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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县作家协会] 郭名高2015年散文汇总(附书法作品,每周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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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5 21: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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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30 21:11 编辑

作者简介

郭名高,1978年5月出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书协学术委员、西安市青年书协副秘书长,安徽杏花村书画院艺术顾问、和州书法院学术主持、中国书协西部书坛新秀理论班成员、户县“三名工程”第二届名师,出版《郭名高书法散文选》(中国艺术出版社)。



马 踏 飞 燕
——2014年书法生活
郭名高

题 记



近日读汉史,想起了“马踏飞燕”那件青铜器作品。飞燕迅疾,奔马踩之。光阴荏苒,策马扬鞭,愿与龙雀竞朝夕。
                           一   
我属马,今年过本命年。早早地,老婆为我备了一身通红的内衣,元旦那日,嘱咐我穿上,图个吉利。
一月份,三秦大地有些清冷,未见丝毫下雪的意思,天阴得严实,雾霾不绝。漫步小巷,甬道两侧的梧桐树上,几片叶子随了西北风飒飒地响,唿地荡了下来,悠悠地落在我的肩头。电话响了。朋友读了我的文章,说是本月第四篇,这个开端真不赖!寒暄数语,匆匆挂了。一大早,我朝电厂中学赶去,快放假了,这几日,要监考。教育局要求各校派教师外出交流,似乎为了保障成绩的可信度。哎,不爽!诸事不便,徒增劳碌,结果真能如意吗?包里塞了北京大学所藏《老子经》残页,是我从杂志上裁割下来的。这玩意儿,让我的视觉有了太大的震撼,字径不过1厘米,写得精准雅健,昔日对竹简的误读,顷刻间因为这些资料被颠覆得彻底。图片是原大印刷的,有几个局部,放大了2倍,两相比较,味道全然不同!电厂中学的老师很客气,替换得也频繁。每有间隙,我会抽出图片看上几眼,思绪万千,要说的话、没有说的话汩汩涌动。同事说:这是书法家,书不离手!一位女教师凑了过来,说她儿子大学里学绘画,爱书法,问我能否给指点一下,我点头应允。
这孩子学欧体,捧了田英章的字帖写了老厚一沓!我见了摇头,翻遍他的资料,选了一本尚有些欧韵的字帖给他。这个下午,我和他聊读帖,谈临摹,偶尔找一两个字让他来分析。小伙子还算聪慧,只是徘徊门外太久,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正月初九,年味尚浓,空气里弥漫了火药味,间或有炮仗于某个角落里爆炸开来,惹得稚儿呼叫嬉笑之音不绝。总以为此景未远,屈指算来,二十多个春秋,恍若隔世。那年月,我还热衷于春节,常唠叨:“弄啥好?过年好!吃白蒸馍砸核桃,锅里煮个黑唠唠(指猪)。”在我的记忆里,吃是至关重要的,除此,也就是放炮了。除夕的黄昏,随父辈或兄长给先人烧了纸,天还不见黑,几家兄弟各自从被窝里掬出一堆炮仗来,一个个排开,琢磨着该如何分配。炮仗散着余热,映在每个人脸上,尽是满足。捱到天黑,噼里啪啦一阵响,哥几个迅速打扫战场,捡那些没能响的鞭炮,聚在一处,一层层剥了皮,将里边的火药收在一个瓶子里,聚得多了,玩法也丰富:或将火药洒在砖头上,找块瓦砾覆其上,脚使劲朝下踩,脚面与瓦片接触刹那间,重力朝前擦出,一声爆响,瓦片碎裂,砖头一分为二,脚心麻痛地厉害,谁也不说,哈哈地笑;也玩链子枪,塞一根火柴在枪头,舀了火药进去,挂了枪栓,一手执枪下垂,一手捂了耳朵,扣动扳机,啪地一声,一缕火光从枪头窜出去。这是男娃们最为得意的时刻。为了能收集更多的火药,大凡放过炮的地方,总有男孩搜索的眼神。
那年正月初五,邻家有人结婚,鞭炮刚响,一个男孩冲出人群,捡一串炮猛摔下去,又拾起来,匆匆塞进衣兜里,没跑几步,噼里啪啦一阵好响,小家伙的新棉袄炸开了花,棉絮飞了一地,身上冒着青烟。
有关炮仗的记忆,在我十岁以后便显得模糊。那一年,奶奶去世,农村有讲究,说亲人新逝,三年不得放炮。大过年的,老人回来吃斋,切莫惊了魂魄。盼了三年,扳着指头算日子。这年冬天,爷爷又没了!
活在儿时的幸福里,幸福又因遗憾而延续。
    这天上午,我去臥雪庐小坐。卧雪庐是史星文先生的书斋。客主即席,品茗论道。除了书法,聊得更多的是文学。史先生有个乡土散文系列,已经完成了40多篇:村头有磨盘,村西是涝池,枝头喜鹊窝,田里牛耕地。一枝一叶尽是情。这个上午,先生读了一个多小时的散文新作,读一篇,我说好!他再读,我还说。都是农村走出来的,有些事物惊奇地相似。我在他的秦腔里,读懂了人世沧桑,激动了,恨不得操杆笔,展示一下有关我的喜怒哀乐。
想起一则寓言。
同是一块石头,一半成了佛,一半做了台阶。台阶不服气,问佛:“我们本是一块石头,凭什么人要踩了我,去朝拜你?”佛说:“因为你只挨了一刀,我却经历了千刀万剐!”
三月五日,这天,是我为老年大学上的第一节课。
在我的印象里,老年大学是一个相当松散的学习机构,所涉课程、师资极不讲究。老同志写字,信笔为体,无法度者众,常以时间论短长,见了年轻后生,多有不屑,指长道短,骨子里积存多年的陈腐理念,严重阻碍了书艺的提升。这一年,我三十六岁。三十六岁的我与这些学员比起来,的确年轻了些。或许,在某些领域,我可能谦虚甚或自卑,这一刻,我很自信。我忽视了年龄,我是一名教师。
这节课谈读帖。我选了范字,扩大十余倍,张挂在黑板上,请学员观察,3分钟后,告诉我这个字的特点。之前,有学员临习《怀仁集圣教序》多年,能将序文倒背如流,字却写不好。
这时,我提到了翻拍书法作品的步骤、方法。照相馆的摄影师以为自己水平高超,相机上档次,拍张书法作品当然不在话下。我见他们将作品随意粘在墙上,后退数步,略作比划,随手即摁,无需三脚架辅助。他们的感觉良好于我却是不满。我塞了U盘,让他们看我所需要的效果,丈二巨制,2厘米的印章放大数倍依然清晰、不变形色。他们傻了眼。
大凡粗疏的行为,必然没有如意的收成。
三分钟于他们似乎有些长,有人急切地想表达自己对某字的认识。张某以《史晨碑》中“食”字为例,讲到:起笔“撇”画很长,收尾“捺”画放纵,前呼后应,中部并行数“横”空间相当。我掩了那字,请他写出这个字的第二笔,他迟疑再三,终没能表现出用笔特点。这犹如稚儿观相,仅得其性别、高低,而要描绘出某人的神态、长相,似乎还有距离。
“食”字起笔藏锋圆笔入,至拐角铺锋方笔出;次笔短捺外拓画弧,收尾含蓄浑圆,与首笔一放一收,一内敛一外鼓,既有变化,又有呼应,中侧、方圆,多有讲究;中部并列四“横”,首笔沉实浑圆,至黄金分割处略提笔向右下按,呈含蓄“S”形;第二“横”外拓,与下一横相向,中部空间则见梭状,作为内部笔画,此笔较前者作虚柔处理;而作为横折的短“竖”则搭笔斜下,外直内圆;末“横”与首横取势相近,只在提按幅度上略有差异;竖右勾无论垂直或平出,皆内收,折处上扬,作“S”状,收尾波磔含蓄;后两笔,一撇一捺,一收一放,收处短促尖锐,放处一波三折,磔尾肥劲,似有动感。就空间来看,上半部的密与其下的疏,从分割角度讲,遵循了黄金分割率,极力打破均等、对称。用笔决定空间,空间成就结体。读得细才能写得准。写得准是一种能力,但类似这样形而下的努力,只是为了对书法本体内在规律的挖掘。
还说拍作品。那个摄影师的设备相当齐备。他先将作品固定在一面墙上,墙上事先铺了白色的宣纸,相机支在三脚架上,他打开摄影棚的灯光,用白纸掩了旁边一切有可能反光的器物,在一块小纸片上盖了一枚印,压在作品上,回头调相机,再取掉那张纸片,然后摁按钮。略大的作品,他常分割成几个局部,每拍一次,将作品按记号移动,末了,在电脑上进行拼接,因为数值准确,做得自然完美。同样的相机,方式的差异,也会带来效果的巨大反差。
这节课谈读帖,我渴望造把钥匙,打开靠近书法那扇窗。
老年大学地处惠安文化宫一侧,教室不够宽展,二十五六个人坐在里边,便显得拥挤。书法课排在周三上午,每次两小时。
我的生活因此有了规律。
周二,我会抽空写篇文章,或只是所讲内容一个点,有对隶书的思考、对书法共性问题的研究总结。隶书名家解读,则成了这个阶段,我最为重要的系列文章。翻拣起来,《心仪秦汉》一书,几个重要章节都是这么完成的。
教学相长。理论研究脱离了实践,它什么都不是。
3.8妇女节,正逢周六,老婆带孩子外出。我独自去了工作室。这几日,我想起儿时一些事,持续数日,热情不减,走路也在琢磨,该如何写出文章来。这个上午,校园里异常寂静,键盘啪啪地响,下午一时许,一篇名为《蝎子》的散文收了尾,默诵两遍,尚可;再以普通话、秦腔交替读来,腔调里尽是得意。离了座,猛然一个二起脚,箭步两米有余,右腿踹出,侧身着地,一扭身,来个鲤鱼打挺。动作一气呵成,酣畅淋漓。拍拍身上的灰尘,畅快得紧。
肚子咕咕地叫。下了楼,在外边吃了碗面。兴奋未减分毫,本欲回家休息,我改了主意,又折回来。这次写《鸟祭》,关于鸟的记忆,如泉喷涌。天色渐暗,抬起头,脑袋有些胀痛,揉着前额,心情大好。似乎回到儿时,一路上,脚步轻盈,嘴里哼着连自己也闹不明白的曲调。
两篇散文,长达3400余字,于我而言,这是从来未有的效率和激情!
这天, 师贤斋里阳光灿烂。三位江西画商撞进我的生活。他们拎了几刀纸,笑着寒暄。有朋自远方来,奉茶聊天。侃得合意,展纸挥毫,他们让我试一下带来的宣纸。
一进门,这些人便灌输一种理念,作品必须面对市场,越早越好。诸位老兄开口便是数百张,甚或更多,如数家珍,陕西青年一代,一个接一个,关系杠杠的,是他们在推这些人。
我写了两张字,也算礼尚往来。
再坐下来喝茶,三位来客有了谈判的意味,问我能为他们写多少,每人15件六尺四条屏吧,还有四尺整纸20张,郭老师觉得如何?他们在打自己的算盘,我只是笑,没听到有关润资的话题。
宣纸可用,并非红星一类高档货,品相不好。人在场,不便翻看携来的东西。之后通过各方了解,这些人是以宣纸换作品的,尔后,用很低的价格卖出去。得悉真相,我甚是不爽!
再有类似电话和访客,我均以回绝应之。
某日下午,西安一个做画廊生意的朋友打电话过来,侃起书画生意经,他讲得惊心动魄,叵测迷离;或峰回路转,唏嘘哀叹;或意气风发,耍奸溜滑。末了,这位仁兄列出诸多方案,建议我一步步去践行。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
5月4日,西安市青年书协搞的“丝路启航,青春力量”书法作品展在西安开幕。
开幕式上,见到两位故人。
何薇是我高中时的校友,低我一级。两年前,听冯京提到她。
高中那阵儿,何薇以一手欧体楷书驰骋咸阳中学,声名显赫。曾有老师当着我的面说:“这小姑娘,将来不得了!”我承认,那时,我真和她有差距。
1999年,何薇被保送到陕西师范大学读汉语言文学,后来,又成了西安交通大学钟明善的研究生,主修艺术史论。彼此电话联系过几回,我也浏览过她的论文,有一篇比较长,是谈欧阳询书法的,好像发在咸阳师院的学报上。何薇在西安理工大学教书法,她的字,这几年我真没见过。
16年过去了。当年,在校园里常凑一块的三个人,还会因为书法,在古城西安相遇,这也算是缘分吧。
展厅里,先看到何薇的书法。再转身,有美女朝这边走来,娃娃脸,精致得紧,宛若松雪先生的小楷,看着使人舒坦。彼此一笑,握手寒暄。何薇上了西安美院的博士,导师在杭州,她来回奔波。
另一位不点名了。在我的中学乃至大学阶段,她有着重要的位置。后来,因为诸多原因,我们分道扬镳。这一晃,又是14年,当年的懵懂少年,已为人父母。相视一笑,最初的情感积存,瞬息化为云烟。我们不再是做梦的年纪。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工作不到两年,父亲患了癌症。她辞掉工作,回家照顾。大伙儿都说放弃吧,她不依,没日没夜地做兼职,欠了一屁股债,父亲还是走了。送走了父亲,她与家人关系紧张,凑了二百来块钱,外出打拼,在火车站,钱被人偷了。依稀记得,她有个弟弟,十多年前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命运多舛若此,令人唏嘘感慨。辗转多年,她搞起了书画高仿生意。这么多年了,两个走得没了音信的故人,突然有了交叉点。这次,她回陕西,在宝鸡文理学院有个展览,顺便考察一下咸阳地区的美术馆,想寻找一家合作伙伴。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26:12 | 显示全部楼层
     5月5日,“师贤斋工作室”微信公众平台正式启用。这是一个倡导原创的文艺平台,以散文、书画评论、理论研究为核心内容,是我淡出网络后,证明个人呼吸的窗口。刊发的第一篇文章是《漫话<石门颂>》。最初的传输较为密集,每日一篇,后来跟着写作节奏来,每周二作文,修改完了,当天晚上将文章编辑妥了发出去。翌日七时许,我眯瞪着眼睛抠手机,顺便将昨天写的东西转进朋友圈。有篇较长的文章不能当天完成,计划下周继续写,多日未见动静,朋友开始念叨,发短信给我,问是什么情况。
12月底,我粗略翻了一下,包括连载在内,这个平台共输送我的文章43次。浏览这些,想起儿时在农村,满园的苹果挂在枝头,红彤彤地可人,地头摞得山似的,两侧坐了妇女、小孩,每人一个塑料袋,满脸尽是幸福地笑。
6月11日,周三。这天早上,我在老年大学讲书法,有三个陌生电话,都是北京打开来的,我果断地挂了。
前些日子,吉林那边来了一个电话,对方证实了我的身份,劈头便问:你有没有得罪人?我诧异,无语。他提醒我,一男一女,昨天,他俩找到我们设在西安的分部,要花钱收拾你。俄神,大哥,不,大叔,你有没有搞错!对方觉出了我的泰然,那好吧,你挂电话,一周之内,家人若有恙,别怪我没通知!
妈个巴子,这世道,苍蝇咋这么多!
课间休息,我开始浏览微信朋友圈。当代隶书名家解读, 昨日,我写的是刘文华。这会儿,点赞、转发的甚是猛烈。加我微信的也多起来。这系列文章,此为第三篇,较之前所发内容,这次似乎有些火,始料未及。
正陶醉着呢,短信响了,打开阅读:
郭名高朋友你好,我是刘文华。感谢你写的文章,谢谢你对我的评价与鼓励。我致力于书法的学习与追求,是几十年来最快乐又最苦的生活,总是感觉我们离古人太远太远,我们能理解与把握的太少太少。书法是一项严谨严肃又严密的科学,与之相关学科的丰富与复杂超过任何艺术形式。因此,学永远是途径,创作是以化为基础自然形成的。我乐于享受古代艺术,也为此而苦恼,学识的缺乏,造成距离,也造成我的不自信,守便成了模式。对古人的探求与索取,实质上是古人对我们的赐予,怀着对古代艺术的敬畏之心走好艺术之路,是今后学习的不二之法。你能关注我,关注当代隶书的发展,是极其有意义的的事。我们这个时代需要有思想有知识有担当的人,检视过去反思当代十分必要。我羡慕佩服你们这代人。艺术的明天属于你们这样有思想有见识有体会的人。
我随年龄变老,艺术上已经开始下滑与更加守旧,情感的投入虽很大,但毕竟学识有限,感受并享受艺术可能真的成了我的生活之要。我真心想与你交朋友,共同探讨、交流,并与隶书界朋友共同做些有意义的事。
再次感谢。
瞥了一眼号码,原来此前三个电话都是刘文华先生打的。
有些小感动,获益匪浅。
这天午后,刘先生高足发了一篇文章给我,满纸尽是对老师的钦佩和感激。
三日后,我看了一下微信公众平台的统计数据,这篇文章阅读量8000余次,转发782次。
当今书坛,真正的书法评论是不容易做好的。我希望我的笔底能客观地展现诸多隶书名家成长的画卷,他们的影子,或许会影响后学前进的步伐。故而,对所评之人,我不求回报,动起笔来也没什么磕绊、顾虑。写毕毛国典,觉得话有些重,将文章发给亚林兄。他说好,很客观,鼓励我大胆地写,若因此闹了不愉快,西安青年书协将是你坚强的后盾。
闹得有些火药味,我舒心地笑了。
一周后,有关何应辉主席那篇文章也发了出去,不到半日,接到四川那边一个短信,对方极不客气,就文中所附何先生一副对联真伪表示质疑,我说是网上下载的,仅供参考。他似乎不肯罢休,嚷嚷道:你会不会评论呀?做学问岂能这样!看来真有些麻烦,作品跨度太大,良莠不齐,真假谁说了算?尴尬。
工作室设在景行楼四层,没有制冷设备,六月中旬,室内气温愈发地闷热了。酷暑泯灭了众生太多的斗志,掂量着使人艳羡的两个月假期,我捂着嘴巴偷偷地乐,梦里竟笑出声来。
从学校领了台落地扇,蹲在画案前,呼呼地风声伴着晃动的脑袋,绕着我转,我成了主角。泡了茶,提着笔,或站或坐,一呆就是一个早上、半个下午,老婆电话催促,该吃饭了!匆匆涮了笔,拍几张图片,玩玩微信,日子嗖嗖地飞逝。
写了几个长卷,翻拣些色宣,比划一阵,题了签,夜里归来,我不急着吃饭,摆了尺子、刀片、胶带,趴在地板上,裁、贴、拼接,再抬头,转转脑袋,纵看,横看,远瞧,近观,嗯,还行。拈了作品到客厅,打开所有灯光,五颜六色,选了印章便钤。毕了,拉老婆来看。老婆说这张好,很好!等一下,我做个秀!说着,人钻进卧室,选了件民国款式的套裙换上,转一圈,蹲在长卷一侧,开始卷作品,吩咐我在一旁拍照,发微信。卷好作品,她注了尺寸、日期、内容,置于书柜里,再凑过来,夺了我的手机,看谁点了赞,谁做了评论?有没有表扬她?一个人的乐趣,膨胀了二倍,洋溢了整个小屋……
也有不尽意的。闹腾了多半个上午,写的东西就是不满意。中途易帜,改抄《心经》,过了大半,观之尚可,随字默诵,竟落一字,气得我摔了笔!午休亦不踏实。下午匆匆赶去 ,室内温度急剧飙升,汗水不止,风扇还算有凉意,头却昏沉,怕是中暑了!
省青年书协在长安搞书法大讲堂,邀蒙曼、洪厚甜来讲学。该协会换届以来多次搞了类似活动,我是第二次受其恩泽。与会者来自全省各县市,不收费,管食宿。一番周旋,市青年书协给了三个名额,我吆喝范琨、尚松诸兄前往学习。这类活动,不要期望值太高,若得只言片语,即可鼓舞而歌。活动很气派,参与者愈500人。张红春、梁林波两位书协领导得众人热议,围观求合影者不绝。想起近期所撰诸多隶书名家,他们能走上前台,得后学敬仰崇拜,不惟书艺精绝,更是出于公心,是他们的努力推动了某一领地书法的发展。
7月26日,全国校长论坛在惠安中学举行,受校领导委托,邀请石侃之、高雍君两位朋友在明远楼前搞了个书法笔会。支了书家大幅海报展板,围了人群,墨香弥漫,满地作品,场面还算热闹。
想起高中时代的咸阳中学,那是我的母校。那所学校给了我等太多的舞台,教育紧扣多元化进行,文学、书画乃至舞蹈为学校赢得了诸多荣誉,好多才华出众的学生因此上了大学。记得那年艺术节,学校里邀请了数名书画家,撑了画案在教学楼前写了一个下午,一旁就是师生书画展,校长的小楷惹得师生侧目相顾。
十余载弹指一现间,再见这一幕,五味杂陈。
7月31日,县民政局组织书画家去机场北营房慰问。类似这样的活动,我近年来参与的少。
有一年重阳节,惠安集团举办书画笔会,邀请了县上的所谓书画名家。这些人很卖力,抓起笔就是一通好写,那纸张呀,哗哗哗地就没了。书画交流沦为某些劳动模范的激情表演,那是相当好玩的!写得上了瘾的老同志见我这儿走走,那边转转,索性喊我抻纸!我笑了,笑过就走人!
慰问部队有些公益性质,虽说也有些报酬,我愿意去,与钱没多大关系。石侃之、高文信、王党生,都是常往来的朋友。他们或谦恭有礼,或豪爽大气,也有敦厚耿直的,不论书写水准如何,大家伙玩得还算愉快。
高文信是文化局的副局长,面相有些冷,爱捣腾相机,摄影作品获过奖。谁要拍作品,一个电话,他就过来了。我说你的相机很扎势,他冷了个脸,说他的相机不是用来扎势的!那阵儿,文信还在县委宣传部工作,不大言语,骨子里透出一丁类似傲气的味道,我也就懒得搭理。后来,我们举办古扈青年书法15人作品展,往来的多了,熟稔了,觉得这人还不错!那日,雒馆长给儿子结婚,文信负责招待,没有一丝领导做派,那个上心劲儿,我是深为感动的。再后来,我们成了微友,有段日子,我每作一文分享到朋友圈,他必转发推介。
一行九人,论职位,文信是局长,一番推托,由他率先开笔。他写了一张,停下来,拿了纸,铺好,让我来。我说先写对开的吧,正从包里翻找印章。他折了纸,裁开,看我划拉。他是劳动模范,写得自然多,内容切了主题,我知道他是用了心的。写字是他诸多爱好中很少的一部分,自然没用上全力,但他能读出好坏,知道敬畏笔墨,有上进的态度。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
部队有位大校参与其中,他不走动,不看别人的字,低头抓笔就抡,粗、大、黑,内容多是些有容乃大、龙腾虎跃一类。一个早上,他写了三四十张吧,看那纸,虽也拙劣,我还是觉得心疼!午饭后,要收尾了。这位同志战斗力强,有韧劲,还在划拉,整出一沓垃圾。看他那样,我油然生出一些怜悯的情绪来,可怜他写字半辈子,一直害得单相思。不知这位先生平日是否勤谨,肯花这般财力、精力于书法?在我看来,纵是有这样的表现,也依然不会有作为。成功需要一些品格,他没有!
8月2日,户县“三名工程”到了水平测试阶段,安排了一节课。上午7:30,我准时到了人民路小学,通过抽签,我被排在第一位,讲《手绘线条图像——物象立体的表达》,这内容不算陌生,10分钟不到,草草拟了上课提纲。初评之后,留下的初、高中美术教师也就我一人,没什么压力,课讲得还算流畅,得了87分。
走出课堂,天有些阴沉,没有风,空气里弥漫着燥燥的窒息,脸上、脖颈都是汗。老婆随团外出,女儿回了老家。孤家寡人,站在路边等车,却不知道终点是哪里!
写了半日字,喝了一瓶水,汗流不断,丢拨了短袖,赤了身子,风扇于一侧转个不停,头还是晕糊。任笔在纸上嚓嚓地响,内心却萌生了一缕思念。女儿随母亲回老家二月有余,那稚气的诉说,在电话那头滋生了太多的牵挂。
十一
老家十日,女儿给了我诸多的惊喜和幸福。知道我要回来,小朋友给的梅梨她舍不得吃,要给她爸留着,见了我,抱出一大堆。小家伙黑了很多,跑得却欢。那日下午,我带她去看儿时的大桑树。那里本有几户人家,如今败落了,满院的荒草,房顶有些扭曲。我说这里曾经有一棵大桑树,桑葚熟了,我和伙伴就用脚踹树干,用石子朝树上扔,瞬间,地下一层红得透黑的桑果。孩子见我说得陶醉,扯了我的耳朵,要告诉我秘密:“爸爸,我知道,这里曾经住了好多人呢,现在没了,成了沟,荒了,废了!”我睁大了眼,一个四岁的孩子,从哪里得了这么多稀罕词,还有一番见识呢!
农村的气候不比城里,纵使盛夏,也多了几分凉爽。坐在九嵕山腰。大槐树下,凉风拂面,举起手机拍那昭陵六骏,一阵风过,听咔咔地响动,图片已成。内心涌出些许诗意,随口吟哦:“古槐风迎紧,摄像未曾侵。六骏风神旧,只道造化因。”诗不计工拙,情却难抑!发微信给朋友,声称我在昭陵脚下,那是我的家,四周残垣断碑,我坐在大树底下批阅奏折,我就是太宗皇帝!
7月中旬某夜,重庆书友电话给我,说他读了我写的隶书名家解读文章,颇多启发,邀请我去那边交流游玩。如此,周先生便步入我的生活。他50来岁,当过兵,就职于重庆市某区组织部。先生爱书法,于网络上搜集了我一些文章,打印了300多页,他说要仔细读一遍。听了他的叙述,我有些感动。决定忙过了这阵儿,携女儿、老婆外出转转。
下了几日雨,天气凉快了很多,于老家滞留数日,惰性愈发地滋长,整日待在电视机前,看过三部电视剧,内心开始不踏实,翻几页古帖,思维活跃起来。
携女儿回了户县。赵刚兄说8月24日要看稿,每人5件作品。
认识赵刚,缘于书法。前几年,这个名字一不留神就蹦出来!在论坛上,我们说过几句话。见了面,他却认不出我来。第一次相逢在十届国展培训会上,他大个头,独自杵在一个角落里,临他的汉碑。我有心搭讪几句,他却不招式我。一次,在省美术馆搞全陕青年展,他凑过来和我握手,很热情的样子。后来,彼此熟稔了,他说,当初真没将你和网上的形象对上号。他的印象里,我该高大魁梧的,见了面竟是如此!我大笑,他亦笑,握手。
去年,张海主席出资,搞了中国书协西部书界新秀培训班,以书体分了班次,西部各省市书协每班选派5人,参与培训。一年过去了,陕西省有29人受其恩泽。赵刚、陈三强诸兄一番筹划周旋,决计大家伙搞个联展,算是检阅吧!这事吆喝起来也一个多月了,起初因为资金问题,应者寥寥。如今找了赞助商,事也明朗化了,翻拣最初的作品,我又不满意了。
外出的计划搁浅了。一番热身,由篆书始,先临再创,及至隶书、行草,闹腾数日,总算完成了。回老家多日,未曾作文,秩序有些混乱。这日正逢周二,工作室里没电,我将电脑背回办公室,挂起作品,开始琢磨文章的做法。写了两篇创作谈,论字数,较往日打了折扣,但总算没有放纵了自己!
“三名工程”名单公布 ,我有幸忝列其中。
翻拣了这个暑假写的字,铺排了整个工作室,游走期间,斟一杯茶,茗香随了热气升腾,幽幽地,充斥了整个空间,那是我的世界、我的生活!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27: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国庆这日,午后,天气阴沉。我躺在床头,正犯困呢,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书友发新作过来,请求指正。我与此人聊过三两次,见他临《张迁碑》,颇有何绍基法式,这是好的,出于礼貌或客套,前两次,我肯定了他的日课,至于存在的问题,也很突出,我以世故的狡黠咽了后半句。今天,他写了三件斗方,习气甚重,往昔所师经典,了无痕迹。换句话说,理念、方法、个人定位都是有问题的。我是一名教师,世故也是有底线的。这次,我不想和稀泥,谈了个人观点,大意是说:他的作品受时风影响较大,习气渐生,当回归经典。或许,在他的眼里,每日抄几张字就是细察经典吧,我说了这话,他开始反驳,进而扯到刘文华、张继两位隶书名家身上,结论是,这些名家作品尚有非议,更何况我等!仁者见仁也。我笑了,他怒了!
此际,同事打来电话,说人民路广场有车展,问我要不要过去转一下。我心里不爽,拎了包就走。路上,还在回味刚才的事,有了冲动,拟太史公笔意,在手机上写道:
国庆,某君以新作数纸求教于在下,愚以为心诚,坦言之:习气颇重,当细察经典。竖子不乐,反驳曰:何谓习气?仁者见仁也!余笑而不答。君怒:天下唯汝乃大师,他人皆不入流也!
斋主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愚之不察,盖因语与叶公哉!
写罢,复览一遍,不明白记录这些为了什么,是睚眦必报?还是自警、嘲讽?
十三
看了几款车,还在犹豫。天色已晚,和同事聊着走着,瞥见公交车到站,匆忙追了过去,挤上车,掏钱包付款。车上人多,我缩身后门一侧,看窗外风景,不过三五站路程,思绪随了树木花草驰骋。车停了片刻,包被人一蹭,我低头查看,拉链露出一道口子,一个背影匆忙挤出后门。略作思忖,我将手伸进包里,嘿!钱包呢?侧视身边乘客,欲寻个线索,却见冷漠的眼神,甚或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应该是我以前的学生。这里是六街坊站口,我要挤出去追贼,车门闭了,车已启动。再翻包,的确丢了东西。
包里有八百来块钱现金,七张银行卡。下了车,这才意识到,身上分文全无。匆忙由原路返回,多年的积蓄就这么没了?有些紧张,无措!打电话给张猛,有事找警察么。报警,挂失。心中存了些许侥幸,或许找了熟人,派出所能有所作为。
做了笔录,闹腾一个多小时,客套话说了一大堆。晚上八时许,街道两侧灯火通明,我没有食欲。捏着手机,和老婆在六街坊附近搜索。据说,大凡小偷做了案,会尽快销赃,见了现金,钱包一类多会丢弃。我俩怀了一丝希望,转遍近旁垃圾箱、丛林草堆,手机用得没了电,捡到一张饭卡,一个不堪的手提包。
夜里十一点,躺在床上,我没有半丝睡意。将刚才的事情描述一番,发在了微信朋友圈,言语里尽是无助与失措。或因假期,熬夜的朋友不少,不一会儿,出谋划策、慰问、扶助的言语一列列排下来,有些感动。
亚林兄发短信过来,索要老婆银行卡,说要打些钱给我。想起以前种种,曾有小文《品茗当与君》,言及与兄之往来。岁月匆匆,八九个年头已然逝去。期间,往还疏密,或因书法,或因工作、生计。这一眨眼,又是一年没见面了吧。西安城离此不远,彼此走着走着,似乎淡了些。当年,“长安五哥们”何等潇洒风流,或因亚林兄仕途升迁、耀虎弟远走他乡,相聚开始寥落。偶尔想起兄弟们,拨个电话,又挂了。亚林在政府部门作领导,事务繁多,骚扰总是不好。
这一夜,追忆颇多。亚林说现在轻松了,政府没什么接待,他也能按时上下班。他的工作室闹好了,10月4日若有空闲,大家伙聚一下,喝茶,写字!
十四
王亚林的工作室地处曲江海洋馆一侧,这天,他邀了书法圈内朋友喝茶、写字,开笔烘房。我八点半赶到城南客运站,晓东已在此久候。说来惭愧,独自外出,我是辨不得方位的,常闹得狼狈尴尬,甚或迷了路,没辙了,就打电话给朋友求援。亚林、晓东二兄知我底细,多年了,我常享受他俩的关照。
“长安五哥们”从喊起口号至今,也有八年了吧,晓东是其中元老级人物,在此,我有了追忆的兴致。
大概06年十月份,一个周末,我去西安,先至亚林兄的究堂。究堂最初安在太乙路一栋高层上,虽是初至,书房尚未收拾停当,而其中格局,我还不陌生。有半年吧,我们常在深夜侃书法,亚林兄偶尔会将作品通过摄像头传给我看,墙一侧挂了什么,我大体知道一些。那次,参与的还有张耀虎、师宏、徐晓东。师宏与亚林同处一个小区,爱好书法,和徐晓东在一家培训班听课、练字,听说这边有活动,相互通了气,就赶过来了。徐晓东来的晚,喝茶、写字却没耽搁。他先临魏碑,再创作一副隶书对联,伊秉绶的味道极浓。晓东下笔快捷,有气势,我自愧不如。他在东方航空公司上班,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单位,我不大清楚,他也聊的少。他的字在不断进步,关注的久了,我更看重他的为人。去年四月,徐晓东当选西安市青年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成了协会的大管家。管家么,大体是要厚道的人来做,我以此言概括他的人品,应该不会错的。那次聚会之后,我将活动拍的图片发在老齐的论坛里,帖首附了简短序言,因五人相约,聚于西京,缘起书法,故名“长安五哥们”。那个帖子被老齐置了顶,点击量达万余人次,一时得书友议论、艳羡,我等倍受鼓舞。此后,访名家,看展览,谒圣境,绕着书法,大家伙搞了不少活动。严格来说,这算不得一个组织,没有章程,没有会员证,也没有活动经费。吃饭、出行,徐晓东总是抢在前头,买单是他,接人也是他。我嘴硬,这些年走下来,一直想说些感谢的话给他,一次都没说出来。
随晓东一起等我的有岳奇,另一个面生,寸发,方脸,额头几条皱纹,不言语,眼里也能泛出笑意,他就是宝鸡的刘博祥,以大篆见长,我曾有幸目睹青年展上,他的获奖作品,印象还是比较深的,彼此握手,寒暄。
亚林兄的工作室有二百三十平米。一进门,但见壁上悬“渊庐”二字,字大若斗,是王友谊先生以石鼓文笔意写的,力可扛鼎;右转是客厅,置红木家具一套,背后张挂龙开胜八尺横幅一件;左侧空阔,有工笔花鸟四条屏点缀;约行三五步,左右各置一室,有洗手间两处;再进,分列两侧的是书房和厨房,前方开阔处,立了条案,摆了茶具、火炉一类,三面围座椅若干,两侧竖博古架各一,陈列品多为茶具、茶饼一类。
大家伙各自坐定,亚林开始续水煮茶。水开话浓,有关茶的谈资便延续下去。见汉砖一枚,也被亚林因形刻凿,闹成茶具,一侧还镌了“渊庐”字样。一样茶喝过三道,又换一样,两三个小时下来,也不知品了几种?或苦里幽味长,或清淡余味香。忆起数年前,亚林兄曾作诗相赠:“可笑贩夫作驴饮,哪知品茗须与君。”心里多了些滋味,感叹光阴荏苒。
茶罢写字。刘博祥率先开笔,还是大篆,用笔沉实,简静大气,多友谊先生韵味。观罢,我忽多一语:今日方见用笔较我更缓者!有关这个话题,我一直觉得不体面,想那“忽然绝叫三两声,满壁纵横千万字”的怀素,好生让人羡慕。我也深知,这只是一种偏见,艺术的高度与书写快慢没有因果关系。而每观亚林、晓东诸兄写字,潇洒自在,非余力所能及,心里甚是不爽。
书房另端置古琴一把,晓东逮了间隙凑过去,做弹奏状,琴音未开,笑声先来。每人两张字,说笑着,写好铺在走道一侧,没人招呼,忽地都围过去,开始自我检讨,见他人优点,发出由衷地赞叹,是赏识,是激励。
十五
    11月1日,张耀虎在西安补办婚礼。
想不起我和张耀虎是哪一年认识的。那时,他在西安工业大学读一年级,网上,我们聊过几回。一次,他说想搞一次网络书法展,问我能否给他写篇文章。小兄弟直爽,发了几张成扇小楷,说其中一把是给我的。那会儿,耀虎的小楷在《张黑女》上下功夫,有才情,受时风影响也很明显。我发了微笑的表情给他,说以后熟悉了,我再动笔。
大约一年后,张耀虎的作品入选首届西部书法展。这个展览,王亚林也入展了。亚林是第一次参加中国书协的展览,很高兴,让我陪他去看。我在学校里,脱不了身,想起张耀虎,就给他俩牵了线。后来,我们闹活动,张耀虎也就成了骨干成员。
张耀虎是山东人,虎背熊腰,圆脸,寸发,一双眼睛泛着滴溜溜的光,额前蓄一撮白发,甚是扎眼。他学书法专业,也写诗,长于行草,每至人盛处,愈发激情澎拜,写得也好,常使我等艳羡唏嘘。
两年后,耀虎大学毕业。工作无着落,他租了一套房子,支起画案,开门授徒。生活过得清苦,他不支声,抱了厚厚一沓书,读得起劲。他要考研。考过几回,皆因外语而受羁绊。一次机缘,张耀虎去了南方,在唐寅园呆了两年,未及合同期满,放弃优厚待遇,随女朋友回了西安。这两年,赚了一些钱,回来后的张耀虎继续他的梦:写字,读书,学外语。他依然行进在考研的队伍里。
张耀虎要结婚,我早早地去了预定酒店。新娘子李院秋,大学时和耀虎同班。那时,我们搞活动,偶尔会碰到她。后来,她上了陕西师大的研究生,改学国画。研究生毕业后,李院秋在四川某高校待了些日子,不甚满意。再回西安考了陕西省艺术研究院。
席间,史星文先生提到了贺满波。我竖起耳朵,见先生一脸惋惜,他说贺满波因脑干出血,几天前已经去世。
2001年11月,大学毕业前夕,我在渭南搞了次个人书画展。期间,结识贺满波。满波长我六岁,面相憨拙,人也朴实,开了一间文印室,写得一手好字。我去他那里玩,他捧出一沓字让我看,《张黑女》写得形神毕肖。
七月初,省青年书协在长安举办书法大讲堂。贺满波的座位与我相邻。老友相见,自然欢喜。他握了我的手,说:你是咱渭南走去的,如今做出了成绩,为你高兴!来,咱俩合张影吧,留个纪念。
满波说他在中国书协的展览上入过一次,近年来竞争激烈,再也闹不上了。间隙,我私语:张海主席出资搞了西部书法研修班,你不妨争取一下。贺满波叹了口气,摇着头。     叹息依然在耳,未曾想,数月后,我们竟阴阳相隔!
十六
12月14日,周末。这日无事,我在工作室里写字,忽见单位QQ群闪出一段话来:
各位同事们,当我们因周末不补课而欢呼时,您可知道有一个家庭正面临着生死抉择?我校张剑锋老师一家最近一直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他需要我们的帮助!张老师的孩子被确诊为白血病,在西安接受治疗,目前还处在危险期,每天需要大量的医药费,精神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让他们几乎到了崩溃的边沿!孩子才13岁!看到他,想起这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亲爱的同事们,让我们一起想办法,帮帮孩子吧!
涮过的笔在笔洗边沿舔了两下,我的心揪在一处,有些痛。这个下午,我没有写好一张字,脑海里尽是为人父母的不易。想起前几日写过几张三尺斗方,手机里存了图片,我斟酌了一番文字,发图片到微信朋友圈,我愿以我的字,为这个家庭尽些绵薄之力。孩子叫张海竹,就读于惠安中学初二(8)班,是我的学生。我带了张海竹一年多,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象。教美术么,班多,课多,学生多,大凡我能记得住的学生,不外乎两类,或出类拔萃,或淘气捣蛋。很显然,张海竹没有让我留意的条件。
我的作品拍了1100元。翌日下午,学校发出了募捐倡议,我拿出这些钱,却听到了另类声音:学校领导每人500元,你拿这么多……?我将钱拿出来,又放回去,再拿出来!我是一名教师,爱书法,我以二十余年的磨炼,成就一份爱心,我觉得很有意义。
朋友见我在拍作品,清楚了因由,要求打款过来,让我代为捐赠。他们分别是:杭州云雅轩、阎良刘建设、咸阳米鹏、苏州王张宁。又过二日,潍坊书法家张其亮在微信中写道:名高兄的学生得了白血病,今拍扇面作品四件,所得款项,全部用于助困。约两周,社会各界开始动起来,我见到一个微信帖,报道了张海竹一家在医院里的情况,那场面甚是凄惨。我心又痛,将帖子转了出去,书法家吕雪峰核实了患者身份,打了2000元过来,让我代为转交,并表达了最为真挚的祝福。
前后算起来,经我手捐的款有5300元。于这种病,这个家庭,这点钱,只是杯水车薪。虽如此,在我看来,其中散发的人性热度,则是无法考量的。
马年即逝,回望以记之。
                          2015年1月22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3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7 22:21 编辑

十二
国庆这日,午后,天气阴沉。我躺在床头,正犯困呢,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书友发新作过来,请求指正。我与此人聊过三两次,见他临《张迁碑》,颇有何绍基法式,这是好的,出于礼貌或客套,前两次,我肯定了他的日课,至于存在的问题,也很突出,我以世故的狡黠咽了后半句。今天,他写了三件斗方,习气甚重,往昔所师经典,了无痕迹。换句话说,理念、方法、个人定位都是有问题的。我是一名教师,世故也是有底线的。这次,我不想和稀泥,谈了个人观点,大意是说:他的作品受时风影响较大,习气渐生,当回归经典。或许,在他的眼里,每日抄几张字就是细察经典吧,我说了这话,他开始反驳,进而扯到刘文华、张继两位隶书名家身上,结论是,这些名家作品尚有非议,更何况我等!仁者见仁也。我笑了,他怒了!
此际,同事打来电话,说人民路广场有车展,问我要不要过去转一下。我心里不爽,拎了包就走。路上,还在回味刚才的事,有了冲动,拟太史公笔意,在手机上写道:
国庆,某君以新作数纸求教于在下,愚以为心诚,坦言之:习气颇重,当细察经典。竖子不乐,反驳曰:何谓习气?仁者见仁也!余笑而不答。君怒:天下唯汝乃大师,他人皆不入流也!
斋主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愚之不察,盖因语与叶公哉!
写罢,复览一遍,不明白记录这些为了什么,是睚眦必报?还是自警、嘲讽?
十三
看了几款车,还在犹豫。天色已晚,和同事聊着走着,瞥见公交车到站,匆忙追了过去,挤上车,掏钱包付款。车上人多,我缩身后门一侧,看窗外风景,不过三五站路程,思绪随了树木花草驰骋。车停了片刻,包被人一蹭,我低头查看,拉链露出一道口子,一个背影匆忙挤出后门。略作思忖,我将手伸进包里,嘿!钱包呢?侧视身边乘客,欲寻个线索,却见冷漠的眼神,甚或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应该是我以前的学生。这里是六街坊站口,我要挤出去追贼,车门闭了,车已启动。再翻包,的确丢了东西。
包里有八百来块钱现金,七张银行卡。下了车,这才意识到,身上分文全无。匆忙由原路返回,多年的积蓄就这么没了?有些紧张,无措!打电话给张猛,有事找警察么。报警,挂失。心中存了些许侥幸,或许找了熟人,派出所能有所作为。
做了笔录,闹腾一个多小时,客套话说了一大堆。晚上八时许,街道两侧灯火通明,我没有食欲。捏着手机,和老婆在六街坊附近搜索。据说,大凡小偷做了案,会尽快销赃,见了现金,钱包一类多会丢弃。我俩怀了一丝希望,转遍近旁垃圾箱、丛林草堆,手机用得没了电,捡到一张饭卡,一个不堪的手提包。
夜里十一点,躺在床上,我没有半丝睡意。将刚才的事情描述一番,发在了微信朋友圈,言语里尽是无助与失措。或因假期,熬夜的朋友不少,不一会儿,出谋划策、慰问、扶助的言语一列列排下来,有些感动。
亚林兄发短信过来,索要老婆银行卡,说要打些钱给我。想起以前种种,曾有小文《品茗当与君》,言及与兄之往来。岁月匆匆,八九个年头已然逝去。期间,往还疏密,或因书法,或因工作、生计。这一眨眼,又是一年没见面了吧。西安城离此不远,彼此走着走着,似乎淡了些。当年,“长安五哥们”何等潇洒风流,或因亚林兄仕途升迁、耀虎弟远走他乡,相聚开始寥落。偶尔想起兄弟们,拨个电话,又挂了。亚林在政府部门作领导,事务繁多,骚扰总是不好。
这一夜,追忆颇多。亚林说现在轻松了,政府没什么接待,他也能按时上下班。他的工作室闹好了,10月4日若有空闲,大家伙聚一下,喝茶,写字!
十四
王亚林的工作室地处曲江海洋馆一侧,这天,他邀了书法圈内朋友喝茶、写字,开笔烘房。我八点半赶到城南客运站,晓东已在此久候。说来惭愧,独自外出,我是辨不得方位的,常闹得狼狈尴尬,甚或迷了路,没辙了,就打电话给朋友求援。亚林、晓东二兄知我底细,多年了,我常享受他俩的关照。
“长安五哥们”从喊起口号至今,也有八年了吧,晓东是其中元老级人物,在此,我有了追忆的兴致。
大概06年十月份,一个周末,我去西安,先至亚林兄的究堂。究堂最初安在太乙路一栋高层上,虽是初至,书房尚未收拾停当,而其中格局,我还不陌生。有半年吧,我们常在深夜侃书法,亚林兄偶尔会将作品通过摄像头传给我看,墙一侧挂了什么,我大体知道一些。那次,参与的还有张耀虎、师宏、徐晓东。师宏与亚林同处一个小区,爱好书法,和徐晓东在一家培训班听课、练字,听说这边有活动,相互通了气,就赶过来了。徐晓东来的晚,喝茶、写字却没耽搁。他先临魏碑,再创作一副隶书对联,伊秉绶的味道极浓。晓东下笔快捷,有气势,我自愧不如。他在东方航空公司上班,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单位,我不大清楚,他也聊的少。他的字在不断进步,关注的久了,我更看重他的为人。去年四月,徐晓东当选西安市青年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成了协会的大管家。管家么,大体是要厚道的人来做,我以此言概括他的人品,应该不会错的。那次聚会之后,我将活动拍的图片发在老齐的论坛里,帖首附了简短序言,因五人相约,聚于西京,缘起书法,故名“长安五哥们”。那个帖子被老齐置了顶,点击量达万余人次,一时得书友议论、艳羡,我等倍受鼓舞。此后,访名家,看展览,谒圣境,绕着书法,大家伙搞了不少活动。严格来说,这算不得一个组织,没有章程,没有会员证,也没有活动经费。吃饭、出行,徐晓东总是抢在前头,买单是他,接人也是他。我嘴硬,这些年走下来,一直想说些感谢的话给他,一次都没说出来。
随晓东一起等我的有岳奇,另一个面生,寸发,方脸,额头几条皱纹,不言语,眼里也能泛出笑意,他就是宝鸡的刘博祥,以大篆见长,我曾有幸目睹青年展上,他的获奖作品,印象还是比较深的,彼此握手,寒暄。
亚林兄的工作室有二百三十平米。一进门,但见壁上悬“渊庐”二字,字大若斗,是王友谊先生以石鼓文笔意写的,力可扛鼎;右转是客厅,置红木家具一套,背后张挂龙开胜八尺横幅一件;左侧空阔,有工笔花鸟四条屏点缀;约行三五步,左右各置一室,有洗手间两处;再进,分列两侧的是书房和厨房,前方开阔处,立了条案,摆了茶具、火炉一类,三面围座椅若干,两侧竖博古架各一,陈列品多为茶具、茶饼一类。
大家伙各自坐定,亚林开始续水煮茶。水开话浓,有关茶的谈资便延续下去。见汉砖一枚,也被亚林因形刻凿,闹成茶具,一侧还镌了“渊庐”字样。一样茶喝过三道,又换一样,两三个小时下来,也不知品了几种?或苦里幽味长,或清淡余味香。忆起数年前,亚林兄曾作诗相赠:“可笑贩夫作驴饮,哪知品茗须与君。”心里多了些滋味,感叹光阴荏苒。
茶罢写字。刘博祥率先开笔,还是大篆,用笔沉实,简静大气,多友谊先生韵味。观罢,我忽多一语:今日方见用笔较我更缓者!有关这个话题,我一直觉得不体面,想那“忽然绝叫三两声,满壁纵横千万字”的怀素,好生让人羡慕。我也深知,这只是一种偏见,艺术的高度与书写快慢没有因果关系。而每观亚林、晓东诸兄写字,潇洒自在,非余力所能及,心里甚是不爽。
书房另端置古琴一把,晓东逮了间隙凑过去,做弹奏状,琴音未开,笑声先来。每人两张字,说笑着,写好铺在走道一侧,没人招呼,忽地都围过去,开始自我检讨,见他人优点,发出由衷地赞叹,是赏识,是激励。
十五
    11月1日,张耀虎在西安补办婚礼。
想不起我和张耀虎是哪一年认识的。那时,他在西安工业大学读一年级,网上,我们聊过几回。一次,他说想搞一次网络书法展,问我能否给他写篇文章。小兄弟直爽,发了几张成扇小楷,说其中一把是给我的。那会儿,耀虎的小楷在《张黑女》上下功夫,有才情,受时风影响也很明显。我发了微笑的表情给他,说以后熟悉了,我再动笔。
大约一年后,张耀虎的作品入选首届西部书法展。这个展览,王亚林也入展了。亚林是第一次参加中国书协的展览,很高兴,让我陪他去看。我在学校里,脱不了身,想起张耀虎,就给他俩牵了线。后来,我们闹活动,张耀虎也就成了骨干成员。
张耀虎是山东人,虎背熊腰,圆脸,寸发,一双眼睛泛着滴溜溜的光,额前蓄一撮白发,甚是扎眼。他学书法专业,也写诗,长于行草,每至人盛处,愈发激情澎拜,写得也好,常使我等艳羡唏嘘。
两年后,耀虎大学毕业。工作无着落,他租了一套房子,支起画案,开门授徒。生活过得清苦,他不支声,抱了厚厚一沓书,读得起劲。他要考研。考过几回,皆因外语而受羁绊。一次机缘,张耀虎去了南方,在唐寅园呆了两年,未及合同期满,放弃优厚待遇,随女朋友回了西安。这两年,赚了一些钱,回来后的张耀虎继续他的梦:写字,读书,学外语。他依然行进在考研的队伍里。
张耀虎要结婚,我早早地去了预定酒店。新娘子李院秋,大学时和耀虎同班。那时,我们搞活动,偶尔会碰到她。后来,她上了陕西师大的研究生,改学国画。研究生毕业后,李院秋在四川某高校待了些日子,不甚满意。再回西安考了陕西省艺术研究院。
席间,史星文先生提到了贺满波。我竖起耳朵,见先生一脸惋惜,他说贺满波因脑干出血,几天前已经去世。
2001年11月,大学毕业前夕,我在渭南搞了次个人书画展。期间,结识贺满波。满波长我六岁,面相憨拙,人也朴实,开了一间文印室,写得一手好字。我去他那里玩,他捧出一沓字让我看,《张黑女》写得形神毕肖。
七月初,省青年书协在长安举办书法大讲堂。贺满波的座位与我相邻。老友相见,自然欢喜。他握了我的手,说:你是咱渭南走去的,如今做出了成绩,为你高兴!来,咱俩合张影吧,留个纪念。
满波说他在中国书协的展览上入过一次,近年来竞争激烈,再也闹不上了。间隙,我私语:张海主席出资搞了西部书法研修班,你不妨争取一下。贺满波叹了口气,摇着头。     叹息依然在耳,未曾想,数月后,我们竟阴阳相隔!
十六
12月14日,周末。这日无事,我在工作室里写字,忽见单位QQ群闪出一段话来:
各位同事们,当我们因周末不补课而欢呼时,您可知道有一个家庭正面临着生死抉择?我校张剑锋老师一家最近一直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他需要我们的帮助!张老师的孩子被确诊为白血病,在西安接受治疗,目前还处在危险期,每天需要大量的医药费,精神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让他们几乎到了崩溃的边沿!孩子才13岁!看到他,想起这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亲爱的同事们,让我们一起想办法,帮帮孩子吧!
涮过的笔在笔洗边沿舔了两下,我的心揪在一处,有些痛。这个下午,我没有写好一张字,脑海里尽是为人父母的不易。想起前几日写过几张三尺斗方,手机里存了图片,我斟酌了一番文字,发图片到微信朋友圈,我愿以我的字,为这个家庭尽些绵薄之力。孩子叫张海竹,就读于惠安中学初二(8)班,是我的学生。我带了张海竹一年多,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象。教美术么,班多,课多,学生多,大凡我能记得住的学生,不外乎两类,或出类拔萃,或淘气捣蛋。很显然,张海竹没有让我留意的条件。
我的作品拍了1100元。翌日下午,学校发出了募捐倡议,我拿出这些钱,却听到了另类声音:学校领导每人500元,你拿这么多……?我将钱拿出来,又放回去,再拿出来!我是一名教师,爱书法,我以二十余年的磨炼,成就一份爱心,我觉得很有意义。
朋友见我在拍作品,清楚了因由,要求打款过来,让我代为捐赠。他们分别是:杭州云雅轩、阎良刘建设、咸阳米鹏、苏州王张宁。又过二日,潍坊书法家张其亮在微信中写道:名高兄的学生得了白血病,今拍扇面作品四件,所得款项,全部用于助困。约两周,社会各界开始动起来,我见到一个微信帖,报道了张海竹一家在医院里的情况,那场面甚是凄惨。我心又痛,将帖子转了出去,书法家吕雪峰核实了患者身份,打了2000元过来,让我代为转交,并表达了最为真挚的祝福。
前后算起来,经我手捐的款有5300元。于这种病,这个家庭,这点钱,只是杯水车薪。虽如此,在我看来,其中散发的人性热度,则是无法考量的。
马年即逝,回望以记之。
                          2015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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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7 22:22 编辑













写 字 与 作 文


郭名高



我的第一本小册子是书法散文集,只有两个印张,12篇散文,17件书法作品。
那年夏天,我碰到一位企业家,送他一本书。一周后,再见这位朋友,他甚是热情,握了我的手说:“你的文章真好!晚上,我和你嫂子没事躺在床上翻你的书,你的字我们看不懂,文章写得细腻,儿时的场景就像在眼前似的。你是书法家,字一定比文章还好!这些钱你拿着,抽空给哥办公室写张字!”
突然,想聊一下有关写字与作文的话题。
书因人传。琢磨一下中国书法史,留下的巨匠、大师,多是业余书法家,也就是说,他们的字虽好,却非以此养家糊口、树立人生抱负。而专业书法家,在唐代已经盛行,一道圣旨,可以从全国笼络众多写手,给个书待诏的名份,也是事业编制,公务员待遇。后来,宋徽宗赵佶痴迷书画,成立了宣和书院、宣和画院,这些专业书画家的待遇还真不错。时至今日,这批人基本都被历史淘汰了!据载,专业书法家有严格的书写要求,他们的字被视为“馆阁体”,三五人以同样的纸张抄相同的内容,抄毕置于一沓,对了光线察看,字迹竟然可以重合!俨然今日的印刷体被多次复制。
有人说,“馆阁体”很见功夫,写的好!这一点我不否认,而作为艺术,有这些就足够了吗?
一年前,我下势读了七八位书画巨匠的传记和著作,隐约得出些成功的秘籍,现试述如下:
1. 作品要好。好是怎么界定的?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不靠谱。在我看来,好作品是需要根的,对传统越是挖的深,越有这样的潜质。当然,有传统你最多只是老二老三或老四,如何在诸多作品中彰显个性,这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不谈创新,有点风格总是没错的!近年来,书法展览闹得很红火。获奖作者有潜质,评委打了高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高分呢?评委心里有杆秤,经典法帖是他们潜意识里的标尺,好古情结使然嘛。正因如此,这几年的展览复古、做旧、钤印之风甚盛!问题是,同类书体,掩了姓名,能辨得作品名姓的却很少。纵使书法最高奖“兰亭奖”,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入展、获奖不是书家的最终归宿。你若以此衡量书法家的优秀与否,那显然忽略了历史留给我们的智慧。
2. 有人说你好。作品不是赞美声愈多,便是好的。要看执此言者的能耐。搞书画,你若得缶翁、白石二位大师垂青褒扬,自然胜过平庸者万语千言。或有位高权重、土豪大款者,得上层人物几句客套鼓励,便四处张扬,这要另当别论:此类人,人在,作品凭附增值;人去,则身谢道衰。如何让社会精英赏识你,是草根阶层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张大千裱了精品,赠予社会名流;齐璜身边有数颗闪耀的明星,梅兰芳在齐白石一生中有着重要的位置,还有徐悲鸿、陈师曾。
3. 作文。 作文似乎与文人沾了边。立言,是文化史考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昔日的专业书法家都是匠人,他们学养不足,没有话语权,自然被排除于正统之外,只能以群体的角色、模糊的概念呈现给后来者,比如两汉隶书和后来的魏碑、写经一类。事实上,诗文是对书画作品的另类诠释。撇开郑燮、齐白石诸多跋文诗词,他的作品还有几成的感染力?
搞书法,忽视作文,你要有大成就,那是相当不靠谱的。这一点,先贤以实践给了后辈无以批驳的结论。右军兰亭雅集而为序;鲁公悲痛难抑作祭文;东坡潦倒有《黄州寒食帖》;即便那奢靡无德的董香光,还有《画禅室随笔》传颂百代;孙虔礼的《书谱》,更是书文双绝 ;有意思的是,就连整日沉醉的怀素和尚,也想着闹篇《自叙帖》,观其书,品其文,花和尚的形象跃然纸上,“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两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我们提到一位卓有成就的书法家,除了作品,他还为后人留些什么呢?立言,让书法家走的更久远。
作文之好不尽如此。书因人传,大体讲了为人的广度与深度。宗白华说,要搞美学,不懂得三两门艺术,那是瞎扯淡。窃以为,搞书法,也要拓展到其它艺术领域,比如说文学艺术。其中的美学表达、评判方式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两相参照,必能触类旁通,相互促进;作文需要谈资,何以得来?在我看来,一则博览群书,研究经典,比如搞书法理论,要写给他人看,要解决问题,自己必先闹明白,这是以写促读,以写进艺。书读得多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审美自然不会庸俗;二则游学天下,广纳识见,体悟人生苦辣酸甜,塑一个有故事的艺术家给后人。这是延伸生命长度另类方式。
去年,我写过一篇《阅读黄宾虹》的文章,粗略分析了宾虹先生成功之道。我愿在此复述几句:一、黄老生前是以学者身份呈现给公众的;二、30年间,先生作文1100篇,广涉书画、制墨、鉴藏诸多领域。因为有如此积累,才成就了他在书画领域的高度。而对墨的研究,直接见之于作品本身,这是不争的事实。
写字与作文,这是文人学者一辈子的日课。几千年的史典给了后世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书法家首先是文人,是学者。
                             2015年1月27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3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5 21:38 编辑

不 得 一 钱 , 何 以 润 笔

郭名高



岁末年首,朋友圈里的书法家纷纷贴出了自己的润格,这本无可厚非,却常遭他人诟病,似乎提了孔方兄,文艺便不能为人民服务!我留意了一下,大凡索要字画的,多不在文艺圈里混,爱与不爱,其情不论,若能从书画家手里讨得几张作品,那是很体面的事。
几年前,一位发烧友拉我去看他的藏品。途中,朋友多次提到一位书法家,我孤陋寡闻,并不认识。他急了,说这人很厉害,名字在网上可以查到,一张字三四万元呢!我不言传。朋友说这人给他写了四个字,翻出来要给我看。我瞄了字的背面,拦住他问:这字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的?他诧异地看着我,说是买的,有朋友引见,花了50块。我笑了:“你朋友面子真大,几万块钱的东西50块就搞定了!啥时候介绍一下,我想买套房子,要七十万,你找一下你朋友,我这一个月工资全给他,看行不?
说到这个话题,今日,就和大家唠嗑一下润笔费。
《隋书•郑译注》载:上令内使令李德林作诏书,高颖戏谓(郑译)曰:“笔干。”郑译答曰:“不得一钱,何以润笔?”上大笑。
年初,有位不相干的局长来我们单位,有何公干咱不清楚。末了,他和领导提起我,想见上一面。几个人别扭地合了影,寒暄数语,局长摸了手机让我看,那是一家杂志发了我的文章,文末附了一件书法作品。他说,就照这个对联,给他也写一幅,还有两个斗方。看在领导的面子上,我写了幅对联请他代为转交。
十多日后,这位局长短信给我,说斗方还没写,看能否再劳驾一回?我很郁闷,短信回复曰:
感谢x局长抬爱,我抽空一定给您写。近日遇了件烦心事:我想出本隶书专著,得到县政府一些扶持,奈何资金有缺口,还需要两三万元吧,不知局长能否伸把手,觅个赞助商什么的?要写多少幅字,您说了算。名高在此拜谢。
短信发出去大半年了,没有收到回复。
在常人眼里,一张纸,不过三五毛,十分钟写一张,就这,你还好意思和人要钱?
某日,我接了一个订单,对方要四尺整张小字。我请老婆打格子。闹腾了半个小时,一看,有根线歪了,不行。我开玩笑说,一张纸5块钱,你这一错,一个肉夹馍没了!老婆又打一张,还有问题。她急了,说两个肉夹馍都没了!难弄死咧,你自己来,我不管了!
就我目前的消费,也只能用得起中下等材质,每日写三五个小时的字,大字用十张没问题,小字也需要三五张吧,一天耗在纸张上的开销四五十块钱是再普通不过了!而这些,大多是练习。先辈说,字要不俗,临创的比例要控制在9:1的样子。和朋友聊天,我说一张纸四五块钱,若写废一张买一张,一个礼拜坚持不下来,我肯定封笔不干了!粗略计较了一下,我在书法上的开销每年会有两万元吧,这话于讨字的人来说,那是不可思议的!而大凡中国书协会员,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近两年,讨字索文的人渐次多了。悦耳的话说了一箩筐,实在拗不过了,要字的,咱送字。本以为彼此交情深得很,得了好,这类人立马变了脸,见面也懒得招势你;索文的都是书画家,说要评介文章,其实就是歌功颂德。违心的话说多了咱不爽,摆了看法出来,一不小心就得罪人。表面上有些人不吭声,背后却捅刀子!
某年新春笔会,有同道得了我的字,翌日便携了作品来钤印。我见写的不如意,找了件满意的给他。这位同道拿了十个扇面,说我的行书、隶书他都收藏了,看能否再写几张篆书或楷书?过几日他来拿,顺便带一对镇尺给我。我一脸憨笑,说:“你这扇面还是拿回去吧!”
半年后,有关我的负面传闻都是此君伙同几个臭味相投的半吊子煽忽起来的。
事实上,有些成就的书画家,他们的作品是不大送人的。润格如何定?先贤多有范例。板桥先生“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条幅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郑燮作为扬州八怪之一,影响是深远的。那么,他的作品润格到底如何?据相关文字获知,清朝中晚期,一两银子大概折合人民币150—220元,也就是说,郑板桥这个价是很平民化的。同时,我们也读到他的诗:“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当然,这里的“纸高六尺价三千”也绝非虚妄。据说,某富商欲请郑燮写幅对联,问及价格,答曰:一千两。富商以为价高,只给500两,板桥便书“饱暖富豪讲风雅”,写罢便走,那人拦住说,还有下联呢。郑燮回答说:你付半价,我只写半幅,货真价实。可以看出,郑燮的润格是有区别的,绝非一概而论。低者一千多块一幅,平民能买得起;高者一二十万一件,富豪掏钱也磨叽。
回头看一下我辈作品,有些相当不靠谱。年纪轻轻,获了几次奖,也没什么风格,动不动贴出惊人润例,一平尺3000元,我靠,老百姓一个月薪水也就买你一张平尺小品供着,比板桥爷猛多了!
那么,润格谁说了算?民国时,书画家定润例,常请有名望的人代劳,比如齐白石的作品,吴昌硕定过,樊樊山定过,徐悲鸿也定过。时代变化了,我们未必效仿先贤,但润格还是要实在些。你若瞒天要价,他人不好就地还钱,也只能抹了脸讨要了。
近日,我有个想法,自己的润格还是让市场来说话吧。在微信圈里,我拍了几件作品。我的朋友圈,书法家和爱好者甚多,他们肯花钱买我的字,那是值得重视的。还好,这次检验,基本吻合了我目前的情况,较去年有些许提升,这是值得欣慰的。
爱书法,我是真诚的。定格下润格,只是希望这么多年的努力,能有所回报。“不得一钱,何以润笔?”梦要走得更久远,我需要应索者理解。
                           
         2015年2月3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4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柿 子 园
郭名高

老家的门前是片柿子园,园子中间横穿一条南北通向的甬道,在园子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人辟了块空地,割得平展,夯得结实,且作农村碾麦子的场院。场院正处在我家门前,我出了门,跨上七八步,下了小坡,即到了这片空地。而我的记忆,全因了这块空地和周边的柿子树而蔓延开来。
场院正东侧有五棵柿子树,其中两棵已经成了气候,粗得两条胳膊围不拢。老树皮是一块一块的方疙瘩,疙瘩之间的缝隙裂得深入。每逢秋末冬初,园子里一片萧条,玩伴们喜欢聚在一处耍火。耍火大体有两个目的:一是烤东西吃。大家伙先寻一处土堆,依势挖个小洞,聚拢些柴火。柴火多半是柿子树上干死的树枝或用洋钉子撬下的老树皮疙瘩,这是硬柴,点不着的。每每这时,年长的便怂恿小跟班去谁家麦稼垛上扯把软柴引火。小家伙磨蹭,年长的娃娃头瞪了眼,又是下话,又是威逼利诱,末了,以烤红薯为饵总算遂了对方的意。
开凿的小洞没有烟囱,塞满了柴,点了火,尽是青烟从洞口窜出。又是怂恿,不谙世事的伙伴拨开人群,凑过去用嘴吹,一阵浓烟过后,呛得小家伙连连后退,掫了双手,将眼睛珠子揉得咯吱咯吱地响,两行浊泪沿了脸颊流淌,手一抹,花了一大片。他却不放弃,还要吹,一团火苗忽地射出来,舔了他的头发,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大家伙凑过去,都说这发型好,是自来卷么,指指点点,前俯后仰。
烤的东西不外乎红薯、土豆一类,有时也烤麻雀肉来吃。在我们那里,麻雀是不少见的,但并不是如了闰土他爹那般捉法。那个年龄,我是玩弹弓的,衣兜里装了满满的石子,见了麻雀在哪里嬉闹,蹑手蹑脚溜过去,掫了弹弓就射,子弹噼里啪啦擦过树梢,射穿枯叶,惊起一群飞鸟,运气好的话,会掉下来一只。中弹的麻雀多半会毙命,大家伙忽地围过去,捡起猎物,叹息一声,立马有人和了一滩泥,将麻雀包裹严实,扔进火堆,直至泥疙瘩干透了,用树枝拨出来,地上一磕,泥巴散了一地,麻雀的羽毛粘在了干透的泥巴上,留一个赤裸的身体冒着热气。一群吃货抓了麻雀的双腿,一扯,内脏倒个干净。每人分几口麻雀肉,嚼了几下,都说没盐么。
进了冬季,山上的气候相当的冷。伙伴们喜欢自制了火炉来玩。火炉往往是用铁质的罐子、喝水的缸子做成的。这些东西,在农村本不常有,偶尔见到了,多因破损,被塞在墙跟下或躺在他人门前的垃圾堆上。有了这些东西,大家伙先用洋钉子在缸子底部开八九个小窟窿,缸体至底部二三公分处,凿一个更大些的洞,上边两侧各有一个小孔,穿一根铁丝进去,便是提手。点了火,塞了柴,抓了提手使劲的抡,一道浓烟或火苗便划了弧在周边晃动,有时抡得起劲,身上的棉袄一上一下,间或露出赤裸的肚皮或后背。寒冬在激情面前似乎少了几分硬度,伙伴们脸上红扑扑的,头上冒汗,累了,将火炉挂在柿子树上,塞些老树皮疙瘩, 对了炉子一侧的窟窿,使劲的吹,继而拿根树枝什么的在炉身轻敲几下,灰烬由下端的空隙洒下去,火焰则从炉口窜出,夹些粉尘在黄昏的空气里升腾开去。
某日掌灯时分,隔壁的狗子抡火炉失了手,火炉划一个弧,飞向场院的麦稼垛上,炉子里的火疙瘩洒了出来,燃起熊熊大火。狗子傻了眼,杵在那里,瞪着眼,嘴张得老大,被闻声赶来的二嫂子拽了回去,哐地一声,将门关得严实。顷刻,呐喊、谩骂、哭声、铁桶碰撞、杂沓的脚步响彻整个村落,火焰呼呼,火堆啪啪,扬起的土闷闷地消逝,泼上去的水滋滋地呻吟。有人试图用铁叉扒一些麦秸出来,一挑,火焰忽地又起来了,一阵风过,整个麦稼垛红彤彤的。一锨一锨的土扬上去,一桶一桶的水泼出去。有人建议找床棉被捂上,绝了空气,是可以熄火的。大伙都说好,却没人动弹。数十人闹腾半日,火是灭了,满场院尽是黑焦了散开的秸草,潮潮地刺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夜空。
柿子园最美的风景数夏秋二季。
儿时的暑假,似乎总被蝉鸣吵醒。吵醒的我顾不得洗脸、刷牙,穿了短裤朝柿子园里跑,哪棵树上落了咪嘤(蝉的一种,略小,身上多白绿斑,叫声如其名),有多高,是公是母,大体会在哪个位置,我是了然于胸的。柿子树皮粗肉厚,并非知了、咪嘤最佳栖息之所,纵是有那么几只,多附着在较高的枝头或幼小的树上,吸些不甚丰盛的汁液。正因如此,尤显得它们的警惕,要想抓,那是相当不易的。
某天早上,穿了开裆裤的虎娃爬上一棵幼小的柿子树,树干两米处落了一只咪嘤,翘了翅膀叫得欢。虎娃的巴掌捂出的瞬间,咪嘤飞了。虎娃的目光紧随其后,见猎物落在另一棵幼树上,又开始叫,似乎更低了些,他激动啦,手一松,哗地从树上滑下来。虎娃再扑过去,咪嘤飞远了。失望的虎娃收回怨艾的目光,觉得裆下一阵疼痛,低头看时,牛牛末梢滴起了血水。虎娃哭了。闻讯赶来的外婆见此情景,脸色煞白,匆忙从身边的柿子树上摘了几片叶子,为外孙擦拭起来,嘴里还嘀咕着:额神,牛牛都成这样了,这咋娶媳妇嘛!看你以后还爬树不?!
场院南侧有几棵桐树,间或夹杂些挺拔高耸的杨树。知了、咪嘤是靠胸针吸食树汁存活的,而这些树种,是颇得它们青睐的。逮知了是有诀窍的:一是摇,这类方式最为简便。夏季,一阵大雨过后,树上的知了都淋了雨,翅膀沉重,是飞不动的,这时,大伙在树底下一阵猛踹,知了纷纷落地;二是套知了。找几根扫帚棍绑在一起,长长的,顶端用牛马鬃毛结个活套的环,一端固定在竹棍上,见了知了,轻轻伸过去,放在知了头部,知了见了,前腿一刨,执杆者一扯,但见知了一阵扑棱嘶叫,迅速收网,这也就成了囊中之物;第三类是用弹弓打。那时,我喜欢玩弹弓,用得久了,似乎背了神弹手的美名,身后一群小跟班,我以此射杀知了,那是很美气的事情。只是射杀之物尸骨不全,颇有些遗憾;最有意思的一类是,一公一母媾和之际,身合一体,不及分开,我等见了,猛踹一下树干,它们也就乖乖的束手待毙。
逮知了是一种乐趣:或刺瞎它们的双眼,猛地扔出去,任它们叫着飞远,而周边多有树木墙壁,大半碰撞一阵,又掉下来;再就是扯短它们的翅膀,任其在地面振翅乱窜,搅起一阵粉尘。玩腻了,这些战利品多被扔进火堆,起初还能听到嘶叫扑腾声,过会儿都安静了。有男娃捡根树枝拨出这些烤焦的知了,卸了头,去了腹尾,专挑指甲盖大一块连接头腹的肉来食,剥了外层的黑壳,棕色的肉露出来,蘸了盐吃得兴致盎然。
     初秋的柿子园绿里透红。绿的是叶,巴掌大;红的是柿子,我们称之为软蛋,多因虫害之故不能继续生长,早早地红了,软了。软蛋是我们乐意享受的美食。放了学,书包顾不得放下,数十米外突然一声惊叫,几个瘦小的身影便朝不同的方位奔了过去。书包扔在一侧,一个个猴子般地爬上了柿子树,坐在枝头,手里捏了软蛋,吃得满嘴红汁。渐次进了仲秋,软蛋愈发地多了,有些娃回家掮个馒头,爬上枝头,就了软蛋一顿好吃,末了,摘片叶子抹了嘴巴,哧溜一声滑下来,捡了书包又朝学校奔去。
及至深秋,枝头的绿叶开始泛黄,一阵风过,唰唰地落个干净,留些光秃秃的树枝还有未及采摘的柿子,红通通地,甚是惊艳。而这类情况,于我们是不多见的。每至柿子上了色,父辈会挑个双休日,带了孩子来下柿子。树上爬了人,一根捞钩,一钩一拧,落下的柿子便掉在伸张的床单上,或是一个蛇皮袋,由一侧塞了两根棍子进去,伸展开来,去接纳掉下来的柿子,再轻轻一抖,进了妇女怀里,摘了枝叶,装进一侧的担笼里。
成熟的柿子被放进一口大瓮里,注了温水,封了口。翌日凌晨打开,一阵香甜的味道弥漫整个小屋。拣一颗出来,咬一口,脆甜爽心。父辈挑些有卖相的,装进担笼里,架上自行车。父亲便上路了。父亲外出一两日,用这些柿子在集镇上换点零用钱回来,家中的油盐酱醋、孩子的学习用品才算有了着落。
场院东南侧有棵柿子树,已经很老了。那一年,爷爷分家,将这棵树分给了父亲和三爸,一棵树,两家人,如何操作,的确有些难肠:最初是依了树枝,各执一半来下柿子。再后来,这棵树上的柿子以年为据,两年一轮回。虽如此,两家的矛盾依然此起彼伏。
那一年,我在县上读初三,回了趟家,第二天要回学校,母亲说:下去摘些柿子吧,今年轮咱啦,妈给你暖了带上。我说好,脖子上挂了一个兜,爬上那棵柿子树,还没摘几个,邻家的三娘扑了下,破口即骂,大意是说那一年的柿子该他们来下的。我不做声,下了树,依然听得不堪的诅咒,内心生出些悲凉。及至进了家门,那骂声依旧在门口萦绕,我忽地愤怒了,拎了没几颗柿子的兜倒在三爸的门口。三娘见此,一愣,骂瘾喷薄,一时难以收势,恨得我捡了颗柿子扔了过去。
这之后二十多年,关于那棵柿子树,似乎从我的记忆力淡漠乃至于无影,而与三娘的关系,也因这件事疙瘩了十多年。
岁月如梭,当年的孩子已为人父。日子总算过得景气了些,也不必惦记吃喝一类琐事。
年前,回了趟老家,领着女儿去看那片柿子园,当年的乐土已经面目全非,最初的乌托邦竟然是由十来棵柿子树支撑起来的。门前的场院被犁松软了,种了麦子;那棵两家共享的柿子树已然没了踪影,只留了一个尚未填平的坑,见证了它的存在。
    2015年3月6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砚 田 烛 光

——追忆付克伦先生


郭名高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礼泉县文化馆有两个艺术培训班:付克伦先生讲中国书画篆刻,晁生武老师教素描、水彩。三个暑假,我将二位先生的课听了个遍。年前,米鹏、左坤二位师弟电话相商,欲操办一个师生书画展,适逢付老师去世十周年,以为缅怀。
正月初六,二十余载未曾相逢的众师兄弟聚于一堂,讨论办展事宜。来了16人,其中面目多已生疏,而每提及学生时代,脸上洋溢的尽是幸福。近两年,我写了些文章,也接受了几个访谈,涉及学书历程,于这个阶段的描述却是模糊的,我的记忆因了儿时的懵懂、岁月的伸展,愈发的微弱了。之后,见了左坤、窦鸿山两位兄弟发的图片,思维开始活跃。
那是1992年的暑假,我上了付老师的书法班。那一年,我小学毕业,练字也有两三年了吧,每日对了字帖或描红本瞎折腾,既不知落款,亦不明用印,更没用过宣纸,偶尔去伯父郭好学那里走走,只是多了些激情和勇气回来,而于书法的常识,是不大懂得的。付克伦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先生白发、秃顶,面目瘦削,眼神柔和悠长,颇多艺术家的风范。
那一年,我们在仓小上课。先生正襟危坐,讲些励志故事,什么“入木三分”、“抄经换鹅”;再几日,涉及书法名家和代表作,提到唐代书法家李邕,老师先将名字写在黑板上,问大伙这个字怎么读。那时,班上多是小学和初中生,见了这个“邕”字,没人吭声,老师巡视一番,点了一个漂亮女生的名,引得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得了准确的读法,老师欣慰地笑了。过后我才知道,这位记不得名姓的女生是付老师的外孙女,读高二了。当时,每天上下午都有课,有关天干地支、书法工具、装裱字画一类常识,都是那会儿知道的。
课讲了四五十分钟,付老师开始指导写字,鼓励尤多。记得我那时坐靠门第一排,老师在后边示范,个高的、体胖的、甚或那个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左磊都能靠得近,我急了,跳呀,挤啦,想扒个空隙钻进去,均未如愿。闹得不愉快,索性回了座位,独自临帖。隔壁是晁老师的班,课间休息,他也常来这边转转。那天,晁老师的爱人在门口看我写字,啧啧称赞,说小小年纪,字写得有板有眼,了不起。我那会儿写隶书,有几次,我写的作品被老师挂在黑板上点评,表扬得不遗余力。课后,赵阿勇、张新庆过来问我,这是汉隶么?老师说过,隶书还是东汉的好。至于有哪些代表作,我已淡忘。那阵子,出版物不及现在丰富,好多字帖都是选字本,时人的东西尤多。当初,我还不具备鉴别优劣的能力,常见他人的隶书写得正而丰肥。二兄长我三两岁,快上初三了,知道的多,字也好,他们如此发问,我想说是汉隶,而汉隶究竟有哪些?我还不大明白。我的字帖没有标注详尽,自然也说不清楚,只是记得,那是绝异他人风格的。
写了二十来天的字,同学们都有进步。付老师说,三分字,七分裱,临结束了,他要为每个学生装裱一件满意的作品,招呼年长的赵阿勇、张新庆随他去西安采办用品,还带些刻刀、石头一类回来,教我们学刻印。四十来个学员,印稿都是付老师一个个查了篆书字典写上去的,我们只需跟了他一刀一刀地凿。起初,我小心翼翼,见老师咯地一声,一刀一画,心里痒痒,暗自使了劲,刀失控了,伤到边框,还戳到手指。好像是左坤吧,见我如此狼狈,抢了石头就刻起来。那印文是我的名字,有段时间,我写了字便钤这方印,别人问起,我说自己刻的,嘴硬得很,心里却不踏实。
有节课印象比较深,付老师请了杨天良的弟弟来班上写字。天良后来和我在晁老师那里学素描,还有她的妹妹。据说,兄弟俩跟赵晓玲学书法。赵女士有些残疾,字却写得好。在我们的课堂上,付老师不止一次提到她,于我们,多少有些励志的成分。当时,小杨还没上学,六七岁吧,认得二三百字。桌子有些高,小杨跪在凳子上,挺了胸膛,悬了肘腕写七八厘米的楷书,《颜勤礼碑》的味道极浓,看得我头上出汗,脸颊滚烫。
依稀记得,那时的课开得很丰富。有两天学美术字,付先生另请了老师。老师拿了排笔在道林纸上写,我们跟着画。先学黑体字,再写仿宋体,老师姓什么我不大记得了,他在仓小门口有个店面,接些广告宣传一类活儿。老师指了横幅上的字,问我们是怎么写上去的,没人答得上来,他就示范给我们看。第二天学写黑体变形字,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是画,三个小时,写四个字,一天学了两种写法,觉得时间快得很。
付老师还教国画,只有一天吧,画的牡丹。他调了朱砂,侧了笔锋摁下去,花瓣,还是花瓣,用了黄色点花蕊,淡墨写叶子,浓墨勾叶脉。一张画画好了,围观的同学热血沸腾,提了自家的笔狠抹一通,甚是开心。
结束那天,付老师请了县上的书画名流,比如书协主席孙迟先生、画家马瑞生老师,他们进了课堂,铺了纸,濡了墨,写写画画。围观的学生里三层外三层,有踩了桌凳鼓掌的。这些人,那时是高山,于我们的成长,竖起了前行的路标。
我们那个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农村来的,进了城,或临时租了房子,或寄居在亲戚家里,吃住自然不便。当时,我舅舅在二厂上班,家里不怎么宽展,撑个架子床,让我和表弟挤在一处,而表妹则进了客厅,凑活在一张小床上。如此,我已麻烦了亲戚,吃饭时,更不好意思回去。
有几次,我去付老师家吃饭,才知道有几个同学在那里搭了灶。印象中,赵阿勇的家距离县城近些,常回去背些馒头,拎几根葱,偶尔还有黄瓜、西红柿什么的,他有个弟弟叫赵跟勇,也在这里吃住、学习。还记得师母熬的包谷榛子,颗粒大得很,嚼起来很受活,大伙乐意喝,师母也就不嫌那三两个小时的熬煎。院子里有个磨盘,吃饭时就成了餐桌,一个个摸了凳子,围起来吃得打嗝揉肚子。师母在灶火口喊:还要不?逗得大伙一阵猛笑。
吃罢饭,我们会挤进一间大些的平房里。墙壁上挂了付老师写的行草六条屏,一侧竖了板子,上面是托了还没揭下来的学生习作。房间深处打了一排地铺,几个师兄弟便住在这里。晚上,付老师要为学生装裱字画,他们都成了帮手。
那期学习班结束时,付老师给每个学生都写了字。我那张是“临池学书似前辈,座右题铭效古人”,似隶似楷,四尺三开的样子,我爱得不行,将它贴在卧室的墙壁上。多年后,墙上的字没了,我偶尔还会想起老师:那头白发,秃了顶,手里捏着稿纸,于最后那堂课上,端了秦腔的调子,读他有关书法的点滴体悟与追求,眼神幽远,头微微仰起,目视远方,似乎目光所及,即是他梦想栖息的彼岸。当时我就想,等我字写好了,就去看老师。而怎样才算好?我是不大明白的。那一年,我的理论文章够了加入中国书协的条件,创作也参加了首届篆书展。一日,我和老家的朋友聊天。他说,曹老走了以后,你是咱县上第二个中国书协会员啦。我没有言传,突然想起了付老师。我说付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一问,竟得了噩耗,先生已于五年前即2005年去世了。我一时语塞,心生悲凉,叹人生苦短。
联展之前,左坤他们给我下了任务,看我能否写篇关于付老师的纪念文章。多年没见老师的字,我想看上几眼。他们传了图片给我。有通信札是付老师1999年12月写给窦鸿山的,提到日常生活,付老师那年该65岁了吧,工资之外,他还接些工艺方面的活计贴补家用,想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这一刻,我的内心有了异样的滋味,尤其见了先生的作品,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前几日,我写了篇文章,收尾是这么说的:“年前,我回了趟老家,领着女儿去看那片柿子园,当年的乐土已经面目全非,最初的乌托邦竟然是由十来棵柿子树支撑起来的。”的确,付老师的艺术再也没有当初留在我印象里的高度,而他的存在,却能让十多个学生二十多年后还能不放弃书画,出了3个中国书协会员,一个中国美协会员,这于一个基层书画教育者,是不多见的。


2015年3月11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4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门 前 那 座 山
郭名高

老家门前有座山。
出了门,朝东南望去,那山黝黑、坚挺,两道山梁贯穿,若驼背绵延。儿时,我捏了铅笔画它的姿容,近察远眺,山以它的深邃给了我太多障碍,我想走近它,却愈走愈远。
山上多药材。有一种叫柴胡,狭叶细根,混迹杂草间,其根若使干燥,能和解表里、疏肝解郁、升阳举陷、退热截疟。而每至仲秋,村上会来些收购药材的商贩,柴胡便居其一。它的价格较其它,总要高一些,引得稚童幼子拎了笼笼朝山上跑。山势高低,于我的脑海是没有概念的,而海拔1188米的数据,如何去诠释、去体味,那是相当混沌的!山的北面地势平缓,山腰多松柏,有诸条甬道延伸至山顶;西南方则险要得多,嶙峋山石,峭壁崚嶒。石旁或长出咖啡色棉团,抓一把,能弹出黄尘来。我们称它马皮泡,能止血。那一年,我上房掏鸟窝,由滑落的椽上摔下来,手上、头上尽是血,家中无大人,弟弟抓一团马皮泡朝我的伤口上摁。包扎时,女医生颇为好奇,问这是什么,父亲说,唐王陵上长的东西,大伙都用它止血。
门前的山叫唐王陵,在乡民的口里,它被我一度传唤成桃花陵。遗憾的是,这里没有桃花。山傍盆地,梯田重叠。立于山头,俯察村落,目光常被那依崖而凿的窑洞所吸引,那里曾经居住过人的,后来搬了出去。
历史上,这山原称九嵕山,盖因四周均匀分布九道山梁,将其高高拱起而得名。据说,这里岚浮翠涌,奇石参差,百鸟林中鸣唱,苍鹰峰顶翱翔,更有流泉飞瀑,众山环绕,衬托得主峰孤耸回绕。遗憾的是,一千三百多年后,我的眼里并没有先人描述的可爱,松柏还只是幼苗,常引得火光燃烧,灰黑一片,更不见流泉飞瀑、鹰击长空。这里不知荒凉了多少代。我常想,四周的村民,可能就是为太宗皇帝守墓的后裔子孙。
春秋二季,乡亲们或箍几孔窑,或铡些秸草,邻里相帮,忙着手里的活,话就扯得远。父辈是没多大学问的,却能听得懂故事、讲得好故事。话说袁天罡当年见了九嵕山,叹曰:席居渭北,气掩关中,九梁共举,一峰独秀,此处风水妙不可言!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病危,遗嘱曰:“今死,不可厚费。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见。自古圣贤皆崇俭薄,惟无道之世,大起山陵,劳费天下,为有识者笑。但请因山而葬,不需起坟,无用棺椁,所需器物,皆以木瓦,俭薄送终,则是不忘妾也。”长孙氏崩,唐太宗将其临时安厝于九嵕山新造之石窟,名曰:昭陵。后来,也以此作了自己的安身之所。依山建陵,本是为了防盗,且看李世民如何说:“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以为‘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复如此。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已有。今因九嵕山为陵,凿石之工才百余人,形具而已,庶几奸盗息心,存没无累。当使百世子孙奉以为法。”言语总是冠冕的,昭陵的修建却延续了107年。既要防盗,机关必然不少,当年劳碌的民工、巧匠,在陵成之际,活埋、封杀那是避免不了的厄运。
在父辈的眼里,“昭陵六骏”似乎更模糊些,“秦王铁骑取天下,六骏功高画亦优。”六骏他们是知道的,却道不上名姓,更不晓得那个善于丹青的阎立本。这些浮雕被安置在祭坛东西两侧。那是1914年的某个深夜,飒露紫、拳毛騧因了某些人的贪婪,被移至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此后,特勒骠、青骓、什伐赤亦进了碑林博物馆。这个位置,几十年了,一直空落着,当初的故事,在后辈的言谈里少了些许激情。
想聊点有文化的事情,脑海里窜出苏轼的句子:“兰亭茧纸入昭陵,世间遗迹犹龙腾。”有关行书第一的《兰亭序》,太宗皇帝甚是看重。当年为得此物,他派了喜好书法的萧翼四处寻求。在某个寺院里,萧氏与辩才和尚论及翰墨,兴起,从袖中摸出右军手札,请其赏玩,闹得老和尚破了戒,爬上房梁取一卷物什下来,打开一看,竟是《兰亭序》。萧翼心中欢喜,却不流于言表,探得此物乃智永法师遗存,托故离去。尔后,萧翼虚晃一枪,待辩才和尚远游,窃得神物离去。这轶闻,于太宗皇帝有污点,且不细言。客观地说,书圣的地位,不惟其艺术造诣的深厚。贞观年间,太宗崇尚书法,尤宝爱王右军,于作品的搜罗,那是不遗余力的。不仅如此,他还撰写《王羲之传》。我不知道是因为虞世南的灌输,还是出于帝王另一番用意?不过,李世民随虞世南学过书法,这是我幼年时,父亲注入我脑海里最原始的观点。虞世南得智永亲授,智永又系右军第七世孙,这逻辑还算顺畅。 话说唐太宗跟虞世南习书三载,自视大有进境。一日,他经不起臣子的怂恿,为城门题字。其中“太”字少写一点,古人虽有前例,而于广众,多有不妥。字已高悬,心中不美,请教虞世南。但见伯施先生拈弓搭箭,前头梆了毛笔,蘸了墨,嗖的一声,正中位置,添了这笔。魏征翌日由此经过,仰首捻须,叹曰:“吾主学书整三年,一点才像虞世南。”说罢,摇头远去。故事有些意思,却耐不得推敲。不说虞世南是否有这般善射,纵使如此,弓与笔还是有差异的,其间的转变需一个过程,难道虞老先知先觉,提前练了绝招!手有不逮,心生向往。有关王羲之书法及其地位,太宗皇帝起了积极作用。遗憾的是,唐太宗临崩,要求儿子李治将《兰亭序》作为随身之物,归于昭陵。当年,提倡俭葬的李世民,由此招来匪人掘墓求宝,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九嵕山在这里耸立了不知多少年,即使昭陵,也有一千三百来年的历史,它的存在,相比我们的村庄,要久远得多,显赫得多。而于一个娃娃,他什么都不是。我的印象里,仅有三两件事还记得清晰。有一年,九嵕山上间隔着传来枪声,稠密得很,持续了三天。有穿军装的在村道上出现,说是部队在拉练。此后一段时间,我喜欢和伙伴爬山拣弹壳。山腰的草丛里随处都是废弃的子弹壳,我将衣袋塞得满满的,还不愿走。催的急了,一蹦一跳下来,裤子耷拉着,裤边脏地不成样。用过的弹壳可以做枪玩。我选一枚大些的,置于炭火中,待它浑身通红,用镊子夹出来扔进凉水里,噗地一声响,末端蹦出个小零件,也不去寻找,只看弹壳后边凹出来圆形的槽,有两个针尖般的小孔。有了这玩意,我还要找一根合适的钢管,将它们敲打着套在一处,这是枪筒,再寻块木头,削了枪托,安了扳机,折了枪栓,用铁丝固定好枪筒,我的武器也就成了。枪筒里装了火药,还有铁砂。这玩意儿拎在手上神气,放一枪,惊飞一群鸟雀,却没有中弹的。我心中不解,倒过枪筒来看,枪口冒着青烟,眼睛凑近了端详,却没瞅出个一二三,只好讷讷地说:射程不够么!心里想着,下次做个大的,放足火药!山的西南面有几孔石窑,位置险绝,去的人也少。某日,我克服了恐高症爬上去,只听轰地一声,扑面而来的野鸽子擦着我的头皮涌出来,留几根羽毛悠悠飘落,还有肩膀上几粒鸟粪。我又惊又气,扬言要用枪收拾它们。拐过山的北面,有几块残碑或立或躺在山腰,字是有的,不甚清晰。有一次,我细致地作了辨别,才知道是乾隆年间立的。我掏一张作业纸出来,覆在字上用瓦片摩擦,几个字便清晰地浮上纸面。那时,觉得这字好,拿回去临了好几天。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热播,九嵕山北侧的高尧是可以看的,我们村地处盆地,九嵕山一旁耸立,电视天线树得再高,也无济于事。那时,我诅咒过九嵕山,骂过昭陵,嫌它挡了我的信号源。
而今,这座山热闹了,周遭的路面愈来愈好,车越来越多,游客往来,日子红火。而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混迹期中,却进不得山门。
                                   2015年3月18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50: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5 21:52 编辑

碌  碡



                           郭名高


    老家门前卧了一尊碌碡,好多年了,一直这么闲置着。碌碡两侧镶嵌了铁制凹孔,早已斑驳。它的旁边是棵杏树,干高叶茂,枝头缀了粒粒果实,耷拉下来,要触及碌碡的侧面。一群孩子趁着没人,忽地涌过来。带头的男娃一手扒了碌碡边沿,一手抠着一侧的凹孔,大腿一抬一蹭,爬上碌碡,摘那青果来尝。咬一口,酸得呲牙眯眼,涎水由嘴角溢出。六月上旬,枝头的杏儿由青泛黄,由硬变软。一阵风过,枝干摇曳,熟透的杏儿跌落下来,砸在碌碡上,啪的一声,杏汁向四边溅开,果肉若丢拨的衣裳蔫蔫地贴了石面,杏核滚落一旁。还是稚童幼子,提半块砖头,哐哐地就着碌碡砸杏核吃,碎裂的硬壳散落得四处都是。
    碌碡左侧竖了柴垛,柴是果园里的树枝,硬得很,被孩子抱上一撮,背对碌碡,藉了一把麦秸草,呼呼地燃起火来。这时,碌碡是港湾,挡了些许风势。而它的腹部,则被大火烤得滚烫、熏得灰黑。
    碌碡蹲在杏树底下好多年了,再没套过轴架、碾过场、轧过麦杆。
    门前的空间不甚开阔,停车总是不易,好几次,家人要将碌碡搬开,翻到沟里也行,都被我阻止了。面对它,我的记忆急剧舒展膨胀。
    碌碡又名碌轴,于儿时的农村最为普遍,是碾轧场院、麦谷的农具。碌碡形貌若鼓,两端略细,中间鼓起。由花岗岩、石灰岩依其规格放样凿除多余部分,形成柱状母胎,然后进行细部加工。碌碡两侧各凿一窟,镶嵌铁制凹孔,与轴架配套,以便系缚牲口或拖拉机。
    那些年,麦子将熟,场院必先提前收拾平展。父辈从角落里蹬出闲置一年的碌碡,套上轴架,接上牛鞍,一声鞭响,碌碡震得房前屋后轰隆隆地响。藉了些许水分,场院被铁耙耧得虚软平展,黄牛拉了碌碡绕着圈地转,直至场平地实方可罢休。
    麦子收回来,择个好日头,暴晒半日,吆了牛进去,带着碌碡还是转,人牵着缰绳,手执鞭子,牛却不动,抽一下,走几步。牛屁股撅得老高,一泡牛粪拉出来,慌得牵牛的大声喊叫。
    还有一类碌碡,碾麦割场是不用的。它的形状由一端渐次细下去,置于碾盘上,套了轴架,轴架前梢两侧的木梁上是一线穿凿的孔,塞一根木棍进去,一人或数人执杆前推,碌碡在碾盘上滚动,晒干的玉米、烤脆的辣椒,在碌碡下化成颗粒、变成粉。推磨总是不易,有毛驴的,牵着驴过来,蒙了双眼,套在磨杆上,树枝一抽,毛驴呼呼地转圈,脚步慢了,再抽再转。
    依稀记得,祖母的屋旁有个碾盘。三两个伙伴爬上去,踩着轴架,骑在碌碡上。大人来了,掫着簸箕,一声吼,再神气的娃娃哧溜滚下来,风似地躲在一侧。辣椒粉弥漫了半条巷子。爱吃辣子的,急呼呼地跑进屋子,切几块馍片出来,待碾辣椒的人远去,自个儿将馍片放在碾盘上,招呼几个玩伴,一起推碌碡,转一圈,将馍片翻过来,再推再翻,反复几次,馍片上尽是辣面,咬一口,辣得吸溜,还咬,舌头伸得多长。
     当年,被闲置在场院的碌碡,于冬日的午后,被几个力壮的男娃推着跑,更有甚者,将碌碡倒栽起来,撅着屁股使了劲,看谁翻得次数多。这时,碌碡成了竞技器材。
    光阴荏苒,笑声犹存,喘息还在,而碌碡却少了踪影。
前几日,于某景点见到了碾盘,上边还有套好的碌碡,一根棍子横穿过去,引得众人跑过来推。女儿没见过这物什,兴致颇高,拉着我要玩。劲使得足,我欲使些阻力给她,竟然觉出了她的力量和兴奋。
碰见一位书友。那个午后,我们靠在碾盘上,我一手摩挲着碌碡,和他聊书法,说到今时的展览,还有儿时的物件。忽然有些感慨:生活中,一些东西还被使用着,它的价值似乎庸碌得很,一旦退出那个舞台,竟勾出一些怀念,而陈列便是它价值的升华。没有文化的沉淀,任何存在都是没有意义的。
                    2015年3月24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1: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5 21:56 编辑

烙  面

                              郭名高


    腊月中旬,九嵕山下的农村,寒意正浓。劳碌的母亲闲不住。墙角是简易的灶台,灶台上平铺一块钢板,钢板三尺见方,一把秸草烧着,钢板嗞嗞地响,抹上菜油,三两勺能扯出丝线的面糊倒上去,手执木板擦拨拉几下,面糊匀薄如纸,再加一把秸草,文火烙烤,见饼成形,铁铲底下一插,一挑一扯,使饼翻个身,再烙 ……
    如此,摊烙面成了老家一道风景。饭是没了整点,烧火,摊饼,折压,各有分工。饿了,一碗辣子汁,卷了煎饼蘸汁便食,往往额头出细汗,嘴上唏嘘,辣地撑不住,咕咚咚一碗开水,再吃。劲是有了,背柴,嬉闹,斗志昂扬。
    当年,武王伐纣,烙面是指定伙食。
    煎饼摊好,折叠一指宽的带子,厚厚一沓,并列摆放整齐,一张粗布盖上去,搬块石头压一夜,煎饼瓷实齐唰,快刀嚓嚓地切割如丝,一把又一把绕了箩筐排放。想吃的话,抓一把掷于碗里,浇汤即可入口。
    汤由大肉或鸡肉熬制,若喜食辣椒,大油炸为汁,趁着油煎,辣面满碗,边泼边搅,待碗里物什冷却,即是一坨辣油。水沸,剜块辣子油,撇两勺肉汤,撒些韭菜或葱花、肉末,舀几勺,浇到碗里。若嫌烙面筋硬,或好食煎烫,可将浓汤重回锅中,再浇一次。
    背囊一包面,大锅一窝汤,随吃随浇,快捷驱寒,加之保质期长,于那场战争,烙面是有大功劳的。
    儿时的农村,每逢婚嫁丧葬,待客是要吃烙面的。谁家汤多油厚,面细火硬,那可以传颂十里八乡。客满席,碗满桌,端盘子的不歇脚。庭院里,香辣弥漫,热气蒸腾。浇面的师傅系块围裙,左手端碗,右手执勺,勺口汤中一撇,一挥,碗满汤溢,溅得盘子里流油。食客不止筷,面颊通红汗肆流。吃饱了,还要掰着指头数,是八碗还是十碗?若破了纪录,那是这家面好,汤浓!
春节,老家待客用烙面。一把面,两勺汤,煎汪辣劲香,吃得满口是油,丢拨了外衣,咥过七八碗,摸着肚子说,不敢再要了,眼睛却朝锅里瞟。
    好的吃食,烹制有讲究。吃烙面贵在面少汤多,味浓汤煎。待客吃烙面,熬多少汤都是经不住的。吃完面,汤再回锅,外人说是涎水面,不习惯!乡党说,有亲情呢!
    高中几年,我在咸阳中学就读。宿舍没有取暖设施,每至深冬,便要挨冻。往往睡上一夜,醒来腿脚还是冰凉。六点半起床,先用热水壶汤水龙头,洗嗽完毕,草草吃些东西,便赶着去早操。那时,天还没亮,一碗油茶,一个烧饼,吃得甚是惬意。吃罢,再数包里的钱,有些心痛。有一年,母亲捎一袋烙面给我。起了床,我抓一把烙面放进饭盒里,跑到小卖铺前的摊点上。那时,一碗米线一块五,我要两勺汤,他们收两毛。吃过面,喝了汤,头上起汗,浑身暖和,做起事来也带劲。
游子走天涯,风俗亦更张。
    前年冬天,母亲来我这里过年,带了些烙面分给小区要好的老太太。她们不懂得吃法,也没问,回去将切好的面扔进锅里煮,出了锅,面似浆糊,撒些油盐酱醋,搅拌了吃,三两口入腹,眉头皱得多高。见着母亲,还细表食后感触,尤其详述做法那一环,惹得母亲哭笑不得。
年前,小妹婚嫁。多年未曾参与的席面上,再没了烙面。母亲说,待客人多,吃烙面要回锅,邻里亲戚多有抵触,好多年不吃这个了!
    过事不吃烙面,烙面却没有因此衰落。
    在礼泉人眼里,烙面是最早的方便面。它的存放期虽长,却耐不得高温。逢寒食用,成了老家一种潮流。而类似这般习惯,早已被各大面馆改写。每至春节,农村还用烙面待客。一人浇两碗,吃罢一碗,再从它碗挑面出来,将余汤回锅!吃法或有差别,那份爱还没变。
这些年,我偶尔回趟礼泉,无论冬夏,朋友请客吃大餐,我说不了,咱吃烙面去。


                               2015年3月31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22: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6 12:48 编辑

郁闷,图片怎么就发不上去了?!《马踏飞燕》还有几千字说要审核,没显示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15-4-6 12:38: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6 12:41 编辑

再试着发图片
01.jpg
 楼主| 发表于 2015-4-6 12:4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6 12:46 编辑

图片很大吗?
07.jpg
4.jpg
 楼主| 发表于 2015-4-6 12:49: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能这么发了
03.jpg
 楼主| 发表于 2015-4-6 12:5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能这么发了
02.jpg
发表于 2015-4-6 16: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名高辛苦了。只是图片太大了。请用光影魔术手编辑图片时压缩后再发。
 楼主| 发表于 2015-4-7 22:34: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郭名高 于 2015-4-7 22:37 编辑

师 院 几 年
郭名高


1999年9月初,一辆面包车载了些行李,将我还有这些物什撂在渭南师院门口。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忽地涌过来,拎着我的铺盖扭头便走。天空阴沉,飘起如针细雨,那发丝,那外套,潮潮地在我眼前拂过。十多年后,当我回忆这段经历,总觉得,那几年的天是阴沉的。
当初,师专还没有升格为本科学院,校园面积小,地处韩马村一隅,门前逼仄,又被商贩占了道,堵了门。师生出入,要从家属院进门,穿过一个小卖铺,再进得生活区。校园南侧是土塬,林木、田地,再朝上,有铁道横穿而过,夜里,我们听着咔嚓咔嚓声翻身,起夜。宿舍到图书馆是145步,图书馆进教学楼是108步。我低头数自家的脚步,内心升腾起无限悲凉。周末的校园,被我丈量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愿回宿舍。那个黑筒子楼,节假日是不大有人的,纵使有,或打扑克,或吹牛皮,甚或聊些男女之事。图书馆有个角落最为惬意,我坐着,翻阅文学杂志、时兴刊物,白天、夜里,时间在俯仰之间流逝。邀女生去塬上踏青,步履散漫,言语枯燥无趣。笔下可以纵横开阖,行为却拙笨得可怜。罢了,放笔强说少年愁,一篇篇豆腐块做出来,本子上尽是杂志的通信地址,却很少在那上边露头。反倒是校园刊物,包容了我的稚嫩。写过一个中篇,题材来自校园,有故事,有温情,未去自传羁绊,还多杂文犀利,闹得领导不开心,连载未尽,即被中止刊发。
楼上楼下,一张条桌,八人共享,字是没法写了,手却痒得厉害,半盆水,一支笔,两页字帖,蹲在宿舍地板上,临着临着,见腿脚跨过来,猛地起身,头昏目眩,扶了架子床坐定,眼睛却滞呆地盯着地面。
交过学费,仅余一百来块钱,这个学期,该如何度过?勤工助学?倒腾小零碎?或者去做家教?这些,都非我长。再不能向父母开口,我知道,扯开的弓已到了极限。思谋着组建渭南师院书法协会,审批、宣传、广招人马,第一期笼络了140余人,每周一次活动,着眼书法普及,由执笔、结字始,仗着昔日那点积累,也敢开坛授课。每人10元会费,那个学期,生活总算无虞。
身处中文系,协会又隶属院团委,成员从学院各系招募。闹腾了一阵,总算有些影响。系上一个副主任着人和我商量,看能否将这个组织挂靠中文系?我不做声。又过些时日,辅导员旧话重提,说x主任要过问协会的经费开支,言语之间,尽是愤怒、不满!
夜已深透,我怀揣裱好的对联,长久伫立于陌生的门道内,灯忽明忽暗。怯怯地,我单指扣着防盗门,听到的不是门的响动,是一颗心跳。领导自然不屑我那张字,我拿出来,他瞥一眼,推到一旁。他放了话,若再不老实,就要查我的经费开支,到那时候,呵呵,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跨出那扇门,夜黑如漆,有些冷,蜷缩了身子,我彳亍前行,想大吼几声,又怕惊动了沉寂的校园。不妥协,不屈服。我在想,若果一个人的付出,能有益于他人,还不委屈自己,这也错了,我愿一错到底。
第二年,学长毕业,数盏红灯高挂。当初为了系上的活动、学院里的刊物,他是出过力的,在我看来,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给组织,寄托给有推荐权的领导,却忽视了个人专业课的学习。没领到毕业证,工作从何谈起!那一刻,我在想,不讨巧,不懈怠,自己强大最牢靠。
最后一年,中文系搬到朝阳路中段的教育学院。那时,两校已合而为一,升格为本科学院。身处闹市,心却孤寂。周末,一个人进了教室,拼了桌子,铺开画毡,往往能呆上七八个小时。《芥子园画谱》扔在桌兜里,字帖、宣纸压在角落的桌椅上。再上来,却没了踪影。几番打听,说系上要迎接检查,教室不得有杂物。找寻无果,我钻进垃圾通道,拨来刨去,头上有纸屑落下,脚底粘了污秽留痕,腰酸腿痛,食欲骤减。
那时,思考最多的是出路,一心想成为作家,却没有发表几篇像样的作品。读过一些作家的生活随笔,言及筹款出书,四处碰壁,甚或讨巧为企业写纪实文学,我的梦由峰顶坠入沼泽。如果说,那时我还有些声名,皆因书法和文章来支撑,我该呵护它们的。
国庆后,我们那届学生外出实习一月,多数去下边的中学,也有进机关的。我捏着自己的资料,联系了渭南日报社。那一个月,我随导师参加过几个活动,也刊发了几篇挂名报道。我藉了如此的临时身份,开始张罗平生第一次个人书画展。应该说,该要的效果,在毕业前基本达成。
的确,我的路偏离了最初的轨道,而其滥觞,发端于大学那几年。困难的年月里,写字、作文抚慰过我伤感、忧郁的灵魂,给了我尊严,还有那份温饱。,我该珍视它们的。




2015年4月7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4-7 22:38: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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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7 22:39: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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