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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妮发现丈夫烦躁不安的秘密还是从他不时地端详抚摸那张三人照片开始的。从前小妮并不知道跟春晖合影的那两个女子是谁,她只知道春晖很珍惜这张照片,她从来也没过问过,她知道春晖不爱她甚至还讨厌她,她就是问了他不但不会告诉她,还会惹来他的不高兴,这次在医院里,当她第一眼看到余敏时就觉得她有些面熟,可当时就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回到家里看到照片后才知道是看到过她的照片,但还有另外一位细高身材,长得很白净很漂亮的女子她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谁。她见春晖又端详照片了就忍不住问:“这个是刘主任的爱人余敏,那位是谁,咋没见她来医院?”春晖看了小妮一眼,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小妮已经能自己下地上厕所了,就想去锅上烧火做饭,不但公公不允许,春晖也不准,她只好收场。一天晚上春晖又躺在炕上长吁短叹,小妮听到他有时候还在偷偷抽泣;梦里常说着一个叫张晴的人名,说是他对不起她。小妮想起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子心说难道她就是张晴?张晴到底咋了?他和张晴到底有啥关系?第二天夜里她又听到春晖在叫张晴,忍不住叫醒他问:“春晖,是不是那个女子出了啥事?”
春晖问:“谁?”
小妮说:“照片上的那个女子就是张晴吧?”
春晖问:“你咋知道?”小妮顿了许久说:“你夜里常说胡话。”
春晖问:“我都说啥了?”
小妮说:“听不清,只听见你一直在叫张晴这个名字。”
春晖说:“她也是我的同学,也是关系最好的。”
小妮并不傻,明白了一切,虽然心理不舒服,但还是说:“如果真的是张晴有了啥事你就去看看她;她跟余敏都是你的好朋友,朋友有了困难咱不知道就不说,既然知道了就应该去看看。咱帮不上啥忙,说几句宽心话也算是一份心意。”
小妮的话让春晖很吃惊,他没想到这个几乎没一点文化的女子会这么细心,且说出这样的话。他不得不对她说实话:“她是叫张晴。她和余敏都是我在培训班时认识的。她心底善良,知道我来自山里,一直管着我的吃喝……这次在县里听余敏说她女婿跟她离了婚,她为了要回女儿跟男的打了一年的官事,最后还是失败了,她也因此病倒了,是一位比刘主任还老的人救了她给她治好了病。这个男人很有钱,也是刚离了婚的,他还替张晴的父亲还了别人两万块钱的高利贷,张晴就答应嫁给他了。”
“他们结婚了?”
“听余敏说可能结了。”
小妮也很同情张晴的遭遇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叹息。
春晖说:“张晴也太傻了,第一次婚姻失败了她咋能又这么草率,如果再不好……”
小妮沉默了许久说:“要不你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去县上吧。”
“去县城干啥?”
“去看看张晴。”
“不去。我去有啥用,也解决不了问题。”
“去看看你心里就踏实了,要不老睡不踏实。”
“我走了谁照顾你娘俩。”
小妮说:“春花姐已经出月了,明日你把咱从县城拿回来的礼品带一份过河去看看咱姐,顺便把我妈叫过来经管我一天。咱家里还有土蜂糖,给余敏带些。我听说核桃能补脑子,楼上还有陈核桃给张晴带些去。”
春晖听了小妮的安排既惭愧又感动,说:“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还是算了吧,等你出月了再说。”
小妮说:“去吧,早去早放心。”
春晖说:“那好,我听你的。”
小妮艰难地翻了个身面朝女儿睡了。春晖躺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小妮的当,轻轻叫了声:“小妮。”小妮呃了一声。春晖又不言语了。小妮翻过身问:“咋了?”春晖见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就说:“没啥,睡吧。”春晖果然很快就睡着了,可小妮怎么也无法入睡。她想起了多年前春晖在培训班时曾想和她退婚的事,她想春晖那时爱的肯定就是这个张晴。她长的确实漂亮,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春晖还忘不了她。她不知道她叫他去县城看她是对还是错。如果张晴结了婚过的很好就罢了;如果过的不好她不知道春晖将来会怎么样,想到此她又对她刚才说的话有些后悔。
女儿吭吭两声,春晖马上醒了。小妮说:“可能尿了。”春晖爬起来揭开被子。女儿蹬动着两条粉红的小腿。春晖用他粗大的手抓住女儿双脚轻轻提起,把衬在屁股下的湿尿布拉出来又换上一件干净的。换了尿布的女儿果然又乖乖地睡着了。
睡在另一头的春晖,关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听到睡在孩子身边的小妮也一直没睡着,想起自己刚才跟她的对话,心说,人家都说小妮傻,其实她才是最有心计的。自己心里想啥她都清清楚楚,搁一般女人是绝对不会让他去的,可是她……其实也是啊,自己怎么能配上人家张晴呢?何况都有了孩子。不去吧,良心下不去,去吧……春晖也一直在左右为难之中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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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还是听从了小妮的安排,骑上自行车带上两份土特产到了县城。他这次进县城不像上次那样匆忙,让余敏误以为他是打工的,这次他不但理了发还穿上了一身新鲜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很帅气。春晖到了县城后他知道他在张晴那儿可能耽搁的时间长一些,就先去了余敏上班的信合北关营业部。走进营业室他见排队等候存取款的人很多,就趴在窗口叫了她一声。余敏见春晖来了,朝他笑了一下点点头。春晖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余敏才从里边出来。春晖从自行车上取下半蛇皮袋子核桃,一瓶土蜂蜜说:“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都是小妮让带给你的,都是去年的陈货。”余敏说:“给我咋办,我把钥匙给你你在家等我下班。”春晖说:“我还有事。”余敏见他自行车上还有一份问:“还给谁送?”春晖说:“我想去看看张晴。”余敏脸上的高兴气一扫而光,顿了顿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那你去吧,中午回来吃饭,我等你。”春晖推起自行车说:“不用了,她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小妮还在家里没人经管。”余敏说:“能这么想就好。”
春晖告别了余敏又骑上自行车到了公证处。公证处是个冷清的衙门,不像余敏工作的营业部比较繁忙。也许是太清闲了,春晖一进门一位女工作人员就客气地向他打招呼,问他想公正什么?春晖说“对不起,我是来找张晴的。请问她在吗?”这位女工作人员就朝后喊道:“张晴,有人找!”张晴正在一台电脑前忙什么,只应了声并没回头,当她忙完手头的工作见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戴春晖时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由冷漠立即变得惊喜起来说,“春晖,咋是你?”忙起身往门外走。春晖跟着张晴出了公证处,张晴的神情又变得有些忧郁,问:“春晖,找我有事吗?”
春晖说:“没有别的事,这么多年没见了,就是想来看看你。”
张晴心潮澎湃,既激动又生气,说,“咋现在想起我了?我很好!”
春晖回头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问:“你和他结婚了?”
张晴说,“我已结婚好多年了,我女儿都好几岁了。”
春晖顿了顿说:“张晴,你的事我都听人说了。我指的是……张晴,快下班了,我在门外等你。”
张晴抬头看着苍天说:“我过得很好。你也结婚了吧?从前的一切就象一场梦,现在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也忘了吧,今后各自保重。我还在上班,你走吧。”说完又转身进了办公室。
春晖知道张晴很生他的气,只好在办公室门外等她下班。中午十二点整单位里的人已经走完了春晖也没见张晴出来。他进去一看门已经上了锁,到门卫处一问才知道还有个后门,张晴肯定由那儿走了。春晖急了,出了门就在街上四处张望,终于发现张晴向西已经准备过十字了。春晖骑上自行车就追。当他追到十字时,张晴已经过去了,此时正好是红灯。春晖不知道张晴住那儿,他怕找不见她,也不管穿行的汽车猛冲了过去。恰好一辆汽车高速通过,只听嘎地一声急杀车,司机在身后大骂他不想活了。刹车声很刺耳,行人都回头去看,张晴也回过头来看,她这才知道正是春晖追了上来,就停下自行车生气地责问:“不要命了!”春晖说:“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啥意思,死有余辜!”
张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有啥话就说,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春晖说:“我给你带了些山里的核桃,听说这补脑子,还有一瓶土蜂蜜,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张晴说:“我身体很好,你送给别人吧!”说完转身就走。
春晖又跟着她。
张晴火了,说:“你还想干啥?!”
春晖说:“我想到你家里去坐坐。”
张晴说:“我不想让你到我家里去!你回吧。”
春晖又跟了上来。
张晴停下车子说:“你再跟踪我我就报警了!”
春晖说:“我连死都不怕还害怕警察?”
张晴哭了。
春晖说:“张晴,如果你还像从前一样幸福开心的话,我就决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张晴说:“我很好很幸福你为什么总不相信?”
春晖说:“你并不幸福,你骗不了我。”
张晴说:“我幸不幸福跟你有啥关系?凭什么来管我?!”
春晖说:“你是我的朋友,最最重要的朋友,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张晴哭得越发伤心了。
春晖说:“张晴,带我回去吧,我求你了。”
张晴说:“实话告诉你我暂事还没有家,就住在我娘家。”
春晖说:“你娘家我也去。”
“他们不会欢迎你的。”
“我不管。”
张晴的娘家就住在东街的教师新村一栋中门四层东户。张晴带春晖进了小区把自行车锁在楼下。春晖掮起核桃提上蜂蜜跟着上了楼。张晴一进门就朝厨房喊:“妈,来客人了!”张晴母亲正在厨房做饭,放下手里的活出来,她原以为是未来的女婿老马,没想到却是一位长得很帅气的小伙,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春晖已有好多年没见过张晴的母亲了,她现在也老了,头上添了许多银发,但他还能认出她,忙叫了声姨。杜舒也觉得春晖面熟,但她已想不起他是谁了,陪着笑脸问:“你是……”张晴介绍说:“妈,他叫戴春晖,是我在培训班的同学。他还帮咱家割过麦。”杜舒这才如梦方醒,带着几分尴尬说:“我想起来了。”让张晴给他倒水陪他,她又去了厨房。
春晖刚在沙发上坐下,张晴拉了他一把,他又站起身跟张晴进了张晴房间。他们一进门张晴就扑到春晖身上失声痛哭。春晖知道张晴这几年受的委屈和痛苦太多了,这些苦她没处诉,他今天来就是让她诉苦的。他没有劝她,任她哭,把积压在心里的苦水全都倒出来。面对张晴的痛哭春晖也很内疚很伤心。过了一会儿说:“张晴,我一直以为白云很爱你,你们生活得很幸福,没想到我全错了,早知道他会这样对你我就不会不和你见面,让你有苦没出诉有泪没处流。你骂我打我吧,只要你能出气。”张晴说:“我恨你!你知道我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春晖说:“知道,我全知道。”张晴说:“不,你不知道!我的痛苦你是无法理解的!”春晖说:“我能理解,我也是跟一个我一点都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的。”张晴说:“我不光只是这一点,还有更多的痛苦你是想像不到的;我连死的念头都有了。”春晖无言以对了。张晴擦了泪平静了一下自己说:“你为什么不守约?”春晖说:“我就是怕影响你跟白云的关系。”张晴说:“我恨你!”
春晖在张晴的床边坐下,一眼看见他给她画的那幅取名“回眸一笑”的素描。张晴还依然把它挂在床头,他深受感动,动情地说:“晴,我知道我太懦弱了,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深情。”张晴又擦了擦眼睛问:“你见过谁了?”
“余敏。”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
“……”
“我知道她工作了的事还是几年前咱们在荷花亭听你说的。前不久我媳妇在北关医院生娃,我在医院门口吃饭时正好被下班的她碰见了,我想躲都躲不掉。知道你的情况后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如果不是小妮第二天出院,说什么我也会立即来看你的。”
张晴说:“还来找我干啥?”说着又泪如泉涌。
春晖拉住她的手说:“晴,你真的嫁给那个老马了?”
张晴说:“我已经是离过婚的人了,人家还说我得过病,还有谁肯要我。老马救了我,他又待我那么好,我也不能老待在我妈家。”
春晖说:“可是,可是你爱他吗?你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了,再……岂不是雪上加霜?”
张晴说:“对我这样的人还谈什么爱不爱,幸福不幸福,只要能嫁出去就行了。”
“张晴!”春晖既生气又心痛但他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了,用拳头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头。
张晴看他痛苦成这样也很伤心。
咚咚,有人敲门。张晴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过去开了门。母亲站在门口对她说:“大白天地关着门干啥。他来了。叫你同学出来吃饭。”
张晴母亲走了,春晖问张晴谁来了,张晴说是老马。
春晖听说老马来了,心说来得好,我正想见见他,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真的对张晴好。跟着张晴一块出了房间。
老马今年五十四岁,整整大张晴二十七岁。他人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头有些秃,为了掩盖他的秃顶把左侧一撮长发斜梳上去遮盖着光秃的头顶。他人长得不算难看,但脸上有不少坑坑洼洼,是个麻子,有人暗地里叫他“老麻”。大概是张晴母亲给他说了张晴有客人,他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抽烟喝茶边等,显得很不耐烦。当他看见张晴从房间出来,赶紧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站起身陪着笑脸叫了声:“晴晴。”当他看见跟在张晴身后出来的戴春晖时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张晴带回来的是一位女子,没想到会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又见张晴眼睛红肿就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心里有些不美,但马上又陪上笑脸说:“晴晴,这位是……”春晖早注意着老马,抢先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戴春晖,是张晴的朋友。你就是老马马科长吧?”老马伸出手说:“你好,看来晴晴把什么都跟你说了,我也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来,坐坐。”拉春晖在他身边坐下,并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给春晖发烟。春晖没客气,接过来,老马又给他打着火点上。老马抽着烟说:“既然你是我未婚妻的朋友,今后也就是我老马的朋友了。我这个人一生就好交朋友。”当春晖听到老马说张晴是他的未婚妻时,他心头猛地一阵激动,心情马上变得开朗了许多,笑着说:“没想到马科长这么随和。能和你马科长做朋友算是高攀了。”老马哈哈一阵大笑说:“什么高攀不高攀?我这个人是个大老粗,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什么科长看。”春晖一愣,他有些不相信老马是大老粗,借老马问他在什么单位工作之机故意卖弄了一下说:“远上寒山石经斜,白云深处有人家。”老马一笑说:“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我喜欢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就像晴晴,她不但年轻漂亮还很有学问,我就特别喜欢她。”老马还想继续往下说,张晴打断了他的话说:“老马、春晖,过来吃饭。”老马只好打住他的话拉着春晖去餐厅。
饭桌上老马一直显得特别热情客气,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不但给春晖夹菜劝酒,也给张晴母女夹菜;并对春晖说:“春晖,到了这里就别客气,跟到自己家一样。”张晴一直低头吃饭一言不发,好像春晖就不是她的客人。张晴母亲杜舒也显得好像很有心事,话一直很少,只是礼节性地劝劝春晖和老马。老马对张晴说:“晴晴,今天是星期五,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就在家里等你。单位的车走得早,晚上咱一同去我家,早上就不误事了。”张晴好像没听见,等了许久才说:“啊,也行。”春晖不解地看看张晴又看看老马,问:“你们准备到哪儿去?”张晴一直埋头吃饭,老马接过话说:“我们准备结婚了,明天去西安买些东西。”春晖啊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他看看张晴,见她好像很不愿意,就有了阻止他们的决心。
张晴吃得很少,大家还在吃她就放下碗筷站起身说:“妈,你跟老马陪春晖慢慢吃,单位里还有些急事,我先走了。”老马见张晴急着要走,放下碗筷站起身说:“行,你先去,路上小心点。”好像光说这样的话还不够,又亲自把张晴送出家门。春晖不知道张晴是嫌他还是躲老马或者是她还有话想对他说故意提前走了,也无心思吃饭了,赶紧把那几口饭吃完撂下碗站起身想走。老马把张晴送到家门口叫住她跟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春晖不好意思再跟出去,只好坐在一边喝水等待。老马回来见春晖早搁了碗,非要再给他舀饭不可,说这是张晴交代他的,春晖如果不吃好他无法向张晴交代,俩人为此推来让去耽搁了好长时间,当春晖告别张晴母亲和老马下了楼,张晴早已不见了。
春晖骑上自行车来到公证处,张晴果然回到了办公室,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一本文件。春晖进来时她并没有抬头看他,也不和他打招呼。春晖走到她身边叫了声:“张晴,”张晴说:“你咋也急着下来了?吃好了吗?”春晖说:“我吃不下。你真的打算明天跟他去西安?”张晴说:“结婚的日子已经定了,我不能一推再推。”春晖长叹了口气说:“张晴,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愿意,你妈也一样,那你还何必要这么做呢?上一次婚姻失败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张晴放下文件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什么也别说了。你如果是为我好的话就别在我跟前提过去的事。你走吧,我要工作了。”说着打开了电脑。春晖见张晴的态度很坚决,说:“好,你工作吧。我不打搅你,我就驻南关永安招待所。你晚上先别急着跟老马去他家,我再到你家去跟老马和你妈,咱们好好谈谈。”张晴听了这话生气地说:“你疯了?!”春晖甩下一句话说:“对,我就是疯了!”转身出了门。
3
南关的永安招待所是位姓安的私人开的,为了招揽生意他对待凡是从平峪等本县南部山区来的客人一律优惠,打五折。春晖从前只听别人说过并没住过,在登记时他说他是平峪乡龙潭人,老板问他要身份证他说他忘带了,老板就问:“你说你是龙潭人,我问你你们村长叫啥,多大年纪了?”春晖说:“叫吴怀民,快五十岁了,是个黑脸大汉。书记叫杨金福,快六十岁了。”老板说:“行了,我没问你支书。”春晖交了五块钱的押金,他嫌每晚五块钱的单间太贵,五毛钱的通铺又不卫生,最后选了两块钱的双人间。老板叫来一位名叫丽丽的姑娘,把一盘钥匙交给她让她去给春晖开门。丽丽提上一把热水瓶,抓起钥匙哗啦哗啦前边走了,春晖跟在身后上了二楼。
双人间的房间不大,有十四五平方米。两张床并排放在两边,中间是一张三斗桌。门口摆着一张沙发,对面是一台十四英寸的旧黄河牌电视机。房间的卫生还算不错。床单和被罩洗得还算干净。服务员丽丽放下热水瓶说;“你如果出去的话把门锁上,回来时再叫我。”春晖说了句知道了就跌坐在沙发上,顺手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开着他却并无心思去看,脑子里想的尽是见到张晴后的一切和晚上如何劝说老马放弃娶张晴的想法。由于他这段时间一直照顾小妮母女晚上休息不好,想着想着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当春晖一觉醒来发现屋子里已经黑了下来,惊得一下子坐起来飞身冲出旅社奔向教师新村。当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敲开张晴家门时,来开门的人正是张晴的父亲张毓祥。如今的张校长已是满头银发,显得苍老了许多。他开了门见一位小伙子急急忙忙的样子,以为他认错了门,问:“你找谁?”春晖喘着气说:“张老师,张晴在家不?”张毓祥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问:“你是……”春晖说:“张老师忘了,我叫戴春晖。”张毓祥想了想说:“戴春晖?我不认识。”张晴母亲在身后说:“就是六七年前给咱家割麦子的那个山里小伙。”张毓祥不知是想起来了还是还没想起来,说:“晴晴跟她女婿刚走了。”春晖问:“是去老马家了?”张老师说:“对,他们要结婚了,明天去西安买东西。”春晖傻了,他后悔自己不该睡得那么死。张老师夫妇让他进屋去坐他都没听见,垂头丧气地下了楼。
天还没有完全黑定,城市的大街小巷早已灯火通明。春晖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走着,路过一家饭馆门前时顺便走了进去。一位服务员面带微笑迎上来说:“晚上好,欢迎光临。”领他在一张空桌前坐下,一边给他倒茶水问:“先生几位?”春晖说:“就我一个!”服务小姐把菜谱给他他一推说:“来一个素拼,一斤装的白酒一瓶就行。”小姐见他脸色不好,说:“先生遇到什么难事了吧?不吃点别的主食对身体不好。还要别的吗?我们这儿有……”春晖生气地一挥手说:“不要不要!”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一瓶白酒已让他喝了个底朝天。尽管已经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胸口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但他头脑还算清醒,付了帐东倒西歪地出了门。当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永安招待所门口时酒劲全上来了,双腿发软,记忆模糊,问老板:“我——我住几——号房间?”老板见他喝成这样了有些不高兴说:“你叫啥?”春晖趴在桌子上打着酒嗝说:“戴——春晖。”说完就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老板老安想起来刚才来了位很漂亮的女子找这个人,就问丽丽那个女子还在不。丽丽说可能还在。她见春晖喝醉了,吃惊地说:“我去叫她。”
张晴见春晖喝成这样既生气又心疼,拉起春晖问:“春晖,你咋喝成这样了?”春晖说:“你,你是,谁?”张晴说:“我是张晴。”春晖嘿地一声笑了,说:“你,你骗我。你是骗,不了,我的!”
春晖一进客房就吐了起来。张晴急得不知咋办才好,一边给他捶背抹胸一边安慰他。由于春晖中午吃得很少,晚上几乎没吃什么,吐出来的全是酒,整个房间顿时酒臭熏天。张晴是位很爱干净的女子,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如果是别人她早撒手不管了。春晖吐了一阵之后大概把胃里的酒吐空了才不再吐了,张晴这才扶他躺下赶紧打扫房间。等一切清扫完后她见春晖还比较平静,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坐在他身边关切地问:“春晖,现在感觉咋样?”春晖说:“我的心……”张晴问:“你的心咋了?”春晖又不说了,只一个劲地翻动呻吟。张晴知道春晖这都是因为她,伤心地说:“春晖,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中午给你说那么绝情的话,让你生气伤心失望。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于是春晖在醉梦中哭,张晴在无奈中哭。
后半夜春晖终于平静下来睡着了,张晴也累了,就趴在春晖身边睡着了。
中午春晖生气地离开公证处后张晴就哭开了,一直哭到同事们上班。其实张晴并不想春晖走,她是故意把他气走的。张晴深知春晖知道她的决定后是不会听之任之的,她更知道他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参与进来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糕,让她更为难。张晴经过好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早已心灰意冷,决定就这么嫁给老马算了,春晖的突然出现又让她的思想产生了波动,下午一下午她都在思考着是否晚上跟老马去他家,并去西安买结婚用品。她知道老马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救了她,才使她现在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如果没有老马的帮助她不敢想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老马不但救了她还帮家里还了两万块钱的外债,摆脱了白云对父亲的刁难,正如他父亲说的,老马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她当初答应嫁给他也正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作出的决定,至于将来会怎么样她已没有权力考虑。如果春晖不再出现她也许就不会动摇。春晖的突然出现和他对她作出的决定的坚决反对才使她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本来老马早就提出想和张晴结婚,张晴经过父母的多次劝说虽然嘴上答应了可内心一直不乐意;一直以她头痛为借口,把婚期一拖再拖。现在她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只好答应。可她始终不敢想将来怎么跟老马在一起生活。老马准备跟她去西安买结婚用品也是事先说好了的。中午老马到她家来准备接她到他家去,虽说是老马为了早点出发,其实她早明白老马的意思,她正为此感到无法拒绝而害怕,后来想反正迟早也就这么回事了,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大姑娘了就胡乱答应了,恰巧上午戴春晖又出现了。
张晴知道中午老马要到她家来,她不想让春晖看见她将要嫁的这个人,可春晖那股子犟劲她又没有办法阻止。其实当见到春晖后她心里也很矛盾。她跟春晖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她一直很想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特别是现在,可她知道春晖来得太晚也太不是时候,她怕跟他说了会引起她的意志动摇,更害怕她因此又犯病头痛,所以她对春晖表面上只能是愤恨,恨得越深爱得越强烈,内心越痛苦。
下午下班后张晴想如果春晖还坚持在大门口等她的话她就不顾一切地跟他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把内心的思念和痛苦诉一诉,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挽救自己。谁知当她出了办公室大门,不但没看见春晖却看见老马那张她永远也不想看见的麻子脸,笑呵呵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不由得一颤,再次就像掉进了无底深渊,不得不对老马笑脸相待。但她的内心却在流血。
老马本来是想直接接张晴去他家的,见张晴不住地东张西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张晴并不是真心答应他,陪着笑脸说:“晴晴,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回去就不用麻烦了。”张晴嘴上答应着,当走到饭店门口时又改变了主义说:“老马,你先进去等着,我回家取样东西马上就来。”老马说:“什么东西,不重要的话就不要了,明天到西安重买新的。”张晴一笑说:“花那闲钱干啥。”说着骑上自行车就走。老马很快追上来说:“还是我陪你一块回去取。”
张晴回到家里并没有看见春晖,心想他怎么说话不算数?他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绝望走了?不可能,他的性格是不会撇下她不管的。她想在家里等,可不但刚从学校回来的爸爸催她,老马也一直缠着她催她,她只好跟着老马又下了楼。
路上张晴实在不想去老马家,又始终惦记着春晖,骑着车子不但四处张望还想走不想走。老马一直像哄小孩一样哄劝着她。他们越向前走张晴越不想去了,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老马故意问她咋了。张晴说她头又疼了,她把药忘在家里了让老马先回去,她明早准时在车站等他。老马有些不高兴了,说:“晴晴,你放心,到了我家咱各睡各的,没结婚之前我决不会碰你。”张晴说:“我真有些不舒服。”老马说:“要不咱们去医院?”张晴说:“不用了。你先回去,明早我一定在车站等你。”说完调转车子就朝回走。老马那里肯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伸手拉住自行车说:“张晴,我老马那一点对不住你了,你咋老耍我?”张晴心里很害怕,说:“我没耍你,也没说你什么。”老马说:“你既然答应跟我结婚了为什么老这样?我告诉你,我老马也不是平地里卧的。我太爱你了才一直这样让着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今晚你跟我走也得走不跟我走还得走!”张晴也火了,放了自行车说:“我就是不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大步朝回走去。老马急了,丢了自行车追上来,拽住张晴的胳臂腕,脑羞成怒……两人就在大街上拉扯开来。张晴是个女孩,根本拧不过身强力大的老马,被老马拖倒在地。此时街上的行人还很多,惹得人们纷纷前来围观。老马急了,他想把张晴抱回家,但张晴是个大人,她连推带打老马根本抱不住。围观的人们不明真相,以为是父女俩打架,有人过来劝解,让张晴听他父亲的话跟他回去。张晴说:“他不是我父亲!”这人就问老马到底怎么回事。老马说:“她是我妻子,我带她回家。”张晴说:“谁是你妻子?别以为我欠你的人情和钱就得听你的!今晚我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跟你去你家的!”老马见张晴把话说绝了,怕再拧下去真的挽不回张晴的心,加上围观人的劝解,开始软了下来并向张晴道歉。张晴并不理他,甩开他继续向回走去。老马又把她的自行车推上来还给她说:“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想回家就回家,明早我来接你。”张晴没吭声,骑上自行车走了。
张晴并没有回家而是拐向了安家巷的永安招待所,到了登记处一打听,戴春晖真的就住在这里。她按照房间号找到房间时只见房门大开着,电视也开着,就是不见春晖人。她以为他上厕所了就坐在房间等,可是一直没见他回来,她正准备出去找,服务员丽丽急忙跑来说春晖醉倒在门口了。她估计他很可能是去她家去晚了才喝成这样的。张晴在同情伤心生气的同时把什么都忘了,她要一心一意地把春晖扶侍好,他就是她的主心骨和靠山。现在只有他才是真心想救她的人。不管将来能不能摆脱老马,只要有他在她心里就踏实,就有胆量和勇气!
中午,春晖睁开眼睛感到头还有点疼,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胃里还隐隐有点烧灼感,这才想起他昨晚喝了酒,同时也想起张晴。他知道她此时肯定正跟老马在西安的大商场选购他们的结婚用品,伤心地说:“张晴,你在惩罚我的同时也是在折磨你自己你知道不?你咋这么傻!好吧,我挽救不了你就让你折磨个够吧!”他想起身下床回家。猛然发现一个女子坐在椅子上趴在他身边睡着。他这才想起昨晚他曾吐过,但床上和地上都很干净,心想这个招待所的服务态度太好了,自己真不该害得人家服务员一夜没休息。正想叫醒她向她道歉,猛然感觉不对,幸福和感激的暖流涌遍全身,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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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晴一直在招待所陪着春晖,可她没有想到父母和老马为寻她几乎快急疯了。张晴跟春晖在一起就很开心很幸福,把一切烦恼和痛苦统统抛到了脑后。第二天俩人双双回了张晴父母家。
张毓祥两口见女儿果然跟春晖在一起,很是生气。对春晖说:“小戴,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晴已是准备结婚的人了!”春晖和张晴早就料到父母会对他们发火。张晴说:“爸,妈,这跟春晖没关系,是我去找的他。”春晖说:“张老师,我今天跟张晴回来也就是想跟你们谈张晴跟老马的事。”张毓祥火气更大了,说:“你凭什么跟我谈?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春晖说:“张老师,你先别发火。我和张晴早在七八年前就很要好,这你是知道的。那时就因为我家在山区,穷、苦,你把张晴嫁给了有地位的白云,这些我和张晴也都理解你。做父母的谁不想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将来体体面面地过日子?可那时张晴她爱白云吗?白云是真心爱她吗?给了她幸福吗?为此差点毁了她一生!这个教训难道不深刻?如今你又逼她去嫁给一个能当她父亲的老马。我知道老马大小也是个官,他有钱,可张晴爱他吗?她愿意吗?您一生是为人师表的人可您咋就不站在你女儿的角度替她想想?不为她的一生想想?”
张毓祥说:“戴春晖,你还没资格来教训我!晴晴和白云离婚难道她就没有错!她跟老马的事是老马先提出来她也满口答应的。作为父母我们还劝过她,晴晴她在跟前你让她自己说,看是我们逼的还是她自愿的!”
春晖说:“张晴当初答应嫁给老马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时她因为女儿的事病了,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出钱救治了她,她一个柔弱女子,既没钱还给老马又欠他的人情,在这种情况下她能不答应老马吗?而在她做出这种决定的背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们不但不帮她想办法还接受了老马的两万圆钱还了房贷!”
张毓祥瞪了女儿一眼不言语了。
春晖说:“张老师,你们家的难处我能理解,可也不能以牺牲张晴一生的幸福作为代价。我也看得出,让张晴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儿嫁给老马你们内心也不太愿意。”
张毓祥叹了口气。张晴母亲早已伤心落泪。
春晖趁机又加了把火说:“老马是个什么人你们真正了解不?听说他已经离过两次婚了。一个人的一生有多长,像他这样频繁地结了离离了结到底是为什么你们分析过没有?依我看他如果不是大脑有问题就是个好色之徒!张晴如果嫁给这样的男人后果会咋样,可想而知!”
张毓祥说:“看来晴晴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说的这些我们何尝不明白,可老马是个认死理的人,追晴晴追得死紧,几乎天天来找她。晴晴也答应人家马上就结婚了;再说她现在又是这个现状还有啥可选择的。这就是她的命,认命吧!”
春晖说:“张老师,你是老师我不该说这话。什么叫命,这是一种向困难低头的懦弱表现。我不赞成你的想法。有困难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它,度过这道难关就什么都好了。”
张毓祥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何尝不想如此,可我上哪里弄这么多钱去?不瞒你说,我一个月也就那几百块钱工资,供张永读大学都不够还别说养家糊口。”
春晖也觉着张老师确实很难,想了想说:“张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老马为张晴治病花的八千块钱(这是他说的),连他的人情就算一万整,这个钱咱共同想办法;你欠他的两万就算是他借给你的,将来咱们慢慢想办法还给他。”
张毓祥冷笑了一下说:“小戴,你还年轻我不怪你。你把事情也想得太简单了。老马又不是三岁小孩。”
春晖看看张晴,张晴显得很失望很伤心。春晖又对张毓祥说:“张老师,我能不能见见老马,我想跟他谈谈。”
张毓祥说:“可以,当然可以,他也许正在到处找你呢。晴晴知道他家的电话。”
张晴听爸爸说老马正在到处找春晖,她知道春晖的办法肯定不行,再说他们也没处弄这么多钱,怕春晖吃亏,不但不给老马打电话还劝春晖快走。
春晖说:“别怕,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来打。”
张晴哭着把春晖推向门外。
春晖说:“他家在哪儿,我去找他。”
张晴见她劝不住春晖,哭着擂打着他说:“你走吧,咋这么爱管闲事?”
张毓祥见女儿这样知道女儿也不相信春晖能帮她,就说:“春晖,你的好心我们一家都领了,还是别自讨没趣了。你不是老马的对手,听晴晴的话,回去把自己的日子往好的过,啥时侯有钱了再来管别人的事。”
春晖受到嘲笑觉着脸上很不光彩,这才知道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安尉张晴说:“张晴,难过伤心都没有用,记住我给你说的话,先别急着答应老马什么,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要坚强。”
张晴把春晖送到楼下。春晖说:“别怕,我这就去筹钱,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着。今后如果有事的话就去找余敏,她会帮你的。”张晴恋恋不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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