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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老屋的院子里有棵柿子树,长得又老又难看,两个人都拢不过来的树干上到处都是树瘤,还七扭八杈的。听老辈人说,这棵树至少也有三百岁,是方圆十几里的寿星呢。到了秋天,稀疏的红叶中,看得见寥落的几颗柿子。妈妈几次说伐了它,趁现在这树还有点用场;再过几年,恐怕连劈柴都没有了。爸爸却不同意,有奶奶在呢,伐掉它会伤老人心的。再说,这树陪了我家三四代人了,多少还要念点情分。于是这树就留了下来。 “这树是有神灵的,”七十多岁的老奶奶每次谈到这棵树时,一脸的严肃神秘,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听去:“冲撞不得!”我听了后就很害怕。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这树就空了,可活得挺旺的。秋天里,红叶红果满满一树,够全村小孩高兴还几天呢。后来,这树心里就有只大蟾蜍,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每逢黄昏或下雨前,那只蟾蜍就叫,声音闷闷的,跟小牛犊子叫的声音一样。听了的人都说,这只蟾蜍在修炼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成精。 一个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上突然巨雷闪电狂风四起,接着下起瓢泼大雨。第二天早上,人们看见那树的东半边让雷打得枯焦,树干上还留着几条深深的抓痕。几乎全村人都端来早饭边吃边看这桩奇迹,说是树洞里的蟾蜍成了精,但老天爷不答应,遣来雷公电母将它给伏了。 听了奶奶的话,心里就隐隐地不痛快,说不清是恐惧、好奇害死同情。从此不再喜欢骑到树杈上玩,对树上的柿子也热衷不起来;回家时候就低下头,不去看它。那树也没有多少变化,象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抚摸着南来北往的风儿,茫无边际地回味着逝去的岁月。春天来了,生叶开花;秋天去了,依然稀稀疏疏的红叶红果,任孩子们爬到树杈上嬉闹游戏,任斑鸠喜鹊择枝搭窝,就那么自自然然,仿佛等着点什么。 黄昏了,暮色四合,树林一样的村庄就像传说中的仙山,炊烟缭绕,朦朦胧胧,稻草烟的味儿,有着水草才会有的那种说不清的温馨。野外的鸟雀成群结队地飞向村庄,吱吱喳喳,高兴地不成样子。太阳越低越大,越大越圆,明明净净的,红中透着橙黄,挂在远方的树梢上,近得几乎跑上几里路,就能将它逮住。这时总要起风,凉飒飒的,吹得人毛孔发紧。在田野里游荡的小孩们感到了恐惧,大的拉着小的,会跑的背着刚会走的,喊着每个黄昏都要喊的童谣,自己吓唬自己,也吓唬别人。不过,我不怕。 一天,我折了许多香喷喷的桂花,要送给奶奶闻闻。刚走到院门口,看到老树似乎低着头,很沉重的样子,上面挂着一束白纸,又隐隐听到姑姑的哭声。我当时给吓呆了,爬上老树不敢回家。当穿白挂孝的妈妈出门,我才从树上下来。妈妈流着眼泪说:“你奶奶不在了。” 这时正是黄昏,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落日的余晖映红了依然挂着几颗柿子的老树干。
(写于1993年4月30日,有些年头了。昨天整理杂物,翻出来觉得还能看,就敲出来贴到这里,供各位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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