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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回溯¬
八 同学少年¬
我在黄陵上学可以和爸爸妈妈团聚,但是却和爷爷祖母分离了。我很想念爷爷祖母,他们也很想念我,暑假里,爸爸让我一个人回家看望爷爷祖母。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从黄陵到西安没有火车,必须先坐汽车到铜川,在铜川坐火车到西安,再从西安换火车到户县。当时从黄陵到铜川的汽车客运用的是解放牌卡车,没有现在用的大轿车,旅客坐在车厢里自己代的行李上面。公路的路面是砂石路面,上下坡拐弯很多,汽车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却很颠簸,很容易使人晕车,我第一次去黄陵时从铜川坐汽车就晕车吐的非常厉害。我坐汽车到了铜川后,买好去西安的火车票准备上车时,看见爷爷刚从火车下来走出站,他准备去黄陵看我和爸爸。他向我叮咛了几句后就让我继续坐火车回老家看祖母,他也继续去黄陵看我爸爸他们。我在黄陵生活了一年多,由于我十分想念爷爷祖母,在1958年年我又转学回到了户县老家。 ¬
回到户县以后,我就面临选择学校的问题。爷爷那时候已经从西安师范学校调回他一手建立并且担任第一届校长的户县中学,后来叫做户县第一中学。本来爷爷想让我在这户县第一中学上学,但是学校的领导说学生已经满员了,不好再加入学生了。这样我就只能在户县三中和户县四中这两个学校里选择去上学。户县四中虽然距离我的老家牛东很近,但是它是一个新成立的学校,只有初中,师资力量较差,所以不打算考虑在那里上学。户县三中坐落在一个叫做真花碹的村子里,是当时的中国敏感词过滤陆军总司令关麟征在他的家乡修建的学校。抗日战争时期西安师范曾转移到那里并叫做户县师范,抗日战争胜利后,户县师范迁回西安后在那里就成立了户县三中。户县三中距离我的老家牛东村大约有十里路,但是考虑到这个学校历史较长,师资力量较强,我就选择在那里就读。 ¬
我在户县三中就读的时候,正值58年大跃进和大炼钢铁。那时候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时代,所谓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是当时最响亮的口号,也是对当时社会的最好写照。大家浮夸,共同欺骗上级,其实也不是群众欺骗上级,而是上级要求你弄虚作假,“上之所好,下必甚焉”。当时的口号是“农业放卫星,亩产百万斤”,干部们为了达到这个虚假的目标就把马上要成熟的几十亩的水稻连根拔下来堆放在一亩田里。当时的某些中央领导也曾经站在这些放卫星的水稻上面照相留念。为了让农业高产放卫星,干部提出了要深翻地,这样农民就在地里挖一条一人多深的沟,再把傍边的土填到那个深沟里去,这样就达到了深翻地的要求,可是生土被翻上来,熟土被翻下去,庄稼反而长不好。为了庄稼高产,干部又提出了要给庄稼吃荤加营养,就让农民在村子里找野狗打,把打死的野狗放在一个盛满屎尿的大铁锅里面煮,再把煮好的屎尿狗肉汤用勺子给卫星田里的玉米根部浇灌。现在听起来这些荒唐事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可是那时候从上到下人们的头脑都发疯了,也有头脑不发疯的人,如果你说出实话就是右倾机会主义者,所以只有明哲保身,不敢说真话。 ¬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中学生也投入了大炼钢铁超英赶美的洪流中。58年冬天我们去渭河里涝铁砂,大家挽起裤脚管,站在冰冷的渭河水里,腿上冻出许多细小的裂口,裂口留着鲜血。同学们弯着腰用洗脸盆盛一盆带河沙的泥水,用手拨动使它在水面上快速的旋转,利用离心力的作用抛走泥沙,反复几次,最后洗脸盆里就留下一点点黑色的铁砂。把铁砂集中起来,领导说这些铁砂可以练成钢铁,把钢铁做成炮弹来解放台湾受压迫的同胞。现在想起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举动,但是当时大家不但认真努力的去做这些荒唐的事情,还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如果你由那时追溯到六十年前的相信刀枪不入的义和团运动和十年以后的打,砸,抢红卫兵运动,其中盲从的程度又相似何其乃尔。 ¬
60年我们学习政治,整天在死背着人民公社的好处是一曰大,二月公;大跃进的收获是所得极大而不是得不赏失;右倾机会主义者是一叶障目,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当时我们小孩子根本不理解这些论调的真实内容,到了后来才知道是在1960年的庐山会议里中央有分歧了,中国的政治就是这么的神秘,所谓的群众运动向来都是运动群众。十多年后的文化大革命后期,中央又召开了庐山会议,不过这一次的斗争对象不是彭德怀,而是当时如日中天的副统帅林彪。所以人们以后就把庐山叫做阴谋诡计山。 ¬
那时候还有人民公社化运动,农村实行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我从黄陵转学回到户县时,我的户口是城市户口,看到户口在农村家里的同学从生产队里任意拿粮食不要钱交给学校食堂,而我却要给学校食堂交钱买每月定量的粮食,就想到我也应该把户口转回老家农村来享受享受人民公社化的优越性。当我把户口转回老家农村以后不久,经济形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生产队的粮食已经光了,再也不会任意的领取粮食了。接着就是艰苦的三年自然灾害,生产队分给人们的口粮根本就不够吃,我的目光短浅和急功近利使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我高中毕业考取不上大学,那我这一生的历史将是另外一种写法,像几亿中国农民一样,我将会为了基本的生存——不被饿死这个最低的目标,带着地主狗崽子的黑帽子,去承受残酷的剥削和侮辱,没有人格,尊严,自由和平等。 ¬
户县三中的校舍也是砖木结构的楼房,楼下是教室,楼上是学生的宿舍。学生们是直接把褥子铺在木楼板上睡觉的,有的学生还先用一个草垫铺在楼板上,然后再铺褥子。大家一个挨着一个靠着墙大通铺睡两排,中间有一条通道。由于是大通铺,就很难洁身自保,别人身上的虱子就可以跑到你的身上。如果你旁边睡的那个人尿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就要遭殃。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东西或者贵重财物也会不翼而飞。我就是大通铺的严重受害者。熄灯睡觉之前是宿舍最热闹的时刻,同学们高谈阔论,嬉笑怒骂,打闹戏谑,贴耳私语者不一而足。打熄灯铃后,应该是安静睡觉了,但是话锋兴奋的惯性使得大家的谈论不能马上刹车。如果是班主任这时出现,谈话将会是嘎然而止。有时候班主任站在楼梯上宿舍门口偷听同学们的谈论,当有人正在议论班主任的长短时而他又突然出现在现场时,这个人肯定尴尬万分并且会惴惴不安的要好几天,生怕班主任老师批评他或者给他小鞋穿。 ¬
那时候学校还没有通电,宿舍里点的是煤油灯,教室里点的是烧煤油的汽灯。学校里有一个汽灯室,有一个工友专门负责修理和烧点汽灯。汽灯室通过气管打入压缩空气使得煤油汽化来让它充分燃烧来获得极大的亮度,每个教室用一个汽灯就十分明亮。每天到了上晚自习时候,就由各个班级的两个值日生去汽灯室里领一个已经烧点好了的汽灯抬回教室并挂在教师的屋顶上。晚自习结束后再由值日生将汽灯送回汽灯室。 ¬
户县县城北面十多里路处有一个飞机场,是抗日战争时期修建的。解放以后就成为解放军的一座军用飞机场,用来培养飞行员的航空学校,大家都叫它十六航校,听说从台湾驾机飞回大陆的李大维就在那里当校长。十六航校在我们中学附近有一个导航站,里面大约驻有二十多个军人,航校经常定期派电影放映队给导航站里的军人放映电影。每次放映电影时导航站就请我们学校的学生一同观看,去导航站看电影时学校就组织学生整队前往,看完电影后又整队回校。礼尚往来,学校每次放映电影时就要请导航站的解放军来一起观看电影,并且让解放军坐在中间的位置。学校每一到两个月放映一次电影,再加上去导航站看电影,我们就比户县其他农村中学的学生要多看许多电影。导航站放映的电影有许多是航空方面的科教片和军用飞机的科教片,并且是前苏联拍摄的。那个时候每看一次故事片,电影里面的插曲就马上要流行一段时间,同时音乐老师也会赶时髦的教学生们唱这些插曲,比如电影“铁道游击队”的插曲“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柳堡的故事”的插曲“九九艳阳天”,“护士日记”的插曲“小燕子”等等。 ¬
初中的功课对我来说非常简单,所以我把大量的时间用来看小说和其他书籍。在黄陵的时候我住在爸爸的宿舍里,可以看爸爸宿舍里的所有书籍,回到户县以后我就过上了真正的独立的学生生活,看小说就得到学校的图书馆去借。因为户县三中是解放前由中国敏感词过滤高级将领关麟征修建的,所以学校的图书馆里有一些民国时期出版的书籍,比如有鲁迅、瞿秋白、茅盾、创造社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太阳社蒋光慈、夏衍等人的书籍,这些作家的书籍都是我喜欢看的。我还喜欢看新出版的小说,如林海雪原,红旗谱,铁道游击队等。我不喜欢看青春之歌。记得当时中国青年杂志刊登了署名郭开的一篇批评青春之歌的文章,这样就在全国开展了对这部书的大讨论。我还喜欢看前苏联的小说,特别是一些侦探小说。放假回家以后就在农村找一些章回小说看,封神榜,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七侠五义,说唐,今古奇观,薛仁贵征东等书就是我那个时候看的。在学校时我是在上课时偷看小说,尤其是在我上不喜欢听的政治,语文课时看小说,因为我的个子高,坐在教室后面,老师不容易发现。放假回到家里后,白天要在生产队里干活,晚上才能看书。我在家一个人住在一个小房子里,所以喜欢在我的房子里躺下来看书,祖母说躺下看书会看坏眼睛,经常劝阻我不要睡觉看书,并且不让我看得时间太晚。我为了不让她知道我晚上夜深了还在看书,就用一张床单遮住窗户,挡住灯光,把煤油灯放在我的脑袋旁边悄悄地看书。 ¬
60年初中毕业后,我考入户县一中上学。由于爷爷在户县一中工作,所以我有时候在爷爷的宿舍里住,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我班的学生宿舍里住。户县一中没有三中那样的老式楼板房,教室和宿舍全部是平方,学生宿舍里不再是让学生直接睡楼板,而是睡支在木凳子上面的木床板,不过床板也是靠墙排两行,大家还是一个挨着一个睡大通铺。户县一中比户县三中好一些的是教室和宿舍用的是电灯。 ¬
我上高中以后国家的经济开始慢慢变坏,进入了所谓的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经济困难时期。学校开始勤工俭学,让学生去挖鱼塘,准备养鱼改善学生的伙食。我们经常冒着雨挖鱼塘里的泥,可是最后一个鱼骨头我们也没有看到。养鱼失败后,学校又派学生去终南山脚下涝峪口附近的腊家滩开荒种地。我们搬开荒滩里面的碎石,学生拉犁进行耕地,撒下充满希望的小麦种子,收获的果实全部交给了学校的食堂。学校的所有空地里种上了萝卜白菜。那时侯户县体育场的地面也开垦成田地用来重庄稼,我们班也在那里分到一小块地,种的是玉米,快到收获时我们班还派人晚上去玉米地里巡逻,防止玉米被偷。 ¬
随着经济形势的越来越严峻,传说甘肃四川等地饿死了许多人,我们的许多老师和同学开始浮肿,我爷爷身体也变得十分虚弱,严重的浮肿,用手指按一下他的小腿面,就形成一个很深的坑。学校也开始调整政策,停止了学生劳动和做早操,下午不上课,让学生去外面麦田里挖野菜,挖来的野菜交给食堂。 ¬
我们班的宿舍是简陋的平房。宿舍的西北边是一片空地,种着萝卜和白菜。空地里有一眼水井,距离我们宿舍的门大约有八九米远。每到周六下午放学以后,家在农村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回家了,所以周六晚上宿舍里很少有人。我们班的生活委员叫王文良,他家在户县余下惠安化工厂,父亲是从东北来支援西北的老工人。王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他的眼睛可能有什么病,所以视力不太好。61年冬天的一个周六,王没有回家,晚上还住在我们班的宿舍里。第二天是周日,学校里几乎没有学生,所以大家也没有注意王是否在学校,但是从此以后王就失踪不见了,只有他睡觉盖的被子还铺在床上。我们班的班主任命令大家分头去寻找王,一周之后,我们没有找到王,他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的班主任自己也到处找王,也是毫无结果。十多天之后,班主任用一根棍子在我们宿舍旁边空地里的水井里探查,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水井里。找人把水井里的东西打捞上来后,发现就是王的尸体。大家分析说,王半夜起来走到菜地里小便,不小心掉在井里了。可是再进一步分析,冬天晚上起来小便的人怕冷不想去较远的厕所可以理解,但是一般大家都是在菜地边迫不及待的解决问题,绝不会跑到菜地里面的水井旁小便。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王起来在菜地边小便,饥饿难忍,就想去菜地里拔一个萝卜来充饥,他的视力不好,结果悲剧就发生了。我们的班主任是刚从陕西师范大学政教系毕业的学生,陕北人,学校的书记也是陕北人,所以对他十分器重,他也很努力上进。可是这次王的失足落井死亡对他的打击很大,那一年学期末,他要求调动工作,回到了他的陕北老家。王的死亡对我们班的同学也震动很大,在我的脑海里他刚刚被打捞上来时苍白僵硬尸体的景象久久也不能消失。也许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的死亡情景,所以对我的刺激很大。其实,经济困难时期由于饥饿死亡的人又何止王一个人,只不过他是我的朝夕相处的同学,突然离去,实在是使人很难接受。 ¬
在生活最艰难的1962年,有许多学生退学了,我们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一年,就面临着毕业和高考。户县一中为了提高升学率,学习当时升学率高的福建省的经验,让学生把高中6学期的功课在5学期学完,最后一学期进行集中强化复习,现在听起来这些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情,但是在那时却是一件不小的举动。学校首先从我们这个年级进行经验的推广。所以在1963年上半年,我们整天复习考试,考试复习。看着学校发给我们的油印复习资料,不是反复的死记硬背,就是不停的做模拟试题。大家都在拼命努力,希望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我们当时除了生活上忍饥挨饿,学习上应付一次次的模拟考试,同时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果考不上大学,我们怎么向父母交代,将如何面对“江东父老”。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发展到了新中国,以一种新的形式在控制着天下英豪,同时也为国家遴选了大量的人才。 ¬
1963年户县还没有高考试场,我们要到咸阳第二中学去参加高考。高考的前一天下午,学校租用了几辆解放牌卡车,把我们毕业班参加高考的同学运送到了咸阳二中。我们每个人都带了一个行李包,把行李包放在卡车的车厢里,然后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面。当时户县到咸阳没有直达的公路,必须绕道西安的三桥镇才能到咸阳,大家坐在车上,有说有笑,不一会就到了咸阳二中。到了咸阳二中,安排好住宿,就去熟悉考场环境,一天的时间就结束了。第二天就参加考试,每天考两门课,共考六门课,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化学和俄语。为了在考试时掌握时间,我带着爸爸的手表,当时很少有人带手表。最后一门课考试科目是俄语,考完俄语后,我们马上打包行李,坐上学校雇佣的汽车回户县,等赶回户县一中太阳就快要落山了。这次我因为高考去咸阳,也是我一生第一次去咸阳,在咸阳二中应试了三天,没有出咸阳二中的大门,所以也对咸阳市区没有什么印象,想不到十五年之后,我在咸阳定居,工作,生活直到我退休。咸阳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国家的首都,也是我的第二故乡。 ¬
高考结束后,我就卷起铺盖行李回家,结束了我的十多年的中小学生活。回家后一边在当时的生产队里干活,一边在盼望着高考成绩通知的到来。对我们这些农村的高中毕业生来说,其实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如果你被一个大学录取,那就是彻底跳出农门,成为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从此不愁吃穿,还可以光宗耀祖。要是你没有考取落榜,那就注定你在农村修理地球一辈子,在斯大林的剪刀差政治经济学理论的指导下,承受着城市人口的残酷剥削,如果你的出身是地主富农,毛泽东的阶级斗争学说又使你承受着难以忍受的政治压迫。所以,考上大学和没有考上大学对我的人生命运是极关重要的。虽然我对我的高考考试成绩心中有数,估计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上一个重点大学,但是在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前心里总是不塌实。这里说的意外就是我的家庭出身,就是当时很看重的政治条件。我不知道中学当局给我的政治评语是什么,因为好多黑五类的子女就是因为所谓的政治审查不合格而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对于农村黑五类子女来说,等待命运的宣判是一个极大的折磨。¬
九 出关求学 (正在写作中) ¬
十 陕南锻炼 (后为计划中) ¬
十一 咸阳任教 ¬
十二 美国留学 ¬
十三 子女教育 ¬
十四 相濡以沫 ¬
十五 退休打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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