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砸600亿难还渭河"清白" 沿河企业偷排污

西户

“过去一发大水，什么都冲跑了，现在不怕发大水，但是恶臭阵阵，河边根本没法住。”世代居住在陕西省宝鸡市渭水边的居民张得江向《中国经营报》记者如此表述。

张得江的感慨，可以说是渭河治理的一个缩影。过去十年，陕西省已经砸下600亿元人民币治理渭河，但成果乏善可陈。而在刚刚过去的2012年9月4日，陕西省委常委、副省长江泽林对外宣称，渭河水质必须在三年之内实现基本改善，五年全面达标。

渭河治理困局如何形成？连日来，本报记者沿渭河调查，试图还原渭河治理多年以来无功而返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治污少排污多

“市区每天产生的污水超过百万立方米，然而整个宝鸡市区的日处理污水能力却仅为22万立方米。”

渭河发源于甘肃省渭源县，从陕西省潼关县注入黄河，全长818公里，流经区域包含甘肃定西、天水，陕西宝鸡、杨凌、咸阳、西安、渭南。

由于流经区域集中陕西省64%的人口、52%的耕地、72%的灌溉面积和80%的工业总产值，渭河被誉为关中地区的“母亲河”。

在宝鸡市，渭河及其主要支流几乎贯穿该市，张得江所在地段渭河属于上游区域。据记者了解，宝鸡市历届市委市政府都将渭河的治理写入工作报告，列为重点治理项目，先后出台了《渭河宝鸡段水污染防治规划》《宝鸡市渭河流域水污染防治三年行动方案》等6个文件。但这一切并未保证宝鸡市“送一河清水给下游”；相反，陕西宝鸡市与甘肃省天水市一直被看做是渭河污染的两大策源地。

宝鸡氮肥厂位于渭河南岸，建于上世纪60年代，是宝鸡市最早的国企之一。自渭河治理以来，宝鸡氮肥厂就成为环保部门重点监管企业，但该厂因偷排屡屡受罚。2011年8月，陕西省人大环资委对渭河流域宝鸡段水污染情况调研时，发现该厂废水严重超标排放，随后对其开具25.2万元的行政罚单。

时隔一年，本报记者沿渭河河道找到了距离这家企业最近的排污口。排污口位于宝鸡市植物园以北，渭河河道的南岸。找到这个排污口并不难，本报记者在距离该排污口一公里开外，就闻到刺鼻气味。

在该排污口，还有另外一条水道直通渭河。在这条通向渭河的河道上，本报记者发现一条宽20米左右、长大约5公里的“绿湖”；绿色之下，恶臭冲天。

附近菜农告诉记者，这个“绿湖”已经形成两年之久，并且每年都在扩大，原因就是污水的含氮氨成分过高，水体严重富营养，致使藻类植物疯长，所以形成了这个怪异的“绿湖”。

清姜河位于宝鸡市区南部，是渭河在宝鸡段的一大支流。清姜河西岸曾经矗立着宝鸡市最大的火电厂，因渭河治理已关闭。但是清姜河的污染仍在持续，在走访过程中记者发现河道中的大量垃圾顺流而下，直接进入渭河。

记者还发现，在清姜河西岸不但建有许多小型工厂，废品收购站和生活垃圾台也依河而建，距离清姜河不足3米，生态隐患严重。

宝鸡市环保部门对于上述情况未做回应。在采访过程中，宝鸡市环保局污染防治科雒科长只是强调，宝鸡市近年来在渭河治理工作中多次受到陕西省政府表彰；且全市多个污水处理厂全年满负荷运行，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例违规的污染排污事件发生。

为了核实污水处理厂的情况，记者随后来到一个叫做十里铺的地方，这里有一个日处理能力12万立方米的号称宝鸡市最大的污水处理厂。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这个污水厂目前日处理能力最多有10万立方米，尤其是除磷脱氮工艺，到目前为止仍然存在缺陷。

该人士还透露，位于宝鸡高新区的污水处理厂和陈仓区的污水处理厂对外都是宣称日处理能力5万立方米，但产能都是被夸大的，尤其是高新区污水处理厂，日均处理能力不足设计产能的一半。

渭河宝鸡段南岸重工企业密集，“预计市区每天产生的污水超过百万立方米，然而整个宝鸡市区的日处理污水能力却仅为22万立方米。”上述知情人士表示，即便是现有污水处理能力再增加两倍，也不可能实现环保部门所宣称的“零污染”。

产业布局存隐患

依河而建的工业布局在某种程度上是导致渭河污染的直接原因。

陕西省关中地区（六市一区）的重化工业布局，几乎与渭河流经区域完全吻合。这里的每一座城市，都在渭河沿岸设置了大大小小的工厂，例如西安蔡伦纸业、咸阳兴化集团、蔡家坡海螺水泥、大唐发电厂等。

陕西省教育界一位长期关注渭河治理的环保人士坦言，这种依河而建的工业布局在某种程度上是导致渭河污染的直接原因，纵然每年产生上亿元“生态罚单”，但面对地方政府加速发展GDP的诉求，渭河在短时间内变清仍然不可能实现。

宝鸡市相关工业依河而建的布局，在渭河流域也颇具代表性。特别是宝鸡高新区，因为宝钛集团的存在，这里被称为“中国钛谷”，另外，这里集结了宝鸡市区几乎70%以上的大型企业，每年完成的利税至少占到宝鸡城区工业产值的80%以上。

在采访过程中，当地人总结宝鸡高新区的四大特点：烟囱最高、污染最重、空气最差、赚钱最多。

站在宝鸡市高新大道上，远远就能看到有高高的烟囱树立于此，滚滚浓烟冒出，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在距离被誉为中国钛谷的宝钛集团不远处，宝鸡阜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宝鸡阜丰生物”）散发的臭味，可以飘到很远以外。

有资料显示，外商独资企业宝鸡阜丰生物主要生产各种氨基酸、味精、黄原胶。位于宝鸡高新东区的房地产商张先生透露，由于自己开发的楼盘与宝鸡阜丰生物相距不远，导致楼房开盘以来销售低迷，价格也相对同等楼盘偏低。对此，张先生曾经多次向宝鸡市环保部门投诉，环保部门的解释是，烟气异味主要来源于烘干生产线，烟气异味成分主要是脂类、醇类物质，不含国家规定的十种有毒或恶臭气体，所以宝鸡高新区到目前仍然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类似宝鸡阜丰生物这样的高利税、高污染企业，在宝鸡市高新区还有很多；放眼整个渭河宝鸡段沿岸，很多重化工业企业已经成为当地经济的主要支柱。

治理期待上下游合作

“必须先从上游治理，并且形成渭河流域的各个城市联手协作，同时设立更具操作性和持续性的上游生态补偿机制，使渭河水清鱼肥。”

陕西省环保部门最新监测数据显示，渭河干流中有69.2%的河段超过水域功能区划曜迹13个监控断面当中有9个属于劣Ⅴ类水质；氨氮已经替代化学需氧量成为首要污染因子，平均浓度达5毫克/升，远远超过地表水Ⅴ类水质标准（2毫克/升）；渭河表层沉积物中含有大量的金属元素，例如Zn、Co、Cd和Hg的平均含量均高于世界、中国甚至陕西省的土壤元素背景值。

对于渭河治理困局的成因，陕西省内环保官员将之归结为沿岸各城市的“铁路警察各管一段”的现状。“我们环保部门只有权力监管违规排放，但不能过问肆意采砂以及违规调水。”一位不愿具名的环保局官员感叹，部门与部门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几乎都是各算各的账，不会考虑下游问题。

前述教育界环保人士也表示，渭河治理并不是陕西省发力就能实现，“必须先从上游治理，并且形成渭河流域的各个城市联手协作，同时设立更具操作性和持续性的上游生态补偿机制，使渭河水清鱼肥。”

事实上，早在2011年7月31日，甘肃省天水市、定西市和陕西省宝鸡市、杨凌示范区、咸阳市、西安市、渭南市就已经形成渭河环境保护联盟；同年12月30日，陕西省还给了渭河上游的定西市、天水市各300万元的水质保护生态补偿资金。

陕西省试图通过补偿来调动甘肃渭河流域相关城市共同治理渭河的积极性，但在甘肃方面看来，600万元就想治理渭河上游太不现实。“比如，天水市设立在渭河沿线的一些重要工厂，几乎每一家的年度利税都是上千万元，如果把这些企业搬迁，地方政府就会得不偿失。”这位环保人士曾经参与甘肃省天水市的调研座谈，在他看来，陕西省未来还应加大对定西市和天水市的生态补偿金额，并在当地设立行之有效的独立水质检测机构，必要时可以采取“水质保持的好，就翻倍补贴，水质保持的不好，则进行生态索赔的机制”，切实互动起来，共同呵护生态环境。

水利部黄委会主任李国英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坦言渭河治理对黄河中下游流域意义重大。李国英表示，渭河作为黄河最大支流，流域内是西北地区经济最为发达的区域之一，因此地方政府一定要认清渭河水资源供需矛盾突出、水质污染较为严重、水土流失治理进展缓慢等突出问题，针对渭河要坚持开发与治理、管理并重的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