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国强的画

涝河濯缨

姬国强的画

姬国强先生早年师从刘文西学习油画，后转攻国画，担任过西安美院国画系主任。前几天应邀去美院参加了《翰墨银花—姬国强中国画50周年作品展》开幕典礼，认真系统地参观了姬国强先生的作品，感触也就格外地多。总体来看，姬国强的画作既有西北高原的粗犷豪放朴拙，也有江南水乡温婉秀丽精致；特别是在人物造型方面，用笔设色特别精准，不仅展现出了西洋画的严谨求实，同时也具有中国画的醇厚典雅。往往通过寥寥数笔线条的勾勒纠结，就能使西部地域山水深邃神秘、人物彪悍豪放等特点跃然纸上，画面构图空灵而不失敦厚沉稳，人物塑造因逼真而更为通透灵动，把中国画以形传神和计白当黑等特点表达得淋漓尽致。

国画《圣山》（2017年125cm×125），堪称姬国强先生的扛鼎之作。这幅作品以青藏高原的雪山、断崖、河谷为背景，重点刻画了生活在这种苦寒地域的两个人物：藏族老妇与其膝下的女童。藏族老妇左手掐念珠，右手持转经筒，满脸刀刻斧凿一般的皱纹堆砌出近乎麻木的虔诚、执着、坚韧，而她膝下的女童虽与老妇一样头发蓬乱，但面庞圆润光洁，稚气十足的表情中，对周边环境充满了疑虑、惶恐、抵触。老妇的昨天就是今天女童，而女童的明天则是今天的老妇。雪域高原的生命就像老妇手中的转经筒一般循环往复，在严苛酷烈的大自然面前，时间如浓稠树脂一般止步不前。在作品里，老妇与女童两个人物互为映衬、互为依托、互为表里，进而相辅相成，与乌云高山、深谷湍流一起构成了青藏高原独特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特点。画面中暖色很少，老妇女童红色的腰带、转经筒上红色宝石，位置较为独特，在整个画面中醒目而并不违和，堪称点睛之笔。更为重要的是，作者通过浓墨重彩的色块堆砌给看客视觉带来的沉重和压迫之外，留出一条近乎飞白的通道，把眼前的老妇和远方的高原雪山连接起来，把人类的信仰和自然造化的雄伟神秘连接起来，使作品静中有动，抑中有扬，张弛有度，意境格外深远。综观作品《圣山》整个画面，犹如欣赏一颗年代久远而历久弥新的巨型琥珀。

《鹰击长空》（2014年97cm×180cm）也是姬国强先生的力作，着重凸显西北风情的粗犷豪迈。画面虽用国画的技法表达，但最让人直接感受到的是姬国强先生素描的功底、速写的运笔和油画特点的设色，在人和马大小前后的整体比例，将击球手衣服褶皱下肌肉紧张扭曲，马在负重奔跑状态下骨骼肌肉的屈伸收放，表现得恰到好处。画家对骑手躯干中线和马匹躯干中线之间的夹角、人马整体与地平面之间的角度等把握得更是精确到位，令人叹为观止。在《雪原》（2019年248cm×129cm）中，那个风雪中骑马牧羊人，躯干与马背形成的角度更是动感十足，堪称神来之笔。关于骑手的绘画作品，多见于在十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少量油画作品，再有就是在欧洲18世纪以降骑士探险小说中的插图也不乏类似身影。这种插图多为炭笔画，也有一些画家的笔法矫健，明暗表达精准。这些绘画的作者为了达到视觉冲击效果，刻意强调人物、动物轮廓的简洁冷峻，往往人物瘦骨嶙峋，马匹更是骨瘦如柴，画面背景要么模糊不清，要么水瘦山寒，美感明显不足。若将每一幅绘画作品单列出来与《叼羊图（1998年纸本）》《雪原神驹（2021年180cm×97cm）》等比较观赏，则这些西洋画远不及姬国强的中国水墨画丰满有质感，若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则更无从谈起。

《塔吉克新娘》（2009年69cm×69cm）最抢眼的应当说是姬国强先生对线条的运用和把握。在这幅作品里，姬国强先生灵活运用在塔吉克新娘面庞四周堆满不很规则的装饰项链、头饰、盖头、盖头垂布等线条，给人纷繁紊乱的感觉；在这些线条的合围下，则简明扼要地勾勒出塔吉克新娘年轻俊秀的五官，加之少许明暗对应，则一个高鼻凹眼、嘴角微微上翘的西域青年女子面庞跃然纸上。在这幅作品里，不仅能看出上海赵宏本、钱笑呆两位老先生的工笔重彩绘画技法的影子，更兼有对中国古典技法“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灵活运用，很巧妙地把西域地方年轻女性性格热情奔放朴实无华、内涵温柔秀美的性格表现出来，令人叹为观止。

姬国强先生最为传神的作品，当是为贾平凹母亲七十大寿而作的一幅《祝寿图》。这幅作品上留有贾平凹的题字：“母从乡下来西安同我居住已近四年，今年七十大寿，我请国强为其画像。国强造型功力深厚，画像颇逼真。此像两幅，我存一幅，国强存一幅。——贾平凹  九七年。”贾平凹是西部文学大家，也是一位大孝子，他能给母亲祝寿画上题字，足以说明对姬国强先生这幅作品的认可推荐之情。在创作这幅作品时，姬国强先生春秋正盛，笔墨饱含激情，线条通畅流利，通过对贾老夫人面部特别是嘴角眼梢皱纹的细腻刻画，使一位普通人家老母亲那种慈祥悲悯、智慧机敏、刚毅端庄内心世界跃然纸上。更为出彩的是，通过姬国强先生的手笔，观者仍然可以透过画面展现的岁月沧桑，可以领略得到老人年轻时那种商洛女子特有的善良内敛、温婉柔弱、端庄秀丽的精神气质。如果说荷兰伦勃朗油画《戴金盔的男子》，能让观者听到金盔叶片的铮铮作响，而姬国强先生的这幅《祝寿图》，则能让人似乎听到一位慈母在乡场上寻孩子回家吃饭时的声声呼唤。除此而外，更能让人感受到的则是姬国强先生笔端流露出来的艺术家本人对尘世凡人不动声色的大爱，在绘画艺术上的非凡造诣和对人间真善美的孜孜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