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有枪（短剧本@下）

涝河濯缨

绑匪有枪（下）

18

诊所

妻子给伤者量血压。

妻子：现在感觉咋样？

伤者：好多了。都快半小时了，还不回来！真他妈有病，这会子还学雷锋。

妻子：他不送病人，我们家老头子不会给你取子弹。

伤者：我们有枪！

妻子：小伙子，现在的世道论的是理，有枪不管用。

伤者无语。

小男孩醒过来，揉揉眼睛，一看见绑匪，马上捂住嘴巴，眯缝着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19

室外。

汽车在乡间公路上奔驰。突然前边站着几个人，有的背着枪，是警察。警察摆手示意停车。

20

车内。

司机急忙踩刹车，手伸进腰间，握住枪把。惊恐万状，汗顺着头发淌下来。

医生轻轻拍拍司机握枪的手。司机猛地打个机灵。

医生：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现在怎么吓成这样了？

司机：怎么办？怎么办？

医生：开过去。

司机：你敢报警我第一个打死你！

医生：送病人要紧，别的我还顾不上。

司机充满血丝的看着医生的眼睛，医生点点头。

21

室外。

车子慢慢开过去。

警察靠上来，医生把头伸出车外，对警察说了几句，一个警察朝车里看看，摆手放行。

汽车又绝尘而去。

22

诊所。

妻子：小伙子，看见你脊背上的胎记，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伤者：谁？

妻子：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离我们这里10里远的地方，槐树庄，有一家人，姓刘，媳妇生孩子，我接的生。那天晚上也就是这个时辰，下大雪，那家人很穷，四口人就一床被子，生孩子的时候，就在房子当中生了一堆火。产妇没吃的，还是我当时在商店里买了蛋糕给她。不巧，孩子难产，把当娘的疼坏了。

伤者：后来呢？

妻子：后来，总算是母子平安，孩子出生了，头上两个旋，脊背上有鸡蛋大一块胎记。

伤者的头上两个旋，背上一块胎记。

妻子：他爸爸当时很高兴，当时就给孩子取名叫大发，那时候正闹改革开放，都想发大财，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兴这个。当时我多了一句嘴，就说，人一辈子，穷富贵贱不重要，要紧的是平安，孩子不如叫仁安好，仁义的仁，平安的安。他的爸妈听了很高兴，那孩子也就叫仁安。

伤者：哦，刚巧，这个叫大发的人我认识，可惜呀，他的爹妈没听你的话，把孩子还叫大发。

妻子：呵呵，我的话不重要，没什么可惜不可惜。

伤者：刘大发，二十出头，家里很穷，打小亲娘不疼姥姥不爱，初中还没毕业，抽烟喝酒打老师，后来就进了监狱，再后来，就，就死了。

妻子：真是苦命的孩子。

伤者：大发的妈死了快十年了，我以为除了我，再不会有人记得她。

妻子：怎么会不记得？大发妈是个好姊妹，就是命不好。

23

妻子很伤感，转过身去擦眼泪。

伤者流下了眼泪，手中的起爆器松开了。

伤者转身抽泣。

伤者：我好后悔啊……

妻子：知道后悔就好。你还年轻，将来还有机会。孩子，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给你拿点东西吃。

小孩看了一眼伤者，沉默不语。

妻子把起爆器悄悄放到抽屉里，被伤者发现。

伤者：不用忙活了，那是假的，骗人的……

妻子飞快用剪刀拆下炸药。

妻子：你们两个杀千刀的，没把我吓死！孩子，你没事了，炸药是假的，你没事了……

孩子：奶奶，赶快打110报告警察叔叔，抓住这个坏人！

妻子：不能报警，你爷爷还在他们手上，万一有个好歹……

伤者：大婶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是好人啊……

24

县医院门口。面包车门打开，小丽抱着孩子急匆匆走进医院急诊室。

25

面包车掉头，急驰而去。

26

汽车走到有警察的关卡处，医生探出头打招呼，警察笑着摆手放行。

27

司机表情十分舒缓，摸出一盒香烟，弹一枝给医生，医生接过来，点上。

司机：你是怎么看出来那是枪伤的？原来当过兵？

医生：你问这个啊。几十年前，下鱼镇武斗，有几个造反派被枪打伤，我那时候跟老师实习，见识过枪伤。

司机：你当过红卫兵？

医生：怎么不是？那时候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

司机：哈哈哈哈哈，打砸抢烧，什么坏事都干的红卫兵？这世界真他妈有意思。

医生：小伙子，并不是每个红卫兵都做过那些事情。

司机：就是造过一点点反？哈哈哈哈！从根子上说，我们爷俩是一路货，谁也不笑话谁。

医生：不，我们不一样。我们当年造反，是为了理想。而你的作为，是为非作歹，是犯罪，要坐牢，要掉脑袋的！

司机：是吗？他姓张靠坑蒙拐骗起家，赚了点昧心钱，整天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做了那么多坏事，我们就这么把他的钱勒出来，黑吃黑，给你们出口恶气，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你们应该感谢我们这些行侠仗义的人才对。

医生：然后你有钱了，再跟姓张的包工头一样，接着鱼肉乡里，为非作歹；谁就是走正道赚点钱，都要孝敬你？等你混的再大点，还要用用枪逼着乡亲们给你烧香磕头，对你感恩戴德？

司机：我是穷苦人出身，我不会。

医生：穷苦人出身就一定帮着穷人？你哄鬼去吧。

司机：我手里有枪，不信我，你还敢信谁？

医生：我信我自己，信我的手艺，我的德行。

司机：什么意思？

医生：有真本事的人，就能在社会上站住脚跟；有德行的人，活人就能活出志气。象你这样既正经没本事又没志气的人，别说手里有枪，就是有原子弹，同样一辈子叫人拿下眼观。

司机：有点道理。看来，你要给兄弟我指一条明路了？

医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司机：哈哈哈哈，还立地成佛，嘿嘿，兄弟我现在和尚尼姑都没的做啦。想当初，我和我小弟，就是受伤的那一个，刚从监狱出来，一起在垃圾堆里拾垃圾，在建筑队、砖瓦窑下苦力，幻想着，有一天能攒够一笔钱，学个手艺，开个小店什么的。可老板的心他妈比煤还黑，给的工钱刚够吃饭，心情倒也舒坦，每天还能到舞厅跳个舞，拉一拉女娃的手。现在，手上是有些钱了，想干啥就能干啥，下最好的馆子，住最好的宾馆，烧点四号当活神仙，逛省城最有名的按摩院卡厅，给个皇上都不换！这二年，有钱就是爷，有枪就是草头王，嘿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都是他娘的屁话！

医生：啥是四号？

司机：海洛因，这是江湖上的行话，跟你说算是白说。

医生：你还吸毒？

司机：跟你当医生是一个道理，在道上混，也得有个招牌。吃喝嫖赌抽大烟，就是招牌，你懂吗？老先生，你已经奥特得不像啥了，跟你说话费劲。啊哈，有点犯瘾了，真他妈的不爽。

医生：你没想过将来怎么办？

司机：少罗嗦。对你们这一套我已经听够了！你再提这事，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医生：做医生做到一定年龄，会把生死看得淡得跟凉水一样。我还是劝你一句，要是主动投案自首，罪减一等不是啥问题。

司机：住嘴！一个乡下的烂医生，井底之蛙，土鳖，也配给我上课？你他妈还是把神养足，给我兄弟做手术吧。要么不如这样，你把我们送派出所，还能立功受奖，嘿嘿。

医生：我送你们去派出所？不，我从来不想和衙门打交道。

司机：你的意思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医生：差不多吧，你今天能逃得了，是你的运气；逃不了，是警察的本事。我是医生，只管看病。只要你把孩子给我留下，你走你的阳关道。

司机：不可能，那孩子我们还有用，要带走！

医生：孩子你必须留下。让你二两姜，你还当老汉我不识秤！

司机：就凭你俩个棺材瓤子，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不但要你全部的生姜，还要折你的秤！实话告诉你，不要想着在手术上做手脚。我们是没有原子弹，可我们有炸药，按钮一按，“崩”，神马都成浮云了，哈哈哈哈哈！

医生：唉，你可真是死娃挟出南门，掐着鼻子也救不灵醒了。也罢，开快点，代血浆也该输完了。

28

治疗室。

石膏塑像茫然地挥手向前。医生几个人围着手术台做手术。

一颗带血的子弹被扔进磁盘里，医生满头大汗，妻子给他擦拭汗水。

钳子和缝合针扔进磁盘里，手术做完了。医生抬手看看墙上的钟表。凌晨四点多。

医生：还好，没伤着骨头。

司机：我们该走了。

医生：等点滴打完再走。

司机：我们得马上走。咦？这孩子身上的炸药哪？你们不想活了？

妻子：你的人都说了，那是假的。

司机：唉，你这个窝囊废，成不了大事的东西！老东西，再借我们点钱，路上要花！

医生：你的钱我本来就没打算要。

司机：我是说要你的钱！

医生：我的钱让那个女子借走了，你忘了？

司机：算了。看你今天表现不错，老子就放你一码。

司机很麻利地掏出胶带纸，又把小孩捆上，把孩子嘴堵上。

医生：你不讲信用。

司机：老蠢货，在道上混的，谁他妈讲过信用？怎么，不服气？哈哈哈哈，老子有枪，明白吗？

伤者：大哥，腿软得不行，实在走不了。

司机：你他妈的想反水？再不走，老子要了你的命！

伤者：大哥，你来，扶我一把。

医生：你扶他也没用。他真的很虚弱，动不了了。这样吧，我这里有兴奋剂，给他用一点，他就能自己走路。

司机：吗啡？

医生：嗯。

司机：屁眼大个诊所，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快拿出来！老子烟瘾犯了！

医生：只有两支，你用了，他怎么办？

司机：拿出来！快点！老子快支持不住了！

医生在药橱里取出两个安培。

司机：注射器！

医生递给司机注射器。

司机很老练地给自己静脉里注射药品。

司机：舒服！

医生：再给你小兄弟带点药品？

司机：好。给我们带最好的药，多带点。

医生收拾药品。

妻子不解地看着他。

医生：我们家里还有点吃的，也带上？

司机：你还想得挺周到啊，好。带上。兄弟，起来，我们这就上路！不对啊，我的脸怎么有点发木？

医生：医用兴奋剂不比社会上卖的，效果差点，就是这样，过几分钟后就好了。

医生冷眼观察着洋洋自得的司机。

司机：我这是怎么了？眼皮怎么这么沉？不对……，你他妈的敢阴我……那不是吗啡……

医生：还真不是吗啡，是给武疯子专用的硫喷妥钠。

司机：你这个老骗子……

司机伸手拔枪，被医生一把纂住手腕，枪到了医生手里。医生三下两下把手枪拆成零件，扔到了桌子上。

医生：背过河不认干大的东西！老子我不但当过红卫兵，还当过基干民兵！

司机瞪大眼睛，徒劳地指着医生，医生轻轻一推，司机颓然倒地，顺手将桌子边上的塑像撞到地上。

伤者：大哥！

伤者挣扎着，就是起不来。

妻子迅速用剪刀把捆孩子的胶带剪开。

妻子：快，给这个坏蛋再补一针，省得他醒来！

医生：不要紧，半个小时后他才可能醒过来。老婆子，快找根结实点的绳子，把这个古董锤捆起来，打电话报警！

妻子：你不是老说自己是耍长虫的能手嘛，咋，今儿个见了真长虫，就害怕了？甭害怕，接着耍嘛。

医生：你真是死人棺头吹喇叭，都这会子了，你还端谅的，还不快找大绳去！

男孩： “比包——比包——”，奥，警察叔叔要来喽！警察叔叔要来喽！快使用双截棍，吼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仁者无敌！

男孩踢司机，司机一动不动。

拿着绳索的妻子一把把孩子搂到怀里。

妻子：我娃你唱得真好，仁者无敌。

29

医生蹲到地上，拿起一块石膏像碎片，仔细端详，摇摇头，把碎片扔到了地上。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