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和他的发小（原创小说）

户县苦果_JBIF

         四舅长我十多岁。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四舅已经出落成了大小伙子。在我的印象里，四舅既不像二舅那样吃苦耐劳，也不像六舅那样的乖巧圆滑。属于那种如果自己不折腾，别人感觉不到存在的主。由于在家庭中的被冷落，四舅的多半时间都是跟他最铁的一个好伙伴在一起。这个人叫张森林，跟四舅同岁，且又住在同一个生产队。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们两家都是邻居。与四舅家的家大人口多相比，张森林家要冷清得多。还有一件令张森林自惭形秽的事，张森林属于张家的养子，在这个家庭里，他无兄弟姐妹，心灵的孤独可想而知。不同的家庭环境，相同的孤寂，两个小伙伴从此走到了一起。他们俩人亲密无间的往事，留在我的记忆中。
四舅和张森林是好朋友，是个不争的事实。他们一同从公社中学毕业，一同在生产队里当社员，劳动中又是互相照应。平时的生活中，也是互相关照，有好吃好喝的，自然要叫上对方，哪怕一个馒头，只要对方需要，都会毫不吝啬的平分秋色。最常见的是，那些年看电影是稀缺事情，一年四季看不上几场。唯其如此，只要哪个沟岔里放电影 最先到达的是他们二人，最后离开的还是他们二人。有一件事情，是他们友谊的最好见证。某年三月，两个人想上山打野猪吃野味，但因徒有枪支缺乏火药（当时山里人有自治土枪，用以防御野兽袭击），听说某沟岔里一户人家私藏有火药，便逞该户人家男主人不在之机，双双穿上军便服（那年头的流行服装，男女均可以穿着。）大摇大摆闯入这家屋内，用威呵手段威逼该家没见过世面的女主人交出火药。后来被这家的男主人告到公社革委会（亦即现在的乡政府）。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私闯民宅，岂不胆大包天，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弄不好是要被批判的。革委会领导念及二位态度诚恳，决定免于批判，遂传唤两家家长，要求在家中严厉批评，并写出书面检查。四舅被外公连夜批评，甚至罚跪，最后写出检查，取得革委会的谅解。但是张森林却是个死不“认罪”的主。当晚跟他的养父顶嘴，次日凌晨回了老家。为了劝回张森林，他的养父一家没少费口舌，就差没有跪下跟他说。这件事还惊动了公社革委会，主任亲自出马劝说张森林，还承诺，如果他愿意回来，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但最终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下，张森林的父母找到四舅，央求他从中做工作。四舅当即拍胸脯，表示立马就去，接不回张森林，他自己就不回来。谁知，四舅的此行一路顺当，当晚就“请”回了张森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渐渐的，四舅和张森林都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经过张森林父母的物色，我四舅的堂妹，也就是我的小姨做了张森林的新娘。对于这门亲事，张森林一万个不同意，原因是他跟我四舅是无话不说的好伙伴，如果成了这门亲事，还得把我四舅叫姐夫，不知道多别扭。他的父母知道他的这个顾虑后曾经求我四舅帮忙说话，据说张森林开始油盐不进，直到我四舅承诺亲事归亲事，伙伴归伙伴，以后可以不拘礼节、不叫姐夫。张森林最后被四舅说服，做了我的小姨夫。不过，张森林拒绝这门亲事，除了一个牵强的不愿把我四舅叫姐夫的理由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也可以算作真正原因吧。）当时在他们附近有一个公路养护段。某个冬天晚上，四舅和张森林一起赶场看电影，由于张森林穿得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被养护段一位未婚女工看见，就脱下自己身上的一件黑比基尼、外带獭皮领的棉衣送给张森林，之所以给他雪中送碳，是因为这位女工平时跟张森林常打招呼，印象不错。用现在的话说叫一见钟情。对于这件事，张森林很纠结，人家是工人，自己是农民，咋也放不到一架天平上。加之他的父母一再催促他和我小姨的婚事，再加上我四舅的从中权衡，张森林最终选择了对这件事情的放弃。而对于那件比基尼棉袄的处置，却成为困扰张森林的难题，退回去吧，太伤人家姑娘的自尊，穿吧，又不合适，一是因为那是一件女式棉袄，穿出来不得体不说，他即将结婚，给未来的妻子无法交待。另外，由于当时的文化封闭，人们的封建思想极其严重，据说穿女人穿过的服装会染上晦气，至少倒霉三年。但扔了觉得太可惜，毕竟是一件时髦的衣服。随即提出送给我四舅，但我四舅也是难以接受，用现在的话说，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最后考虑再三，我的四舅把这件棉衣转送给了我。也得真正感谢这件棉衣，让我暖和了三个冬季。必须交待的是，这件式样新潮的棉衣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晦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边张森林成了亲，那边我四舅的婚事，提到了我外公外婆的议事日程。但是任凭媒人说破嘴、跑断腿，提说了五六家姑娘，还不管人家愿意与否，四舅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为了弄清其中的原委，外公找到张森林。谁料张森林的一段话让外公大吃一惊。原来十年前，四舅在在被抽调到公社修水电站时候，暗恋上了当时一位出纳姑娘，他没有主动跟人家提起这件事，又没有勇气托媒人说媒。后来这姑娘做了别人的新娘，出嫁那天，四舅躲在迎亲车队经过的树林偷偷抹眼泪。也正是从这天开始，四舅发下了终生不娶的盟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经过张森林苦口婆心的开导，四舅打消了终生不娶的念头，两年后走进婚姻殿堂。
         四舅和张森林各自成家，然后各自有了自己的儿女，再加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分田到户，没有了农业社时候的约束，两个人开始各奔“钱”程。虽然还互相来往，但接触明显减少，好在兄弟般的情分未断。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互相帮衬。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摧毁了两个人的友谊。那年秋后，四舅门前的河道发洪水，洪水退潮后淤积了大量河沙。由于其是建筑材料之一，所以捞沙被看成是短平快的生财之道。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四舅瞅准了这一飞来商机，带领全家全力以赴下河捞沙。就在四舅一家如火如荼的时候，张森林也瞅准了这一商机，也带领其全家下河捞沙，企图跟四舅分吃这块大蛋糕。四舅自然是坚决反对。理由河是沙在自家门口，张森林八杆子打不着，没有权利跟他较劲。对此，公众各执一词。站在四舅这边说话的人，认为张森林太霸道，在人家门口去捞沙，是对人家生存权的公然挑衅，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况且还是跟自己的好伙伴争利益。站在张森林一边的人，认为四舅没有道理，沙子虽然在你家门前，可河道是公河，就好比你门前的公路不是你家的一样。有能耐你试着在你家门前的公路上设卡收过路费，看国家准许不？你门前的沙子你能捞，张森林同样能捞。后来实在僵持不下，两个人找到当地公安机关。处理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沙子归地方所有，两个人都被责令停止捞沙。然而，这远不是捞沙的结束，而是两个人友谊的终止。
        两个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的好伙伴，竟然为了一点既得利益反目成仇、割袍断袖。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到底是四舅错了，还是我这位小姨夫张森林错了？假如真如人们所说，他们俩人都没有错的话，难道是金钱错了？因为他们俩人决裂的根源就是为了金钱。假如他们互相谦让、互相包容。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注:本文有人物原型，但毕竟是文学作品，所以请不要对号入座。）

老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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