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县方言的人品名词准后缀

宏图大展

■孙立新
    准后缀指没有完全虚化的后缀。户县方言人品名词的准后缀很多。本文主要以户县方言人品名词后缀能产性的强弱来分类讨论。户县方言的名词后缀有的是禁忌字眼语法化的结果；多数是詈词并且是贬义的；有的变调，有的不变调。有必要顺便交代的有：其一，文中有几个词语有必要提前予以解释，“瞎”是“坏”的意思，“张”是“狂妄、猖獗”的意思，“瓜”是“傻”的意思，“假”指言行举止过分渲染、标榜。其二，文中的单斜线“/”指其前后的词语意义相同，如“跛子/瘸子”。
一、能产性很强的人品名词准后缀
    1、“倯”，这个字用的是音近字，本义指精液，用作人品名词，是对坏人的品评。户县方言许多形容词甚或个别其他体词词干都可以与“倯”字构成“A倯”式。
    可以构成“A倯”式的单音节词干有：瞎、好、瓜、能（指奸诈）、灵（聪明）、蔫（行动迟缓）、怪（怪诞，怪异）、逛（滑稽）、央（怪诞，滑稽）、啬、张、懒/困、暮（暮气）、闷（脑子笨）、笨（手脚笨）、假、粘（读如“然”：粘；头脑糊涂，不明事理）、瓷（做事不机灵、干活没眼色）、脏、烂（不讲究卫生）、臭（不讲究卫生；水平太差）、拐（爱说脏话，在异性面前行为放肆，但不一定过分）、撑（去声调，脾气倔）/倔、犟（固执）、冷（莽撞）、憋（勇力不行）、野、呆/死、痴、黑(面色黑)、胖、秃（“秃倯”是贬称秃子）、麻、聋、碎（“碎倯”是贬称小孩子）、老（“老倯”是贬称老而缺德者）。
    个别双音节词干也可以构成“A倯”式：争的倯（莽夫；又用如形容词，“莽撞”的意思，例句如：这个娃（孩子）争的倯得很）、瓜闷倯（又傻又笨者）、龟兹倯（坏蛋）、闲（读如“淦”）脸倯（无所事事者）。
户县方言的“好倯”相当于“好东西”，跟“瞎倯”的意思一样，仍然是贬义词；在通常情况下没有其他“A倯”式使用频率高，主要跟“瞎倯”对举，适用于听话人对说话人的反驳语境。例句如。
    （1）甲：你是个瞎倯。——乙：你说我是瞎倯，你是个好倯嚜（me，意思同“嘛”）！
    2、“种”，上述可以构成“A倯”式的单音节词干多数可以构成“A种”式，其中“灵、蔫、怪、央、假、烂、拐、憋、黑、麻、碎、老”等不能构成“A种”式。“A倯”是一般语气的詈骂，“A种”却是非常难听的辱骂，是从人的遗传本质去詈骂，以至于连被骂者的老祖宗都捎带进去了。
另外，还有4个单音节名词词干“贼、驴、猪、屄”也可以构成“A种”式，都指坏东西，其中“猪种”指愚蠢、懒惰、肮脏的坏东西；“驴种”又作“驴的种”，例句如。
    （2）这个驴种不是个好东西！
    （3）我就把你这个驴的种！
    3、“货”。上述单音节词干“瞎、瓜、懒、闷”可以构成“A货”式，“A货”式是一种带有轻微批评口气的昵骂。例句如。
    （4）你个瓜货，你咋不多长个心眼儿呢？
    有必要顺便提及的是，户县方言还有一个“啥货什么东西”，也是人品名词，户县老派方言口语一般问什么东西时用“啥/ 啥家/啥块”而不用“啥货”。
上述的“A倯”式都可以构成“A倯货”式，如词语“灵倯货、暮倯货、麻倯货”，“A倯货”式也是一种带有轻微批评口气的昵骂。例句如。
    （5）看他个灵倯货，一点儿亏都不吃。
    户县方言有的多音节词语也可以构成“X货”式，这类“X货”式是比较严重的詈骂词。这些词语主要有：搡眼货（贪婪之徒）、油子货、白气货/白糖货（傻家伙；缺乏实际能力者）、精精货/精精客货（女性做作者）、二杆子货/二垂子货/二毬货/百九六货/架杆货（又指办事不认真者）、烂葬货（邋遢鬼）、舔尻子货（善于巴结富贵者的人）、大尻子货（马大哈）、心瞎货/短肠子货（心底歹毒者；善于嫉妒别人者）、二尾子货(中性人)、婊子客货、半争子货（莽撞家伙）、弹耳子货（三声五声叫不应的孩子；没有耳性的孩子）、粘倒交货（不明事理者，头脑糊涂者）、彆囊子货（缺乏勇力者）、二流子货、败家子货/踢家子货、偷奸子货（吝啬鬼）、洋性子货（爱摆阔气者；别人用好话可以使其干出许多善事的人）、洋昏子货（把事不当事者）、乍尾子货（狂妄之徒）、夹扭儿货/二扭儿货（优柔寡断者）、二母狗子货（不晓事理者）、热脸子货（贬称见了熟人就过于亲热者）、少脸子货（跟人开不起玩笑的家伙）、逛脸子货（在别人批评自己时还嬉皮笑脸者）、人来风货、乱眼子货（分不清敌我者）、浪圈子货（游手好闲、经常不着家者）。
    4、上文所讨论的3个人品名词后缀“倯、货、种”还可以连用，连用以后构成“倯货、倯种、倯种货”3个词语，这3个词语的感情色彩各不相同。例句如。
    （6）这个倯货。（带有怪嗔口气）
    （7）那个驴肏的真个是个倯种！（骂得很难听）
    （8）我就把他个倯种货！（骂得比较难听）
    5、轻声音节“子”。病理类的：秃子、聋子、瞎子、麻子、胖子、瓜子（傻子；哑巴）、苶子（傻子）、疯子、瘫子、跛子/瘸子、斜眼子（眼睛歪斜者）、对眼子、歪嘴子（嘴巴歪斜者）、栽蹄子（脚部残疾而走路时脚后跟不着地的残疾人）、揹个子（驼背）、溜肩子、豁豁子（兔唇豁者）、半语子、结咯子（口吃者）、二尾子(中性人)。职业类的：报子、探子、贩子、厨子、粮子。个性品质类的：骗子、浪子、婊子、二杆子、二愣子（傻子）、半争子（莽夫）、轱辘子（赌棍）、弹耳子（三声五声叫不应的孩子；没有耳性的孩子）、彆囊子（缺乏勇力者）、二流子、败家子/踢家子、偷奸子（吝啬鬼）、洋性子（爱摆阔气者；别人用好话可以使其干出许多善事的人）、洋昏子（把事不当事者）、乍尾子（狂妄之徒）、群狗子(一群狼狈为奸的家伙)、二母狗子(不晓事理者)。其他：叫花子、叫街子（乞丐的一种，往往拿着菜刀走在大街上朝头上打甚至砍得流血以博得人们同情而给其吃用）、带犊子（拖油瓶）。
二、能产性较强的人品名词准后缀
    1、“人”。与普通话意义相同的：男人、女人、恩人、匠人、工人、文人、诗人、军人、媒人、中人、先人、前人、后人、外人/旁人、世人、差人、小人、病人。与普通话意义不太相同或者仅限于户县方言的：罪人（罪人，无福之人）、福人（有福之人）、亡人（死人，死尸）、大（音堕）人[父母双亲；引申指父母辈的亲属（男大人：一般指父亲；女大人：一般指母亲）]、乐人(吹鼓手)。
    2、“客”。个性品质类的：嫖客、屄客（坏蛋女人）、嘴客（油嘴滑舌者；善于说大话而不干实事者；善于用好话骗人者）、尻子客/浅客/眼儿客（过于看重原则并且机械地理解政策，爱打小报告，往往有点讨人嫌但未必有品质性问题的人）、精精客（女性做作者）、婊子客/卖货客（淫荡的妇女）、轱辘客(赌棍)、牛毬客[犟人（只能由长辈或者长者对晚辈或者幼者用）]、杆子客(二杆子)。职业类的：刀客、瓜客(受人雇佣给人务西瓜者)、麦客(夏收时受人雇佣给人割麦子者)、邮客(旧称邮递员)。婚庆类的：伴客(婚丧仪式上的司仪)、娶的客/娶女客、送的客/送女客。生意类的：炉客（旧时在四川打箭炉做生意的）、口外客（到玉门关外做生意的）。
    3、狗。疯狗，搅闹乱骂人者；假狗，机械地执行政策者；游狗，游手好闲者；瞎狗，坏家伙；野狗，丧家犬；菜狗，貌似强大而实际上缺乏勇力者；死狗，无赖之徒；骚狗，爱捣蛋的孩子；昵骂词：赖皮狗、哈巴狗、伥巴狗/ 站脸狗。狂妄之徒：乱眼狗/乱眼子狗（连主人都咬的狗；指连朋友都戕害的人）。
其中，“哈巴狗、伥巴狗、站脸狗”儿化以后，“哈巴狗儿、伥巴狗儿、站脸狗儿”带有轻蔑的语气。
    4、“家”和“家子”。
家：庄家、冤家、行家、囊家（阴谋家，心底歹毒的家伙）、闷家（笨家伙）、懂家（内行）、下家（可怕的家伙）、识文家（知识分子）、威（“威”字口语读“歪”）人家（恶人）、气儿家（仇人，死对头）、烂儿家（常闯乱子的人）、老儿家（老人家）。
    家子。褒义的：干家子（实干家）、写家子（很有写作才能的人）、吹家子（擅长吹管乐器者）、唱家子（擅长唱歌或者唱戏者）、说家子（擅长讲理者）、懂家子（内行）。
    贬义的：谝家子（吹牛大王）、败家子/踢家子、闹家子（闹派人物）、咬家子（像疯狗一样的闹派人物）。
    5、婆/婆子：尧婆（子）（后娘）、神婆（子）（巫婆）、月婆（子）(产妇)、媒婆（子）、怀娃婆(孕妇)、老娘婆/拾娃婆(接生员的旧称)、揹娃婆(拐骗儿童的妇女；对小儿语）。
    6、鬼：恶鬼、酒鬼、醉鬼、凶鬼、穷鬼、碎鬼（小家伙）、死鬼（呆板之人）、小气鬼、逛头鬼（爱称滑稽之徒）、机灵鬼、慌慌鬼（慌头慌脑的家伙）、吊死鬼、替死鬼（替人受过者）、饿死鬼（贬称饭量很大者）。
    7、头/头儿：贼头（机灵鬼；盗贼的头目）、嫖头（嫖客）、滑头（狡猾之人）、杠头（爱抬杠者）/杠头儿、肉头（缺乏勇力者）、粘头（头脑不清晰者）、炉头（厨师）、刺头（闹派人物）/刺头儿、刁头（跟人相处爱占人便宜者）；工头儿（领工的人）、老实头儿(老实巴交的人)、长工头儿(领着一伙长工干活的人；引申指只知道干活、闲不住手的人，勤劳的人)、娃娃头儿(喜欢跟小孩子一块玩的成年人)。
    8、汉：好汉、穷汉、富汉、懒汉、野汉、老汉、笨汉(笨人)、庄稼汉、光食汉(光棍儿)。
    9、手：打手、杀手、凶手、帮手、刀子手、拳骨手（拳师）、骗子手。
三、能产性不强的人品名词准后缀
    1、三：央三（滑稽之人）、逛三（滑稽的小孩子）、烧三（淫棍）、争三（莽夫）、肏瞎三（故意挑拨别人闹矛盾的人）。
    2、豆儿：胖豆儿（胖家伙）、暮豆儿（暮气的人）、公豆儿（本义指雄性的禽畜，用于人品名词时贬称男子）、母豆儿(本义指雌性的禽畜，用于人品名词时贬称女子)。
    3、娃子：贼娃子/绺娃子、病娃子（病夫；狭义指有病的孩子）、私娃子（私生子）、崽娃子(爱称小家伙；限于指晚辈）。
    4、脸子：热脸子（贬称见了熟人就过于亲热者）、少脸子（跟人开不起玩笑的家伙）、逛脸子（在别人批评自己时还嬉皮笑脸者）。
    5、痞：啬痞（吝啬鬼）、街痞（市侩；整日在集市上游手好闲，有时候趁机帮闲以捞取好处甚至骗人钱财的人；贬称城里人）、地痞、兵痞。
    6、精精：做作精精/拧舞精精（女性做作者）、人物精精（爱出风头的女性，爱占先的女性）、愆翻精精(个性太强并且做作的女性)。
    7、蛋/蛋儿：肉蛋（什么事情都干不了的人）、臭蛋(不讲究卫生的孩子)、奸蛋(懒汉)、二蛋(二杆子)、牛蛋(犟孩子)；瓜蛋儿(爱称傻孩子)、逛蛋儿(爱称滑稽孩子)、毛蛋儿(婴儿)。
    8、“佬儿”只用来品评男性，均为爱称：瓜佬儿（傻孩子）、公道佬儿(办事公道的人)、和事佬儿(常常化解矛盾的人)。
    9、罐罐：尧罐罐（贬称后娘；按，户县方言通常情况下把后娘称作“尧妈/尧娘”）、精精罐罐（女性做作者）、充事罐罐（经常惹事闯祸的孩子）、搡眼罐罐(贪婪之徒)、鸡蛋罐罐(岳母的谑称；按，户县风俗，女婿到了丈人家，丈母娘要给女婿吃鸡蛋，所以，户县人谑称岳母为“鸡蛋罐罐”)。
    10、疙瘩：劲疙瘩（爱称浑身是力量的人）、肉疙瘩（爱称浑身是肉的胖孩子）、榆木疙瘩（傻人，老实人，含贬义）。
    11、毛儿：张毛儿/乍尾毛儿（狂妄之徒）、浪毛儿(游手好闲者)。
    12、“骨都”的本意指骨头：捣蛋骨都/搅骚（“骚”字读如扫帚的“扫”）骨都（爱称善于捣蛋的孩子）、急家骨都/搅绞骨都（如爱悔棋、爱赖帐者）。
    13、熟儿：见面熟儿（见了生人、熟人都能随便聊天的人，含贬义）、地里熟儿（对当地情况很熟悉的人，含贬义）。
    14、虫儿：独伙虫儿（不合群者）、跟屁虫儿（跟在别人后边寸步不离的人，相当于西宁话的“屁胎”）。
    15、扭儿/扭儿货：夹扭儿（优柔寡断者）/夹扭儿货/二扭儿/二扭儿货。
    16、“囊”是詈词，只用来品评男性：软囊表面上看起来很软弱，实际上很是工于心计的人、瞎囊心眼很多的坏家伙。
    17、气：二气（詈词，二杆子）、白气（詈词，傻家伙；二杆子；什么事情都干不了的人）。
    18、“神”字限于指称男性，含有亲昵语气：央神（滑稽之人）、捣神(捣蛋孩子)。
四、余论
    关于户县方言名词后缀的感情色彩，就本文所讨论的问题，我们这里以“傻”义的单音节形容词词干“瓜”作为例证来说明其差异：其中“瓜子”一般无感情色彩，“瓜佬儿、瓜蛋儿”是爱称词，“瓜货、瓜娃”略有嗔怪意味、含轻微贬义，“瓜倯货”有一定的贬义色彩，“瓜倯”是贬义词，“瓜屄”是很难听的詈词，“瓜种”是相当难听的詈词。
    户县方言也有人品名词前缀，基本上跟普通话的情形相当。又据我们调查，户县方言的前缀“老”字比较特殊，它处在单音节形容词词干的前边，对一些人的性格和能力进行品评，含贬义，例词如：老硬(性格固执者)、老撑(“撑”字读如“蹭”；性格倔强者)、老闷（笨人，傻人；又用作形容词，如“老闷声”指瓮声瓮气的声音）、老苶（缺乏朝气的人；行动缓慢的人）、老憨儿(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