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钟三绝

编者按：读到斯文，见到斯人，不能不令人感动。先生年逾古稀，身体有恙，视力极差，写此文章时，先生是坐在家门口，借着太阳的光线，戴着深度镜，用放大镜照着纸，一笔一点完成的。而读完此文，掩卷长思，不能不对先生肃然起敬。他站在一定的高度，对诗钟有了深层的认识；而这篇文章，又把诗钟提升到了应有的高度。汉字魔方，诗钟魅力，神奇所在，呈与诸君共享。谢谢先生。

张茗敕于2011年11月9日

（在户县《紫阁钟韵》座谈会上的发言）

    在我的眼里，诗钟不光是高雅的文字游戏，还是可口的文化快餐，可以观赏，可以品味，时间长了，还会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产生一些理性思考。在朋友面前不揣冒昧，就以《诗钟三绝》为题，说一些自以为是的粗浅认识。

    研究中国古典诗歌语言的葛兆光先生写了一部书，名字叫《汉字的魔方》。他在专著的《后记》中赞叹道：“若干个汉字，在一定的框架中千变万化，组合了多少令人着迷、充满魅力的诗歌。”与古典格律诗相比较，诗钟的框架是老小，只能容纳14个汉字，但它的能量却不可小看。这小小框架很神奇，更能展现方块汉字的奥妙。就说嵌字吧，它形式多样，五花八门，除七种正格外，还有数十种别格。凡是诗钟题面用字，作者都能按章法很快地为之巧妙定位，使其恰到好处一展风采。每读佳作，都禁不住为之拍案叫绝。

    请看《紫阁钟韵》上王智忠先生一例《低·冷（五唱）》”，让我们来共同欣赏：“衔泥紫燕低贴水；晾翅黄蝶冷抱花。”就是这么14个方块汉字让作者妙笔生华。既写了紫燕贴水衔泥的行为，又写了黄蝶抱花晾翅的神态，一“低”一“冷”两个形容词对偶相谐，分别为之传神，有形象、有色彩、有情趣、有意境。读者在想象中一饱眼福的同时，还分享了燕子快乐自由和蝴蝶的悠闲自在。闭目遐思，人生若能如此，岂不是神仙过得日子！

说道分咏，李文平先生在《诗钟六问》中有这样的解读：“是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事、物、象强行拉扯到一起……将命题中所指两项分而咏之，分道扬镳……貌合神离恰是分咏诗钟的特性。”初读这段文字觉得很奇怪。既然是强行捆绑入洞房，有何必棒打鸳鸯各一方？还有，分咏诗钟严禁触犯题面用字，否则便是自取灭亡。这岂不是既要照容下面而不许请客进门吗？仔细查阅书中的分咏钟联，全都是如法炮制的“貌合神离”品牌，题面上“鸡兔同笼”，分咏中“泾渭分明”。下面试举一例——请看秦人先生的分咏《杜甫·豫剧》：“少陵望月仰诗圣；香玉行腔堪斗魁。”作者面对被捆绑的“杜甫”和“豫剧”不敢犯讳，便采用了旁敲侧击的迂回战术。于是笔下就出现了人物（杜甫）的仰慕者“少陵望月”和事业（豫剧）的成功者“香玉行腔”；仰慕者在月下追怀诗圣，成功者在梨园堪称斗魁，仰慕者倾情，是杜甫的伟大；成功者享誉，是豫剧的骄傲。从此例中我们可以看出分咏钟联的三个特点：题面强行拉扯；钟内有“面”无“容”；对句各行其道。看似处处矛盾，却又能共同服务于同一钟联。如此这般，我们不能不惊叹前辈们的创造智慧，居然能让互不相干的人、事、物、象在小小的诗钟艺园里精彩亮相。

俗话说：会看了看门道，不会看了看热闹。不过热闹看的多了也就看出了门道。我的愚见是：分咏诗钟的热闹中隐藏着“矛盾对立统一”的玄机，内涵着人与自然的和谐。

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认为：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根本区别是思维方式的不同。东方文化注重综合，合二为一。大师言之有理，为人处事，我们总习惯于全面考虑、综合分析，就像中医诊病那样，先要望、闻、问、切，然后开个君臣佐使合理搭配的处方对症下药。这个问题曾困扰我好长时间，想不到却在小小的合咏身上发现了证据。

请看张明驰先生以《牛》为题的合咏钟联：“挥汗生前苗秀地；留皮死后鼓喧天。”作者我了解，他曾有过扶犁种地、擂鼓娱乐的经历，生活中与耕牛有缘。正是这些宝贵的生活积累，帮助他完成了精巧的艺术构思。短短的两句七言，写活了耕牛的生前死后。但他不像庖丁解牛那样，只顾分割而目无全牛。他是从耕牛与人生、与土地、与庄稼、与文化诸多层面综而合之，为耕牛歌功颂德，谱写了一曲咏牛大合唱，满腔热忱地讴歌“老朋友”的无私奉献精神。鲁迅先生曾以“俯首甘为孺子牛”自勉，我们听了张明驰先生指挥的“咏牛大合唱”，岂能不为之动情。

以上所谈的只是自己在阅读中的一点心得，很难说透《诗钟三绝》这个题目。自知作茧自缚，于是便想起了《汉字揆初》作者薛俊武先生的一句名言。他说：“汉字能征服人，特别是能征服那些用文化打造的人。”实话实说，本人不但被征服了，而且还被征倒在地！可是站起身来茫然四顾，却又说不清所以然。还希望朋友们不吝赐教，指点迷津。谢谢！

柏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