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主人、动物、小偷》

精神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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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动物、小偷

                                                
                                                        一

    主人家养了四个动物：狗、猫、猪、鸡。狗，看家护院；猫，防逮老鼠；猪，养肥肉用；鸡，专职下蛋。过去多年，动物们各司其职，各尽所能，为主人做了很多事情。

    最近，猫和狗因为逮耗子的事摩擦不断，关系紧张。主人便想：何不把责任制的机制引入到家里动物的管理上，设立岗位，明确分工，这样可以减少矛盾，有利工作。另外，在它们中间确定一个主管，也能使他腾出时间游历名山大川，享受晚年幸福。

    有资格担任主管的是狗和猪，但狗个性强，骄傲，不羁，猫、鸡对它都有意见；而猪与大家关系不错，群众基础较好，尽管猪蠢点能力不足，但不妨碍它作为领导。于是主人就任命猪为主管，负责对猪、狗、猫、鸡的团队进行管理，同时由猪主持会议，研究制定岗位目标责任制的相关方案和具体实施细则。

                                                        二   

    是夜，万籁俱寂。

    猪、狗、猫、鸡在一起开会。猪首先讲话：“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伙的领导。今天开会，希望大家充分发表意见，畅所欲言，现在谁先发言？”

    大家都笑了，却也见惯不怪。快嘴的鸡却点破了：“你开的什么会呀，叫大家发言！还真是猪咧！”

    “我忘了，不好意思！”猪恍然大悟：“开会的主要内容，是研究一下我们的岗位分工和目标任务。大家先想一下，想好了再说。”

    猫对狗早有意见。狗一天吃香喝辣，餐餐都由主人供应，主人吃啥它吃啥，伙食很不错，每当主人从宴席上回来，还会带来大鱼大肉，吃个尽饱。可狗从不给它吃一口，它有时偷吃狗食了，狗都会和它瞪眼发凶。可它猫呢，伙食得自己解决，逮不住老鼠就要挨饿。这还罢了，可恶的是狗有时还会狗逮耗子，抢了自己饭碗不说，还让它给主人留下一个懒猫的印象。猫想了很久，它必须换个工作，最好是狗的工作。猫想好了就站起来说：“我想换个工作，狗大哥对我的工作很有兴趣，我想今年和它对换一下！”

    听了猫的话，狗很后悔。这一年多，猫越来越懒，院子里耗子满地跑，狗看着就心里着急，有时便顾不了许多，等那些老鼠撞到面前时，它就扑上去，撵得老鼠到处串，尽管没抓着，但吓得老鼠丢魂失魄，收敛不少。不成想给猫帮了忙，可是好处没得着，反倒落了一身骚，猫不但不感谢它，反而心生嫉恨。想想猫的工作，想想叫它专门去做逮耗子的工作，狗还真的心有顾虑！它赶紧说：“不成，不成！你那工作我干不了，我的工作都干了多年了，还干不好，我还是干好我自己的事情。”

    “不要谦虚嘛，你不是很能干，经常干狗逮耗子的事吗？今年我们就换一换，叫你过足逮耗子的隐！”

    狗忍着挑衅说：“你那事我真干不了，再说我的事你也干不了啊！”

    狗这么一说，猫就来气了：“你的工作到底有多难呀，不就是每天蹲在门口吓唬小孩吗？汪汪叫两声，张牙舞爪，虚张声势，以为谁不会呢？”猫看看猪，又看看鸡，说：“猪哥，鸡妹，你们说对不对？”

    猪哼哼唧唧的左右看看，心里却高兴。和猫一样，他也觊觎狗的伙食。还有，狗从未把它猪放在眼里，背地里说它坏话，什么“蠢猪、只知道吃、吃了就睡、养膘、啥也不干、挨宰的东西！”等等，都是鸡和猫告诉它的。它相信鸡和猫，它们绝对不会和它胡说。它早就想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于是猪说：“老猫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狗兄你那样说就是太骄傲了，你那工作不仅老猫能干，我也能干，就是鸡妹也能干！你说，来了小偷就凭你就能把小偷吓走？还不是你的叫声吵醒主人了吓跑小偷嘛？”猪对靠在它旁边的鸡挤挤眼说：“鸡妹，你说对吗？”

    鸡骚情的说：“对，猪哥，你说得对！老狗哪工作你干没问题，小妹支持你！”

    狗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它轻蔑的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没关系！我的伙食你们想要，就都拿去，我不计较。但是工作就别和我争了，不是我骄傲，你们是真干不了……”

    狗还要说下去，却被猪打断了。猪说：“老狗你咋又整这个，这还不是骄傲咧？好了，大家都不说了，我总结一下，”猪清清嗓子接着说：“主人要求设四个科：看家科、逮鼠科、养肥科、下蛋科。我也不想和老狗争，我现在是主管，养肥科我还兼职。老狗和老猫的工作还是换一换，看家科就由老猫负责，逮鼠科由老狗负责。下蛋科还由鸡妹负责，它这个工作才是谁都干不了的。老狗，老猫，你们说呢？咱门谁能下蛋，谁会下蛋？另外，鸡妹以后协助我工作，可以代表我行使管理职权。这几点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猫、鸡大声表态。

    “我有意见，我要反映！”狗生气的说。

    “没有意见的话咱们举手表决，”猪说，“少数服从多数，赞成的请举手！”

    猫先举了手，鸡、猪也举了手，狗没有举手。

    猪扫视一周说：“投票结果三票同意，一票反对，一致通过，有意见保留。下来我们就起草一个文件，报主人审批后执行。”

    鸡又笑了，说：“三票同意，一票反对，怎么能说一致通过呢？”

    “你别打岔！”猫拍了一下鸡说，“就你能耐！”

    猪斜了鸡一眼，不高兴的说：“散会！”

   

    猪、狗、猫、鸡开会的时候，漆黑的墙角下正聚着几只老鼠，门外的窗户下也藏着一个小偷伸长着耳朵。当听到猪宣布了猫和狗新的岗位分工的时候，老鼠们长出了一口气，它们欣喜热狂，欢快的跑散开去把这一特大喜讯向同伴传递。小偷也窃喜着，翻墙出院，“浪里格朗”地唱起了他作词谱曲的《小偷歌》。

                                                        三

    狗对猪们开会给它安排的工作坚决不服，它去找主人反映情况。

    主人斜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嘴里叼一支“芙蓉王”的香烟，茶几上放着“联想”牌的笔记本和“碧螺春”的茶杯。电脑屏幕上“QQ”不时地发出“嘀嘀嘀嘀”的声音。

    “说吧，啥事！”主人不看也知道狗在他身边已经站了一会了。

    “他们开会，搞岗位责任制，让我和猫交换工作，可猫的工作我实在干不了！”狗说。

    主人关了电脑的声音，翘起二郎腿：“干不了就学呀，啥不都是学来的呢！是不是？”

    “猫的工作难度很大，我学了很久，还是学不了！”

    “你才知道他们工作有难度呀？要知道，谁都有优点有长处，不要总自以为是嘛！”主人向空中吐了一个烟圈。

    “我知道以前错了，以后一定会改正！”狗诚恳地说。

    见主人不说话，狗又进一步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让你和猪交换，和鸡交换，你换吗？它们的工作你就能干吗？”主人不悦的把香烟头塞在烟灰缸里。

    “不换行吗？我还干我原来的工作！”狗努力着，坚持着。

    主人没有说话，他又点起一支烟，抽着，吐着烟圈。狗就站着，站了很久。

    终于主人说：“我知道你在它们中间是最能干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你就是个性太强，骄傲自大，狂野不逊，还不爱和领导沟通。看看猪，你说人家笨，可它就是看着笨，心里灵嘛！这次既然会上定了，就先这样，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狗悻悻的离开了。

   

    猪拿着岗位责任分工的材料来向主人汇报。

    猪递过来几张纸和一支笔。主人犹豫了一下，看也未看，大笔一挥，“同意，执行”。

    主人说：“过些日子我要去旅游，家里就交给你了。”

    猪点点头：“是，你就放心去吧！”

    主人说：“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想法？”

    猪说：“感谢主人赏识！”

    主人说：“你错了，我不是赏识，你没有可以赏识的地方，弱智、低能、没文化，你们猪家多少辈都是这样，被人当畜生。如果说赏识那就是你还老实听话，有一副好心肠，如果心肠不好，那就连吃都没人吃了。要说，你就这点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但论本事，猫和鸡就不说了，狗比不比你强，你还不知道吗？好好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

    猪满脸通红，感激的只是“哼哼”直叫。

                                                        四

    狗丢了自己的工作，心情沉重，郁郁不乐，见谁都不说话。它想不通，一贯忠诚勤奋的它竟会落到如此地步。每天早起，它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它必须去寻找老鼠，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自从岗位调整后，它原来的伙食和待遇就停止了。它工作的很辛苦，起早贪黑，埋头寻找，拼命追撵。院子里老鼠不少，但狗抓到的老鼠却屈指可数。它浑身是劲，却不得法，收效甚微。尽管忙绿劳累，精疲力竭，换来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食不饱腹，头昏眼花，直至面容憔悴，身体消瘦，气力不佳。在它最孤独无助、不堪重负的时候，它甚至不耻自尊向猫求教，可得到的却是无情的奚落与嘲讽。因为目标任务完成很差，它也无可避免地受到猪的严厉斥责和批评……终于，狗病了。

    猫也开始了狗的工作，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狗的伙食，猫心花怒放，眉飞色舞。每天酒足饭饱后就蹲在门口，或者跑出去和别的野猫闹春、鬼混；或者蹭在主人身边，展示可爱和妩媚。有陌生人来，一开始它还叫几声，见没人理他，以后便干脆不闻不叫。它三餐丰盛，工作轻松，心情惬意，不知不觉，猫更肥胖了。它就一天蹲在门口，看狗逮耗子，看着狗那笨拙可笑的动作，它就忍俊不禁，别提心里那个美劲！

    猪当上主管，得意的忘了猪形，整天拖着个大肚子，招招摇摇，指手画脚。它最得意的，是自从他当了主管后，鸡便主动和它搭讪、亲近，让它抚摸，玩耍……猫也把很多好吃的东西拿来供它享用，都是它没有吃过的。它最喜欢吃了，时间一长，它又回到了老样子，一天就知道吃、睡、玩、蹲膘，它老祖宗留下的传统，总也忘不了。猪把主管的一切事务都交给鸡管，自己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撒手掌柜。每天就听听汇报，作作指示。高兴了就带着鸡考察学习，其实是寻欢作乐，四处兜风。

    最高兴也最喜形于色的就数鸡了。猪当上了领导就对它关怀备至，对它的工作大加赞扬，说它下蛋数量多，个头大。经常偷着给它拿来猫贡献的食物，那多好吃呀！过去它在老狗那里见过，可从没尝过一口，老狗一瞪眼，它就吓得毛乱飞。现在它每天都有好吃好喝。过去狗老欺负它，现在有猪哥撑腰，它不但不用怕，而且有时还借工作之机故意刁难一下狗，觉得蛮好玩的。过去，它觉得猪脏，当猪对它殷勤时，它就很讨厌，现在猪成了上司了，它也改变了自己。自从和猪在一起“那个”了以后，它也不用每天上班下蛋，隔三岔五的有一枚就不错了，下蛋多痛苦呢！现在，猪完全放权给它，它几乎成了主管，它只要一想起来就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继而飘飘然似乎飞上了天！鸡第一次觉得，***原来也会这么好！

                                                        五

    主人家闹起了鼠荒。家里的老鼠越来越多，据说邻居家的耗子也闻讯赶来，大发横财。鼠不仅增多，胆子也越来越大，大白天可以成群结队，招摇过市，偷吃粮油，咬破家具，和狗兜圈子，和猫捉迷藏，有的还和猫谈起了恋爱……

    那个小偷，早就打好了光顾主人的注意，他知道主人是文化人，家里有不少唐、明、清的书画珍品。过去，小偷多次出现在主人的院子里，都因为凶猛异常的狗才使他不敢轻举妄动。狗被调去捉拿耗子，小偷偷着乐了好几天。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就是担心狗虽然不在看家护院的岗位，但也许它还会再犯多管闲事的毛病。那样，他非但不能得逞反而会有被咬或逮住的危险。现在，主人不在，狗又重病虚弱，该是他绝佳的下手机会了。

    月黑风高，小偷潜入了主人家的院子。

    小偷猫着腰顺着墙根往前摸，他看见了猫那发着蓝光的眼睛，但他没有理睬。猫一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人， 吓的“喵”的一声，就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小偷经过猪圈的时候，听见猪和鸡在里边说话。猪说：“今年还要扩大鸡的数量，到时哥保证再给你升职。你喜欢带长就带长，喜欢叫主任就叫主任，随你。你放心，只要你对哥好，猪哥是不会亏待你的！”

    鸡说：“我知道，以后我就是猪哥你一个的，你咋说妹咋办，随叫随到，保证叫你满意！”

    小偷听了放心大胆地向前摸去。绕过猪圈，小偷停下来，他警惕的注视着狗经常躺卧的地方，停了几分钟。狗也看见了小偷，那一刻，它的热血在沸腾，它已经忘记了那个心结，那个因为多管闲事给它留下的耻辱和伤痛。它想站起来，想声嘶力竭地叫喊，想像过去哪样强悍凶猛地扑上去……那个小偷，狗过去看见过多次，当它判断那是个小偷的时候，它曾那样多次的就像一个战士一样冲锋向前，用自己的无畏和勇敢吓退坏人。但现在它已经力不从心，它昔日的威严和雄风已经不复存在。它已经没有了一点点气力，甚至不能站起来，也发不出一声有威胁的叫喊。可当它看见小偷的刹那，它就叫了，倾其全力在叫！那是战士的叫声，那是战士在战斗，它不是为某一个人，而是为尊严、为自由——即使那叫声连它自己也听不清楚甚至感觉不到，它还是叫了，它叫了……看着那个人那个小偷出出进进，不停地向外转移着的那一卷卷物品，它卷缩在墙角里，耷拉着沉重的脑袋，留下了悲愤的泪水……

                                                        六

    一个月后，一架波音747大型客机降落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主人从国外回来了。

    主人春风得意的踏进家门时，他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内狼籍一片。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小偷知道、狗也知道的惊天大案发生了。他一下子瘫倒在地，欲哭无泪！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风险，一辈子的冒险才聚来的财富，价值连城啊！然而一夜它竟消失殆尽，说没有就没有了！而更可悲的是他竟不能报案，不能诉说，竟要眼泪向肚里流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主人病了，病入膏肓。临终前，他叮嘱儿子：“把狗好好养着，找个大夫看看，好生照顾，管它好吃好喝，它好了的话，还让它回到看家护院的岗位上去。猫也一样，它的岗位就是逮老鼠，饿着它，让它跑动，才是爱护它！鸡呢，在哪里都是鸡，问问它还下不下蛋，要下蛋就还留着；骚也不犯罪，但要光骚不下蛋，就赶走算了，让它出去***！最后呢，就是猪了，不多说了，快把它杀了，如果它的心没坏，给我一口它的心吃！”

  

                                                                       精神游侠
                                                        2011.6.21——22  于白河、旬阳