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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收秋播结束后，选举工作正式开始了。乡上对龙潭这次换届选举工作很重视，专门由董乡长带着几名住村干部来到龙潭安排指导监督。董乡长一到龙潭就找到戴春晖，再次听取了春晖关于开发天柱山的设想后说：“你的设想很有科学性和前瞻性，村民和乡上都盼你能在这次换届选举中获胜。但你知道，咱这是民主社会又有村民选举法，所以不确定因数是存在的，我也希望你思想上要有所准备。乡上为了更民主更公平，报请县上批准，特意在咱们村搞一个投票前的演讲试点，目的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你们这些候选人的致富方案，以便他们将来投票。我们先分别给你们这些候选人都通知一下，希望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好好发挥发挥，我们和广大选民都很看重你。”春晖心想这几个候选人中能跟他抗衡的也就是吴怀民，但他根本就没把吴怀民放在心上，轻松地给乡长点了点头。经过精心准备，正式选举会放在十月二十二日举行，议程是上午先由指导小组组长董远讲话，下来由几位候选人发表竞选演讲。由于山区条件差，有相当一部分老弱病残和走不开的人不能到会，为了能让这一部分人也能发挥他们的民主权力，选举委员会决定设立流动票箱。为了确保能在下午统计出结果来，上午流动票箱已经开始流动投票了。负责流动票箱的几个人全是住村工作组的干部。
大会会场就放在村委会门前的广场上。主席台是从村小学搬来的课桌，桌上摆着扩大机和麦克风。主席台的后墙上挂着用红纸黑字写成的横幅标语。标语上写着“龙潭村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大会”几个字；左右墙上各贴着小标语，不外呼就是选出新干部，旧村换新貌，发扬社会主义民主，拿出神圣的权力等等。
早上一大早，一队队一群群的村民既像逢集赶会又像是看电影，先后从龙潭所辖的山山岭岭沟沟洼洼会集到戴家坪村委会门前的广场上。山里人路远，来回不方便，凡是中午回不了家的大部分在来时都带着干粮。人们一到广场上就各自给各自找来砖头石块和木头节当板凳。几个相好的，平时见不上面的围坐到一起，趁大会还没有开会之机说说心里话，开上几句玩笑。男人们大都抽着烟，高声说笑着，女人们则一边纳着鞋底细声漫语；一些青年人则趁机打起了扑克牌。最惹眼的是一些喜欢打情骂俏的男女，惹得人们都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去笑，取开心。
九点种杨支书叫各小组长看看人是否到齐。各组长满会场转了一圈回来都说人基本到齐了。老支书让吴又有开了扩大机，在麦克风上吹了几下又喂了一声，听到房脊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同样的回音后才说：“咱各小组的选民都按照顺序坐到各小组的位置上，马上开会了！各小组的组长都把你们的人集中一下！”会场上顿时一片骚乱。当人们分组坐好之后，杨支书说：“选民同志们，今天是我们村村主任换届选举的大好日子，这是一个非常严肃，非常庄重，非常神圣的日子，希望咱各位选民都能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件事，专心认真地听取每一位候选人的竞选发言，然后把咱党和政府给于你们的神圣权力拿出来，认真负责地填写好选票，把你们真正信任的人选出来当咱们村的带头人。下面由董乡长，也是咱们选区的组长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在一片哗啦哗啦的掌声中，杨支书退到了一边。董远沉着脸走到麦克风前，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说：“龙潭的各位选民同志们，今天是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咱龙潭村人一个难得的很公平公正民主神圣庄严严肃的好日子，因为咱们要选出自己的带头人了！尽管咱们是山区，条件艰苦，路远且难走，但我发现凡是能来的基本都来了，这说明咱广大选民对这次选举工作还是十分重视的。为了搞好这次选举工作乡上专门召开了多次会议，做了周密部署。咱龙潭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有许多有真才实干的能人，为了能让大家吃透这几位候选人的致富方案，特意报请县委和县政府批准，在咱龙潭搞一个候选人竞选演讲试点，其目的就是想让大家能够认真比较，然后从中选出一位好带头人，所以我说这次的选举工作是非常严肃认真的，决不允许私下拉帮接派，相互串通；更不允许候选人私下为自己拉选票，违背民意！在此我也提醒大家，这事关系到你们今后生活的大问题，你们必须要有自己的主义，坚决不能听别人的。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董远走下台。杨支书走到麦克风前宣布说：“下面请候选人戴春晖同志上台演讲。”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坐在第一组人群中的春晖站起身走上台。春晖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尽管台下都是乡亲们，他也信心十足，可免不了还是有些紧张。春晖今天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不但衣服干净整齐，胡子也刮得很净，整个人往台上一站显得英气勃发，惹得台下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直了眼。春晖没有准备什么发言稿，举目扫视了一眼台下黑鸦鸦的人群，见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他想起了七年前在县委礼堂帮张晴收拾会场时站在主席台上的感觉，不但想起了三妈张秀芳也想起了张晴，心里不但不慌了也有了更大的信心。他说：“尊敬的乡，村领导和亲爱的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好！首先我得感谢党和政府制定了好政策，才使我今天站在这里和几位候选人公开公平公正地竞选咱村的村主任。我竟选的题目是：立足本地资源，以旅游业带动服务业大发展走致富奔小康之路。我先说说什么叫旅游业。旅游用咱们的话说就是朝山，逛，耍。当然旅游业包括的范围很大，大到出国，将来条件成熟还可以到太空去到月球上去。那么啥叫旅游业呢，简单地说从事经营这一行业就叫旅游业。咱们咋从事这一行业呢？那就是立足咱龙潭，充分发挥咱的自然资源优势，吸引城里人甚至外国人来咱这里朝山旅游，也就是说叫他们来咱这里耍。有人会问咱有这个条件吗？有！大家看，咱们身后的天柱山不就是优势吗？说起天柱山咱龙潭甚至整个平峪乡的人都不会陌生。咱大家也许有人向南翻过秦岭到过陕南，向东到过东吉岭，向西到过太子峪，把这方圆几百里的大山都转遍了，可那一座山能跟咱天柱山比？咱天柱山上的奇峰、怪石、古松和杜鹃花被誉为四绝，绝就是其他地方没有的意思，所以这就是咱们搞旅游业的最大资源！有了这么好的资源我们要做的是什么呢，那就是给山上修上好走的路；然后就是做广告宣传，让外边的人们都知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好一架山，叫他们都来旅游玩耍。游客们来了也就是咱们挣钱的时候。那时天柱山就是咱们的企业，工厂，而且是一座不冒烟的环保型的绿色工厂。游客们来了就得吃饭住宿。现在的城里人生活水平比咱们高得多，整天大鱼大肉吃贯了也吃腻了就想吃吃咱这粗茶淡饭，而咱目前还正是这种生活水平，所以很对他们胃口。我到过杏花村，他们那里跟咱们一样也是山区，他们就是利用风景独特的杏花山搞了旅游业，现在家家户户都开着小旅馆小饭店，卖的就是家常便饭而且生意还相当红火。有人会说这太土了。就是因为土对他们来说都很新鲜，这也正是他们想体验的。他们玩得开心，吃得开心，住得舒心，高兴地把农家小院叫‘农家乐’！
“也许有人会问咱们这样做了人家会来吗？人常说家有梧桐树不怕招不来金凤凰。咱们是没开发没有对外宣传，没人知道咱有这么好的一架山，如果一旦名声出去了我相信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游客到咱们这里来旅游的！杏花村距咱这里不远，大家是没有到过那里，谁如果有兴趣的话节假日或星期天骑上自行车可以到那里参观参观，回来后保证让你信心倍增！我在那里曾和一位老人谝过，他们那里过去也和咱们这里一样是一个贫穷偏远的山区，听说那个样子还不如咱们这里，那时他们还没有通电，人们住的还是草房子，他们就是这么搞了，如今已由全县有名的落后村变成了全县有名的富裕村先进村，现在家家都是小楼房，电灯电视电话样样都有，一家就是一座小宾馆，吃饭，住宿，购物都可以不出门。我去的时候还不是节假日，可那时游客也不少。咱们再回过头来说咱们这里的地理条件。咱们南依秦岭面向关中，距省城西安和咸阳只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也可以算作是大城市的郊区，交通也还便利，从西安驱车也就是一个来小时，这是多么好的有利条件。再说咱们的天柱山，那比杏花山大多了漂亮多了，而且传说在唐朝连皇帝李世民都慕名来咱这里避暑了，能没人来吗？我相信一旦咱们把天柱山开发成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和华山、太白山等关中名山齐名，咱们这里也会成为城里人节假日休闲度假的好地放！
“开发天柱山还有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不用咱们投资，只要大家自己动手把路修好就可以对外宣传营业了，而且基本是一次性投入，今后就是纯收入了；更不需要庞大的营销网络，这也是其他企业无法与之相比的优势。
“最后咱大家可以算一笔帐。咱省城有五百万人，一年来咱天柱山旅游的按百分之十算就是五十万，每张门票按十块钱算就是五百万的收入。咱龙潭有五百口人人均是多少？就是一万！一万块呀乡亲们，这是咱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事！一但咱们有了钱咱还愁什么，愁过河的大桥修不了，愁儿子找不下媳妇，愁没好的吃？啥都不愁了！
“一旦把天柱山开发成了我还有一个更大的设想，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咱们先架起过河大桥，然后再在咱们现在开会的这个地方建一座大宾馆，专门用来接待各种会议和团体游客，甚至还有外宾。另外我还想把咱对面这上百亩荒滩也利用起来，在这里建垂钓中心和游泳场，在龙头岛北边修建一座人工湖，水下搞水产养殖，水面是水上乐园。一旦到了那时咱龙潭人也就不用再种那几亩薄地了，房前屋后都种上花草树木，把咱龙潭建设成绿水青山，人间天堂，世外桃源，西安的后花园！”
台下一片掌声。
春晖等大家平静下来后说：“当然，我的设想再好也还得依靠大家的支持和努力，我相信大家也一定会支持我的！谢谢大家！”春晖一躬到地，在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走下台。
戴春晖走下台后杨支书满面笑容地走上台说：“刚才咱春晖同志的演讲很精彩很科学很能打动人，我看大家都听得特别认真，台下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大家都被他精彩的演讲深深吸引着，大家也都为他美好的设想激动叫好。下面由吴怀民同志发表他的演讲，大家欢迎！”
吴怀民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上台，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一样的东西，大家都以为是他的发言稿。吴怀民是当了多年村委会主任的人，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对他来说那简直是再平凡不过的事了，但他知道今天他并不是以一个村长的身份站在这里的，他跟戴春晖的身份一样都是个极普通的候选人，今天他不是来向大家发号司令或批评谁的，而是来求大家来了，所以把以往上台时的严肃冷酷表情拿去了，紫黑脸上堆满了笑容。他走到主席台前习惯性地把麦克风向他跟前挪了挪，但不好再喂一声去试话筒，而是轻轻咳嗽了一下。这有两层意思，一是清嗓子准备发言，二是提醒大家注意了，该他说话了。吴怀民说：“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没念过几天书，是个粗人，粗人也只能说粗话说实话。在过去的几任里我也一直想为咱村上办几件实事，可咱这里是山区，条件太差，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项目，现在我告诉大家，我有了！”吴怀民说着把那份文件一样的东西高高举起，对着会场绕了一圈，激动地大声说：“大家看，这就是一份正式的合同书！”他放下合同书说，“这是一份什么合同书呢？大家都听说过东方集团这个名字吧，它就是咱县上招商引资来的一家大型综合性企业，现在他们正在建一座大型水泥厂，名叫东方水泥有限公司，我手里的这份合同就是跟他们签定的。大家很可能还不知道制作水泥要用啥东西，我告诉你们，那就是一种石头，名叫石灰石！这种石头在咱们村的藏量正好十分丰富，而且开采条件十分方便，所以水泥有限公司决定把咱们村作为他们的原料供应基地；但是，咱们是独立核算的，也就是说咱们是卖矿石的。尽管咱是独立核算的但人家是大型企业，不但要求质量高，还要求保证产量，所以才跟以我为法人代表的咱们村签了这份合同。大家可别小看了这份合同，这可是受法律保护的，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这上边不仅有公证处的公章，还有公证员张晴小姐的私章和签名。”说着他故意把合同书举得高高的，对着戴春晖坐的地方让大家看。
春晖的头嗡地响了一下。
春晖还不知道婷婷一直坐在那里注视着他的表情，看见他这样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胜利者的快感，反而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春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婷婷，婷婷赶紧低下头，他不敢和他的目光正视。
吴怀民放下合同书说：“合同合同，既然是合同就得有条款约束，谁违反就得罚谁。大家记住这是大合同，罚可不是一万两万而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这要依据给人家造成的损失而定。咱们有了这份合同书在手就等于咱们的矿石有了销路保障；有了销路就等于有了钱，这可是唾手可得的现钱呀乡亲们！
“我也给大家算一笔帐，就按咱合同上的定价，每吨矿石二十八元，除去人工，炸药，运输和各种税收，净利润是十三块钱；一天如果能出一百吨就是一千三百块，一年就是四十六万多，这还是按最低产量和利润算的。今后水泥厂还有二三期工程，随着厂子的不断扩建咱们的产量也会不断扩大，收入也就更多了。大家想一想咱们村如果开了矿咱们这些人还用去工厂打零工挣那几个钱吗，还用再上山挖药吗？有本事的人就可以买拖拉机跑运输挣钱，如果把人工和运输费都让咱村人挣了那咱们的收入就会更高。
“由于这个企业是咱县上招商引资来的大型企业，也属于市县两级的重点工程，所以各级政府都对咱们这个原料基地很重视，领导们多次找我谈话，说什么也得把这个项目落实了，因为这关系到这个大型企业将来的投产运行问题，我也向领导们都做了保证。
“东方水泥厂一期工程即将建成，所以上边要求我尽快作好开矿的准备工作，力争在东方试车运行前给人家供上原料，这一点我也给人家做了保证。
“另外我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因为咱们是山区，属于贫困地区，东方公司答应以扶贫的方式先提供给咱们一部分资金作为启动资金。这部分资金咱准备用来购买炸药和工具等。东方方面还承诺，如果咱们合作的好的话，他们还将帮助咱们修建跨河大桥和小学校舍。另外我还给他们提了个要求，那就是咱们的部分矿的进山道路问题，人家很大气，痛快地答应将来出动大型机械帮咱们修路。
“最后就是开矿的手续问题，如果不是这次的选举问题
“最后就是开矿的手续问题，如果不是这次的选举问题我也不会在家闲着，等这工作一结束我就到县上给咱办手续。
“这件事我就给大家说到这里，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投谁的票，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说完深鞠躬转身下了台。
吴怀民走下台时掌声并没有春晖下台时那么热烈，绝大部分人似乎都忘记了拍手，他们只顾纷纷议论起来，嗡嗡声比掌声还大。婷婷赶紧站起来带头鼓掌，并在人群中寻找戴春晖，这时掌声才断断续续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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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怀民突然之间拿出来一份开矿合同，立即在选民之间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有人怀疑是假的，有人说是真的。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朝着戴春晖来的。春晖这才明白会前董乡长找他谈话的目的，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傻，傻得可怜傻得可笑！他必定很年轻，心里承受能力很差，借选民们一片混乱早溜出了人群，从广场的坎堰下到了大河坝。
老支书杨金福也没想到吴怀民会有这么一手，吴怀民一下台他就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吴怀民解释说这是商业机密，上边领导不让他告诉任何人他也没办法，如果不是竞选他还不会说。杨金福看看董乡长，董乡长故意把头迈向一边不理他。杨金福已经明白了几分，他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春晖踩踏着河滩的鹅卵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走去，他像喝醉了酒，头有些发晕。坎上广场上的演讲还在继续，高音喇叭巨大的声音传到对面的岩石上又反弹回来灌入他的耳中，可他连什么也没听见。春晖觉得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好几次踏进水里栽倒了，他全然不知，就这样一直走到龙脖子口没路了才站住。
巨大的水流从他身边飞泻而下，注入脚下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潭里，发出轰轰的雷鸣；瀑布飞溅起的水星夹裹着呼呼的气流冲扑到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阵阴冷。风把他的头发吹起，衣服鼓起让他有中轻飘飘很不实在的感觉。
不久广场上的演讲消失了。其实后边几个人的演讲纯是走形式，他们就像唱戏的配角一样，只是出来亮亮相并没有多少台词和唱段。这几个人分别是戴家坪的戴永利，石槽沟的石新堂，碾子沟的安余粮和刘家岭的刘金贵，他们的演讲几乎没什么主题和内容。现在大家才明白，就连戴春晖也是唱配角的。戴春晖让人当猴耍了！
演讲会结束后董乡长做了总结发言，内容不外呼就是赞扬春晖和吴怀民都有一颗为民办事的赤诚之心，让大家和他如何敬佩等等。
散会后已经接近中午了，小妮想把女儿给春晖抱着，她回家做午饭，可满场子也没找到春晖，只好把孩子给公公。小妮做的是汤面片，午饭很快做好了可春晖还不见回来，她又跑到会场找。村委会院子里很热闹，她没敢进门，站在门口向里看了看。董乡长，杨支书和吴怀民他们都端着碗蹲在院子中间吃饭，杨支书一边吃着饭一边高声和吴怀民争吵着什么，并没有春晖的身影。
广场上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围着许多人，他们大都是刘家岭，石槽沟和碾子沟等组住的比较远的人。他们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说着闲话，这里也没有春晖。小妮看见了石槽沟的石虎子，知道他跟春晖的关系很好，就走过去问他见春晖了没有。虎子站起身说他没见。婷婷不知从那儿走过来说他看见春晖下了河坝。虎子领着小妮来到河坎向下看。河滩确实有几个人，但并没有春晖。虎子大声问一个叫吉利的见春晖了没有，几个人都说没有。虎子让小妮先回去，他下去看看，说着就跳下河坎。
虎子比春晖大两岁，今年差一岁三十了，由于他脾气耿直，家里条件也不太好至今还没有定下媳妇。大兄弟去了山外给人家当了儿子，养活着一个孤老头，现在已成家。小兄弟自幼就给了别人，几个妹妹也出嫁了，家里就剩下他和一双老父母过日子。由于春晖从前一直爱看书写东西，别人都说他是书呆子，村里的同龄人都跟他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就很少跟他来往，虎子却一直跟他的关系很好，很亲近，把他当成知心好友，这次春晖竞选村长他也是坚强有力的支持者。虎子把两里多长的河滩走完了也没找到春晖，只好从路上回到小妮家，这才发现春晖已经回到家。
春晖现在已经很平静了，正端着碗吃饭，见虎子来了站起身给他让座，并叫小妮给他舀饭。虎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带着干粮早吃过了。春晖有些不高兴说：“吃饭时候你就过来。如果不是小妮说你找我去了我就去叫你了。”虎子端着小妮给他舀来的一碗汤面片，在小凳子上坐下说：“狗日的吴怀民又想哄人，我看这合同绝对是假的。”春晖没吭声。父亲说：“甭争了，大当初就说过你不是人家的对手。”春晖说：“还没投票呢，到底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父亲说：“瓜子都能看出结果。我看下午你就甭去了，丢人显眼。”春晖说：“下午我一定得去，我不能叫支持我的人失望，我想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人相信我支持我。”虎子说：“对，得去，一定得去。中午我问了许多人，他们都不相信吴怀民，说他是在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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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还没有正式开会之前，广场上已经形成了两大集团，一是以戴家户和跟春晖有亲戚关系的，还有一部分青年人，他们是支持春晖的。另一部分是以吴家户和他们的亲戚，两家人数所占比例大致相当。
下午流动票箱回来了。票箱一回来就放在大会主席台上，当然，箱口早已贴了封条。另一个空票箱已经搬出来放在一边，这是准备下午用来当众投票的。两个票箱都是用纸箱做的，外边用红纸裱糊了，顶部开了个口。
大会开始后还是按照各组分开坐的。选举委员会的成员分成四个组开始发选票，选票上印着五个候选人的名字，分别是戴春晖、吴怀民、石新堂、安余粮和刘金贵。另外底下还空了一格。选票发下去后董乡长亲自给大家讲解怎样填写，他说：“大家先不要急着动笔，听明白了再填。”他让大家看着选票说：“每个人名后都有一个方格子，如果你想选谁就在谁的名字后面的方格子里画上一个圆圈，其余的就不用再画了，每张票只能画一个，不然的话就算作废！如果这五名候选人你都不想选，那你就在最后的空格里填上你想选的人的人名，然后再在名字后边画上圆圈。如果有不识字的，咱们乡选举委员会的同志可以帮助你，给你指认，但不能帮你填写。”
当大家都听明白了后董乡长才宣布开始填写。此时几个乡干部也在人群中忙了起来，马上已有人上台投票了，接着许多人都跟着站了起来，拿着票上台。
投票结束后董乡长要求各小组选出一个人计票，但这个人不能是候选人。很快一组选出杨有民二组选出石虎子，三组选出安平顺，四组选出刘有钱。这四个人上了台，董乡长安排杨有民和安平顺一个念票一个监票，监的目的是不能念错；刘有钱计票，石虎子监看。四个人先把所有的票都倒到主席台上整理，整理完后先由刘有钱在一块黑板上写上五个候选人的名字，然后给每个人名后写正字，一票一笔。
黑板的正面对着会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动，黑板上的笔画也在不断地增加。所有的选民都全神灌注地盯着黑板。支持春晖的在心里为他加油，支持吴怀民的为他鼓劲。一开始春晖和吴怀民的票数几乎同步增加，然而，到了最后春晖的票数慢慢落后了，最终他正好比吴怀民少了一个正字。统计的结果是戴春晖；168票，吴怀民：173票，石新堂：7票，安余粮5票，戴永利：3票。虎子以为是刘有钱数错了，俩人又反复数了好几遍断定春晖就是比吴怀民少了5票。董乡长当场宣布：“吴怀民以多于戴春晖5票的微弱优势获胜，当选为新一届龙潭村村委会主任！”
虎子生气了，一脚把黑板踢倒在地，冲到父母面前说：“大、妈，还不回在这儿看啥？！”母亲只好拉了父亲一把，撤身向石槽沟方向走去。
春晖叫住虎子说：“虎子，你干啥呢？”
虎子回过头说：“春晖，我看你也不瓜，人家把咱都当猴耍了你还不知道？！”
春晖说：“虎子，话可不能这么说。竞选竞选，总有失败的。尽管我失败了但我心里很高兴，因为它让我看到了还有这么多乡亲们还看得起我信任我，我谢谢大家了。今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为我的方案努力的。”春晖的话音刚一落，许多青年人都围拢过来，有的和他握手有的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对他的安慰。虎子抹了把泪说：“你到底是读书人，想问题的方法就是不一样，今后我们大家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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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大会结束后董乡长把春晖叫到村会议室，杨支书，吴怀民也都在坐。乡长让春晖坐下，对他说：“小戴，说心里话，我也为你的落选感到惋惜，但这是民主选举的结果。我听到你跟那伙青年人在一起说的话，心里很高兴。你能这么对待这个结果很好。刚才我和杨支书和老吴谈到了你们村将来开矿的事，现在村上的班子确立了，矿上得成立管理团队。老杨和老吴都提出想让你来担任这个矿长。”
春晖说：“这事先让我考虑考虑再说。”说完也不管乡长是什么态度站起身走了。
春晖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吃饭的时候再也看不见他端着饭碗去老皂荚树下跟人谝天柱山的事了。几个月来吵得热火朝天的开发天柱山的事随着选举工作的结束也销声匿迹了，龙潭村又陷入了以往的平静安详之中。
早上春晖挑着水桶去石槽沟口的红石泉挑水，这股水是从一大块红色石岩缝流出来的，水质清亮甘甜，冬暖夏凉，村里人都说这是一股神泉，许多人都不怕路远到这里担水吃。春晖刚把桶放下舀了一桶水，婷婷担着水桶来了。春晖的心情已经很平和了问；“嫂子，新堂哥没在家？”婷婷说：“在。”春晖舀满了另一桶水，拿起扁担正想担着回家，婷婷叫住他说：“你真的不打算当矿长？”春晖说：“不当。”弯腰担水桶。婷婷抓住他的扁担钩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春晖担起水桶走了。“春晖！”他刚走出去几步婷婷又叫了他一声。他站住了。婷婷说：“你知道吴怀民开矿的结果吗？”春晖说：“司马昭之心。”婷婷虽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生气地说：“真是书呆子！”
晚上春晖和父亲、小妮围坐在小炕桌前吃饭，春晖说：“大，农活完了，我也不能老闲在家里，我想出去挣钱。”父亲一边咀嚼着黑面馍，他的牙齿已经脱光了，连蒸馍也很难咀嚼烂，只能用牙床慢慢磨，等他把馍磨碎了咽了下去才问：“想出去干啥？”春晖说：“出去看啥能挣钱就干啥。”小妮怀里抱着娃，把娃横放在自己腿上，她在上边吃饭，娃在下边吃奶，见春晖出去没有目的，看了看公公。父亲说：“吴怀民不是想叫你到矿上去当矿长？”春晖说：“吴怀民那人你还不了解？我不想和他为伍。”父亲问：“你想到哪儿去？”春晖说：“说不准。我想去南方，那里工资高，活也好找。”父亲沉默了好久没吭声。春晖知道父亲正在考虑，又补充说；“娃一天天长大了，咱这房也得盖。如果我在外能挣钱就给回写信，明年就不种坡地了。”父亲又看看小妮。小妮知道父亲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就说：“大，他想走就叫他走。开春后毛毛就长大了，你给咱在家看娃，地理的活我能做过来。”父亲见小妮这么说了又对春晖说：“你能知道过日子了大也就放心了。小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你两口一心一意往前扑，往后咱这日子也不会太差。你出去好好挣几年钱，回来把房盖了，小妮再给咱添个男娃，大给你看大大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就到了享福的时候了。”
毛毛睡着了，小妮把娃放到炕上。春晖见父亲和小妮都答应了，就想明天出发，把被褥和自己的换洗衣服都用蛇皮袋子装了，想想再没啥要带的了，就想去和哥哥作个告别，顺便把有些事情跟他说说。
春阳一家也是刚刚吃过晚饭，嫂子正在洗锅，春阳在地上正给猪剁草准备喂猪。侄儿小磊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春晖见他们都忙，走过去看侄儿写的作业。小磊刚上小学，正在写拼音，字写得不错，就是头低得能砸着桌子。春晖纠正说：“抬起头，把身子坐直，这样下去将来不但背驼了眼睛也就近视了。”小磊扬起头说；“二爸，我坐直了就看不清了。”春晖抬头看了看灯泡说；“姐，你也太细密了，这么大一间房就用一盏15W灯泡，这叫娃咋学习。”菊梅说：“明日叫你哥专门去给娃买一盏像你那样的台灯。”春晖转身回了家，把他的台灯提了过来。菊梅说：“你不用了？”春晖说：“我准备出去打工。”菊梅和春阳都很吃惊，问：“你真的不想当矿长？”春晖说：“我不想将来挨骂。”春阳去后边给猪倒了食回来，一边洗手问：“你给咱大和小妮都说好了？”春晖插好台灯说：“都说好了，我明天就走。”小磊见有了台灯，屋里顿时亮多了，高兴地说：“二爸，你想到啥地方打工？”菊梅伸手按下儿子的头说：“好好做你的作业，劳死你了。”春晖说：“具体到哪儿我还没确定，但准备南下。哥，姐，我也没别的啥事，就是过来给你们打个招呼。我到外边找到工作会给回写信。”菊梅说：“我还给你哥说，如果你当了矿长就叫他跟你去矿上挣钱。”春晖说：“我先出去看，情况好的话就叫我哥也去。”春阳问：“啥时候走？”春晖说：“明天。”菊梅说：“咋这么急？”春晖叹了口气说：“我半天也不想在家呆；再说家里也没一分钱，这一家人都得靠我养活。”
春晖出了门，春阳知道弟弟要出远门肯定有话要跟他说，也跟了出来。俩人在黑暗中走到村外通往大河坎的田间小路上，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春阳掏出纸烟发给弟弟一支。春晖说：“你抽，我早戒了。”春阳点上烟抽着，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地闪动着。许久之后春阳说：“你想走就走吧，家里你甭操心，哥会照顾好的。到了外头注意自己的身体，吃好些。”春晖抹了把泪说：“其实我真的不想走。”春阳说：“哥知道。咱没钱，上边也没人，还是好好过咱自己的日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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