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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支书没有等到戴春晖又再次找到了他家。春晖招呼他坐下,小妮给他端来一杯热茶。春晖从身上掏出纸烟给他,他一扬手里的烟锅说:“我嫌那没劲。”撕开烟荷包开始装烟叶,对春晖说:“晖晖,叔今来是向你赔罪的。”
春晖假装轻松地一笑说:“叔,你咋能这样说话呢,我正准备去你家感谢你呢。”
支书说:“甭说这话,我没成咱龙潭的千古罪人就是万幸了。”
春晖说:“叔,过去的事咱不说了,我也不想提那些事了。”
支书说:“你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心胸开阔,看来我还是对你不了解。咱不说那事也行,但这事的处理结果我还得给你说说。上边来人调查后把咱村的矿产开采许可证收了;公安局开除了咱派出所那两名合同警,王所长也被停职了;怀民检讨了他的错误,现在又动了二次手术,把腿上的钢钉取了,还在养伤。根据换届时的得票数,乡党委和乡政府建议让你来担任咱村村委会主任,这也是大家的意愿。”
春晖说:“叔,我现在早都不想那事了,我有我的事要办。”
老支书没听他的,继续说:“咱村两委会也早做出决定,准备实施你的宏伟计划,开发咱天柱山,搞旅游业。由于这一方案是你提出来的也只有你能胜此任。这次不但是乡上,县上有关部门也很重视,县旅游局和县建委还专门对咱这个项目做了研究批复,后来县政府还专门针对咱天柱山旅游开发在咱乡召开了办公会,会后县乡领导一再叮咛我要找到你,把你叫回来。”
春晖长长吐了口烟雾说:“我这次回来有两件事:一是感谢咱村的乡邻们为救我去县上上访,让大家吃苦受累了,现在我通过你对咱大家表示感谢。乡亲们对我的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第二件就是参加夏收。等忙完了我还得走,我有我的事要办。”
支书等了等,见春晖再不说了,他才说:“叔知道这次太伤你的心了;也知道你有本事有能耐,出了咱这穷山沟沟在那儿都会大有作为的。现如今党的政策好,正是有本事的人大显身手的时候。我今日来也不是强求你,更不是叫你马上就给我答复,只想把这事的处理结果告诉你;再传达一下上边各级政府和广大村民的意见,借三夏大忙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现在一切有利条件和机会都摆在你面前。”
其实这事的处理结果和老支书来找他的目的春晖找就料到了,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那时的他是为了张晴想改变他的现状,现在的他还是为了张晴又不能干了,所以老支书的话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怎样才能和小妮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现在让他感到最为难的就是小妮无论是对他还是家庭和老父亲都十分优秀,简直让他无可挑剔,他始终是怀着一颗惭愧和内疚的心情对待她的,他还有什么脸再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说她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越来越重了,他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首先父亲这一关就无法通过,他正为此事苦恼头疼,也无心思想别的。
老支书见春晖很生气、很伤心,他能理解他的心情,这也是他在来他家之前早就料到了的,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道歉。
小妮在一旁插话说:“叔,你也甭逼他,他现在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你叫他先把他的事办了,要不然的话他也没心思办村上的事。”
支书不解地问:“到底有啥事这么重要?”
春晖低头不肯说。
老支书把目光又转向小妮。小妮看看春晖。春晖站起身走了。
支书以为这是春晖在故意推托,说:“我看现在啥事都没有开发咱天柱山这事重要。”
一直坐在炕上抽烟的父亲,知道春晖为这事吃了那么大的亏,虽说这机会来了,看见儿子跟媳妇都这样,以为春晖真的不想再干了,对老杨说:“你是书记,早跑去弄啥去了,这会儿跑来装人了,迟了!”
支书知道春晖的父亲一直对他有看法,厚着老脸装作没听见。
小妮和春晖都知道支书一直以来都在帮他,觉着父亲说这话有些太不给老书记面子了。春晖说:“叔,你也干乏了,回去歇着吧。”
支书知道春晖的用意,说:“我这张老脸都磨出茧子了,比起你为咱大家吃的亏这算得了个啥。叔今日来就是叫你们出气的,只要你们能解气,就是唾到叔的脸上,我也不会见怪。”
春晖说:“叔,你咋能说这话,我对你有啥气?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考虑考虑。”
支书走后春晖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见天晴了,家家都在揭麦摞,他也向场里走去。他刚把麦摞揭开,小妮拿来铁锨开始平整场上的水坑和脚印,俩人又忙了起来。
山里的天只有巴掌大,说晴就晴,不一会儿碧蓝如洗。太阳就像一团火炙烤着大地。下了一天的雨水很快就被蒸发殆尽。十一点多人们见场里的地面已经开始干硬了,纷纷拉起小碌碡开始光场。春晖从炕洞里掏了些草木灰,用竹篾担笼提到场里,先给水坑和松软的地方洒上些,也拉起碌碡光场。为了不让碌碡沾泥,春晖在前边拉,小妮在后边不停地给碌碡上弹灰。俩人齐齐拉过一遍后为了不让场面干了后炸纹,春晖在坎边拔来一撮艾蒿,用绳子拴上,给上边压上石头。小妮又给场面扬上麦衣俩人又齐齐拉了一遍。当一切干完后已是中午十二点了,小妮收拾了工具急急跑回家准备做午饭。老公公知道儿子和媳妇都忙,一边看护着孙女早烧好了水摘好了菜,光等儿媳回来和面擀面。
小妮一边擀面对公公说:“大,后晌天晴了,能下地了咱不如去后坡地里点黄豆。”公公怀里搂着孙女,给锅洞里搭了几根柴说:“我也这么想。”
春晖刚洗了手,正想抱抱女儿听他们这么说,提起竹笼上了竹笆楼,从铁皮桶里舀了半笼黄豆种下来,见饭还没有做好又去收拾镢头。镢头好久都没有用了,有些松动,用斧头楔了楔,往上浇了些水放着。
午饭后俩人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像别人那样说声走就一块儿下地。春晖提上黄豆种,掮起镢头前边走了。小妮急忙收拾了锅碗,猪鸡都没顾上喂,交给老公公急急忙忙追了上来。
黄豆是点在麦茬地里的,叫回茬。春晖在前边挖窝子,小妮在后边撂豆种。春晖一次挖两行,这样可以少跑路,但这样撂豆种的小妮必须手脚麻利,否则一窝还没撂上豆种就被另一窝挖过来的土盖住了。春晖虽然很少跟小妮说话,小妮也知道春晖跟她没话说,也不愿意跟她说话,她也很少主动去问他话,除非是万不得已,但俩人干起活来配合得却相当默契。
俩人不声不响干了一阵后,小妮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张晴还没有消息?”
春晖顿了顿说:“没有。”
小妮说:“张晴也挺可怜的。你没到她家去问?”
春晖说:“没有。我把她从家里叫出来,把她家里人能气死,恨死我了,我咋到她家去。”
小妮说:“找个人去问问。”
春晖说:“不问了,余敏都去过了,张晴根本就没有跟她家里联系。我知道她一直很生她爸妈的气,跟本就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那里。”春晖见小妮跟他说起了张晴他跟她的话也就多了起来,接着说,“她临走时给我留了一首古诗,现在我才看明白,她是去上海了。”
小妮并不懂什么是现代诗和古诗,但还是忍不住问:“啥诗?”
春晖看了小妮一眼,心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但他还是说:“诗名叫《长恨歌》。”
小妮说:“这是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误会了你。当初要是我不支持你去挡老吴开矿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春晖没想到小妮会替他和张晴想,又看了她一眼说:“她没恨我,只是伤心,无奈才走了。”
小妮说:“那她为啥要给你留《长恨歌》?”
春晖给她解释说:“这首诗是写古时候一位皇上和一个女子的爱情故事的。他们本来很相爱,后来发生了一场战争,那位女子被人杀害了,皇上很思念她,就派人到处找,后来一位道士在海上的一座仙岛上找到了她,她已经成了仙再也不能回来和皇上团聚了,就给来找她的道士说,我爱他的心永远都不会变,只恨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来世就是变成鸟我们也要在空中比翼齐飞;变成树也会根枝相连。”
小妮听完后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更加难过。
二
春晖和小妮都没想到这么多人会上坡来帮他们点豆子。首先上来的是戴家坪组的组长戴永利,他身后跟着一大群本组村民;接下来是石槽沟组的石虎等人。让小妮和春晖更没想到的是婷婷也跟着来了。河对岸的碾子沟组的安余粮也带着几个人来了。面对这么多来帮忙的乡亲,春晖既感动又内疚还很生气,连忙撂下手里的镢头过来阻拦,但根本不起作用。虎子说:“春晖,你看坡下,这么多人你拦得住?”春晖往上坡的路上一看,长长的队伍就像生产队时上工一样,甚至比那时一个队的劳力还多。春晖拦住永利问:“永利哥,这是不是你的主义?”永利低着头只一个劲地挖窝子说:“我哪来那么大的牛皮?”春晖又拦住虎子问,虎子说:“甭问是谁的主义,大家都是来向你赔罪道歉的。”春晖火了,说:“虎子,大家没有啥对不住我的,反倒是我对不住咱大家!这是三夏大忙,谁都没有闲的时间,你给我把人都带回去!”虎子说:“人不是我叫的,更不是这三个组的组长叫的,他们都是自发的。大家都知道你心里难受,有火就朝大家发吧。”
婷婷走过来说:“春晖,你别恨大家,过去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嫂子给你陪罪了。”说着扑腾跪到了春晖面前。
春晖没想到婷婷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他想拉她觉得不合适,不拉也不合适,生气地说:“婷婷姐,你……你这是弄啥?!”一转身走了。
小妮放下竹笼过来,有人以为她会再和婷婷打一架的,连忙过来拦她。小妮绕开拦她的人,过去拉住婷婷说:“婷婷姐,你起来吧,你比他大这算是干?”
婷婷声泪俱下,说:“我对不起春晖和你们一家,也对不起龙潭这么多乡亲,我是龙潭的罪人……”
婷婷哭,小妮也哭,春晖蹲在一边也擦眼泪。不少女人也跟着悄悄抹泪。
永利见小妮拉不起婷婷,对春晖说:“春晖,你是不是嫌咱这么多人都没给你跪下?”
春晖这才站起身,走到婷婷跟前,拉住她的胳膊说:“婷婷姐,你起来吧,过去的事咱从今天起一笔勾销,再也不提了。”
婷婷这才在众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但仍伤心不止。
由于人多,春晖原计划两天才能点完的豆子只用了不到一下午时间。晚饭后,他正跟父亲商量啥时候打麦的事,虎子急急忙忙跑来问小妮要袋子。小妮以为他装别的东西,给他取了一个,谁知他一下把她准备用来装麦子的二十多条全抱走了。小妮不答应说:“你全拿去了我们打麦拿啥用?”虎子说:“你害怕啥?误不了你的事。”
虎子抱着袋子刚出门,春晖和小妮都觉得不对劲,虎子家在石槽沟他咋跑到这儿借袋子来了,追出门一看,他家麦场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俩人都明白是咋回事,赶紧就往场里跑。灯光下婷婷和永利正在指挥人:谁上摞拉麦、谁在下边给机口喂、谁在前边负责搭麦秸摞……春晖急了,推了永利一把吼道:“戴永利,你们把事情弄明白了,这是承包责任制不是集体化大生产!这是我家的麦摞!”永利一笑说:“我知道,大家给你帮忙呢。”婷婷并不管这些,指挥人该咋干还咋干。春晖说:“我家的麦子还太潮我不想打!你们赶快停手。”老支书叫了声春晖从黑暗中走过来。春晖一把拉住老支书用恳求的口气说:“叔,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可你们这不是给我帮忙,是在害我你知道不知道?我给你跪下求你了。”支书一把搀住春晖说:“我害不了你,大家也害不了你。如果真的要下跪的话,应该是我代表咱这五百口人给你下跪才对。”春晖急得跺着脚说:“叔,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呢!”
三
在村里乡亲们的帮助下,没用几天时间就把春晖家里几乎所有的农活全干完了,现在只剩下晒麦子。乡亲们的真诚善良让春晖更为难,更苦恼。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是说,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动心,他不但喜欢美丽的龙潭山村,更喜欢风景如画的天柱山,也爱真诚善良质朴勤劳的乡亲们,可一想到张晴那苦苦等待和期盼的眼神他又不忍心丢弃她不管,所有这些痛苦和烦恼都积压在他心中,再加上他又没有办法跟小妮提出离婚的事,他真是欲哭无泪,欲罢不能。
一天晚上他又为此辗转不能入睡,不住地长吁短叹。小妮一觉醒来见他还没有睡,似乎还在偷偷地哭泣,知道他心里在想啥,坐起来说:“大家这样的目的都是想留下你……”
春晖还没等小妮把话说完,没事找事地说:“你说,叫乡亲们来帮忙是不是你的主义?!”
小妮委屈地说:“我咋好意思给人家说这话?”
春晖说:“别人都说你瓜,我看你一点都不瓜!”
小妮哭了,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春晖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但还是说:“你以为这样我就欠大家的情,这情还不了我就走不了!安小妮,我告诉你,我该走还得走,谁也拦不住我!就像咱俩这婚一样,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过一辈子的!”
小妮泪汪汪地说:“离吧,我早都想好了。离了婚你走你的,欠大家的情我慢慢还。”
春晖怔了许久,态度缓和了许多,问:“你真想好了?”
小妮哭着说:“我啥都不要你的,只要把乐乐给我就行。”
春晖没想到小妮会这么痛快,痛快得叫他心里没有丝毫准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说:“你如果真的想好了的话就按我去年回来给你说的条件办。我也没啥,这间房子和屋里的东西,除过我大的以外全归你,就算是我对你的补赏,这些东西你将来卖也行,带走也可以。”
小妮说:“这样也可以,我就是怕你大、你哥和你姐他们知道了不同意。”
春晖说:“我离婚关他们啥事!”
小妮说:“我早都想好了,家里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要,这个家就暂时先不动,咱先悄悄去把手续办了,你急着走就走你的。”
春晖看了看小妮,心想她想的还真周到,后悔他刚才不该没事找事地跟她发那么大的火,想对她说声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怕他心一软小妮又反悔,溜下炕写了一份协议书。
春晖知道小妮不识字,写好后想念给她听。小妮并不想听,抓起笔问:“给哪儿写?”春晖指给她,她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安小妮三个字,爬上炕抱起熟睡中的女儿,到炕的另一头睡去了。
春晖现在更无法入睡了,独自坐在炕这头不住地抽烟,抽得满房间都是呛人的烟味。
小妮也无法入睡,她用被子捂住头在被窝里大哭起来。
春晖看到小妮这么伤心,他也忍不住泪水哗哗地往下淌。
早饭后春晖怕夜长梦多,叫上小妮一同去了村委会。文书吴又有一听春晖说要开离婚证明,吃惊地看看春晖又看看小妮说:“不行,你俩好好的,为啥要离婚?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找杨支书说说。”春晖沉不住气了,问:“叔,是我离婚还是杨支书离婚?”吴又有说:“当然是你,可这不是说离就离的。”春晖问:“婚姻法你知道不?”又有见他拿出了婚姻法,他也不知道婚姻法上都有啥规定,知道春晖读的书多,为难地说:“反正我做不了主。咱龙潭自我当文书起还没出过这事。”春晖正想发火,小妮说:“又有叔,春晖现在是咱村共认的村长了,你可是吴怀民手下的人。”又有顿时明白过来,也想起了他陷害春晖的事,马上陪着笑脸说:“我明白,要不我马上开?”小妮说:“开不开在你。”又有说:“开,我现在就开。”提起笔又看看春晖说:“春,啊不对,村长,真的开?”春晖不吭声。又有明白他的意思,埋头就写,写好后郑重地盖上村委会的公章,双手递到春晖面前,陪着笑脸说:“你看看,这样写行不行,不行的话我重写。”春晖没吭声。小妮说:“叔,这事到此为止,只有咱三个人知道,你可想清楚了。”又有说:“我知道,你们放心,我这个人嘴最严了。”
送走春晖和小妮后又有心里还不瓷实,心想,小妮这娃不简单,可惜没念下书。后悔他刚才不识时务差点丢了差使,心说:“我这脑子咋还转不过弯呢。”
春晖有了村上的证明,下一步就是去乡上正式办理离婚手续。要去乡上并不像去村委会那么简单方便,首先得给父亲打招呼。他想了半天才对父亲撒谎说让他看好娃,他陪小妮到镇上去检查一下身体,顺便给娃买件衣服。父亲想起儿媳那晚的情况,相信了说:“去,有病早治,咱这一家子全靠她呢。”又对小妮说:“妮妮,大知道你是个过日子的娃,太细密,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这病可得抓紧治,身子是咱的本钱。”小妮不敢看公公,把头迈向一边,强忍着心头的痛苦和眼里的泪水。
小妮和春晖走后老人对孙女说:“你爸总算知道心疼你妈了。这人长心也长,都快三十岁了才长大。”
春晖没想到到了乡民政办又卡住了。民政办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宫,看了协议书和证明后把春晖上下打量了一眼说:“你就是戴春晖?”春晖说:“是我。”又问:“为啥离婚?”春晖本想说协议书上有但还是解释说:“我们是娃娃亲,也是两换亲,不得已才结了婚,婚后俩人感情一直不好,实在过不下去了。”老宫又问小妮小妮也说了同样的话,老宫说:“据我所知你们不是没感情而是感情不错。”春晖问:“凭啥?”老宫说:“就凭今年春上访这件事。”春晖看了小妮一眼。小妮说:“那都是他哥嫂出面的,我不去怕人笑话。”老宫摇摇头说:“不不,你不说实话。说吧女子,到底为啥?”小妮低下头泪水汪汪地说:“我们真的没感情,在一块痛苦,谁看谁都不顺眼,长疼不如短疼,短疼不如不疼。”老宫又转向春晖说:“戴春晖,听说你将是你们龙潭的村主任了,这样做可对你不利呀。”春晖说:“没有啥不利的。”小妮接过话说:“正因为他要当村主任了,我嫌家里不和影响他工作。”老宫又看了看春晖说“小伙子,将来你会后悔的。我认为你还是回去再好好想想。”春晖说:“都想了好几年了,不用想了。”小妮也说她也想好了。老宫见他二人态度坚决,说:“那好,既然这样我给你们办了,今后不许反悔。”
老宫收走了协议书、介绍信和俩人的结婚证,开了离婚证。春晖接过他的离婚证说了句谢谢,小妮接过她的离婚证说:“叔,这事你可得为春晖保密。”老宫一怔,问:“为啥?”小妮说:“他不是马上要……”老宫明白了说:“这跟你们离婚有啥关系?”小妮说:“我们不想让人知道,也不想让人看出来。”春晖不知道小妮到底啥意思。小妮说:“我们暂时还在一起过日子。”老宫说:“这又何必呢?好吧,你们走吧。”
春晖出了乡政府大门,仰望苍天长长出了口气。小妮自顾自地上了回龙潭的公路。春晖看着小妮孤独的背影,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追上去拦住小妮说:“小妮,别急着回去,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小妮抹了把泪说:“啥话都不要说了,回去收拾收拾走吧。”
春晖说:“这些话不说我心里憋得难受。”说完忍不住泪水唰唰地滚落下来。
小妮见春晖这样,她哭得更伤心了。
四
春晖在镇上找了一家不错的饭馆,带小妮进了包间要了几样凉菜,一瓶西凤酒。酒菜上齐后他先给小妮倒了一盅酒,然后给他倒上,端起酒盅对小妮说:“这第一盅我先敬你。说心里话,我原以为离婚是件很难办的事,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而且处处为我说好话打掩护。通过着件事使我再次认识了你。虽然咱们离婚了,但我从心底里敬佩你,你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位了不起的女人,我敬你。”说完一样脖子把酒喝了。
端起第二盅酒说:“小妮,这第二盅是我感谢你的。感谢你这几年来对我大,对我,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你是一位好妻子,好儿媳,好母亲,你的勤劳质朴和吃苦精神更是我敬仰的。谢谢你这几年为这个家庭所付出的一切,我衷心地谢谢你。”
春晖又端起第三杯说;“这一杯是我向你道歉的。小妮,如果不是我自私的话你也许会嫁一个好男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都是我害了你,让你过早的失学成了文盲,自幼吃苦受累,嫁给我……我不是人……”春晖哭得说不下去了。
春晖还想给小妮倒酒,小妮伸手挡住了他是:“别倒了我不喝了”。春晖说:“别挡我,我还没把话说完呢。”小妮一手抹着泪说:“别说了,啥都别说了,你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跟你结婚这几年来,我觉得我过得很好,就是没照顾好你。我只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跟你离婚是我觉得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像你这样有文化有才干的人就应该找一个像张晴那样的女人。我虽然没见过张晴,但我见过余敏,余敏都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有本事,张晴肯定比她还好看还有本事。这几年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然的话,张晴也不会受那么多罪,你也不会这么痛苦。这次你到了上海,如果找到了张晴,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小妮的话说得春晖失声痛哭,把额头在餐桌上磕得咚咚直响,说:“小妮,你别说了,我不是人……”
小妮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说:“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个家我先替你看着,如果万一找不到她的话就回来。”
春晖说:“别等我了,我不能再耽搁你了,趁你还年轻尽早做打算。”
戴春晖原以为离了婚就轻松了,没想到现在不但没轻松反而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
余敏得知春晖已经顺利地和小妮办理了离婚手续后很吃惊,心想:“小妮真是个瓜女子!”春晖说;“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余敏说:“不是我说你,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春晖长叹了口气说:“婚姻就像个鸟笼子,我们都是被关进笼子里的鸟,被关着的时候总想着能飞出去,一旦飞出来了……”余敏说:“咋样,后悔了吧?”春晖说:“不是后悔,我总觉着她没错。”余敏说:“你这个人,不是我说你,你回头想想,这么多年你办的那件事不是欠考虑?远的咱不说,就说这次咱姐想为你出书和你要去上海找张晴这两件事来说,那一件你真正仔细慎重地考虑过?”春晖低头不语。余敏说:“我看你是得了传染病了。”春晖不解地问:“什么传染病?”余敏顿了顿说:“精神不正常!”春晖突然大声吼道:“我本来就精神不正常,正常人能做出这么多事?!”
春晖回到西安后并没有立即动身去上海,他和小妮离婚后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全给了小妮,现在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钱了,他想再挣些钱。
晚上开小卖部的吴婶急急忙忙跑过来叫他说有电话,他以为是张晴的,激动地从吴婶前边跑到小窗口,提起放在一边的电话喂了一声,这时他才听到他激动地连声音都在发抖。电话那头却传来余敏的声音,春晖一下子失望到了极点,顿了顿问:“是余敏?啥事,说吧。”余敏说:“你真的要去上海?”春晖说:“对。”余敏好长时间没言语,春晖知道她一直反对他这么做,说:“我的决心你是知道的。”电话那头传来抽泣声。春晖愣了一下,以为她和老刘闹矛盾了,问:“你怎么了?”余敏说:“你别去了吧,我不放心。”春晖怔了许久说:“谢谢你,我不会有事的。”余敏说:“上海地方那么大,你到哪儿找一个人去。”其实春晖心里也没低,他说:“我慢慢找,就是用尽一生的时间也要把她找到。”余敏说:“不准你这样!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找不到了就回来,我等你。”春晖很感动,说:“谢谢。”他感觉余敏好像不是在她家里打电话,问:“你在哪儿打电话?”余敏说:“我在外边。”春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余敏见春晖不言语了,说:“你回来我就跟老刘离婚。”春晖的脑子轰隆一声说:“不行,你绝对不能这么做,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余敏说:“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不?”春晖说:“这个,这个我知道,但是你绝对不能离婚,听我的跟他好好过,要不然的话我就真的不回来了。”余敏说:“那好,我答应你,你也得答应我。”春晖想了想说:“好,我也答应你。”余敏不哭了,说:“到了上海常给我打电话。”春晖说:“我会的,我会常和你联系。”
春晖收了一天货回来晚上独自躺在床上,那时他一直想的是张晴,可现在眼前不断闪现的却是小妮的身影,晚上做梦梦梦见的也是她。他不明白在没有离婚之前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媳妇;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起过她,梦中更没出现过她的身影,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当他第三天晚上从老赵那儿交完货,有气无力地蹬着三轮车回来,刚一进院子的大铁门发现门口坐着位老人。在微弱的灯光下,他背依着他的房子门扇似乎睡着了,春晖心里一惊,叫了声:“叔,你咋在这儿?!”老支书一手抓着门匡艰难地站起来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春晖知道他来干什么来了,忙掏钥匙准备开门,这才发现锁子环上还挂着他的布兜。他在取下布兜时碰了一下,感觉里边装着圆圆硬硬的东西,凭经验他知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说:“叔,你咋出门还带着干粮?”老支书说:“村上没钱嘛。”
春晖开了门,老支书迈着艰难的脚步进了房间,在他的床边坐下。春晖知道老人腿上有关节炎,一边给他倒水泡茶,故意说:“叔,你腿脚不好还出这么远的门,是来西安看病的吧?”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把房间打量了一遍说:“看来生意还不错。”春晖说:“马马虎虎。”支书说:“我原来以为你在城里干啥大事,今来了才知道是个收破烂的。”春晖打开液化气灶,准备烧水做饭。自从张晴给他买了灶具后他一直坚持天天自己做饭,听了老支书这话知道连老支书这样的人也看不起他这个收破烂的,一边摘菜说:“这活也是人干的,我不觉得这有啥低下的。”支书用烟锅抽着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并不认为这是啥丢人事。咱是农民,啥活都能干,啥苦都能吃这才叫农民。我是说你干这一行是大材小用了。”春晖一笑说:“叔高抬我了,我算啥才,充其量也就是咱南山里的烧火做饭柴,能进城有个小生意做也就知足了。”支书说:“晖晖,叔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怨气,叔这么远的路跑来就是叫你出气的,如果你能出气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砸碎了叔都高兴。”
春晖扬起头一笑说:“叔,我跟你有啥气?”
支书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是个没本事的人,但却当了个支书。我没本事就一直想找个有本事的人为咱龙潭人办点好事。我一直认为你就是咱龙潭的人才,是咱龙潭的一条龙。自从你从学校回来叔就看上你,那年去县上文化馆学习就是想帮你一把;前年换届的时候叔还在帮你,可惜都没帮上,特别是去年你为了大家的利益……唉!”
春晖说:“叔,过去的事咱不说了。”
支书说:“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事搁谁身上谁都有气!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没本事,活得窝囊,这个支书当得更窝囊!我现在老了,不行了,想在我下台之前能给村上办件好事,这样我就上对得起党,下对得起龙潭这五百口人。自己也不枉当一回支书。临死的时候落下个好名声,甭叫子孙后代挨骂就行。”
春晖说:“叔,你的心情我理解,开发咱天柱山的设想是我提出来的。天柱山是咱龙潭的后花园,能让这座后花园变成钱,让咱龙潭人世世代代过上好日子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最大梦想,可我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
老支书说:“我看除了一肚子怨气外没有啥不一样的。”
春晖说:“叔,你这么理解我是错误的,咱龙潭人这么拥护我、帮助我,我感谢都来不急,咋能怨恨。”
支书说:“那还有啥不一样的?”
春晖说:“叔,我理解你,也请你理解我,我现在有件事必须得办,这件事不办我这一背子都不能安心。”
支书不明白春晖到底有啥事这么重要,沉默了许久说:“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强求你了,我只有厚着老脸回去给大家解释,大不了再落个我没本事请不动你。”老支书收起烟锅,背上干粮袋说,“我再给你说一件事,怀民跟东方订的合同,还有东方给咱修路投资的那部分钱,东方正准备上告,我没本事想不出别的办法。保护天柱山的事,你尽了力,大家也尽了力。不行的话这滩屎是谁拉下的就叫谁收拾。”支书低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扶着门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春晖已经把挂面下好了,说:“叔,吃饭了,你干啥去?”放下碗追出门时老支书已经开了大铁门。
春晖拦住他说:“叔,回去先吃了饭。”
老支书拨开春晖说:“我还有啥脸吃饭?”
春晖又撵上他说:“叔,你不吃饭坐屋里,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又没有熟人,到哪儿去?”
支书说:“我回龙潭。”
春晖说:“现在那来的车?”
老支书说:“我不坐车。我能走来就能走回去。”
春晖的头嗡地一声,叫了声:“叔……”泪水唰地下来了。
春晖伤心老支书也很伤心。在春晖的一再哀求下老支书总算答应在这儿住一晚上。
晚上春晖才得知,一百多里路老支书竟然走了两天两夜。老支书腿疼无法入睡,春晖伤心烦恼也无法入睡,俩人都是在痛苦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第二天春晖把老支书送上开往古亭县的长途汽车后对他说:“叔,你先回去,让我再好好想一想,过几天我一定回来给你答复。”
老支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神情依旧显得很伤感。
送走老支书后春晖再也没心情出去收货了,他不知道自己到低该何去何从,眼前一会儿是张晴悲伤绝望的神情,一会儿是小妮领着女儿乐乐孤独的身影,一会儿是老支书在黑夜中艰难行走打问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天柱山被炸,那么多的乡亲们眼巴巴地望着,一片唏嘘的场景……
房东发现小戴这几天一直没出车,从他房间不断飘出酒味,有时还听见他在房间放声大哭,她以为他还是为了找张晴的事。
眼看一个礼拜过去了,春晖仍然无法做出最后的决择,于是又想到了余敏,他想把他的苦恼向她说说。
余敏听了春晖的困惑后说:“我和老刘还有咱姐一直都反对你盲目去上海。开发天柱山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你也为此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现在机会来了你就不应该再放弃。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的就是张晴,可是张晴她并没有给你留具体的地址,上海又那么大,你到哪里找去?假如说你运气好找到了她就好,如果找不到她,天柱山再被吴怀民炸了,你那时后悔不后悔?张晴如果是真的生你的气了,我想她过几年气消了,在外边实在混不下去了就会主动回来的,天柱山可不一样,一但让人给炸了就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我知道你离婚后总放不下你女儿跟小妮,总觉得亏欠他们的,如果你把天柱山这事搞成了,看到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这不是也还了你的良心之债?还有一点那就是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打听张晴的下落,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为啥非要现在盲目去上海找张晴不可?”
春晖听了余敏的话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
“别可是了!”余敏打断了他的话说,“我跟老刘都等着你回来。”
余敏的话让春晖从烟雨迷蒙中看到了一缕阳光,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心里很佩服很感激余敏。那头的余敏得知春晖不再坚持去上海,心情一下子由伤感变得激动高兴起来。
余敏和春晖的对话,老刘一直躺在床上听着,见余敏挂了电话问:“春晖真的不去上海了?”
余敏爬上床躺在老刘身边说:“不去才是对的。”随后说,“这都多亏了他们村的老支书,他年纪那么大了,腿又不好,硬是步行了一百多里,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走到了西安,把春晖给感动了。”
老刘听了也很感动,说:“这让我想起了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春晖真是个人才呀!自古才子配佳人,找不见张晴也是他的一大憾事。”
余敏说:“也许他将来会恨我。”
“恨你?为什么?”老刘问。
“我不让他去找张晴。”
老刘笑了一下说:“他不会恨你的。”
“为啥?”
“你也一样年轻漂亮啊。”
余敏赶紧岔开话题说:“年轻顶屁用,还不是嫁了个你这老头,不老也让你给带老了。”
老刘说:“是不是后悔了?”
余敏在他胸脯上掐了一下说:“你再说?”
老刘把余敏揽进怀里说:“你知道我读了《长恨歌》后有什么感想吗?”
“有啥感想?”
“咱俩就好比是唐玄宗和杨贵妃。”
余敏问:“啥意思?”
“老夫少妻。”
余敏说:“这是张晴留给春晖的,他们又不是老夫少妻,张晴咋能给他留这种诗?”
“他们有他们的含意。”
余敏不知道他们的含意到底是啥。
老刘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余敏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老刘翻了个身见余敏还没瞌睡,问:“咋还没睡?”把她裹进怀里,伸手去抚摸她。余敏把他的手拉出来放到一边说:“别碰我,没本事还爱惹人。”
这次论到了老刘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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