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是她的丈夫。
这是户县中医院住院部中风1科34床， 丈夫时而要翻身，时而要拔针头，隔不到10分钟就要小便……她刚帮丈夫翻过身，却要下床接尿，还正接着尿，丈夫却要喊喝水。一阵忙碌之后，她想在床上打个盹、眯一下，又被言语不太清晰的丈夫，一阵吱哩乌拉吵醒。
这不是我耳闻，而是我亲眼所见，这不是我在讲故事，而是我在做真实的叙述。
丈夫叫耿涛，1962年生，余下医院药剂师，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因脑血管病突发，经抢救治疗，留下后遗症。
她，我至今还不知道名姓，仅有的一点信息是：娘家周至楼观镇人，户县京西药厂退休工人，与丈夫同庚。
12月2日 上午8点零5分，我推开病房门，猛地发现34床来了个生面孔。继而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站在床侧的患者的“女儿”向我微笑并打了招呼后，就不停的收拾着病床，翻腾着床上的“父亲”。倒水、喂药、取尿壶，偶尔也掏出手机，不知是看短信还是看来电显示。
“你在哪教书呢”？还没等我开口，眼前这位打扮朴素，但衣衫整洁，宛若一株兰花的妹子，先向我打招呼。几句寒暄后，我通过她的语言、举动、神情，再加上我偷偷瞟过去的几眼以及后来的仔细端详，我判断他们不是父女，而是夫妻关系。
先生好像有点面熟呀”，我无话找话。“他是余下医院药剂师，得病五年了，哎”，妻子一面自怨自艾，一面给丈夫接尿：“都是打麻将惹的祸”。“那你在那上班呢”？“我退休了，在家服侍老汉”。
“哦，了不起呀，贤妻良母”。我顺便恭维了一句后又说:“看来楼观台是老子讲经的地方，楼观镇的姑娘也像经书里说的上善若水呀”。
楼观古镇风景幽美，依山带水，茂林修竹，绿荫蔽天，古籍赞美它：“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千峰耸翠，以楼观为最名。” 楼观台既有周秦遗迹、汉唐古迹，又有山青水绿的自然风光，山上的老子讲经台至今是最重要的古迹。
“上善若水”一语就出自老子《道德经》。顿时，我眼前的她不正像水一样品质高尚、高洁吗？整整一个上午，她一直守护在病床前，除了倒尿壶、上厕所外，几乎没有离开过丈夫一步。
第二天早上，即12月3日上午7点一刻，由于我要参加一学生的婚礼，经过与医生多次交涉，才得以同意早早给我打点滴。不巧，护士室无菌采样未能如期进行，护士无法提前进入办公室。无奈我先回到病房做暂短休息。
“你来了，夜个儿把臊子面吃了”？站在病床前的她，双手在胸前 “8”字型的挽着，脸上明显失去了昨日比较灿烂的笑容，不过还算平静。
“吃了，昨晚休息怎样”？我又顺便问问，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室病友和她七嘴八舌的说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似乎眼眶有点湿润了。
原来耿先生昨晚不知怎么精神有点错乱，整夜不眠，乱喊乱叫，用手指着对面的墙说：“123，一一你们一共七个人，都要害我……”。年且50的她，劳累了一整天，怎能经受得住他彻夜的折腾，气极了便用手在胳膊上拧，在屁股上打，可打完了却一阵后悔，擦掉眼泪像对待孩子一样哄他。折腾了一夜，今天一上午他尽管打着呼噜，但眼睛却一直望着天花板。而疲惫好像瞬间从脸上消失的她，又很快恢复了昨日的笑容。
她笑着对我说：“俺家这个人自私的很，在舞场我碰见熟人，如果跳完两曲他就要发脾气；我每次接完电话后，他就要问谁打的？说什么来？现在还是这样”.
“毕竟生活了几十年了，有时我也看俺家这可怜，所以我早早退休了，伺候他。在家里，好吃的我都先叫他吃，我毕竟吃的机会多着呢”。正说着，她在西安上班的女儿来看他爸爸了，问候了几句后，便坐在母亲旁边，拨弄着自己新买的大约4000元的触摸手机，显然，母亲愿意承受着一切困难，不愿意让女儿分忧担愁的。
由于慢慢熟悉了，我说话也慢慢大胆了。“我第一次见你俩时，还以为你们是”，我的话没说完，故意留了半截，没想到她的女儿给我做了补充：“你以为我妈是我爸的女儿?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认为，我们楼下的好多人见我妈推着我爸，都说：你看这女子在她爸跟前真好 ”，我肯定的笑了。
今天上午，我告诉她我想写一篇文章，发在网上，题目叫“久病床前有贤妻”，她笑了笑，说自己搬了新居，电脑还没有拉网线，不过她会让女儿看的。闲聊中又拉起了家常，随着丈夫病情的稳定，她的心情也好多了。今天她又给我说了一件事：昨天晚上，她让病室36床的小伙子替看了一会儿丈夫，自己回家了一趟。当她打开灯时，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人，她心里感到一丝凄凉和酸楚。“如果哪天没有了俺家这个（丈夫），我回到家里，天天是这个样子，天天是这个心情，那心里不知有多难受的。只要他在，我的门就开着，我的灯就亮着”。说到这里，不知她有什么感想，我的心却微微一颤：金子般的心，海一样的胸，一日夫妻百日恩，磕磕碰碰情深深！
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我分明看到了久病床前的贤妻，一脸微笑的呵护着丈夫。今天中午打完点滴的我，眼看着这位不知名姓的妹子端着一碗饺子，一个送进自己口里，另一个用自己嘴唇抿掉辣椒水，送到丈夫口里，我开玩笑说：“耿先生，尽管你躺在病床上，但你是最幸福的人”。耿先生虽然没有用语言表达，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读出一种无言的幸福。
愿耿先生早日康复，愿她和他的爱情之花永不凋谢。
2011年12月5日于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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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0 20: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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