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五）

涝河濯缨

异闻录（五）

文字游戏

胥吏某，颜厚油滑。国初，上谕办集体食堂，某竭力鼓吹万千好处，村民咸信之，遂有“大食堂”之祸端。后事败，民怨难平，某又倡导废玉米种高粱，村民以食堂故事鄙薄之，某恬然曰：上谕“大办食堂”，汝等“办大食堂”，蒙饥挨饿，当复怨谁？

又：前朝有富豪某，宅城垛下，素不服官府节制。城门昼启夜闭，某深感不便，乃凿墙自开一门，城官禁而不止，某竟以此为豪，气益壮。城官深恨之，遂呈文曰：某私开城门，当依律治罪，上官置文笑而不问。城官大恚，改呈文曰“城门私开”，或“城开私门”，终觉不逮。方踟踌间，其妻援笔直书“开私城门”，城官大喜，复上报。上官得书惊惧，富豪亦获罪伏法。

又：武松怒杀西门庆与潘金莲，罪当问斩。然上官颇悯其情，篡讼词中“用刀杀人”为“甩刀杀人”。“用”、“甩”之间，仇杀与误杀立判，武松死罪得脱矣。

壁画

某地美化乡村，处处壁画，然画工欠佳，千人一面，男女相貌眉眼相类如有血缘；意趣亦不雅，问津者甚少。尝有壁画，曰“人民法庭”，似为案件审判现场。有一老妪弄孙，无聊赖间，指壁画中主审法官、助理、检察官、书记员、法警诸人，问孙谓谁，孙一一作答，皆父子叔侄七姑八姨娘舅之属。老妪大喜，嘱孙曰：吾儿宜发奋，他日若为县令，吾家亦开一法庭，汝之亲族皆有公饭可吃矣。

又：某画师尝画“李闯骑马图”送人，得画者逢人辄曰：此“武松打虎”也。

刚果

囊年省城外宾，多阿尔巴尼亚人或非洲黑人，住省城宾馆。宾馆有某女招待，深受上官赏识，连年先进标兵，同伴多嫉妒之。然某女怀孕，足月诞一黑婴，遂丢饭碗，不复先进标兵矣。此黑儿后流落街巷闾里，及年长沦为惯偷，同行皆不得其姓名，只知其诨名“刚果”。

鬼子

抗战末期，东洋灯枯油尽，老鬼子死伤殆尽，或远赴南洋与西洋人缠斗，晋地驻军多为小鬼子，虽洋枪钢盔，然稚气未脱，意气耷然。汉奸气焰亦不复炽张，对鬼子反而百般搪塞，供给若有若无。鬼子若出门抢粮，辄为国人围困袭杀，遂昼夜龟缩驻地，饮食无着，有用钢盔炒未熟之高粱米充饥者。冬日夜晚，小鬼子于炮楼内啼饥号寒之声不绝于耳，自杀之事亦时有所闻。然亦有乡村野老，念及小鬼子年幼家远悲苦无依，以热食接济小鬼子者。

医冻疮

乡镇企业之采购，见多识广，多为村民敬重，有闲时辄环围采购，听其说古论今。尝传一治冻疮奇方，曰活人之膏脂。众人皆不信。采购曰，一友冻疮年年复发，不能治愈，重时能见筋骨，大为苦恼。然某年捕获杀刘胡兰之刽子手张全宝，遂将其剥皮楦草，友为操刀手之一，冻疮自此不治而愈，再无复发。

顶神

关中人谓神汉巫婆为“顶神”，谓烧香驳火为“发神”，以辟邪招魂，祈福求寿。神汉巫婆装神弄鬼，骗人钱财，为地方所禁。然关中“顶神”则另有高明之处，顶“玉皇大帝”、“黎山老母”者固不足论，然逢顶“李向阳”、“杨子荣”诸神者，禁者大跌眼镜。

沧海桑田

村人尝掘井，自三丈深地层中获未腐之树桩，稻茬。呈诸方家，方家曰：吾人所居之地，汉时乃上林苑之一部。若以地势土壤辨之，此地古时当为大泽，方数百里，东至罗什木家庄甘亭，西至丈八寺一带，北至今之六老庵，其西河坡下，当为大泽闾尾。大泽中有土丘多处，一名青杠岭，岭上绿树，岭脚修竹，沼泽芦苇，风景当美不胜收矣，史载唐时尚有游船画舫游弋，杜甫等人亦有诗文留存。今井中树桩稻茬，当为先民所留，其时亦应不古。

又：汉武帝曾于今斗门左近凿昆明池，于地层极深处得芦苇灰烬，问诸东方朔。东方朔曰，此为前“劫”遗留。“劫”者，天地毁灭之谓也。

又：有老郎中，虽足鲜出户，仍知古往今来。尝曰中药有“龙骨”一味，乃古之巨物遗骨所化。此物其大无朋，仅腿骨一节，虽十壮汉合力，不能移也。

古人云沧海桑田，即此之谓乎。

白展堂

悟空

关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