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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永远的陂头村
王力田
自从村子拆迁以来，我几乎天天都想回去，明知父母兄弟已早早地搬离了生活几十年的院落，可是，一股魔力充斥在我的心里，它催促着我，它拖拽着我，我的思维稍有空隙，家乡的容样就会占领我全部的精神世界。
站在这熟悉而陌生的街道，看着断壁残垣上钢筋牵拉着的水泥砖块，我的心也被挖掘机扒烂了，我极力在废墟之上寻找家的记忆，这次，我真的嗅到了家的味道。
就在这片宅基地上，留下了亲人们创业时的筚路蓝缕，祖父把东山的日头背到西山，在黄土地上抛洒着苦涩的汗水，奋斗了大半辈子，盖起了两间茅草房；父亲在责任田间多种经营不分昼夜苦心孤诣，五年以后，三间砖瓦房原地建起；弟弟买来大卡车走南闯北破冰碾霜栉风沐雨，三年之后，三间两层的小洋楼高高屹立。
眼下，天道酬勤的门匾虽然已经破碎，但其精神内涵已经成为我们家族永远向前的不竭动力。站在废墟之上，我感慨万千，这里包容过我的困苦和失意，这里珍藏着我的幸福和希冀，这里存留着我的温暖和回忆……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挖掘机的轰鸣声飘荡在陂头村的上空，但又永远留在我的心底。
家的味道是勤劳质朴，家的味道是奋发和努力！
一树的红柿子依然像往年那样热烈灿烂，黄红的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到脚下的土地，二妈目光呆滞地看着落叶，儿孙们蹲在门口吃着在老屋的最后一顿午饭，看到了我，二妈哽咽地说，我娃回来咧，快吃饭！她忙起身，用围裙擦拭着红肿的眼圈，脸上强挤出的一丝欢笑根本遮挡不住她内心的不舍和悲伤，端起大哥递过的热气腾腾的酸汤水饺，我的泪水不由得落了下来，那团带有亲情的饺子卡在咽喉处就是咽不下，吃完家乡的水做成的饭后，他们将搬到距家十里之外的陌生村庄，二妈说，从今儿起，我就再也回不来咧，我原想着百年之后和你二伯埋在一起，唉！……她失声大哭。是的，从此，在故乡水土之间形成的习惯和邻里之间的和谐将要重新适应和重新建立。我轻抚着二妈的背，我深知她的不易：三十岁守寡，抚养四个儿女，她用柔弱的肩膀为这个家遮风挡雨，陂头村人友善的双手也一次次把她拉出淖泥，村子拆了，我也很难听到她亲切的问候和知心的话语。
家的味道是淳朴和善意，家的味道是关怀和情谊！
坐落在村子中央的萯阳宫曾是秦始皇囚母之所，历经千年的风雨沧桑，中间有过毁灭，有过重建，直至民国二十六年，村里号称“森林员外”的马注发捐出了一城壕的树木，在这里建立新学，村民纷纷响应，大家有钱出钱，有物捐物，有力帮工，很快地，萯阳宫高级小学建成，由村人吕舜廷先生任校长，“铁肩扛教育，笑脸看儿童”的标语足见他们先进的教育理念和广阔的胸襟，几年之后，南通涝峪，北至渭水，家境富裕的年轻人纷纷到此学习，抗战爆发后，他们大唱救亡歌曲，师生坚定了抗日必胜的信心和勇气。
站在萯阳宫院的甬道上，两课参天的柏树仿佛在诉说着八十年前的荣耀，树后边的敬业亭飞檐翘角气势宏伟，看着先民们的遗迹，我好像看到他们那一身身粗布棉衣，听到了他们建校时的豪言壮语。当年，我也是背着母亲做的花布书包在这里接受教育，我曾趴在白泽石兽的背上写下了扭扭歪歪的汉字，我也曾在高大的绒仙花树下拾取过轻羽般的落蕊，我也曾点着油灯在古旧的教室里上过自习，我也曾踩着老柏树顶上洒下的银辉回到家里，在敬业亭前，我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萯阳宫小学，我梦开始的地方，我从这里走向了人生的广阔天地。
家的味道是执着和仗义，家的味道是无私和教诲！
村东的渼陂湖，即渼水汇成之陂，陂水净静、清凉、甘冽，具有五味，养殖、种植、烹茶、酿酒无一不宜。水面五百余亩，周长约十里，水深二点五米，苍陂汪洋，波光潋滟，小舟回环，唐代诗人杜甫在《渼陂行》中有“波涛万里堆琉璃”和“沉竿续缦深莫测”的诗句，唐代诗人岑参曾用“舟移城入树，岸阔水浮村”来形容这里的风光。
夏天，一池碧叶，莲动舟移，渔歌互答，渔网网住了太阳，网住了白云，也网住了游鱼，妇人们在陂岸洗衣，湖中鱼儿往来翕忽，似与村人逗乐，湖面烟波浩渺，水碧柳翠。当夕阳在翠碧的湖面上铺满红缎，白色的水鸟欢快地展翅飞翔，真是“落霞与群鹜齐飞，碧水共长天一色”。我们在菖蒲的遮挡之下，沐浴着绵软的月光，在浅水区打闹戏水，我在九女冢拔过野菜，我在季王陵前玩过土泥，我在空翠堂里摸过赑屃……父亲说，湖中水产丰饶，三年自然灾害，这五百亩水域为村人提供食物，近四千陂头人在湖的荫庇之下渡过难关，没有饥馁之忧。
家的味道是甘冽和清醇，家的味道是厚重和静美！
渼陂湖生态水系修复，三千八百余名陂头儿女搬离故土，看着载满家具的卡车和三轮车缓缓驶出村庄，亲人们还不时地回首张望，故土难离，始终是积淀在中国老百姓心中的情结。然而，为了三秦，为了生态，他们牺牲自己，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我感谢他们的大义！（来源：乐琴书以消忧 ）
从此，“陂头村”将成为一个名词，永远存留在他们的心底；
从此，每一个月明之夜，他们都会遥望故里，回忆起这里的点点滴滴；
从此，每一个陂头人的头顶总是飘着一抹故乡的云，云中永远流动着故乡的体温。
我那遥远的陂头村，我那永远的陂头村，我会常常想你，深深地爱你！
王力田：鄠邑区三过村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西安市教学能手、鄠邑区名师、画乡最美教师、优秀教师，数十篇散文发表于《西安晚报》、《西安日报》、《教师报》、《华商报》等省市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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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5 14:4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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