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白云飘飘》第十二章

月池弋客

水仙终于在家顺利生下一个小男孩，一家人都替云鹏有了后高兴。农村习俗，孩子二十天后要做满月。云峰想，尽管兄弟不在了做为大哥他不但得给孩子做满月还得做好，于是早早准备开来。云峰没想到，满月这天不但所有的亲戚来了，亚飞也来了，而且还是以大嫂的身份出现的。下午酒席散后，云峰把亚飞叫到一边说：“亚飞，对不起，我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首先我得养活我父母，其次还有这个小侄儿。”亚飞很伤心，说：“你想跟她结婚？”云峰说：“我不敢这么想。我不管水仙将来会咋样，这个孩子是我弟弟的，我必须尽到我的责任和义务。”“那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结婚跟不结婚对我来说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亚飞说:“不行的话我就到你家来。”云峰笑了，说：“谢谢。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了，你有合适的就订了，我不能耽搁你。”“可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从法律上说还不是，何况现在社会这么开放，这也不算啥。”亚飞伤心地走了。
水仙不让开矿，不开矿总得挣钱。云峰知道家里所有的钱全都在水仙手上，这么长时间家里的开销她从来不闻不问，连给侄子做满月的钱都是他借的，于是又想到出外打工。水仙知道后说：“你走了，娃有个伤风感冒，白天还好办，晚上叫我咋办？咱大咱妈都年龄大了；再说地里还有一把庄稼。”云峰只好放弃出门，找到村长耿满年，给他说到他矿上装车，一吨挣两块钱，尽管很少，但总比没有强。
眨眼又是一年的开春，一家人早已从不幸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了。正月十六各个矿点相继开工的鞭炮声不时在河沟响起。中午吃饭时水仙怀里抱着孩子，她给孩子取名豆豆，跟云峰他们围在一张小炕桌前吃饭，一边吃还一边给孩子喂。云峰一直很喜欢小侄儿，经常抱他，这时也趁机给孩子喂上一点点。他一直顾虑水仙对他的看法，他跟水仙之间的关系也只能以孩子做为媒介，表达一下对她的关心和体贴。云峰给小侄儿喂了一口又薄又短的小面条后，水仙面带笑容看着儿子蠕动着小嘴咽了下去，又像小燕子煽动着双臂盯着饭碗要吃，就说：“哟哟，看把你娃急的。”云峰又夹起一条喂到孩子嘴里。水仙把孩子放倒在怀里说：“不敢再给他吃了，今中午给他吃的太多了。”揭开羽绒服上衣，从下撩起红色毛衣，拉开衬衣，露出雪白的乳房，把奶头伸进儿子嘴里。孩子安静地吃奶了，她才端起碗吃饭。
水仙刚端起碗听到放炮声，对云峰说：“你再还想开矿的话就开去吧。”
云峰没想到水仙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说：“算了，我就给人打工。”
“开咱的吧，给人打工能挣几个钱。”
“要复工就必须得从那上边修路，不然的话……”
“修就修，都快一年了。”
“要开工就得一笔钱，我跟前也没有钱。”
“我把存折给你，得多少你自己去取。”
云峰没想到水仙会这么大方，但还是说：“你是当家的，还是你去取。”
水仙不高兴了，说：“这钱是家里的，我只不过是保管着，要这么说的话，今后我就不管了。”
又能开自己的矿了，云峰高兴，正准备辞退了耿满年矿上的装车，准备修路，在他中午去一矿的时候，走到近邻的他们矿场，顺便爬上已经长满荒草的滑坡体，想再看看路线，就在这时，北边的一矿上轰隆一声，他回头一看，半山腰的矿带处和岩下河道的装车场已被一团巨大的黄尘笼罩，而且还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滚石声。他心想，这是怎么了，没有听到爆炸声，咋会出现这么大的烟尘？他知道一矿年前因下雪车上不来，放了大炮，但因把矿带开得太深，炸下的石头大部分都还堆在矿场上，现在可能是兔娃跟得平在上边往下放石头。他马上想到刚有几辆拖拉机进了装车场，瑞荣，结实，刚蛋等几个人也在他前边去了矿场，如果他们给下放石头不可能不给下边人打招呼，他马上意识到可能又是塌方，立即跑下坡，向一矿奔去。
此时，黄尘已经被风吹散，岩上还有零星石块滚落下来。当他喘着气跑到装车场时，瑞荣他们几个和拖拉机司机都远远地站在一边，傻傻地看着滚落下来的巨大矿石块发愣。装车场上堆满了巨大的矿石块，一台拖拉机被埋，一台被压扁。云峰吃惊地问：“咋回事，没伤人吧？”没有一个人回答，也没人看他，大家都还盯着矿石堆看。
云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发现矿石堆上边躺着个人，头朝下脚朝上，身上穿着红毛衣，他知道这是兔娃，叫了声：“兔娃——！”就要往上冲，这时，哗啦一声，又是一团石头从上面滚落下来，他不由得停住脚步。当尘埃落定他发现兔娃的左胳膊还动了一下。此时村里已有许多人赶来，大家见上边再也不滚石头了，才一起冲上去，把兔娃往下抬。这时人们才发现他早已成了一团肉泥，头已经成了空壳，脑浆在他的脚上方。人们把兔娃抬下来后，又在乱石中找到了得平，他死得更惨，连面目都看不清了，如果不是衣服，人早成了肉块了。
大家把两具尸体抬下来放在路边，支书崔凤舞问咋不见矿长耿满年，有人说他去中沟了。大家知道自从他开矿挣了钱就和中沟组的孙小勇媳妇李格格挂上了，有事没事老往她家跑。崔凤舞生气地骂了句：“不要脸！”打发人赶紧去叫。

得平是外村的，家属离得远；兔娃的家就在本村，家里人知道后在别人的搀扶下哭着来了。支书早让村卫生员用纱布把两个人全包了，不让他家里人见。
耿满年回来后，在支书的说和下，先把兔娃用木板抬回了家。村里人有讲究，在外死了的人不能进家门，兔娃被安排在临时搭起的席棚里，家里人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开始准备他的丧事。
二爸跟耿满年去了得平村。
云峰父母和水仙得知一矿出了事，几乎把一家人吓傻了，水仙更像疯了似的抱着孩子，向矿上跑，边跑边哭，谁也当不住，无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信，当她远远看见云峰好好地在帮忙时才放心了，一下子跌坐在路上。云峰才过来帮她把孩子抱回家。
云鹏死的时候是被活埋的，谁都没看见，这次的兔娃和得平被砸成这样，而且是云峰亲手帮着把他们抬下来的，尽管他在修路时也见过死人可谁都没有他们这样惨，吓得他几乎两耳失聪，觉得世界都变了样，在兔娃家帮了一下午忙，晚上回到家还无法适应。
吃了晚饭云峰知道兔娃是跟他一起玩大的，平时关系也很好，想去他家里安慰家人，给他守丧，水仙听到后出门来，生气地说：“咱屋里有碎娃你知道不？”云峰知道山里人讲迷信，只好乖乖地退了回来。
其实水仙在他吃饭时就看出他被吓得不轻，她怕他受不了，也是以一种变相的借口故意不让他去，但云峰不这么想。
事后人们分析，兔娃和得平是想借中午人们都回家吃饭了，想把上边的矿石往下放一些，当下边的人装车的时候他们就休息了，大概是他们把大石头下边的小石头掏空了，才导致大批散石滑落，连他们也带了下来。
死人对于开矿和修路来说这是常事，两家死者家属和耿满年协商后最后矿上给一家陪了一万五千块钱了事。此后乡上在杏树坪召开了矿业安全工作会，要求各矿停产整顿，并制定了安全制度，要求各矿都给工人买保险，但人身保险太贵，一人一年要好几百块，另外工人都不是固定的，各矿也只是给主要的放炮员买了保险。
此后云峰也准备行动，他问水仙要钱，水仙正逗儿子玩，看都不看他说：“咱不开了。”
云峰愣了许久说：“咋又不开了？”
水仙把儿子举起来在怀里跳着，似像逗儿子又像是跟孩子说话，说：“不开了，不开了，咱不开了。”
云峰在她跟前站了站转身走了，他很生气，心说：“说开的是你，说不开的又是你，你把我当猴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