抱豆豆坐在前排，水仙坐在后排。
到了县城后，尽管没有一个熟人，但水仙还是没敢跟云峰把距离拉得太近了，她怕他生气。他们路过药店门口时水仙想给公公买点药，就在后边哎了一声，进了药店。走在前边的云峰知道她进了药店，就在门外等。有了这次的经验，云峰知道她这次来肯定要买的东西很多，当走到商场门口时，云峰故意站住了，水仙就先进了商场，他在身后也跟了进来。在商场里，水仙在前边看，他拉着侄儿跟在后边。每当水仙想买什么他都是站在门外等，从来不参与。他在水仙挑选东西的时候给豆豆买了只气球，小手枪，还买了串冰糖葫芦。当他们走到男装店门口时，水仙进去看了看，朝他说：“豆豆，进来试试这身衣服。”一开始他还真以为她在叫豆豆呢，只是把孩子推了进去，谁知过了一会儿豆豆喊他说：“伯伯，俺妈叫你进来试衣服。”他这才知道水仙是在叫他，走进去说：“不买，我有衣服呢。”水仙并不吭声。云峰等了等，见水仙似乎没听见他说话，店老板早把水仙看好的衣服给他让他试穿。云峰看到水仙固执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接过来穿上，在穿衣镜前照了照。此时水仙也在一边看着。老板对云峰说：“你媳妇真有眼光，一眼就给你看中了这身衣服，穿到你的身上就跟专门给你做的一样，再合适不过了。”云峰伸伸胳膊也觉得挺合适的，但水仙还不住地拉拉这里，撕撕那里，直到她看着合适了才问价钱。在给他买皮鞋时她还叫他豆豆，说：“过来试试这双皮鞋。”这次云峰知道是在叫他，就主动去试了试。一圈转下来水仙和他都是大包小包提了不少，连孩子都无法抱了，云峰心想：“这电视机还咋买。”
他们从商场出来已经是中午了，到了饭店门口，走在身后的水仙又叫了声豆豆，进了饭店，云峰也只好跟了进去。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他们吃什么，水仙把菜谱给云峰跟前一推说：“你看吧。”
云峰又把菜谱推给她说：“你看吧，我吃什么都行。”
水仙并不看菜谱说：“那就给他来一碗羊肉煮馍；给我来三两水饺，要罗卜陷的；另外再来一瓶啤酒。”
饭上来后，他们又像在家里一样，虽然他们互相之间不太说话，但对孩子都很关心，一个给豆豆喂煮馍，一个给喂饺子，直吃得豆豆摇着头说：“不吃了，不吃了。”各人才吃开来。
从饭店出来他们去了五金商店，买了台十四英寸的如意牌黑白电视机，叫了辆三轮，把他们送到汽车站。从镇上下了汽车后，水仙望着眼前的电视机和一大堆东西笑了，说：“看，这一大堆东西还有娃，咱咋拿得回去。”
云峰见她心里高兴，说：“早知道你要买这么多东西，早上我就把背笼背来。”
恰在这时，一辆在矿上拉运矿石的华山牌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了，司机探出头说：“云峰哥，带嫂子上县了？”
这司机云峰认识，叫冬粮，知道他是故意跟他开玩笑，一边给他掏烟说：“胡说啥，那是我兄弟媳妇。”
冬粮跳下车对着水仙故意开玩笑说：“我也没说是你媳妇！”
俩人把东西装上车，冬粮说：“云峰哥，你上车厢扶住电视；嫂子跟娃坐司机楼。”
水仙跟豆豆上车后，冬粮坐进驾驶室，对云峰开玩笑说：“扶好，弹坏了我不负责。”
云峰说：“路不好，你开慢点。”
冬粮说：“跟美女坐在一块儿开不慢，太兴奋了！”说完哈哈笑了。

云峰把电视买回来后，不但母亲高兴，父亲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兴。云峰把天线接好后，把电视打开，让水仙看着，他举着天线到处找信号，最后在门前的柴场找到了信号。云峰把天线位置固定好后，想把电视机抱回到水仙房间，他知道这东西在山区这样的农家也算是最值钱的家电了，一般青年人都把它放在自己房间。水仙说：“你不看了？”云峰正不知咋样解释，水仙说：“就放中间屋里，咱都能看。咱大心烦，让他多看看。”母亲说：“就放你屋里，我又不会开。”水仙说：“这简单，让豆豆一教你就会了。”母亲吃惊地问：“豆豆娃也能开？”水仙感觉自己失口了，一笑，红着脸，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